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流云和紫韵（3）

    ???一年以后。紫韵十四岁，万俟流云十六岁。


    “殿下呢？”早餐过后，紫韵在太子府里转了一大圈，却依然没有看到万俟流云的身影。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万俟流云好好交谈过了，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们连个人碰面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半天时间。万俟流云总是说自己很忙，但是紫韵却隐隐看出了其他的事情。


    “……属下不知。”万俟流云的近卫之一回答道。真是倒霉，他们最近一直都避着这位小姐的，他今天不过是回来帮殿下拿点东西，没想到正撞上这位。


    “是嘛。”紫韵眼神变了又变，最终只是近似叹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在紫韵转身之后，那近卫用一种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紫韵的背影，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主子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


    他，终于是要迎人进门了嘛。不知道是侧妃还是妾。坐在自己院落里书房的床边，紫韵的嘴角挂着苦笑。其实他不必瞒着自己的，在跟龙御城中的夫人们接触久了之后，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作为太子的他，不可能像父亲一样只娶一个妻子的，这些她早就已经知道了，也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只要是对他有利的，她都不会拒绝。只是没想到，他竟然选择瞒着自己，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她早晚都会知道的不是吗？真不知道他是想要保护她还是试探她。罢了，他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知道吧。


    所以之后的日子里，紫韵再也没有踏出自己的院子一步，连吃的东西，都是让下人送到院子里的。


    对温柔和善的紫韵，太子府的一干人等是又心疼又怜悯，但是作为下人，他们无法开口劝慰，只能看着紫韵温和的笑容逐渐变得清冷。


    终于，该来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但是倩儿带回来的消息还是让紫韵整个人都傻了。万俟流云这次娶的，是太子正妃，是龙御国一个将军的女儿。紫韵脸上的笑容彻底不见了。


    “小姐……”倩儿怯怯地喊了一声。她还从来没见过小姐笑容消失的样子。太子殿下做得太过分了。


    “倩儿，我陪了殿下多少年了？”紫韵的声音有些空灵飘渺，仿佛是从远方传来的。


    “四年。”倩儿如实回答。


    “四年啊，”紫韵自嘲地笑笑，“还不够久啊。”


    “小姐，我们回家吧，好不好小姐？”看着紫韵那样的表情，倩儿泪流满面。四年，怎么就不久了？尤其这四年还是太子殿下最难熬的四年，若是没有小姐在旁帮衬着，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有现在的人脉和成就？现在危机过了，就要舍弃小姐了吗？他们看错了。


    “再等等，”紫韵突然笑了，“我不甘心啊，所以再等等。”今天是他们大婚的日子，明天吧，明天一早，即使万俟流云不来，那个女人也会来的。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刚上任的太子妃就登门拜访了。一夜没睡的紫韵却在这之前突然来了兴致，正在书房里弹琴。


    “这就是传说中的紫韵姑娘了吧。”太子妃一进门就上下打量起紫韵。


    今天的紫韵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纯白，不带一点装饰，头发半扎着，也没有带任何装饰，素朴的样子像是在祭奠什么一样。没有笑容的表情算不上冰冷，最多只是有些冷清而已，即使是听到太子妃的声音，也没有抬头。


    而倩儿和雾也是一左一右地站在紫韵身后，同样是面无表情，同样是没有给这位太子妃一点回应。


    “大胆！见到太子妃竟然不行礼？你是不想要脑袋了吗？”太子妃身后的婢女见三个人全都不理人，登时大怒，瞪着眼睛嚷嚷道。


    三个人依然不理，紫韵的琴声也依然在继续，没有受到一点的影响。这让新上任的太子妃非常不爽。


    之前她就听说过都城里的流言了，说紫家么女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四年来一直陪伴在太子身边，帮太子处理琐事，而且还住在太子府里，将来一定会成为太子妃的。那个时候她就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太子如此宠爱。结果在她跟太子殿下相处之后才发现，什么宠爱，什么青梅竹马，不过是世人都不知道太子殿下的真面目罢了，那个人的眼中，只有利益，根本就没有什么情情爱爱的。她能成为太子妃，也是因为她的家族给太子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这个位置，是她用钱换来的。


    “听说紫韵姑娘在殿下身边带了四年了？”看着紫韵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太子妃的心底燃起一股**，今天，她一定要打破这个女人的平静，“紫韵姑娘跟殿下的关系果然是好得让人羡慕呢，这四年来前前后后为殿下可做了不少事情呢，本太子妃很是感谢。”太子妃一脸的得意，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紫韵的反应，却见紫韵的表情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破裂，心中的火气更大了，“只是，这紫韵姑娘总是呆在这太子府也不好啊，紫韵姑娘是个冷清的人，想必不知道外边的留言传成什么样子了吧，那些愚民，竟然说姑娘是殿下内定的太子妃，你说好笑不好笑？”说着，太子妃还真的笑了出来。


    “琳琳，你在做什么？”


    听到万俟流云的声音，紫韵抚琴的动作一顿，随即又动了起来，那微弱的停顿根本没有被人察觉到。


    “殿下。”一听见万俟流云的声音，太子妃表情重整，娇笑着扑了上去。


    万俟流云脚步一僵，但对方已经扑了过来，没有办法，万俟流云只能顺势抱住扑过来的女人，但是眼神却是很小心地看向紫韵。


    “还没告诉本宫你是来做什么的？”下朝回来没看到这个女人的影子他就暗叫糟糕，一问下人，果然是到韵儿这里来了，他便匆匆赶来了。对于紫韵，万俟流云还是有些愧疚的，他本来也以为紫韵必定会是自己的太子妃，可是他的地位需要巩固，所以紫韵的出身就注定了她只能成为妾室，连侧妃的位置都有些困难。


    “妾身只是听说太子府里有位跟殿下青梅竹马的姑娘，一时好奇，就来看看啊。不过还没聊几句，殿下就来了。她是什么人啊？”


    “她……”


    “紫韵只是太子府上的客人而已，太子妃大可不必介怀。”紫韵的琴声已停，跟表情一样冷清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来。


    听到那样的声音，万俟流云微微一愣，抬头看向紫韵，然后又是一愣。紫韵本就温和，周身都散发着一种那样的气场，此时粉黛不施，表情冷清，一身素白更是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味道。


    “韵儿……”万俟流云呢喃一声。


    虽是呢喃，但是紫韵还是听见了，抬头看向万俟流云。


    看到紫韵的眼神，万俟流云又愣住了。许久未见，那眼神依然跟记忆中一样清澈，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万俟流云本该感到高兴的，但是此时却高兴不起来，那眼神中虽然没有怨怼，但是也没有曾经那样深的爱恋和依赖。他们只是多久没见而已？为什么那眼神发生了变化？聪明如她，会不了解自己娶妻的意图吗？可是为什么？客人？他的太子府会让一个客人长住吗？韵儿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紫韵跟他生气使小性子的话他还知道如何应对，可是面对如此平静的紫韵，万俟流云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一夜没睡，紫韵累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请回吧。”


    “韵儿……”


    没有理会万俟流云，紫韵起身，背对着众人。


    “太子殿下、太子妃，请吧。”这个时候，倩儿和雾也顾不得身份了，拦在门口，怒视着万俟流云。


    “既然紫韵姑娘累了，殿下，我们就回去吧。”


    “……好。”略微考虑一下，万俟流云就带着他的太子妃离开了，本想着等打发了这个太子妃再来跟紫韵解释，却没想到这一离开，在太子府里就再也没看到紫韵的身影。


    “倩儿、雾，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是，小姐。”对视一眼，倩儿和雾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然后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出府，买了三匹马，快马加鞭地赶回去。若是慢了，怕是就回不去了。


    四年里，万俟流云给紫韵准备了不少灵药，就为了调理紫韵的身体，所以现在的紫韵，已经不似当初那般柔弱了，连夜赶路也只是有些疲惫而已，十天之后，三人终于回到了紫家本府，但眼前的景象却是让紫韵微微一愣，然后快步入府。


    “爹！爹！”


    “韵儿，你怎么回来了？”紫韵的喊声很大，带着担忧和惊慌，没喊几声就把自家爹爹喊出来了。


    “爹，你没事吧？”紫韵直接将问题跳过，抓着紫家主的胳膊担心地问道。刚到府门口的时候，若不是看见上面挂的牌匾，紫韵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了呢，这落魄的宅邸，怎么会是她那个布局考究的家呢？她不在的四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没事。”紫家主对自己最宠爱的女儿露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爹！”紫韵有些生气了。家里都成这样了，还能没事吗？还是有什么事是不能对她说的？紫韵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无数的猜测从脑海中闪过，最终想到了一种可能，“是太子殿下吞了紫家的家业，我说对了吗爹？”


    “韵儿……”紫家主叹息一声。


    四年前，他们去都城为皇后祝寿的时候，皇上就有这种想法，要他将紫家奉献给太子，但是被他拒绝了。但是之后，大约是两年前，太子突然开始打压紫家，并迅速吞掉了紫家大半的产业。当时他听说女儿跟太子的关系极好，已经是准太子妃了，便没有反击，想着这大半的家业作为女儿的嫁妆也好。但是一年之前，太子在巩固了自己所拥有的产业之后，竟然又开始行动了，直到现在，紫家所拥有的店铺，就仅限于紫城之内了。


    “韵儿，为什么回来？”


    “太子娶了太子妃了，所以女儿就回来了。”紫韵内疚。如果不是自己，如若不是自己当年提出要留在龙御城，若不是自己爱上那个冷情的人，若不是自己太信任那人，紫家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她本以为她不会后悔的，直到一盏茶之前，她还是这样认为的，即使那人娶了妻了，她依然不会后悔曾经的选择，但是现在，她后悔了。她的任性毁掉的不仅仅是她自己啊。


    “韵儿……”紫家主微微一愣，然后抱紧了自己的女儿，“我的韵儿啊……”


    悲从中来，父女俩相拥痛哭。


    “爹，我们离开这里，离开龙御，我们去天普，去云和，哪里都好，离开这里好不好？”哭了半晌，紫韵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两鬓已经花白的父亲。


    “好，好，韵儿想去哪都行，想去哪父亲都带你去。”若是他当初再强硬一点，若是他能阻止女儿的任性，他的女儿也不用受这种苦痛的折磨啊。那个冷情的人啊。


    “嗯。”紫韵又把脑袋埋进父亲的怀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紫韵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忘记那个人，但是忘记也好，不忘记也罢，他们之间终是不可能了，她就是再爱他，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三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紫城。


    离开紫城两天，紫韵一行人已经到了龙御和天普的边境，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能到达天普了，但是他们却永远都无法到达了。


    “怎么回事？”马车突然停下，马车一晃，车里的紫韵差点撞到头。


    “小姐，是太子殿下。”负责驾车的雾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充满怒火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骑在马上的万俟流云。


    紫韵一愣，整理好心情，跳下了马车。


    “多日不见，太子殿下可还安好？”抬头，微笑，紫韵尽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韵儿这是要去哪里？”万俟流云也同样在笑，但是那笑容却让紫韵感觉到了危险。


    “紫家在龙御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所以紫韵打算带着家人去别的地方发展。”紫韵如实回答，也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


    “你……是打算离开本宫身边，到本宫够不到的地方去吗？”万俟流云的表情越来越危险了。


    “太子殿下何意？”紫韵皱眉。


    “韵儿，你说过要永远陪在本宫身边的，怎么？现在打算食言了吗？”


    “……太子殿下身边不是已经有人相伴了吗？”


    “可是她不是你。”


    “太子殿下，人不能太贪心。”叹一口气，紫韵不知道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自己。


    “本宫贪心吗？”万俟流云挑眉轻笑，“韵儿，跟本宫回去。”


    “不，我不回去。”紫韵的回答异常坚定。


    “韵儿，乖，别逼本宫动粗。”


    紫韵依然摇头。


    “是嘛，那就没办法了。”万俟流云似乎真的感到很遗憾，“来人啊，把她抓起来！”


    “是。”


    “小姐小心！”见万俟流云身后的精锐士兵跑向紫韵，紫家的所有护卫倾数出动，挡在紫韵面前。


    双方很快就交上手了。但紫家的护卫又怎么比得上万俟流云亲手培养出来的精锐。看着眼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飞溅的鲜血弄脏了一群，紫韵瞪着眼睛一脸惊恐，随即恐慌得摇头。


    “不，不！万俟流云，让他们停下，让他们停下！我跟你走，我跟你回去！”


    “韵儿，太迟了。本宫改变主意了，本宫要杀了所有能让你依附的人，这样你就只能呆在本宫身边，哪里也去不了了。”


    “不！万俟流云，我求求你，快让他们停下来！”更多的人倒在紫韵面前，鲜血汇聚成河，从紫韵的脚边淌过。


    万俟流云不再说话，只是坐在马背上，俯视着一切。


    “小姐……快逃……”又一个士兵倒下，刚好倒在紫韵的脚边。


    “不……”紫韵哭着摇头。


    “小姐……快逃……”那护卫最后看紫韵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不要……万俟流云，求你，让他们停下……”


    “雾，带小姐走！”


    “家主……”雾抿着嘴，看着紫家主。


    “带她走！”


    “是，家主。”雾再不说什么，跑过去拉起紫韵，转身就跑。


    “不要！爹！爹！”


    “哼！”万俟流云冷哼一声，“一个不留！”话音落，万俟流云便用轻功追上紫韵和雾。


    “小姐，你先走！”雾松开手，还顺手推了紫韵一把。


    “雾，我们一起走！”紫韵的精神还有些恍惚，她现在无法思考，但是她却不想让雾放开手，无论如何都不想。


    “小姐，快走！”说完，雾转身，对上了追来的万俟流云。


    “不自量力！”雾有多大的实力，在过去的四年里万俟流云早就已经摸透了。


    “雾！”


    “小姐，这是属下唯一的要求，请小姐离开！”


    紫韵愣了愣，看了看雾，又看了看万俟流云，不想却与万俟流云对视上了，她突然发现万俟流云如此可怕，可怕到她的灵魂都在颤抖。


    一咬牙，紫韵转身就跑。


    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远，她知道雾在尽量给她争取时间，所以她要快，越快越好。她不要回到那个人身边，坚决不要！


    “咦？这里怎么有人？被人追杀了吗？”突然响起的女声吓了紫韵一条，循声望去，是一个骑着马的女人。


    “救我！求你救救我！”紫韵眼睛一亮，扑向那个女人。


    “喂喂。”那女人正是刚做完任务的秦漓，龙阁特别营营长，“不过你看起来不错啊。”此时的紫韵衣衫凌乱，发髻松散，一直不停哭不停哭，导致脸上也脏兮兮的，但是却盖不住紫韵的气质和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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