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凌余阵兮躐余行

3个月前 作者: 步非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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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充斥着压力,有些是来自姬云裳的,有些是来自那个慢慢走过来的白衣人。杀气在空中纠结,盘绕,好像互相敌视的狮子,张牙舞爪相向,亟于将对手打倒。那白衣人的步伐沉稳,一步步地缓缓踩下,姬云裳忽然发现,她的杀气竟被这一步步破碎,碎得凌乱无比!但那白衣人只是随意地走着,甚至连真气都没有宣泄出半分。


    他身上的杀气,似乎是他心神的一部分,并不需要真气的鼓涌,就可以喷薄而出,甚至能恣意凌虐众生,直与天地元气相抗衡。


    现在这凌虐也降临在姬云裳的身上。杀气如刀,铮然奏响在她的耳边。这并不是说她的武功没有白衣人高,只是白衣人得天独厚,他的心仿佛就是一柄剑,没有人能在杀气上强过他!姬云裳瞳孔渐渐收缩:“卓王孙?”白衣人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回答。似乎只要他往这一站,别人就应该知道他是谁一般。姬云裳方才一击制造出来的赫赫声势,也渐渐散漫在夜空中。卓王孙的白衣更仿佛明月的光辉,变得有些耀眼起来。随着卓王孙不语不动,这白色也越来越亮,渐渐不可逼视。


    姬云裳黑裳如水,在月色中微微摆动,她微笑道:“几年不见,你的武功也大进了。”


    卓王孙的头没有抬起,他淡淡道:“羁留夫人在此,是想证明一件事情。”


    姬云裳没说话。卓王孙的头慢慢抬起,清冷得毫无感情的眸子注在她的脸上:“证明我是不是真正有资格做这个阁主。”


    姬云裳淡淡道:“你要怎么证明?将我留在这里?”卓王孙摇了摇头,道:“夫人已经忘了华音阁的规矩。”


    姬云裳笑道:“自我走后,华音阁还有规矩么?”


    卓王孙慢慢点了点头,道:“规矩是不会坏的,谁走了都一样。华音阁的阁主,一定要将春水剑法的精髓参出来。我今日留住夫人,只想证明一下,我对春水剑法的理解,是不是正确。而当今天下,也只有夫人有资格来做这个证明。”


    姬云裳水波一般的长裙微微起了一阵涟漪,她望着远方虚空的秋月,缓缓道:“可惜你永远没有机会见到真正的春水剑谱,你也永远不会体会到春水剑法的精髓的。”卓王孙的双目中突然透出一股很凌厉的光芒,身后膨胀着杀气的巨大阴影倏然宛如天魔敛翼一般收束而下,跟这个穿着白衣的身躯融合在一起,将那袭白衣的白色鼓涌得滟滟闪动,犹如太阳光辉:“简春水告诉我的!”


    姬云裳脸上蔑视的表情骤然顿住,她实在没有想到,“简春水”这个名字,会被人这么直接地叫出来。几十年来,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被代以“简老先生”、“华音阁第一任阁主”、“春水剑神”等名号,如此突兀地叫了出来,还是绝无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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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声,显然对姬云裳起了很大的作用,她淡淡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一如白阳阵中微微散淡纷飞的冷雾:“简老阁主告诉的你?他怎会告诉你?”


    她的言语本是淡淡的,这时竟有了几分波动,虽然仍是淡淡的,但在于姬云裳,无异已饱含了怒意。“我就来试试,老阁主究竟是如何教你的!”


    她的广袖卷起,折过一段树枝来,劲气纵横,虚虚地将上面的枝叶斩尽。长条一摆,凌空对着卓王孙!“拔剑!”


    卓王孙并没有拔剑。他的笑容也没有消失。“我的规矩想必夫人也知道。”


    “杀名人要用名剑,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一把剑,我就用这把剑杀死他。但夫人没有。因为夫人本已在天外。所以,我不同夫人动手,只施展剑法。”


    说着,他凌空一指点出,真气嘶响,在地上激起一道尘土。真气纵横,瞬间在地上刻了几道痕迹。卓王孙再不说话,淡淡的负手站在满天月华之下。


    姬云裳一动未动,眼睛紧紧盯着那几道痕迹,她的目光忽然凌厉,忽然散淡,终于,变得落寞起来。突然“啪”的一声响,她手中的树枝,被握成了一团尘埃,爆散在夜色之中。


    她长长叹息一声,道:“这是春水剑法。”


    卓王孙道:“这句话从夫人口中说出,也足以说明一切了。”


    姬云裳默然片刻,突然目光一凛,静如秋月的双目中透出一种刻骨的恨意:“我让吉娜把苍天令带给你,本是想向你换一个人——青石天牢中的那个人。”


    卓王孙淡淡笑道:“夫人是想救他出去?”


    姬云裳的声音陡然一厉,道:“我是想亲手将这禽兽斩为碎片!”她那袭夜色一般的大氅仿佛也感觉到她的怒意,如水波一般鼓涌而起,在夜风中猎猎飘扬。卓王孙一言不发,依旧淡淡的看着她。


    过了片刻,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渐渐平息下来。她注目卓王孙,冷冷道:“以我现在的力量,已不能和你一战。”


    卓王孙摇头微笑道:“夫人现在出手,我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姬云裳冷哼一声,道:“你已经胜了,虽不全胜在武功上,却也让我心服口服。”她顿了顿,语气又渐渐变得凌厉:“不过,天牢中的这个人,我迟早会再来向卓阁主讨的。”语音刚落,她的身形宛如一只巨大的黑蝶,从林间飞起。片刻之间,已经迹渺天外。


    青鸟湖底。月如是紧紧握住苍天令,站在漆黑的隧道中。离她不远处,两点极亮的紫光宛如秋夜星辰一般不住闪耀着。月如是心中一惊,这分明是一双贪婪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手中的苍天令,似乎随时都要向她恶扑过来。月如是定下心神,道:“你是谁?”


    黑暗中,一个生涩的声音响起:“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月如是的声音有些颤抖:“星涟?你……你醒了?”


    星涟咝咝的冷笑着,宛如毒蛇抽气的声音:“苍天令,我等了快二十年了,嗅到它的气味,我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看到它,我心中就像有团火一样,你快把它拿给我,快……”她的声音越来越尖,渐渐高到削得人耳膜生痛。


    月如是皱起眉头,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大声道:“我来找你换一样东西。”


    星涟突然止住笑,冷冷道:“你要我的血,来救步剑尘留下的孤女。”


    月如是一怔,道:“你知道?”


    星涟冷笑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的血……苍天令……镆铘剑”说着,喉头却响起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不时夹杂着几声愤怒尖啸,似乎内心极其矛盾,在不停的斗争着。星涟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道:“你有了我的血也没用。我的身体在血池中浸泡得太久,血液已经失去了原来的作用。你若拿去,只能让她变得和我一样噬血去。”


    月如是一怔,无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绝对不敢拿那女孩的身体来冒这个风险。她双眸中显出焦急的神色,脱口而出道:“那我该怎么办?”


    星涟道:“你手中的是苍天令,而这样的令牌,本来还有三枚。”


    月如是道:“这我知道,而且传说集齐四枚令牌,可以洞悉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星涟笑道:“对,但这个秘密并不是别人所想的那样,是一个巨大的宝藏或者一部绝世的武功,而是记载着一个神奇的方术。”


    月如是皱眉道:“方术?”星涟笑道:“你虽然还年轻,但却是步剑尘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当今天下最著名的神医之一。所以你不该没有听说过传说中‘惊精香’的炼制之法。”


    月如是一震:“惊精香!”星涟得意的笑道:“正是。《汉武帝内传》中说,这种惊精香一旦点燃,死亡时间在三个月内的人,都能复活。而一切的奇疾,都可以在生死还魂的过程中完全治愈。这四枚令牌,正是惊精香的炼制之法,什么宝藏、秘笈也不知引起了多少场血腥浩劫,却不过是以讹传讹的鬼话。”


    月如是忍不住问道:“剩下的三枚在哪里?”


    星涟咯咯笑道:“以前被藏不同的人手中,不过就在几天前,突然都汇集到了武林盟主杨逸之那里。要想救活你的步姑娘,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他手中把其他的令牌夺过来!”


    月如是点了点头,却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你呢,你要苍天令来干什么?”星涟森森冷笑几声,道:“谁知道呢,或许我也是想用来治我的病吧,我病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说完这句话,她尖细的语音在空气中颤了几颤,慢慢消散得无影无踪,一切又陷都入了无尽的沉睡。


    在月如是的精心调理下,吉娜的伤好得很快,就是这样,也持续了半个多月,才渐渐恢复过来。却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看得琴言心疼得不得了,等到吉娜可以吃东西时,就赶紧满华音阁的找那些希奇古怪的,差不多天下能找到的珍稀果物,全都集到了吉娜的床前。


    吉娜却什么胃口都没有,每天只吃点稀粥调养。又过了几天,忽然问琴言她的菜哪里去了。琴言一怔,倒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吉娜泫然欲泣,连连问她的月亮菜到哪里去了,琴言才恍然大悟,赶紧将那天吉娜昏迷时还紧紧抱着的篮子拿过来,里面总算还剩余三四棵菜,也都蔫得不成样子。吉娜抱住了坐在床上想了很久,就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听说已经过了半个月,马上伤心得哭了起来。琴言怎么都劝不住,只好派人去请卓王孙。倒也没想到他会来,只不过万一的设想而已。不料侍女去了没一会子,卓王孙就亲自过来了。


    卓王孙一到,吉娜哭得更伤心了,抽噎道:“我的月亮菜……月亮菜……”


    卓王孙道:“月亮菜不是好好的在你的篮子里么?”


    吉娜道:“可是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我没法再做给你吃了。”说着,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卓王孙笑道:“这有什么呢。不就是蔫了些么。拿去给厨房里整治一下,我吃了不就是了。”


    吉娜破涕为笑,咚咚咚咚跑到后面,咚咚咚咚将菜做好了,咚咚咚咚地端了出来。卓王孙看着那盘不知道应该叫做什么的菜,脸上沉沉的,竟然拿起筷子,真的吃了起来。难道阁主虽对大人们凶得不得了,却对小孩子们爱得不得了,所以这么纵容吉娜,什么都陪着她玩?琴言不禁怔怔地想着。


    自此以后,吉娜的精神就好了多。身上的剑伤也很快好得不留痕迹,又成了那个又笑又唱又跳的苗族小姑娘了。


    这日吉娜正在房中闲坐,跟琴言说些不相干的话儿,忽然一阵清磬之声传来。琴言肃然而起,道:“阁主传众人会聚丹书阁,你也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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