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龙颠凤倒

3个月前 作者: 夕照红
    莫云把头一摆,丈五高的院墙,二人探身一跃而过,落在地上,可并不比落下的雪花更重。


    二人落在院子里,先是见到院角有个小水井,腊梅盛开的梅树却在墙的另一面,三间小瓦屋里,只有左面一间有灯光露出来,这时偶尔还听得见声音。


    石涛当先落在窗外面,一指点破窗上白纸,就着纸洞往里面看,不由得“呸”地一声,立刻退在一边让莫云低头往里面瞧。


    莫云那铜铃眼翻了几下,全身还真一哆嗦,有一股无名火往上冒,看到屋里有两个人,一个正好是一个表现出色的饿鬼样,另一个却是两条粉腿腾空弹,现出绝不轻启玉门关的抗拒样,光景可不正是“落花恐急而流水无情”!


    原来一件棉袍子把女的连头带上身全包起来,女的粉裤已被扒落。


    再看那男的,一手顶住欲起的女子,右手却急急地在脱自己棉裤,那条丝带已把女的连手捆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攀巫山洒云雨,包不准女的双腿也会被那个硕大粗壮的男的拴牢。


    “朋友,你消消火吧,别尽搞那种一厢情愿的污糟事了,那有什么意思嘛。”


    莫云外面沉声说呢,屋子里那大汉似是真的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


    只见他抽开丝带,系好裤子,两只鼻孔吼声连连骂道:“外面什么人,竟敢来扫你丁爷的兴头!”


    不一会间,只见中间木门启开。


    一个彪形大汉大踏步冲出屋来,雪花纷纷中,大汉忍不住仰天打了个喷嚏。


    当即看到面前两个人,论个头同自己差不多,只是其中一人长相令人不敢恭维,只见他戟指莫云喝道:“娘的,你是啥地方冒出来的七爷八爷,敢情是想早点死了,好再换穿一张人皮!”


    莫云冷冷道:“朋友,人家娘们儿不愿意,你却要霸王硬上弓,敢情是在强戏民妇吧!”


    石涛也道:“王八蛋,你知道那女人是谁的粉头,猫儿吃腥也得看看地方,合着你是挟个鸟闯天下,豁上干了!”


    就在这时候,门里面红影一闪。


    一个极其俏丽、身段婀娜多姿的女子,边摆着一头秀发,盘着一双小脚走出来,先以粉巾挥着雪花。


    只见她往那大汉身前一站,望着对面莫云,双肩一耸,以巾捂面,惊道:“哦!你们是谁呀,这副样子好吓人呢!”


    石涛怒道:“先别问我们是谁,你只说这个王八蛋又是谁?”


    没等女的回话,那个大个子早吼道:“老子是谁你还不知道?去问雷鸣天去!”


    嘿嘿一声笑,莫云道:“听口气就知道是姓雷的请的两个杀手,大雪天莫爷没空去问雷鸣天,只是你不该到这里来!”


    大个子大怒,道:“这事可新鲜,老子同相好在热呼呢,要说谁该来谁不该来,大概不该来的是你二人吧!”


    “呸!”石涛怒道:“你那种架式叫热呼,娘的,只怕是烧火棍一头热吧,把人家娘儿弄得直喊叫,还不要脸地说是热呼?”


    那大个子一声狮吼,猛抬大步,举起拳交互挽了个拳花,猛旋身一个侧踢……


    大雪纷纷下,寒风耳边刮,迎面的莫云想不到说话之间对方暴踢而来,不及躲闪中就听“叭”的一声,一只右脚大脚板正扫在莫云的右肩胸间,于是莫云横里一个踉跄,正好撞在石涛怀中。


    “嗖”的一声,石涛拔出砍刀,却被莫云拦住,只听莫云对石涛道:“退一边去,好生守护着她。”


    莫云双肩晃动,大毛手十指一伸一缩,缓缓地摆出架式,右肩进前,双拳护胸,朝大个子逼去……


    突然间,大个子又是一个旋踢,一团黑影朝着莫云脸上端去,那真是一招神奇的暴踢华山,力道之猛,当真是出人意料。


    飞龙索就在这时候抖然像天外飞来的捆仙绳般的,就在莫云错肩打横偏让中,乌黑发亮的牛筋渗着铜丝的飞龙索,已牢牢地套在大汉的腿脖上面。


    就在莫云双手抽抬间,大汉闷哼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和身砸在雪地上,激起一溜雪花纷飞。


    莫云撂倒大汉,双手正要用力搅断大汉足踝,不料突见门口的红衣女子哭叫着冲过来,一下子投入大汉怀里,那种亲热的关怀备至,那种心痛与安慰的样子,令莫云与石涛二人大感意外。


    大感意外自然也是大吃一惊,眼看着有一股粘糊糊的血已自大汉脚脖处往外冒,但莫云不得不停下手来,因为这女人一定有问题,否则就是自己有问题。


    石涛早已大怒道:“原来你是个水性杨花女子,只怪我们凌爷瞎了眼!”


    莫云也狠声骂道:“臭娘们,我兄弟才死不过三天,你就变了心,真是可恨!”


    跌坐在地上的大汉,怒目忍痛说道:“丁大爷不准你们骂她,她与丁大爷相好,管你们何事,要你们来管,你们管得了吗?


    “丁大爷就是喜欢这种辣椒女子,李三姐也正高兴我这种猛虎架式,二人所好相同,却不料今日竟被你二人破坏好事,这事咱们算是没完没了,等着瞧吧!”


    莫云忙解开飞龙索,迷惘地看着一旁愣住的石涛。


    石涛轻声问女的道:“他说你叫李三姐,可是真的?”


    李三姐泪眼婆娑地道:“是啊!我是李三姐,你们是……”


    莫云一听,气呼呼地道:“错了错了,咱们全弄错了!”


    突听大汉道:“只是你两个小子今晚错得离谱,只怕得把你们这鬼人怪命错掉。不错,老子就是雷当家请来的,你今伤了丁爷,至少也得报上个字号吧!”


    莫云怒道:“事情尚未弄清楚,你小子先给老子一脚,错在你,如果你想找回面子,就到西山飞龙堂去找吧!”


    石涛也面无表情地对扑在姓丁身上的李三姐道:“快扶他回房内包扎伤处,如果二人兴头未尽,意犹正浓,何妨继续你二人那种你抓我咬、欲死欲仙的特殊享受。”


    石涛说完,立刻与莫云二人越墙而去,身后面就听姓丁的大个子狂怒地骂道:“王八蛋,你们等着挨宰吧!”


    劲急的一阵西北风,久久未吹散姓丁的吼声,只是跃过墙外面的莫云与石涛二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已快二更天了,莫云与石涛二人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到客店中。


    天黑得快,入睡得早,只是酒馆胖掌柜与一个小二却围着个火炉子在取暖。当然,如果不是在等人,二人只怕早已钻进热被窝睡下了。


    胖掌柜等的人当然是太湖老龙帮飞龙堂主“鬼见愁”莫云与石涛二人,如果换成别人,顶多由小二一人等着也就够了。


    冒着冷风顶着雪,莫云与石涛二人再也不愿去找姓柳的女人了,如果再碰上刚才那种场面,那该多令人尴尬。


    来到酒馆前,二人登上台阶,先是抖落一身雪花,石涛这才去拍门。


    厅上坐的掌柜见二人回来,忙笑着迎上前去:“好大的一场雪,莫爷石爷可曾找到那位姓柳的女人?”


    莫云鼻孔冷哼一声,只是刚才的一幕,他又如何说得出口呢。


    一旁的石涛早说道:“地方不对人也没找到,先拿酒来吧!”


    拉开凳子,二人对面坐下来,掌柜的亲去抱来一坛陈年绍兴,小二却从灶上端出一盘卤味。


    莫云与石涛二人先灌下几杯酒。


    石涛道:“掌柜的,刚才你说的那个姓柳女子住的地方,可是后街不远有个小院子的?”


    胖掌柜笑道:“是啊!”


    石涛又问道:“可是院子里有棵梅树?”


    “是啊!”


    石涛憋住一肚子气,冷笑地又道:“院子一边还有个水井吧?”


    突听胖掌柜摇手,道:“不不不!柳姑娘住的那个院子里没有井,石爷可别闯错门户呀,有井的那一家可千万去不得的!”


    石涛咬牙道:“既是有这么一家去不得,刚才你为何不说明白,害得爷们白跑一趟!”


    胖掌柜一听,惊慌失措地道:“石爷,找的人有姓,拍门叫人不犯忌,姓柳的姑娘也就住在有井的那家巷子往里走三家就是了,同样院子里也种了一棵腊梅树呢!”


    石涛望了一眼莫云,未再开口,心里一股无名火,就在胖掌柜的解说中慢慢消失掉。


    当然,说来说去还是姓李那女人一声浪叫,叫出一场祸事来。


    大概是未找到人,先就同雷鸣天两个大杀手结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梁子来,能不令人大叫倒八辈子霉。


    这一夜莫云在这家没有招牌的酒馆客房中,睡得可真够辛苦。


    因为“浪里白条”凌风算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自小二人就粘糊在一起,直到跟着狄爷在这太湖中打天下,风风浪浪地过日子,刀枪血腥中讨生活。


    如今他竟是那么不明不白地被人谋害掉,扑朔迷离地留下一团迷雾,一时间又要从哪里去着手寻找那暗中阴狠的凶手?


    虽然,大床边上放了一盆炭火。虽然身上压了两床老棉被。只听“鬼见愁”莫云的如雷鼾声,却在天将亮的时候才发出来。


    大概是他在大床上辗转反侧的想起前日寒山寺的智上禅师的话,他才慢慢地静下心来。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认真体会出什么是“定、静、安、虑、得”的道理。


    小二推门送进一铜盆热脸水,才把莫云与石涛二人惊醒来,外面的雪渐渐小了。


    小二边在瓷壶中沏茶,边笑道:“今天腊月初五,一大早所有住店客人全走了,约摸着赶回家乡过腊八的。”


    “鬼见愁”莫云对小二道:“我那艘船停靠在柳堤岸,前桅挂了一个长条旗,旗上绣的飞龙,你去告诉掌柜,切个大冷盘,连带搬十坛老酒送上船。”


    小二连声应“是”,匆匆往前面走去。


    于是,莫云与石涛二人随意地吃了些东西,这才又走出酒馆来。


    虽说房子上全是一片白雪,但经过掌柜昨晚解说,二人这才顺利地找到后街去的小巷。


    走过李三姐院门外的时候,发觉里面静悄悄的,可能李三姐与姓丁的二人一个“忍痛”,一个“疯狂”,正拥被而眠吧。


    从李三姐院门往里巷走过笫三家,只见也是一道丈五高的院墙,院子里可不也栽有一棵梅树,如今正是一树雪花压梅花呢。


    石涛上前敲门,屋子里一个老妈妈声音,道:“是凌爷吗?想着你也该来了!”


    门外的莫云一哆嗦,石涛正回头望呢。


    大门已被打开,只见院门小檐下,一位五旬老妈妈,惊奇地望着石涛,又看看台阶下的莫云,道“原来不是凌爷,你们要找谁呀!”


    石涛一脸僵硬,道:“请问柳姑娘在不在家?”


    老太婆一听来人要找自己女儿,脸一沉,道:“找我女儿干什么?”


    石涛忙道:“老妈妈,我们是……”


    老太婆不等石涛把话说完,立刻冷冷地道:“我女儿过去在酒馆唱小曲,可是如今她是有主的人了,这一向她不出大门一步,二位要听小曲,到酒馆去吧!”


    说着双手又要关门。


    石涛忙又笑道:“你误会了,我们不听小曲,有急事要见柳姑娘呢!”


    老太婆道:“男人家找女人竟然找到家里来,准没好事,你们再不走,我可要喊叫了!”


    莫云立刻高声道:“难道我那凌弟没有提过我莫云吗?”


    门口老太婆一听台阶下面的黑汉自称莫云,不由得睁开一双满布蛛丝纹的老眼,惊喜地道:“你就是老龙帮飞龙堂主莫云莫爷?凌爷常提到你,直说你是当今太湖水上英雄,只是他怕被你骂,所以一直不敢把你带来我家。今日你大驾亲临,真是稀客,二位快请进来坐!”


    一面迎客,一边向里面高声叫道:“依依!依依!凌爷常提到的那位莫爷来了呢,你快出来迎接呀!”


    一个小小院子,墙角有一棵正绽开着美而艳的梅花树,院子另一边,绕来一条小溪流,旁边放了几块大石头,大石头上面如今一层白雪,溪水游走不断,莫云似乎看到水面下凌风的人影……


    就在他心情沉重中,迎面出现一位十分俏丽的女子。


    论年纪只不过二十出头一点点,她正杏目圆睁,俏嘴角微扬,桃腮微红地迎出屋外。


    她那种风情万种,我见犹怜的样子,连天上的雪也暂时不下,唯恐雪粒会伤害到她似的。


    石涛抖去身上雪花,对柳依依道:“姑娘,我们是飞龙帮的,这位是我们堂主莫爷!”


    柳依依深施一礼,忙请客人人屋中,老妈妈忙去灶上准备东西去了。


    小瓦屋不大,两暗一明,却是被住的人收拾得明窗几净,纤尘不染,就连屋中放的铜火盆也被迭拭得似黄金般铮光发亮。


    掀起上面绿的大牡丹花厚布门帘子,莫云与石涛二人对于柳依依的第一个印象是良好的。


    因为当二人坐在她对面的时候,柳依依那双会说话的眼神,已经在问二人的来意了,她不需要去动嘴巴,也许柳依依真的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吧。


    有人说北国济南的泉水煮的茶好喝,南方绍兴东门的泉水酿的酒驰名,然而太湖岸的泉水烹的茶水也不错。


    当老妈妈把香茶为二人递上时,室内立刻有着清香味,几样精致的糕点,只看一眼就知道好吃。


    石涛望望莫云,莫云却怔怔地望着对面坐的柳依依……


    柳依依却大方地请二人喝茶,而使得莫云与石涛二人看不出面前这位美艳绝伦的女子会与凌弟的死亡有关。


    缓缓地放下茶杯,莫云尽量柔和地问:“姑娘同我那凌兄弟相处多久了?”


    先是轻启樱唇,淡淡一笑,露出一口同门外雪花足可媲美的贝齿。


    柳依依并未开口,却听坐在柳依依身边的老妈妈笑道:“已经半年多了,依依跟上凌爷,是看凌爷是个正人君子,莫爷你是知道的,这年头正人君子难求,恶人却到处都有!”


    莫云一叹,道:“可是我那凌弟已有妻子,还有个一岁大的儿子呢,这些难道你们会不知道?”


    老妈妈轻点头道:“这事我们当初全知道,只是要从头说,怕会耽误莫爷时间吧!”


    她一顿之间,又道:“这件事情还是被莫爷知道了,莫爷要为住在横山的凌爷妻子讨公道,我母女二人没话说的!”


    有道是事从根由起,水打远处流,为了找寻凌弟的死因,自然是要把事情弄个清楚的。


    也就在这一念之间,莫云淡然一笑,道:“今日来此,十分鲁莽,正是没事,想听听你们过去的一段往事。”


    于是柳依依的笑意突然间消失了,代之的却是一脸迷惘与哀伤。


    柳妈妈深长地一叹,双目内陷,一脸皱纹,条条显得更加明显,先是清了一下喉咙,这才道出一段往事来……


    今年,太湖岸的炎炎夏日来得特别早,火伞高涨的日子里,人们过得可真辛苦,尤其一身瘟病的柳长春,既怕热,只是为了生活,仍然得领着女儿依依,每晚到几处酒馆为客人唱小曲,讨取些小费生活。


    辛酸的日子过一天有如过一年那样难混,柳长春终于病倒在床上,而使得柳家三口立刻陷入困境。


    就在一场雷雨后,宝丰街北头的雷家大门外,柳依依独自一人上了雷家那九层青石台阶,伸手在铜环上轻轻叩。


    朱漆大门早应声而开,里面雷家下人见是酒馆卖唱的柳依依,不由咧嘴道:“是柳姑娘,快请进来!”


    “我找雷爷有话说。”


    柳依依看看院子对面的大厅上,雷鸣天正与几个手下在举杯畅饮呢。


    有个小伙计,在大厅一边,手中拉着一根绳子,只见他一紧一松,而使得大厅梁上高挂的一张如席的板子左右晃荡,撩起屋内阵阵凉风。


    柳依依才刚刚来到大厅前面的走廊边,大厅上的雷鸣天已放下酒杯哈哈笑着走过来:“太湖一阵风,送来一美人,宝丰花魁女,似从天上来。”


    柳依依启唇轻声,道:“雷爷在说笑了!”


    一把拉住柳依依那温柔若绵的细手,雷鸣天打雷似地对几个桌上客人道:“各位,你们可知道杭州女美娇,苏州女美柔,可是柔成什么样,此女身上可找出答案来!”


    这说着,边对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快加把坐椅给柳姑娘坐!”


    一张椅子就放在雷鸣天身边,美人在侧,雷鸣天更是畅饮起来。


    而使得柳依依把来的目的也无法启齿,直到天将黑的时候,酒席已散,柳依依才说出自己的目的:“雷爷,我答应你的条件,可是我得先收取些银子,因为我爹他……”


    雷鸣天一笑,捋着山羊胡子,道:“你爹不是一口拒绝了吗?怎么啦,老头子突然想开了。其实他早就该想开的,自己一身病,活在世上能有几天好活的,偏就那么死心眼。人活着就是为了银子,因为有了银子就能过好日子,几十岁的人怎么这一点也想不通!”


    柳依依哀凄地道:“不早了,雷爷要是答应,那就换给些银子,我出来很久了,我爹还等我替他买药呢!”


    雷鸣天站起来,一手托起柳依依的下颚,嘿嘿笑道:“也好,我给你三天时间,去侍候你爹,只等他的病有了起色,你就到我这儿来。”


    柳依依点点头,道:“多谢雷爷。”


    雷鸣天愉快地吩咐下人,马上取十两银子交给柳依依,望着柳依依婀娜多姿的背影,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柳依依回到家里,十两银子足够她替病中老父买药,另外她又办了些吃的,替老父补补身子。


    却不料就在当天晚上,柳长春在得知女儿答应雷鸣天的条件以后,气得打翻药碗,摔烂一堆吃的,张口吐出半斗血来。


    直把柳依依与她妈二人吓得直求饶,柳依依且答应不再去雷鸣天家,并答应设法把银子退还。


    虽然如此,柳长春的病更加严重了。


    三天过后,从雷府来了位师爷,听说这个师爷是昆山人叫马良的,他是奉命要带柳依依的。


    因为雷鸣天正准备领着柳依依去上海,观看他在上海高昌庙造的一艘巨舫。


    未来柳依依就要在这艘巨舫中生活,当然还有不少其他女娇娃。


    有一天巨舫驶来苏州太湖堤岸,巨舫中美女成群,在那笙鼓琴音中,女美环侍下,悠悠地做太湖七日游。


    那种情调该是多么旖旎,多么诗意,当真是天上人间已无轩轾了。


    不料这位马师爷到了柳家,发觉这位宝丰第一美女已变卦,直正筹银子退还呢,再问细由,心中已明白是因为柳依依父亲柳长春的反对,遂匆匆返回雷府,把情形禀告雷鸣天知道。


    当时雷鸣天十分震怒,但在这位师爷的献计中,反倒哈哈笑了……


    从雷府到柳家并不远,雷鸣天遂点头命马师爷去办,他自己就坐在大厅上等消息。


    只不过半个时辰,马师爷已领着柳依依同柳妈妈二人到了雷府,雷鸣天立刻热诚款待:“二位请坐,柳大娘喜欢喝什么?参茶还是白木耳茶?依依姑娘呢?你喜欢什么?”


    柳氏母女二人未走进大厅,只是站在门边央求道:“我爹还是不答应,雷爷的银子半天我会送还的!”


    雷鸣天呵呵一笑,道:“十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依依姑娘又何需挂齿,二位请进来坐,只需听雷某稍加解说……”


    柳氏母女走入雷府大厅,就着门边椅子坐下来。


    只听雷鸣天笑道:“其实雷某早知道依依姑娘是位好姑娘,雷某只想把依依姑娘的歌声,带进我那艘新建造的画舫中,那要比每晚跟在柳老爹后面穿街走巷卖唱强多了,绝没有把依依姑娘当成我雷某那个怀春院的女人看待。”


    柳大妈忙祈求道:“就算雷爷是好意,如今她爹不答应,谁说也没法子,只求雷爷高抬贵手,一半天我们就把十两银子送还的!”


    哈哈一笑,雷鸣天道:“雷某说过,十两银子不算什么,只当我雷某帮忙你们吧!只是我可惜依依姑娘的才貌,如果她能在我那艘巨舫上驻唱,当真为太湖山水生色不少呢!”


    柳大娘心想,宝丰人全知道雷鸣天这个人称“虎头蜂”的招惹不得,今日一见觉得他并非传言那般凶恶,不由改变一些过去想法,缓缓站起身来,道:“既然雷爷这般爽快答应,我们柳家真是感激不尽,我老婆子回去也好对她爹交代了。”


    雷鸣天忙笑道:“二位何不吃完参茶再走?”


    柳依依这才淡笑道:“谢谢雷爷。”


    母女二人走出雷府,雷鸣天站在大厅廊上嘿嘿笑。


    他的那种只应阴司有,人间哪会听得到的奸笑中,自语如蚁地从牙缝中挤发几个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字:“雷鸣天的银子也是你们动得了的!”


    就在柳依依扶着老母回到家中时候,二人正兴高采烈地走入内室中,柳依依更是喜孜孜地要对老父述说呢。


    突然她怔住了。


    因为柳长春的眼睛直不楞登地瞪得奇大无比。


    二十年来,柳依依从未见老父的双目会那般大,大得好怕人,凝凝地望向上方,好像要看透屋顶一般。


    柳大妈早飞扑过去,哭倒在老伴的身上。


    柳依依更是痛哭失声而呼天抢地!


    柳长春的后事完全由雷爷出面办理。


    因为柳长春早就病得奄奄一息了,死对于他,那是早晚的事,谁还有闲功夫来过问一个久病将死人的死因?


    在雷鸣天而言,替柳家的丧事办完,也该办“喜”事了。


    于是马良被雷鸣天找来:“柳家的这件事你办得很好,不过口风可要紧一些,我可不想到衙门同人打官司的。”


    马良鼠眼一迷,像面片般的大舌头翻动道:“雷爷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的人全都是动手不动口的好样人物。”


    雷鸣天微微一笑,又道:“那就出个主意,如何能把柳依依带到上海去,我敢说只要她看了那艘正在建造的巨舫,一定会高兴的。”


    鼠目只是一阵转动,马良已抚掌笑道:“这事好办,雷爷只要摆上一桌酒席,属下去把柳姑娘请来,当着众客人面前,认依依姑娘当自己的干女儿,自然她会安心顺从的!”


    雷鸣天大笑,道:“娘的,你们这些干师爷的人,鬼点子可真不少哇!”


    马良躬身献媚地笑道:“为雷爷献计,是属下的荣幸!”


    雷鸣天大乐道:“好!就由你去办吧!”


    马良就在刚一过午,已把应请的人名单送交在雷鸣天的手上,只是其中一人,雷鸣天觉着不太合适,名单上的那人就是昆山白羽。


    雷鸣天认识白羽,也是由马良牵的线。


    因为他与白羽全是昆山人,马良知道白羽的武功不错,只是生来好赌,于是他把白羽拉到宝丰来。


    以后听说白羽在横山老龙寨担当掌管钱粮的重任,就更加把白羽当成知心好友,经常捎信叫白羽来宝丰。


    雷鸣天指着名单,道:“白羽这小子是老龙帮的,我一向对老龙帮敬鬼神而远之,何况他如今又是龙帮管钱粮的,依我看应该同这白羽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马良笑道:“雷爷,属下把白羽列上名单,绝非因为他与属下是同乡,而是他在老龙帮的职务,一个掌管上千人银粮的人,不正是咱们赌房要争取的对象吗?


    “姓白的不但昆山家中有银子,而且也是个一掷千金不皱眉的人,咱们只是在桌面上加上一双碗筷,已足以使姓白的乐陶陶的了。”


    雷鸣天一笑,道:“你既然这般说,那么就由得你了!”


    那真是一桌丰富的山珍海味全有的酒席。


    柳依依为了答谢雷鸣天的帮助,这天也刻意地打扮,原是要在酒席筵前为雷爷的客人高唱苏州小调呢。


    只是当她到了雷府以后,竟然被当成了千金小姐般招待得无微不至。


    于是——


    酒席在大厅上摆下了,连柳依依也被请在席上,而使得她顿感局促不安起来。


    被邀请在酒席上的,除了老龙帮少帮主狄化龙舅子白羽外,另外是雷鸣天的四位高手,还有三人是宝丰地方的知名仕绅。


    酒席筵上,白羽发现柳依依那股子可人意,不由得骂自己,每到宝丰就知道往雷爷的如意赌坊去,竟不知宝丰地方竟有如此貌美的姑娘。


    白羽原是有妻室的人,但就因为有妻室,才能对于美女如柳依依者,更容易倾心爱慕,于是美酒佳肴对他已是乏味得如同嚼蜡。


    只有双眼,却尽放在婉约多姿而又玉洁冰清的柳依依身上,几已到了华容婀娜,令我忘食的地步。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


    坐在下手的师爷马良,突然笑哈哈地对几位宾客说:你们看,柳姑娘同我们雷爷坐在一起,像不像父女啊?”


    雷鸣天早呵呵笑道:“我倒真想收柳姑娘做我雷某人的义女呢,只是不知道人家柳姑娘的意思了。”


    柳依依心中猜到这次被请的用意何在。


    在众宾客鼓掌中,柳依依款款起身施礼道:“柳依依是个苦命人,只怕会替雷爷带来不利,再说认干爹之事,终得先回禀家母一声,过两天柳依依会给雷爷一个满意答复的。”


    这时对面坐的白羽遂欢愉地道:“柳姑娘说得对,这是大事,应该先禀明你妈知道的。”


    柳依依的几句欲受还拒说词,加上白羽的支持,打消了原本即席认干女儿的美梦,雷鸣天有些悻悻然,连师爷马良也觉得后悔不该把这位昆山同乡请来。


    酒席草草结束以后,柳依依回家了。


    老龙帮的白羽却在雷府赖着不走。


    马良与雷鸣天就在大厅上陪着白羽喝茶闲聊……


    “白爷可是看上我们雷爷未来的干女儿了吧!”


    马良这么试探地一问,不料白羽面不改色地呵呵笑了起来,就以这么一阵笑,巧妙地算是承认下来了。


    就在白羽离开雷府以后,雷鸣天一拍桌子戟指马良道:“主意是你出的,也是你把事情弄砸的,一开始我就觉得不该把姓白的请来,可是你……”


    马良一听,先是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道:“雷爷,请来白羽,那是给雷爷请来一位财神老爷呀!”


    雷鸣天冷哼一声道:“你这话怎讲?”


    马良趋前低声道:“雷爷,如今咱们只不过在柳依依身上用了十两银子,可是来了白羽以后,咱们就可以搬成堆黄金了,雷爷你说这有什么不好的!”


    雷鸣天目注马良道:“你可是想利用柳依依去迷惑那姓白的?”


    马良摇头道:“不!咱们干脆答应把柳依依送给他。”


    雷鸣天怒道:“要我把宝丰第一美人送给姓白的,那么我将开业的巨舫造成以后,由谁能把远近大商巨贾诱到太湖做七日游?”


    马良笑道:“只要白羽常到宝丰来,咱们赌坊就有进账,再说横山老龙帮是个多金大帮,只要咱们用些心智把姓白的套牢,还怕他不整块金砖送过来不成?”


    雷鸣天一听大乐,笑指马良,道:“真有你的,咱们就照计而行!”


    这真是人们常说的:“一样的米面,各人的手段!”


    不过雷鸣天对于马良多少还得防着点,当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白羽与马良,总归是昆山同乡,有道是人不亲土亲,土不亲故乡人,万一马良来个吃曹操饭,办刘备的事,吃亏的可是自己!


    于是他派手下大将丁站暗中注意马师爷的行动。


    第二天一早,马师爷在宝丰街道上正遇到白羽。


    只见白羽手摇一柄扇,穿一身西湖绸短衣衫,轻松利落,态度潇洒地从如意赌房出来。


    “白老弟,敢问昨夜在赌坊过的如何,手气还不错吧!”


    白羽耸肩道:“输光了,要不然我还会这时候走出来?”


    马良笑道:“赌桌上输银的人,八成会走桃花运,要我马良看,白老弟真的要走桃花运了!”


    白羽猛抬手,一把扣住马良手腕,而使得马良一惊。


    因为以他马良的武功,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扣住手腕而未曾躲得过,当知白羽武功定在自己之上。


    心念间,当下堆出一脸笑意,道:“白老弟,你不信?”


    只听白羽笑道:“别管我信不信,你只告诉我,柳家那个美娇娃住在什么地方?”


    马良一笑,道:“如果你真喜欢柳姑娘,白老弟,一切全包在我身上,但事成之后,你拿什么来谢我?”


    白羽毫不考虑地道:“黄金一百两,如何?”


    马良一听,早笑得合不拢嘴巴,道:“走,今天先带你去柳姑娘家,大家先见见面,完了我替你跑腿办事。”


    于是——


    两个人,两个昆山老乡,互攀肩头哈哈笑了。


    后街柳家,自从柳长春不明不白地死后,已是笼罩在一片惨云愁雾中,尤其柳依依从雷府回来后,她把雷爷要收他为干女儿的事,仔细对老母说了一遍……


    老太太大为反对,因为像雷鸣天那种地头恶霸,绝不会平白无故去收个干女儿的,如果他真要行善,天底下的孤儿孤女多的是,他为何不收?


    不过母女二人为这事,一时间也拿不准对付雷鸣天的的方法,正在家中发愁呢,不料马师爷领着白羽走来。


    炎热夏天,屋子里有些热,柳大妈搬了椅子请二人在院子梅树下面坐,柳依依为白羽、马良二人送来凉茶。


    白羽一见柳依依未施脂粉,朴素装扮,又是一种惹人遐思样。


    尤其柳依依那两道秋波,含情脉脉的样子实令人销魂荡魄,而使得他的双目似被粘在柳依依身上一般,一时间难移半寸来。


    马良立刻为之介绍,并恳切地对柳氏母女道:“昨日酒席上,我只不过一句戏言,一定害得柳姑娘难以应付吧。”


    柳大妈立刻笑道:“我母女二人福薄命薄,不敢高攀,还望师爷在雷爷面前多美言几句。”


    柳依依站在柳妈身后,也立刻道:“我们借雷爷的十两银子,三两日一定会送还的!”


    马师爷忙摇手道:“那晚姑娘在酒席上遇到贵人了,不要说你们借的银子不用还,往后的日子,也不用愁了。”


    柳大妈道:“师爷是说……”


    马良一指白羽,对柳家母女二人道:“呶!我说的贵人就是这位白爷,你们可知道白爷是干什么的?”


    望着柳氏母女吃惊样子,马师爷又笑道:“白爷是我们昆山名门之后,老龙帮少帮主内兄,现掌管老龙帮上千人的银粮,如今白爷只对我们雷爷打了个招呼,你们的事,全由白爷给挡下来了。”


    柳氏母女二人忙走到白羽面前施礼不迭,直把个白羽捧得是飘飘欲仙而忘了自己还是寄人篱下呢。”


    他必须要回去,因为他答应要给马良黄金百两,同时他还要在柳氏母女面前有所表现。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又出乎人的意料之外,那何止是扑朔迷离,简直就是有些离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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