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新亭对涕(四)
3个月前 作者: 太和
“原来是这样……”,傅熙扔下奏疏,疑惑地说:“看来这个新亭会在南渡士人中颇有影响,我刚到建邺,王导怎么就邀我等前去呢?”
诸葛恢:“想来一观主上之才罢了。在下从谢家那里听闻,王?兄弟对这门亲事不是很赞同。王导、王敦倒是热络的很。建邺城外的情形,主上也是亲眼所见,他们怕主上……”
傅熙心想怪不得今天王?看自己的眼光有异,笑道:“是怕我陪不上他们家女儿吧!”
周?哂笑道:“有什么配上,配不上的?王?好丹青,把主上的画作拿去给他瞧瞧。管保他家屁颠颠地把女儿送到临淄”
葛洪:“说得是呢,今晚宴席上王?提过主上书画这事。待会吩咐人把主上的画作拿去,让他指点指点”
周小史对能给傅熙扬名的事一向热络,忙不迭地招呼护卫连夜前去送画作。
这时,一位黑衣人悄声进来,将一封谍报递与周小史。周小史看火漆,盖着“凤凰社”印,连忙交与傅熙。
傅熙一愣,竟然是江东的谍报,卫?把“凤凰社”发展的好快。
傅熙看完谍报,笑道:“我说呢,原来王导让我等参加新亭会是有人要发难!”
周?、诸葛恢等亲近的人隐约知道有“凤凰社”这个组织,许多情报皆是从此而来。傅熙没说,也无人敢问。
“发难?谁要发难?”,诸葛恢疑惑地问。
傅熙将谍报烧毁,说道:“青兖两州北渡的士族就青州分田地一事,共推郗鉴为首,打算明天向我当面问询。”
周?蹙眉说:“新亭之会肯定有许多名士在场,这是要让主上下不来台啊”
葛洪:“王导必定知道这事,他是打得什么主意”
诸葛恢:“哼!王导?打得怕不是什么好算盘”
傅熙望着周?说:“伯仁公以为呢?”
周?思虑片刻说:“王导为人沉着冷静,行事持重。依我之见,王导其意有二:一则,欲绝士族北归之心,二则嘛,就是想观主上之才”
“伯仁公老成谋国啊”,傅熙挥手让护卫退下,对三人说:“我这次前来江东本意就是结盟而来。既然结盟,自然要有能与之结盟的实力。至于这些士族……,北方士族与江东士族之间,可是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的关系上,王导不会让他们打破这个平衡,不然……江东的日子更难过了,王导巴不得我们把他们的田地分了。”
周?:“明日新亭会,主上打算如何处置?”
傅熙哼声说:“如何处置?肉都吃进肚子里了,还能再吐出来?道明兄联系好江东各大士族,我亲自前去拜访。至于……南渡士族,当然不能让王导如愿”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载:“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籍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
这是一条非常著名的典故:新亭堕泪。历来被人引用,表示痛心国难而又无可奈何的心情。
新亭在今南京市西南边,不远处便是菊花台,历史上卫?就葬在附近,可遥望北方故地。新亭面阔三间,四面有围廊,亭前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沟,水在沟里缓缓流过,与王羲之写《兰亭序》的兰亭并无不同,是北人游玩怀乡的必去之所。
从一大早,就已经有三十余名士人陆续到了,还有各世家不断赶来。三三两两的士人聚集在水渠两侧,或吟唱或作诗或曲水流觞,相谈甚欢。傅熙、周?、诸葛恢、葛洪也在王籍之、王羲之、王耆之、王彭之的陪同下分乘十几辆羊车赶来。王耆(qi)之、王彭之乃是王?、王彬家长男,都与王籍之差不多的年纪。
虽然早有听闻士人出行都乘羊车,傅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坐。两晋时,在武帝司马炎的领风下,士人都以乘羊车为荣。盖因羊车载人甚少,一般只能容一人乘坐,一人大袖飘飘居坐其上,顾盼生威,自有一番风流。当年潘安就是乘坐羊车,才引来“掷果盈车”这个成语。
傅熙有意跟“书圣”王羲之亲近,便抱着王羲之同坐一辆羊车。王羲之好歹也是自己的小舅子,多多讨好王羲之,他也能在王穆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不是。
离新亭远远的便听到有人醉酒狂歌,“浮过夏水之萍而西行兮,回首不见故都之门墙。怀伊人难诉我心之哀伤兮,路漫漫不知归于何方。借风波送我于江水之间兮,水茫茫天地一流觞”。
王羲之拽着傅熙的袖子,喜道:“姐夫,新亭之会果然热闹”
傅熙点了点王羲之的额头,笑道:“敢情你是瞧热闹来了,早知道昨晚就不替你说情带你来了。你可知道这歌出自何人?何典?”
“回首不见故都之门墙”,王羲之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似是屈原的《离骚》?”
傅熙暗赞一声,果然家学渊源,“是屈原的,可不是《离骚》。你这般大年纪能知道是屈原已经不错了。那个……老实说,你姐对我印象咋样?”
“还行吧,虽然昨天姐夫的样子狼狈了些。我姐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不挑你”
“嗬……”,瞧着王羲之一本正经的样子,傅熙一阵无语,虽然昨天摔的鼻青脸肿,好歹自己比起卫?来也差不到哪去,哪有让别人嫌弃的份。
羊车刚刚在亭边停下,周?就自后面信步走来,接着方才高歌,大声唱道: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朝吾以行…………曼余目以流观兮,冀一反之何时?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唱法参照文怀沙版)。
傅熙摇头笑道:“周?狂士病又犯了”
王羲之却叹声说:“遵江夏以流亡……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此时此景何等贴切!父亲大人埋在琅琊,不知何时才能上坟祭奠”
傅熙惊异地看了看王羲之,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听出《哀郢》之中的悲哀之意。傅熙给王羲之正了正冠,叹声说:“哥奴不必忧伤,大不了跟着姐夫去青州就是”
傅熙拉着王羲之下了羊车,周小史、冉瞻上前替傅熙整了整衣冠。傅熙朝周?暗暗点了点头,两人带着诸葛恢、王籍之等人漫步走进亭中。
“我当是谁,原来是周公伯仁”,刚才高歌的中年文士大笑着起身迎向傅熙等人。
“哈哈!阮茂玄!”,周?大笑上前拉着文士的手,向傅熙介绍道:“主上,这位乃是‘建安七子’阮?之孙、“竹林七贤”阮籍之子阮瑞,阮茂玄”
阮籍的儿子?傅熙一惊,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竹林七贤”第二个后代,当下长揖一礼。
阮瑞侧身避过,笑道:“当不起,当不起,这位便是傅青州吧,青年才俊,文武双全,在下可是早有耳闻呐!”
阮瑞身边的诸人听到是傅熙、周?,当上前互相见过。周?乃是当世名士,与王导、卫?、虞亮齐名,名声只在王承之下。在众人之中,名声属周?为最,顿时风头无量,周?也狂态大发,边赏菊花,边饮酒作乐。
诸葛恢、王籍之等人也带着傅熙连连拜会南迁来的士族名士。傅熙拉着王羲之,捏着鼻子不得不游走于涂脂抹粉的士人之间。
两晋时,士人衣着非常怪异,现代人比起古人来,时尚方面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堂堂大男人,穿个厚底皮鞋也就罢了,竟然还穿薄纱透视装,引得傅熙皱眉不已。
“主上,这位是当世大儒郗鉴”,诸葛恢拉着傅熙来到一群人身边,指着当中居坐的文士介绍道,“郗公精通经典,可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大儒”
原来这位年近五十的文士就是郗鉴,傅熙长揖道:“早闻道徽公贤德之名,不想今日得见真容”
郗鉴回礼之后,细细打量傅熙一番道:“不愧是故承制大人之子,傅青州不堕乃父之志啊。许多年未见世弘兄,世弘兄一向可好?”
傅熙点头说:“道徽公原来是大兄的故人,称呼在下表字便是。大兄如今任兖州刺史,正是道徽公故乡之地”
郗鉴点头说:“唉……!不想承制大人不久前竟然薨逝,实在令人神伤”
此时突然传来周?嚎啕大哭之声,众人一下静了下来,只听周?悲声哭道:“风景跟以前一样,江山却换了主人……”
国土沦丧,却无力帮扶,傅熙长叹一声。在场三十余名士竟然跟着周?都哭起来,新亭顿时哭声一片,有人甚至跪向北方,连连叩首不止,引得王羲之堕泪抽噎。
郗鉴望着北方,涩声说:“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不知道我们这把骨头还能不能埋到祖坟”
郗鉴的一番话,也引起了傅熙的心事,想起傅祗为晋朝操劳一辈子死后竟不能归葬泥阳,不禁悲从中来,眼圈一下子红了。
郗鉴:“世民素有文名,今日就作诗一首,如何?”
傅熙点头缓缓沉吟道:“浩气还太虚,丹心照万古。身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
“身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郗鉴深深地看了傅熙一眼。
这时听得亭外有人大呼道:“如今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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