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拒绝再玩

3个月前 作者: 温瑞安
    他站在那儿就像一座古代遗迹。


    他知道正面对敌人全面的反击。


    而且是极其凌厉、猛烈、不留情的反击。


    局已布下。


    他不得不玩。


    也不能拒绝再玩。


    “你有钦赐皇命在身,末将不敢逮捕你。”司徒拔道说,“不过,既然你已涉嫌干下这件案子,我也不能任由你来去自如──这点请你体谅我们的苦衷,也请你自重。”


    然后他推心置腹的说:“坦白说,我也不相信您会做出这种事来,你先且忍一忍,要不是你做的,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


    要是司徒拔道要强拿下他(冷血当然看得出来:今晚司徒三将军带来的军士中有几人是非比寻常的好手),冷血或还可力抗到底。


    不过司徒拔道不是。


    他不动手。


    他只讲理。


    ──但他一开口反而封住了冷血的一切“出手”。


    冷血听了之后,便说:“你们公事公办,不必管我身上是否有‘平乱玦’。一案还一案,如果觉得我有嫌疑,只要你们能公正公平,不冤不诬,就扣押我入牢侯审又如何!”


    “哦!不!”司徒拔道却道,“不能因为一点嫌疑就收押冷少侠的,我们会照实上报,以法办案,冷少侠就稍安勿躁──要是清白无辜,自然会还你个公道。”


    然后,他就吩咐办案公差,点办收集血案现场的证据等事。


    同样的,侬指乙、阿里和二转子,本来也决不相信冷血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何况,冷血无论跟老何、老福、老瘦等任何一人都向无怨隙!


    可是,这天晚上之后,情势急转直下,流言对冷血是越来越不利了。


    各种对冷血不利的传说,就像苍蝇发现伤口一般,一旦发出腐味,于是都飞绕群集了。


    三几日间,街头巷尾、都盛传着:


    这“钦差大臣”,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早已跟大将军有了勾结。要不然,为何他来了危城一段日子了。总是雷大雨小,大将军仍安坐家中,秋毫不损呢!


    要不然.为何他涉嫌“久必见亭”血案、却仍可逍遥自在,并不须收押在狱呢?


    有人说他收了大将军的巨款。


    因为他在这段时间、挥霍无度,颐指气使,贪杯好色,锦衣玉食,连跟他一起办案的好友:都司监张判和几名副捕头,都证实有这等事。


    也有人说冷血企图入赘凌家。


    他对大将军的女儿有意思。


    ──老何、阿里妈妈、老瘦、老福等人,莫不是与大将军作对的,冷血为大将军斩除宿敌,也是理所当然。


    何况,猫猫的裸尸,极可能就是冷血逞欲杀人的动机。


    有些大学士,也开始不信任冷血。


    他们甚至作出指责:斥冷血一直没有好好处理他们的状子。


    ──一直以来,他们觉得本来是他们发动的诉愿,结果冷血一来就给压下去了;堂堂学子,听命于一介武夫,他们本就觉得不服气。


    何况上次危城万民沸荡,本大有可为的,但却叫一个冷血暂时平息了──谁知道冷血是不是明攻暗护着大将军?!


    最重要的是:有些太学生们想借此把事情闹大,以俾在乱局掌权,这也是人之常情,偏在此时,挡着个冷血;他们不知冷血若不出现,可能立时便杀戮,反而觉得冷血从中作梗,碍事得很。


    各方面的流言,都对冷血造成压力。


    大将军在此际反而为冷血公开辩护。


    “冷捕头是个年轻人,年轻人都难免会犯错。”大将军慈蔼的说,“他一向公正廉明、智勇双全,我信任他,请大家也信任他。”


    大将军这么一说,大家就更不信任冷血了。


    冷血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对方用的不是硬攻,而是软化。


    ──使的不是明斗,而是阴招。


    ──布的不是战阵,而是围剿。


    最惨的是,侬指乙、阿里、二转子因为冷血指派他们去抓雷炸雷破,才迟了赴“久必见亭”:可是冷血根本没下这道令。


    小刀和小骨,也遭冷血着人“迷倒”;当天晚上,他两姐弟便遭曾红军“良心发现”,救醒了过来,并言明“不听冷血摆布,任由他意图染指小刀姑娘,以要挟大将军认罪。”


    ──这一来,便连官府和军方的正义之士,也对冷血失了敬意,起了怀疑。


    所有与冷血共事的人,都纷纷出来“划清界线”,并指斥冷血的冷酷、残毒、卑鄙等种种不是。


    其中当然包括了冷血视为同道的张判,还有向来跟冷血交好的崔各田。


    这时候,二转子、侬指乙和阿里,情形也不好过。


    阿里痛丧双亲,自是难过得椎心泣血。


    一个人在太难过的时候自然会失去一切判断力。


    他相信血案是大将军所为。


    ──偏是那天至少有一百六十人(泰半还是老百姓)在青羊宫那儿看见大将军在烧香拜神。


    当然,这种事,大将军大可不必亲自下手,不过,种种证据似乎都指向──冷血才是凶手。


    阿里已失去冷静。


    “但巴旺为了送他上四房山求医,因而送了性命。”侬指乙这时加了这几句,“耶律大哥为了帮他来危城锄奸,结果也葬身此地──都是冷血害人累事!”


    阿里激动得想马上就找冷血算账。


    侬指乙也嚷着要去。


    ──要不是有二转子在,他们早已去找冷血晦气了。


    二转子眼珠子一直在转着:“冷大哥也是我们的好友,这局面,不如再看定些才出手──我们要是杀错了人,报错了仇,那真正的杀人凶手一定更正中下怀,得意非凡了,是不是?”


    这句话有反激作用,总算劝住了两个冲动的人。


    而这段日子的小刀和小骨,已完全失去了自由。


    大将军不准他们踏出“朝天山庄”一步,理由是:不许他们跟嗜血杀手在一起!


    ──冷血已成了杀手。


    其实,他本来就是要当杀手的。


    他自知不适合当一名好捕快。


    他的个性像杀手多于像捕差。


    但他至多是杀手,不是“凶手”。


    他没有杀过“久必见亭”的任何一人。


    不过,到现在,已几乎人人都以为他是凶手。


    大家都在怀疑他。


    疏远了他。


    至此,他已完全孤立。


    他知道他的敌手还在“玩”着他。


    他是被“玩弄”者,他没有办法拒绝再玩。


    除非是对方拒绝再玩下去。


    ──不“玩”下去的时候,这布局就会变成“杀局”。


    他反而在等这一天。


    他宁愿痛痛快快的杀一场,也总胜呆在这样的闷局里,英雄无用武之地,遭人摆布、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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