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忆昔合妾偕鸾凰，共向蓬莱莅仙地；


    谁道仙居冷梦魂，一游仙径却成空。


    瑶台倏变魉魑境，玉郎意兴天下志；


    端娘不顾人间苦，身涉凡尘历五劫。


    元月二十三，虽是正午时刻，可是天际乌云密布，大地阴暗，强劲的呼啸山风，吹得巨树抖摇，枝叶沙响，使得山林之中有种阴惨惨的寒意。可是在树林前杂草倒垂的空地上，只见一身红的“血魂天尊”立于树林边缘，二十余丈之外，一身青的“幽冥倩女”田慕男则立于上风处的一片乱石堆前。两人皆依约同至，可是两人相见之后，并未开口说话，也无任何示意的举动，仅是默默的对立著。


    约莫片刻之后，倏然有一黑一红两道精芒由两人站立之处骤然冲升而上，在离地三十余丈高的空际凌空飞旋数匝之后，已然暴涨成两团凌盛光华，不约而同的劲疾射向对方的精芒，霎时一黑一红两团凌盛光华已在空际相迎，劲疾狂猛的朝对方逼压挤绞，似欲将对方压碎绞散。


    因为在此一搏，有关尔后的声威及性命如何？因此两人皆是神色严肃全神贯注的仰首默观，右手则是并指如剑，将如丝如缕的内丹精气灌注剑身，微微遥晃的驭御著宝剑。而此时，在山洼上方的山巅上，萧金凤、小芸、王秋香三人已隐身在一个岩洞内朝下方遥望著。


    突听小芸低声说著：


    “小姐，虽然尚不知姑爷是否将内伤疗复？可是依‘血魂剑’的精芒看来，纵若未全然康复，至少也好了七八成，与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御剑相搏，至少要有一个时辰之上方能分出胜负，因此何不如趁此时机去查探那两个浪蹄子是否尚在那秘洞内藏身？”


    萧金凤闻言，顿时笑说道：


    “小芸，虽然不容坏胚子兴风做浪乃是我们的心愿，可是也不忍见到他遭外人击得魂飞魄散，现在只见到‘幽冥倩女’前来，却不见她师兄‘幽冥真君’的踪影，因此要小心观望才行，至于……小芸，当初我已应允了萧姑娘，不会伤害她唯有的两个亲人，因此你找她们两人干嘛？纵若找到了她们又如何？啊……”萧金凤说及此处，似乎突然想到何事，半晌，才面有忧色的说道：


    “嗯……依那坏胚子的功力来说，应可在两日的时光将伤势疗复，可是我却耽心他……小芸，你去看看她们也好，可是只要暗查她们的情况如何便可，莫要惊动她们。”


    “是！小姐。”小芸应声之后便欲离去，可是似是突然想到了甚么？因此似是自语又似禀告的说道：


    “那两个浪蹄子的功力已然不低，万一遭她们察觉之时，可能须费一番唇舌，万一有甚么变故，仅我一人也甚为不妥……嗨，小香，你陪我去好吗？”


    王秋香闻言，顿时一怔，可是尚未开口，只见小芸朝自己眨眼，心知必有原由，因此立即笑说道：


    “好哇！反正云郎与那个‘幽冥倩女’之战，非短时间可分出胜负，待在这儿静坐又甚无聊，小妹便陪你走一趟也好。”


    两女静悄悄的疾幻而去之时，萧金凤并未开口阻止，仅是由怀中掏出一只小玉瓶，默默的把玩一会儿之后，雪白柔嫩的娇靥上竟然浮现出一股又羞又慌的红霞，并且胸口起伏快速，似乎是想到了甚么羞人之事？


    可是未几，似乎心中已有了何等的决定？因此娇靥上又浮显出一种坚定神采，将玉手中的小玉瓶纳入怀内时，已喃喃自语的说著：


    “冤家呀冤家！你害我数世为你伤神不说，如今你盗人肉躯之后，尚趁机淫人妻妾，虽然王姑娘已然知晓内情，可是因为她过去的经历，已无世俗女子的心态，而且为了大局著想，尚能淡然无语的忍下不提，然而黄姑娘并不知晓内情，先后两度与陈公子云雨，却不知晓之前及之后虽然同为陈公子的身躯，可是心智已分属两个人，尔后万一陈公子不要她了，或是她知晓此事之后……而现在，如果你为了增功，又害了她们两人……唉……我再也不能容忍你如此害人了，若不能顺利除掉你，那么也只好舍身由你……”


    “你……贱人！你竟然趁著拚斗之时施毒？”


    萧金凤喃喃自语的说著时，突然被下方山洼传来的一阵怒斥声惊醒，因此立即循声望去，尚不知怎么回事时，又听下方传来“幽冥倩女”的娇笑声：


    “咯……咯……咯……江湖武林之中，除了相互讨教观摩之外，在拚斗时皆各施其能，更何况是以命相拚之时，为了求胜，皆会无所不用，施毒乃是本姑娘的所学之一，在拚斗时施展，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高傲大意，又岂可责怪本姑娘？”


    可是萧金凤闻言，心中毫不在意的思忖著：


    “哼！坏胚子身上‘血魂剑’的剑柄龙口内那粒乳白色的宝珠乃是‘九目蟾蜍’的胆珠，不但可避毒、解毒还可驱退毒物，你施毒又有何用……啊……不对！坏胚子已将‘血魂剑’祭御对敌……”


    萧金凤思忖及此，顿时心惊的正欲朝山洼细望时，又听“血魂天尊”的怒叱声传至：


    “你……好好好，贱人，本天尊今日若不将你凌迟碎尸……


    呃……”可是“血魂天尊”的怒叱声突然顿止，并且闷哼一声之后不再吭声……


    却听“幽冥倩女”得意的娇笑说道：


    “嗤……嗤……小子，凭你我两人的功力，若是寻常毒药，又岂会在意？因此本姑娘所施放的毒药并非是寻常毒药，而是‘毒魔谷’中独一无二的特异剧毒。”


    而此时，“血魂天尊”已由体内涌生的异状，心知自己确实中了对方暗中施放的剧毒，虽然心中又怒又急，可是并不知是何种剧毒，因此闻言后，顿时大吃一惊的惊呼出声：


    “啊？‘毒魔谷’的特异剧毒？那你……你是……”


    “咯……咯……要知苗疆女子为了掌握男人，所以皆会研炼蛊毒，而且各有不同的特异之处，而‘毒魔谷’则是苗疆之最，不但擅施各种蛊毒，且善御百毒，在江湖武林独树一帜。


    而‘金蚕散’便是上代‘魔蝎夫人’用‘金蚕蛊’及数种毒物融合研练而成的，不但毒性剧烈，且无解药，原本想用在你爷爷身上，可是尚未寻到你爷爷便病逝了，因此江湖武林尚无人知晓‘金蚕散’乃是‘毒魔谷’中独一无二的特异剧毒。虽然本姑娘并非‘毒魔谷’的人，可是本姑娘已由上代‘魔蝎夫人’手中获得此毒，而且本代‘魔蝎夫人’龙香花已属本宫之人，因此当今武林并无可解此毒之人。


    然而‘金蚕散’的毒性虽剧，却需另行施放药引才会发作，因此本姑娘尚未施放药引时，你并不会立即身亡，不过……”


    “幽冥倩女”得意的娇笑声尚未说完，“血魂天尊”已急怒无比的全力施功御剑，并且怒声叱道：


    “贱人！你……你……纳命来……”


    霎时便见天际红芒暴涨凌盛，将阴暗的山林映照得如同染上一片血水一般。可是“幽冥倩女”也立即增功，使得乌芒也同时暴涨得甚为凌盛，再度形成势均力敌难分上下之状。


    “幽冥倩女”才娇笑的续说道：


    “咯……咯……陈少侠，在‘金蚕散’之中具有多种毒性，虽然能要人命的剧烈毒性，需另行施放药引才会发作，可是奴家尚未及将别的毒性告诉你，你就急怒攻心且莽撞的欲提功杀害奴家啦？咯……


    咯……咯……奴家现在就告诉你吧，中了‘金蚕散’的人，数种毒性皆会迅速扩散蔓延至全身，尤其是在施功之时，更易随著真气迅疾扩散，除了能要人命的剧烈毒性之外，其中一种毒性会逐渐使人全身虚软且功力难提，还有一种毒性则是会使人心生淫欲，因此你骤提功力，毒性扩散更迅，想必现在……”


    “幽冥倩女”娇笑的说著时，只见天际的红芒突然黯淡，已被乌芒逼得仅余丈余光团，并且摇摇欲坠。再望向“血魂天尊”，虽然他尚是全神贯贝注的祭御宝剑，可是俊面上已浮现出一丝惊慌神色，而且身躯连连晃动，似是全身逐渐虚软得难以站稳……


    “幽冥倩女”眼见之下，顿时心中大喜，并且得意的笑说道：


    “嗤……嗤……娃儿，你的功力确实不弱，若在平时，你尚可布出护身罡气抗拒剧毒入体，或是中毒之后，可将毒性逼至某处，尔后再运行三昧真火炼化剧毒，然而你现在中了‘金蚕散’的毒性，而且是在欲罢不能的拚斗中，已难行功逼毒，也难抗拒‘金蚕散’随著真气扩散至全身了，纵然你尚是勉强支撑，可是只要再过片刻……至多一刻，你便将真气散涣全身虚软的落在我手中了，到时……嗤……嗤……”


    而此时，“血魂天尊”虽然心中又怒又急，可是那粒可解百毒的九目蟾蜍胆珠尚在“血魂剑”的剑柄龙口内，因此闻言后，甚为心急的思忖著：


    “糟了！此时正值御剑相搏之时，若有疏失怠慢或功力不继，势必遭对方剑芒趁虚进逼，因此绝不能收回‘血魂剑’取胆珠怯毒，否则必将危及性命。可是若不及早将体内毒性解消，久斗之后，必然对自己甚为不利，除非能逼迫对方收功，或是及早将对方击溃，否则尔后势必毒发落入对方手中，甚或毒发身亡。


    若落入对方手中，势必遭致对方无情且残狠的羞辱，然而凭本天尊的身份及名声，又岂肯容这贱人羞辱？可是毒发身亡……嗯……娃儿，虽然本天尊逐渐信任你，且对你心生爱惜，可是你也知晓此时此刻的局势已非本天尊能左右，因此要趁著毒发之前全力一拚，若胜了，或可及时用‘九目蟾蛉胆珠’解毒，否则……娃儿你莫怪本天尊无情，本天尊若难取胜，纵然拚著立即毒发身亡，也不能轻易饶了她。


    不论是否能力毙她，或是与她两败俱伤，待毒发身亡之时，本天尊的元神将会脱体他去，再寻一具上好肉身存身，尔后定然会尽全力诛除‘幽冥真君’，代你报了血海大仇便是。”


    “血魂天尊”思忖及此，尚不待陈腾云魂魄开口，便立即提聚全身功力，霎时使得“血魂剑”的精芒暴涨，立即将乌芒逼退。


    待“血魂天尊”将功力提至八成时，剑芒已红得发紫，将乌芒逼压得骤然暗淡，且被逼压得聚缩如球，使得“幽冥倩女”田慕男心神剧震，身躯抖摇，顿时大吃一惊的立即骤提功力相抗。


    在此同时，虽然“幽冥倩女”立即提功相抗，可是尚在增功中的“血魂天尊”已将功力提至极顶！使得“血魂剑”的精芒不但暴涨成红得发紫，而且紫得发出些许橙色，有如朝阳上升，即将幻为光华凌盛的烈日之时，因此已将乌芒全然包裹在内，并且将乌芒逼束得难以突破。乌芒被紫得发橙的精光包裹逼束时，已使“幽冥倩女”田慕男的心神不宁，气血翻腾，顿时心中大吃一惊，再度增功至极顶抗拒。


    就在此时，“血魂天尊”的身躯骤然一震，并且神色不适的踉跄倒退两步，虽然立即咬牙勉强站定身躯，可是在这短短的刹那间，空际“血魂剑”的精芒已骤然黯淡，使得情势异变，反遭精光暴涨的乌芒逼得迅疾退缩。


    “幽冥倩女”田慕男见状，心中狂喜，毫不犹豫的趁势追击，精光暴涨的乌芒迅疾将精芒黯淡的“血魂剑”束裹住，并且全力施功束绞。而此时“血魂天尊”眼见情况不利，虽然心中又惊又急的欲提功抗拒，可是体内的剧毒已然发作，全身虚软得难提真气，心知再难抗拒对方的剑势，因此心中骇然的便欲将“血魂剑”收回。


    可是为之晚矣！”幽冥倩女”田慕男眼见对方剑芒一蹶不振，自己已然占得上风，顿时心中狂喜无比，立即骤提全身功力猛然一击，霎时便见乌芒再度暴涨，劲疾凌厉束纹黯淡的红芒。


    与“血魂天尊”元神精气相连的“血魂剑”骤遭重击中，顿时使得“血魂天尊”心脉骤震，气血翻腾，倏然真气散涣得连喷数口血雨，并且身躯摇晃不止的踉跄倒退。


    空际的“血魂剑”乃是以元神精气祭御，当“血魂天尊”心脉受创、真气散涣、口喷血雨之时，祭御“血魂剑”的元神精气已然衰弱，使得“血魂剑”的精芒骤然黯淡，并且立即现出剑身，霎时乌芒已趁虚而入，紧紧束绞，并且劲疾凌厉的猛然一击，顿听金铁交鸣的脆声乍响，“血魂剑”已遭乌黑短剑击成碎片。


    在此同时，尚是踉跄倒退的“血魂天尊”心脉再度遭致剧震，霎时脑中轰然，眼冒金星，气血狂翻得连喷血雨，终于神智昏沉，身躯一软，已然软倒地面。


    虽然“幽冥倩女”田慕男的功力原本不如“血魂天尊”，可是藉著「金蚕散”之功，已使对方逐渐虚软得难提真气，并且在提聚全身功力全力一击之下，终于将对方的宝剑击碎，而且也使对方身受重创，口喷血雨的软倒地面，已然获得胜利了。


    因为施功过甚，觉得真气有些散涣且空虚，因此在狂喜中立即收回乌剑，并且得意的大笑说道：


    “咯……咯……咯……娃儿！你终于败在本姑娘手下……”正自狂喜且得意的大笑中，倏觉身后的呼啸山风中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劲风啸声迅疾接近，立即知晓有人暗中偷袭，顿时大吃一惊的慌急移身闪避，并且有部份真气已迅速聚至后背抗拒劲风及体。


    虽然功力高达御剑之境，可是在之前，全力重创大敌之时，散涣且空虚的真气尚未恢复，因此已难迅速移身，也难全力抗拒劲气及体。


    而且万万没料到偷袭之人的功力似乎也甚为高超，由背后射至的劲气并不只一股，而是三道劲气同时射向后背身柱、灵台、命门三处要穴，因此身形方动，倏觉三股劲气已同时击中后背，其中两股难以抗拒的柔和劲气立即穿透护身真气进入灵台、命门两穴，霎时全身一震，口喷血雨的踉跄前仆数步。


    “幽冥倩女”遭人暗袭受创，口喷血雨踉跄前仆之时，体内散涣的真气又被震散大半，在惊恐中，唯恐暗袭之人再度追击，为了性命，哪有暇回头观望？立即趁著踉跄前仆之时，狂急斜移前掠。


    就在此时，倏见一道疾如电光石火的淡淡黑影已由右侧两丈左右之处掠过，立即挟抱著软倒地面的“血魂天尊”疾幻而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惊色未褪的“幽冥倩女”眼见暗袭之人已挟著「血魂天尊”迅疾离去，顿时心中大宽的松了口气，并且甚为愤怒的立即尾随疾追，可是心中则是惊异的思忖著：


    “噫？看身材似乎是个女子，而且由偷袭的劲气及身形看来，至少已有甲子之上的功力，似乎也已高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了，尚幸她仅是挟著不知死活的娃儿逃逸无踪，并未趁机追击，否则必将使我伤势加重，甚或再度受创……


    她是甚么人？她与‘血魂天尊’是何关系？是敌是友……啊？莫非她是‘地灵夫人’？或是‘牡丹夫人’？或是她们的下属……


    不对！如今‘地灵门’及‘百花谷’皆已与本宫结下了深仇大恨，若是‘地灵夫人’或‘牡丹夫人’两人，虽然与本宫有仇，可是为了顾及名声，绝不会暗中偷袭，定然会与我当面力拚才是，纵若是一门一谷的下属，她偷袭得功之后，又岂会轻易的放过我？


    可是……她若非‘地灵门’及‘百花谷’的人，那么她究竟是甚么人？怎么从未听过江湖武林中哪个名门大帮之中有这么一个功力高绝的女子……”


    “幽冥倩女”百思不解的思忖时，突然惊电飞闪，巨雷连连轰响，接而倾盆暴雨滂沱而下，霎时前方朦胧不清，已然望不见前方的身影，不到片刻，早已失去了对方的行踪，因此甚为懊恼的立即寻地避雨，并且就地行功疗伤。


    而另一方。


    萧金凤挟著全身软垂的“血魂天尊”在滂沱暴雨中迅疾飞掠，并且频频迂回折转，仅刻余，便脱出那个“幽冥倩女”的追逐，这才放心的放缓掠势，略微观望臂中昏迷不醒的“血魂天尊”之后，又望望天色及方向，才转往西北方疾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