第一三零章 天下首牧 下

3个月前 作者: 日月云中客
    第一三零章天下首牧下


    砰!——一声拍案的脆响在一片死静中的谨身殿之中响起。刚刚跑进来禀报的太监此时已经颤巍巍的跪在一旁,一停的磕着头,嘴里头不停的低声念叨着“有罪,有罪”——****有****的礼仪,大声喧哗是不能在天下政论至地出现的。


    紧接着,面红耳赤,怒气冲天的隆武皇帝指着还站在当道之上的秦弦武疯狂的叫骂:“秦弦武!你跋扈,跋扈!汝不为人子,不为人子!不忠不义,无耻!无耻!”


    偌大的大殿里头,就这样回响着如今大明天子的疯狂的怒吼,然而秦弦武站在当道上面,却是垂首无语。过了片刻,随着声音一声声减弱,秦弦武才缓缓抬起头来,一步一步的走向前,沉声说道:“陛下,今日之风潮,民众何止数万?各堂衙门,可有士绅奔走?臣纵然跋扈,臣纵然统御十万虎贲,臣纵然将那满洲大兵驱逐北返,然而倘若没有民心所向,臣也无法怂恿着数万民众游行。”“噗”沉沉一声,秦弦武停下脚步,站在御座之下仰望着隆武皇帝。


    眉毛微动,气息的喘伏却平息了下去,年近四十岁的隆武皇帝的皇帝已经没了那么般的潮红,他的眼神望着秦弦武,缓缓说道:“秦爱卿,我大明二百八十余年来,未曾听闻数万百姓干预朝政的。我华夏三千余年来,也曾没听过,哪朝哪代的百姓可以要求朝廷委任某人做首辅的。他们不识字,不读书,不知道道理,不知道三纲五常,不知道圣人大道,他们之行,倘若无人怂恿又岂能成势?朕身世坎坷,我是知道百姓们的,他们甚至连知府、知县甚至巡检司都不敢如此反抗,何况我南都朝廷,何况这天下中枢!你以为,朕会相信你吗?”话语落下,一君一臣就这样对视着。


    黄道周心中叹息,他有些埋怨隆武皇帝这样冲动,这样的时机,又怎么能针锋相对?纵然此时渡过了难关,倘若秦弦武已经心生间隙,有心发难,事出仓促之下,又怎样抵挡?


    黄道周摇了摇头,看着这满朝重臣都垂首低眉,一看就知道都是一心身居事外的样子。他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沉声说道:“陛下,臣以为,秦大人亦是一心为国,今儿个的事情,必是有奸小从中作乱,还请陛下息怒。至于秦大人今日莽撞之言…嗯,秦大人出身行伍,久经沙场,这利益有唐突之出,也是可以体谅。”


    隆武皇帝喉咙动了动,正准备接过话茬,秦弦武却此时出声说道:“黄大人此言差矣,如今风潮即起,倘若非民心民望如此,谁能搅动如此潮流?何况这南都百姓的请的愿是错的么?看看这大明朝,三万里河山,到了如今隆武这个日头,还剩下多少?何腾蛟拥兵自重,十万虎贲坐守湖南而不北攻,眼见着清军扎下根基四面出击!八闽郑芝龙,竟是亵du神器,以利私己。两广之地,听调不听宣,着命解押粮饷,如今南都尚未见一分一毫!北有建奴肆虐,南有乱臣割据,天下到了如今这地步,这南都百姓们错了吗?


    陛下以为,臣是为了一己私利,不错,天下之人皆非圣贤,不求财不求权,求的又是何物?臣惭愧,臣以凡人,臣亦爱权亦爱财,但臣不能坐视着满洲鞑虏入侵中原,臣不能坐视着天下亿兆百姓生灵涂炭。倘若臣还在他世,还有他选,臣决不愿…宁为盛世犬,莫为乱离人,这一年多来,臣….”


    双目含泪,秦弦武说道此处已经略略有些梗咽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男孩,说到底,这明末的世界太过残忍,太多的东西让他背负。


    但这朝堂之上,谁也不敢轻看他这个男人。——朝堂之上,谁人之生死不是他一言而定?哪怕是隆武皇帝…襄王尚坐一旁。


    三千里征战,数万虎贲出生入死,几经波折危难,用了大半年的时光,才有了眼下这个势头,也才跄跄的夺回了这千里土地,数府江山。


    武宁城下,数百弱旅与闯军精锐激战。南昌城下,七千之兵,而战两万老军。安池会战,面对着天下名帅宿将洪承畴。池州城头,在雨中看着金声桓与王体仁被建奴歼灭,而无能为力…


    死亡,离他并不遥远。


    黄道周垂首不语。


    “陛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亦乃臣之天下,亦乃百姓之天下,亦乃汉家之天下,亦乃天下人之天下。这滚滚风潮实为这大明天下到了危急存亡之关头,而非臣居心叵测。大明不改则鼎革,汉家不改则虏据,数千年之文明便要崩溃一溃,臣与陛下亦要成为万年口诛笔伐之奸臣昏君,亦如弘光与马士英。臣与陛下,与这满朝文武,亦如弘光朝廷。”秦弦武一言一语,浸入心脾,似乎具有魔力一般,让原本还有些躁动的隆武皇帝给安抚冷静了下来。


    秦弦武看着隆武皇帝,又看了看黄道周,转而说道:“陛下,今日亦非往日。臣跋扈,乃是为了大明,为了天下,为了汉家文明。陛下乃是太祖子孙,驱逐鞑虏,光复汉家之后嗣,然,大明非一家之大明。陛下何不妨与臣、与这满朝文武去午门走上一遭?看看这滚滚风潮,到底是怎样一般的模样!”


    此时此刻,秦弦武就像一个道学家,一个…直臣?或者忠臣?


    隆武皇帝无法反抗,这朝廷之上,已经被秦弦武所引导,谁也不敢公然反驳如今南都事实上的主人——至少不是毫无准备,根基未稳的现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这当道诸公,隆武皇帝?


    午门之前,如今已经是人山人海,超过数万,乃至十万的百姓已经在知情司与国子监学生的带领下集结一处,纷纷攘攘,到处都是人头涌动,或是受知情司雇佣的读书人、或是国子监的学生们,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朗朗的向着底下的百姓们宣读着早已背好的知情司纂写,秦弦武修改的演讲稿子。


    随着一声声掷地有声,一次次的抑扬顿挫,这午门城下的声势也越发鼎沸,无数的百姓们激动的着鼓掌亦或者喊着口号,而在私底下,有些想要浑水摸鱼的游手青皮也在番子与振武营的配合下暗中的被逮了出来,关进了大牢。


    登上午门的城楼,隆武皇帝与襄王在两班朝臣的簇拥之下,位居中央,随着皇帝的驾临,三十六位大汉将军也爆发出了雄浑的声音,也随着龙节的到来,底下的番子与读书人也适时的结束了演讲,并让百姓们知道皇帝已经到来。


    虽然弘光皇帝让大明朝的百姓对皇权有了一定程度的厌恶,然而崇祯皇帝的死节与隆武皇帝的节节抵抗,仍然让这些百姓们对皇帝保持了足够的尊敬。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第一声的想起,数万百姓们通通的都跪了下去,对着城楼上的大明天子山呼海啸!


    纵然此时天下已经支离破碎,纵然大明朝已经走过了二百八十一年的时光,然而这个驱逐鞑虏恢恢复中华的皇室,在如今这个建奴入寇、流贼肆虐的时代,他仍然拥有着这八千江南乃至万里北国的民心。


    或许,三饷的征发,让天下苦不堪言,或许,大明朝的政治已经腐坏到了极点,或许,这个王朝有着种种不是,然而在如今这个天下动荡之时,在如今这个华夷之争到来的时候,在这个天下破碎的时候,大明所拥有的正统性是天下人所需要的,所仰望的光明所在。


    至于其他,或许以前显得那么龌龊,但在天下危急的时候,这一切都不是当务之急。


    秦弦武知道,这也是他全力扶持明庭的原因所在——穿越初来乍到,秦弦武没有时间去准备,他亦非全能全才,所能做的,只能是团结可团结的,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获得所能最大可能获得到的,无论是权力、财富亦或者享受。


    一波波的山呼海啸,一阵阵的大明万岁,在秦弦武身旁的隆武皇帝已经有些飘飘然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整齐的声音里头,忽然爆发出一声呐喊:“刷新改革,振兴大明!”随着第一声的爆发,很快,底下里的声音也迅速转变。


    “从民所愿,大明长运!”


    “天下危急,不改则不足捍卫国家!”


    “秦帅力挽狂澜,实乃首辅之选,请陛下从我民愿!”


    隆武面色铁青,这一刻,他犹若从天堂到了地狱——原来人民的意愿亦是可以操控的,斯时斯地,他方才真正的感受到了近代力量的浩瀚。


    “臣以为,如今建奴在北在南,东南风雨飘摇,倘若要保我家国社稷,则民心民望所向,乃不可违。秦帅之才,不可不用。倘若陛下从民之愿,为天下大局计,臣姜曰广愿归朝从命,誓效犬马之劳!”姜曰广率先出声,所发之言,斩钉截铁,不容更改!


    “臣邝昭,附议。”邝昭垂首出声。


    “臣刘勋之,附议。”刘勋之瞧了一眼出身不语的襄王亦附和。


    “臣…”


    四十余名大臣,竟有三十余名接连附和,而府系(王府,即襄王、赣系)朝臣亦不过二十人,隆武皇帝面无表情,黄道周垂首不语,何吾驺闭目不言。


    “陛下以为如何?”秦弦武缓缓出声。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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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武元年,十一月二十日,南都下皇帝诏,着秦弦武为谨身殿大学士,加兵部尚书衔,赐蟒袍玉带,赏宫内乘肩舆,仍署理东南兵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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