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回 黑狗搜魂 妖氛如海 明珠照暗 奇宝腾辉

3个月前 作者: 还珠楼主
    编者按:《武当七女》又名《武当异人传续》,与《武当异人传》一书的故事情节紧密相连,二书实为一书,本可合并,但为保持原貌,未动。只是《武当七女》开头约千余字为复述《武当异人传》的内容梗概,一并删去,以免重复。


    话说《武当异人传》说到林绿华见崔晴与妖人大战,妖人势盛,崔晴似有不敌之势,越看越觉可虑。二人本是三生爱侣,况当大难临身,祸福相共之际,绿华关心情急,哪还再计利害。急喊得一声:“晴哥休慌,我来助你。”口中说话,人早朝前飞去。


    崔晴全仗飞剑法宝防身,人又机智,动作神速,一上来先把迎面飞来的妖党杀死。


    为首妖人以为起初设坛暗算,对方毫无警觉,现已准备停当,转眼便可成功。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在无意之中用新得宝珠,查看出他的阴谋诡计,法坛已被发现,来势那等神速惊人。因在入定行法,祭炼先杀黑狗妖魂,使与本身元灵相合,以为只等同党将敌人诱出花林禁地,立可如愿,正打着如意算盘。忽听同党惨号,百忙中抬头一看,飞剑已经临身,想逃无及,连同党如何死法均未看出,便被腰斩两段。仗着邪法高强,擅于玄功变化,见敌人少年英俊,妄想将魂摄去,借他肉体回生;再将美女生擒回山,逼迫顺从,成为夫妇。急怒攻心之下,忙以全力施为。


    崔晴原仗事情凑巧,妖道恶贯满盈,先前得手,由于侥幸,如论法力,井非妖道之敌。上来占了上风,方在心喜,忽见一条恶鬼影子,头上顶着一条黑狗,在一幢黑烟笼护之下,迎面扑来。想起母亲平日所说各黑派中的厉害,知道仇敌邪法,已炼成功。自己虽沾了下手得快的光,妖道如其不死,必不舍那一具肉身,还不能以全力对付自己,肉身被杀,更无顾忌,邪法只有更凶。一个不巧,被那条狗影扑上身来,元神立被摄去,休想活命。心中一慌,又恐绿华受害,万分情急之下,便把乃母所留的两件法宝一齐施展出来,待与敌人拼命。无如妖人已死,连人带狗,均成有形无质之物,飞剑斩过当时复原,丝毫没奈他何。如非宝光神妙,尚能抵御一时,早为所害。因料自己如死,绿华必不能免,索性同归于尽,再同投生,也还罢了。偏生邪法厉害,人死之后,元神必被擒去,休想脱逃,心上人更非受他污辱不可。最厉害的是被害人神志已昏,任怎贞烈,也难与抗。越想越害怕,还有别的同党,绿华年轻无知,人又义气,见势危急,定必追来相助,随同拼命,因而不敢出声招呼。


    心正为难,忽听身后娇叱,回顾绿华,正驾席云由后赶来。知道心上人除会太清防身之法而外,御遁飞行尚且不会,如何能与妖党为敌?当时急得周身热汗直流,心中叫不迭的苦。一面还须防到妖道拼着元气损耗,受那法宝飞剑夹攻之苦,向前猛扑,只要被扑上身来,万无幸免。只得运用全力,一面向前硬拼,一面准备逃路。正自心惊胆寒,绿华却和没事人一般,飞近身来,扬手一片光华,将二人一齐护住。这时崔晴眼看妖道相隔越近,自从绿华飞来,凶威更猛,口中连声欢啸,厉声辱骂,令绿华降顺,从他为妾,便可免死。心方悲愤,猛瞥见一片神光罩上身来,已与绿华联合一起。刚急喊:


    “妹妹怎不听话?”猛想起绿华虽然无什法力,所习乃是玄门正宗太清仙法,不特万邪不侵,还可仗以隐形飞遁,如何忘却,空多愁急,还几乎误事。心念一动,立把绿华一把搂住,急呼:“妹妹,邪法厉害,我恐不是敌手,你须留意。”绿华何等聪明,先见崔晴望着自己,满面惊急之容,忽然化愁为喜,口中说话,暗使眼色,知其示意逃走。


    故意笑道:“这妖道太实可恨,我非去此大害不可,看我飞剑斩他。”说罢,手掐灵诀,正待飞起。


    妖道本就看中绿华美貌,及见所发防身宝光竟是太清仙法,心方吃惊,恐其逃遁,闻言暗喜,觉着对方只要不仗着神光逃遁,早晚落网。惟恐惊走,便不似前猛扑。同时崔晴因防绿华受害,竟不顾元气损耗,一口真气猛喷出去,飞剑宝光威力大盛。妖道受不住剑宝夹攻,心想反正敌人尚无逃意,何苦多耗元气,打算稍微缓势。于是仍用前法朝前猛扑,打算另下毒手,先将美人擒去,或把二人分开。正发信号,想令门下徒党前来相助,缓得一缓。对方把话说完,忽把手中灵诀一扬,一片霞光电也似急闪得一闪,男女二人全数失踪。妖道也是恶贯满盈,御下横暴,虽有几个徒党同来,不奉师命,谁也不敢近前,明见乃师为敌所杀、只在左右山头遥望。及听信号,非但未来相助,反因妖道心毒手狠,也许强借门人躯壳回生,互相观望,全不敢冒失走近。内中一个刁狡胆大的,觉着妖道肉身已失,必寻门人晦气,竟先背师逃走。下余两人,遥望妖道神情惨厉,全都胆寒,及见同门师兄已先逃走,反正无幸,也各相继逃去。


    妖道色欲蒙心,唤人未来,也未在意。只见美人隐形遁走,心中发急。偏巧崔晴顾虑大多,老恐心上人为邪法所害,或被追上,逃时搂紧绿华纤腰,随同飞遁。为防妖道万一看破形迹,随后追来,拼舍法宝飞剑,仍任其向妖道进攻,打算逃出一段,看清形势,等绿华落下,二次飞起,然后相机回收。妖道见敌人虽逃,飞剑法宝尚在空中夹攻不已。不知敌人幼得母氏真传,从小苦炼,宝剑均与本身真灵相合,只要在三五十里以内,均可任意施为,收发由心。误认敌人隐藏附近,意欲跟踪查探,既未退走,也忘了再唤同党门人。


    崔晴飞剑法宝虽然神妙,主人隔得太远,又是一心二用,威力自然差得多。二人落处,恰又在相隔二十来里山头之上,遥望妖人未退,好似不曾发现逃路。一时小心过甚,欲将妖人引往相反方去,然后相继回收。先指法宝飞剑进攻,作为宝主人是在南面。妖道立即朝甫猛扑。崔晴见状,才放了心,便朝飞剑法宝连指,剑光和那大蓬光雨忽朝东南方飞去。妖道果然上当,怒啸一声,跟踪急追。崔晴见妖道已被引远,正要冷不防收将回来,猛觉妖道投往前山谷之中,飞剑法宝虽被收回,但甚吃力,仿佛被人行法吸住,想要夺去神气。逃时搂紧绿华,患难危急之中,逃生情急,自无他念。及见妖道不曾追来,已然无事,心中一放,便觉暖玉柔肌,温馨在抱,云鬓厮磨之间,隐闻幽香,吐气如兰。侧顾绿华,玉颊红生,貌更娇艳,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目注定自己,欲言又止,皓齿嫣然。心中爱极,不舍松手,但又不能长久搂抱下去。再看出绿华面转娇嗔,似要发话神气,越发心慌。急切间找不出好题目,忙道:“妹妹快逃,迟恐无及。”


    绿华原助崔晴同收剑宝,也觉收时有什阻力,见他满脸惶遽之容,只说是真。无如所习太清隐形飞遁之术,因本身功力太浅,下落须有一定地方,不能相隔太远,路又不熟。遥望西北一峰高出云表,忙即动念,往前飞去。到地之后,回顾东南方,并无异兆。


    见崔晴始终搂紧自己纤腰,另一手又把右手握紧,不住抚爱,忽然醒悟过来,娇嗔道:


    “你够了么?抱我这一路,也不嫌吃力?我真不知你有什好处?”崔晴见绿华用手微推,虽然面有愠色,但一想起先前临难同飞,安危与共之际无限深情,自然流露,不禁心魄交融,神思如醉,强笑答道:“我两人此时已是地老天荒,祸福与共。当此危急之际,妹妹年轻,胆子又大,万一涉险,我心何安?方才差一点没有把我急死,明明太清仙法可以防身远遁,会想它不起。当我收回飞剑法宝时甚是吃力,好似有人为难。妖道飞入东南方山谷之中,一直未见飞起,我看此事好些可疑。母亲又未回山,休说我们被左道能手困住,便是踪迹被人发现,也是不了。为此格外慎重,拼着妹妹怪我,也须飞到安全之地,才放手了。”绿华见他说时满脸惶愧之状,又好气,又好笑,佯嗔道:“我不听你这鬼话。等义母回来,我再禀告,看你可吃得住?”话未说完,人已飞落峰上。崔晴笑答:“为了妹妹,粉身碎骨,万劫不辞,便受母亲一顿责罚,有何妨害?”绿华见他人已落地,还不放手,不禁气道:“你真要欺负我么?”随说,冷不防伸手一推。崔晴看出绿华好似真怒,心中发慌,惟恐真个触怒,本在松手,绿华嫌他无赖,用力又猛了一些,崔晴骤不及防,竟被推得倒退出去七八尺,跌坐地上。绿华见他坐地不起,愁眉苦脸神气,笑道:“不用装腔作态,你那一套,我已明白。再要赖地不起,我更有气,谁再怜惜你才怪。”


    二人近日情爱越深,但是绿华为人温柔静婉,崔晴爱极生畏,事事顺从,惟恐不得心上人的欢心,尽管说笑,动手之时极少,似这样猛推尚是初次。绿华原因崔晴近日老是得寸进尺,极意温存,有时想起男女之嫌,正色数说几句,他哭丧着个脸,不住求告,一味服低软磨,又觉不忍。等到笑脸一开,待不多时,故态复萌。除却夜深归卧,行止均在一起,寸步不离,几次劝他用功,说自己将来另有传授,即使稍微荒废,也无妨害,他却荒废不得。崔晴老说母亲一回,彼此见面都难,受责决所难免,还是陪着妹子多聚些日,好话说个不休。绿华拿他无法。再者,山居寂寞,忽然多此一个投缘的人,也是不舍分离,因循至今。方才同共患难,双方深情自然流露,崔唷已无顾忌。少女善羞,觉着再不禁止,日久定必更甚。虽将崔晴推跌了一跤,总觉对方法力颇高,以前又曾故意装作吃亏,来博自己怜惜,决计狠狠心肠,不去理他。后见崔晴跌地不起,面带痛苦之容,仍以为是做作,佯嗔道:“你再放刁,从此不理你了。”


    崔晴慌不迭强笑答道:“妹妹不要多心。我实是先前对敌时元气吃了点亏,方才没料妹妹下手那么重,一不留神,跌了一跤,地上满是尖石,你看把衣服都跌破了。”说时把身微抬,一手扬起,似想扶其起立。绿华见他身后衣服已撕裂了两条大口,并有血迹浸出,料和以前一样,又用苦肉计,借故受伤,以博怜惜。气道:“那日说好,不许再借故受伤,如何又犯老毛病?偏不管你。”说时心仍不忍,由不得玉手往前一伸。崔晴就势一把握住,挣起身来,嘴里不住分辩,说是决非故意。绿华看他衣服破碎,正在行法止痛,看出不是作伪,深悔方才出手大重,笑道:“痛止了么?这么大一个人,看你将来怎了?”崔晴见她怒气已消,笑答:“我只和妹妹永久一起,怎会不了?”随说话,身子往前一凑,重又温存起来。绿华没好气道:“你苦还未吃足,最好再跌一交,才消我恨呢。老没有够,多气人!”崔晴笑道:“好妹妹,莫真生气,只再容我亲热一会。”绿华绷着一张脸,未再理睬。崔晴见她默认,自是心花大开,先前危机已全忘却,总算二人不该遭那炼魂惨祸。


    绿华少女娇憨,天真无邪,因见对方痴情热爱,又有一点怜惜之心,借着赌气,任其抚爱亲热,心中本无他念。因觉立处高峰,相隔妖人飞落的峡谷共只三数十里,遥望逼真,暗忖:“当地居高临下,故能望远。此峰高出群山之上,妖道自然也易看见。隔了这么大一会,未见妖道飞起,方才收那飞剑法宝,又似有人暗中强夺。莫要一时疏忽,被妖道暗中掩来,又被困住。”想到这里,不由存了戒心,一面往西方来路留神查看,一面手掐灵诀,防备万一。因觉崔晴亲之不已,方想开口说他几句,把手夺回,忽听面前碟碟怪笑。猛瞥见黑烟飞动中,面前现出一个相貌矮丑,头挽双髻,背挂葫芦,手持一柄火焰叉的黑脸道人,狞笑喝道:“女娃子,乖乖降顺,随我回去,包你无穷受用。”


    话未说完,绿华惊弓之鸟,格外留心,妖道才一现身,立将手中灵诀往外一扬,飞起一片毫光,将二人一同护住,待要升空逃之。崔晴闻声,也已警觉,看出邪法厉害,比前遇更恶,不禁大惊。情急之下,慌不迭把所有法宝飞剑全数施展出去。同时妖道也已发难,手中叉一摆,立有五股比血还红的暗赤光华,带着大蓬黑烟,朝二人当头罩下。


    妖道邪法甚高,二人本难幸免,总算绿华知机,稍微抢先,当时虽觉妖道所发血光邪气重如山岳,不能飞起,但在神光护身之下,并未被其侵入。也是妖道骄狂自恃太甚,虽知二人均擅太清隐形防身之法,仍以为邪法高强,手到擒来。到时再见二人亲爱情景,女的又是美如天仙,色心大动,加上妒念,未先行法暗算,先已现身发话。不料对方竟比他更快,一个发出太清神光将身护住,另一个又将法宝飞剑纷纷发出,来势比电还快。


    上来轻敌太甚,未曾留意,骤不及防。刚用一道血光把敌人飞剑挡住,那青白色的光雨跟着星飞电射而来,想要行法抵御,已是无及,竟被闹了一个手忙脚乱,并还将左手五指断去两指。全仗精干妖遁,才得免难,否则命都不保,等到遁向一旁,想要另施邪法制胜,不料敌人年纪虽轻,应变却极神速,一见侥幸成功,把那刚飞起的五股血光用法宝飞剑荡开,敌人受伤旁遁,立时把手一招,全数收回,结为一片光网,布满里层,护住全身,将太清神光撑满,急切间,任何邪法异宝均难侵入。妖道空自急怒,无计可施,只得一面施展邪法,放出大量黑烟妖火,将敌人困住,一面暗打主意。待了一会,因见男女二敌,被困在内,先还有点害怕,后来好似看出自己伎俩只此,神态逐渐从容。二人本是少年情侣,连共患难之余,情爱自更深厚。妖道看在眼里,越发有气,恨不能把所有邪法全使出来,一时黑烟迷空,血焰飞扬,把天都映成了暗赤颜色。


    光阴易过,不觉又到深夜。因是天阴,妖光血焰越发鲜明,隔老远便能看见。妖道还没想到害人不成,先害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方觉为时太久,万一被正教中人发现,赶来为难,纵令自己邪法高强,不致危及生命,也是败多胜少。想把这一双少年男女掳走,更是无望。忽听远远有一老人口音笑道:“朱道友,你那敌人和我有缘,看在我老头子薄面,各自请回如何?”妖道听那语声时远时近,甚是温和,仿佛是个脱尽火气的老年人声口。因为持久无功,心中烦躁,性又凶暴骄狂,当时触怒,也没回问双方姓名来历,脱口便厉声骂道:“何方老鬼,敢在我面前饶舌!”还待往下喝骂时,忽又听哈哈一笑,面前碧光微微一闪,突现出一个相貌清秀,身材瘦小,手持一柄蕉叶扇的老头。才一出现,便指妖道笑问道:“朱道友,这两少年原本是你困住,我不过和你情商,不允无妨,为何出口伤人?”


    妖道一见来人现身,便看出不是好惹,扬手先是一蓬阴火当头打下。那老头仍和没事人一般,只把那片蕉叶扇尖朝外略挥,便将大蓬阴火逼住,不令上身,依;日从容说笑,若无其事。妖道见状大惊,扬手又是大股血焰和三口飞刀,朝前夹攻。老头似见对方不知进退,也不问他姓名来历,连下毒手,突把面色一沉,冷笑道:“你这人怎如此不通情理?真要和我动武?也好,且换一个地方,我把你三人全都带走,到我新建别府前面。你如能在天明以前,把这少年男女擒去,我便不管闲事;否则,不特人是我的,你也难逃公道。”


    妖道见这老头生得眉清目秀,面如桃花,十分鲜艳。所穿衣履,也极整齐清洁。尤其是那一双秀目黑白分明,顾盼说笑之间,自然带着几分媚气。越看越怪。再听这等说法,猛然想起旁门中一个法力极高,隐居巫山深处,轻易不出来走动的老怪物,与此人相貌相似。如何冒失出手,忘了询问?又见所施邪法异宝,被对方那片仿佛新采下来的芭蕉叶微微一挥,全被挡住,不禁大惊。忙喝:“你是何人,无故作梗?”老头忽又满面笑容道:“你连我老人家都不认得,难怪这等狂妄无知了。”妖道脱口问道:“莫非你是阴阳叟么?”老头闻言,突又把面色一沉,冷笑道:“既知是我,还敢如此无礼,越发难容。且看你有多大神通,三个时辰以内,如不能将这两人的太清仙法破去,包有你的好处。”说罢,袍袖往上一扬,立有十二面小旗由袖口内飞出,随风暴胀,走马灯也似满空急转了两转,分作九方参差排列,悬在空中,将整座峰头,连妖道带崔晴、绿华,一齐围在其内。


    这时妖道已知来人果如所料,明知此是旁门中最阴柔恶毒的有名人物。尤其此人性情古怪,身是旁门左道,正教中人不去惹他,固可无事,甚或犯而不校,先自避开。对于常人,除喜摄取少年男女,供他淫乐而外,轻易不害一人。被摄的人,多半出于自愿,或用重金买来。至多在洞中留上数年,必要送还,遣送走时并还多给金银,赐以灵丹,使享天年。独对同类妖邪,只要有什争执,或是无知冒犯,决不轻饶,下手更极阴毒。


    妖道当时虽吓了一跳,无如死星照命,色欲蒙心,只听对方限此三个时辰,将敌人摄走,底下的话,因正盘算心计,并未留意辨到滋味,竟忘遁走。等到阴阳叟末次发话,刚听出口气不善,那十二面小旗已同飞起。猛觉天旋地转,眼前一暗,心神微一迷糊,敌我双方全被围住,腾空而起。情知不妙,忙喊:“老前辈,恕我无知,还有话说。”阴阳叟也未答理,先后也只几句话的工夫,眼前又是微微一亮,人便同落实地。定睛一看,当地乃是鼎湖峰顶一座崖洞前面。阴阳叟依旧手持芭蕉叶,含笑而立。男女二敌人护身法宝飞剑,连那太清神光,也仍笼罩全身,原样未变。自己所发妖光血焰,也未破去。


    只换了一处地方。


    妖道方要开口求说,阴阳叟已先笑道:“话已说明在先,你既知我来历,当知我的为人,不必多言,自讨无趣。有何神通,只管施为,能在三个时辰以内,破去太清神光,将人摄走,万事皆休;否则,休怪我狠。如要和我为敌,也听尊便;就此罢休,想要缩头遁走,时机已过,办不到了。生路只此一条,不信你看。”说罢,手中蕉叶往外一指。


    妖道抬头一看,先前十二面妖旗重又出现,仍按九官方位排列,上下四外全被煞光布满,烟云滚滚,变幻不停。知陷十二都天神煞之中,此老对敌时,照例给敌人留下一线生机,只要不倔强,能够服低,虽是难题,也并非绝对不能脱险;如与违抗,身受只有更惨。除照所说,别无善策,本想告饶。忽听男女二敌戟指咒骂,说他害人害己,自投死路,要看现世活报。不由怒火中烧,犯了平日凶野之性,咬牙切齿,把心一横,口应得一个“好”字,重又施展阴火血焰,飞叉毒箭,全力进攻,暗中打点阴谋毒计。心想:“到时如能将人摄走,老妖孽说话算数,当可无事。否则,方才所摄妖魂和那黑狗,现藏身畔葫芦之内,到时正好仗以脱身,与老妖孽一拼死活,万一成功,更是名利双收。”谁知大清神光始终强烈,一任全力猛攻,和先前一样,休想侵入分毫。崔晴断定妖道必遭恶报,又教绿华同声咒骂。气得妖道怒发如狂,一双凶晴似要冒出火来,偏是奈何不得。


    时光易过,一晃两个时辰,已离天明不远。阴阳叟自从妖道二次朝敌进攻,便坐在一旁山石之上,更未理睬。那十二面小旗只现得一现,便全隐去。这时一轮朝日,已在东方天边现出一点红影。山顶观日,本是壮观。初现时只见天边暗影中微有红影,在云层中跳荡不停,晃眼之间,一片金光倏地向空激射,那日轮也微微露出一点圆角。似这样时隐时现,升沉几次,大半轮红日忽然涌出地面,射出万道光芒。本来东半天布满云层,天边却有一长条青空之处。那火球也似的日轮,看去比血还红。下半尚在地平线下,金光四射,照得目前大片云层全部成了红色。晃眼红霞满天,天已大亮。远近山头上,一团团的云雾,仿佛开了锅的蒸笼,往外冒那热气,但又聚而不散,云堆紧附遥山近岭之间。时当春二三月,山容明净,一片青绿。那云比雪还白,各山都有,大大小小,何止数十百团。吃朝阳回光一照,闪幻起一片片的霞辉,如雾毅冰绡团成的锦堆。有的地方白云如带,横亘山腰,因风徐引,自然舒卷,点缀得远近山容分外清丽。半山以下,又正起雾,云团也越来越多,渐渐往外展布开来,却不上升。


    崔晴、绿华同在大清神光护身之下,初见妖道邪法厉害,数十百丈妖火血焰,中杂万千飞刀飞箭、妖叉毒钉,排山倒海,暴雨一般,夹攻上来,比初遇时声势还要猛恶,先颇惊惶。及见太清神光在绿华主持之下成一光幕,将人笼罩在内,一任邪法猛攻,分毫不动,才知初遇妖道时,全因骤经大敌,手忙脚乱,既想防御,又想逃走,一心数用,情急心慌。崔晴为防万一,又将防身法宝飞向神光之外抵御,不特无什效用,反因邪法厉害,感受重压,难于支持,多出好些惊疑。这时对于阴阳叟的用意虽尚难知,既是妖道仇敌,终觉此胜于彼。加以对方法力甚高,反正不能随便遁走,除专心防御以外,也就不作他念。经此全神贯注,太清神光自更加强。到了天明将近,看出妖道伎俩已穷,越发心定。又都年幼识浅,见那日出奇景,由满山烟光变灭之中看去,比往日好看得多。


    绿华首先指点烟岚,称奇赞妙。崔晴自然附和,方在笑说:“少时四山云起,必更好看。”言还未了,忽然一阵风过,眼看远近山峦上无数大小云团忽然随风展开,渐渐合拢。偶一回顾身后,峰下一带已全成了云海。再望前面,云涛荡漾中,就这转盼之间,也连成了一片。跟着远近群山,连同下面林野溪谷,全数失踪。只剩十余处大小峰尖矗立云海之上,如帆如笋,如剑如螺,波涛浩瀚,云烟壮阔,似欲随风卷去。立处鼎湖峰旁有一根石笋,已被白云吞去。只剩丈许高一个峰头,浮出云上,四顾苍茫,宛如一叶孤舟飘浮大海,景更奇绝。再看天空红霞已隐,晴天万里,更无片云。那刚升起来的日轮,已被云遮,由下面云海中,不时现出一团红影,日光由云中穿隙而上。相隔尚远,看去仿佛天宇在下,已然倒转过来。


    绿华正说:“该死狗妖道恶贯满盈,眼看伏诛,还要猖狂。不能奈何我们,却弄这些乌烟瘴气罩在外面,把日出奇景糟掉,无法细看,有多气人。”忽听阴阳叟接口道,“小姑娘,休不知足。你们果真和方才一样,被那阴火血焰笼罩,这日出之景,哪里看得见呢?我为替你二人出气,这厮方才又冒犯我老人家,自投死路,想使他多受些时活罪,天明以后,我仍把他残生留住。后因见你二人赏玩朝日,特意行法,随同你们目光到处,把阴火驱开,才得看个大概。你们既然想使他早受报应,那也容易,我不收这残余的阴火了。”


    二人先前贪玩云海,不曾留意。闻言一看,身外阴火血焰已淡了不少,随同二人移动,无论目注何方,定必空出一片。因外面还笼着一层五色彩烟,故此日出之景,看去不甚真切。再看阴阳叟,已由石上立起。那一十二面小旗又全出现,环立云海之中。另外一蓬五色彩烟结成的穹顶帐幕,将整座峰头一起笼罩在内。妖道站在阴阳叟的对面,相隔数丈左近,已是七孔流血,面容惨厉。头上飞起一团黑气,中裹一人一狗,正是前见妖道和那黑狗凶魂。似运邪法禁制之下,将妖道全身罩住,人狗两条凶魂一齐厉声悲啸,作出向前猛扑之势。尤其那条黑狗血口怒张,利齿猜猜,口中狂喷黑气,二目凶光宛如两条碧电,神态分外凶猛,不似妖魂欲前又却,迫于无奈之状。妖道虽被人、狗凶魂和狗口所喷黑气将身笼罩,并有一片绿阴阴的怪火紧附全身,四外彩烟相隔又高又远,并未上身,面前尽有空处。不知何故,悬空立在当地,尽管满脸愤急,似要拼命神气,一步也未向前移动。分明刚一天明,双方便起了恶斗,无奈法力悬殊,妖道刚一出手,便被制住,料那情势定必猛恶,尤其妖道先前何等凶威,扬手便是千重血焰阴火,中杂妖刀毒钉之类,宛如骤雨,狂涌而来。似此大敌当前,自更以全力施为。自己近在咫尺,方才竟未看出一点动静,连阴火爆发之声也未听到,便已烟消雾散,围困身外的阴火血焰已去十之八九,只剩数尺厚一层在大清神光之外,被那彩烟裹住。等到阴阳叟说完前言,把手一扬,外层彩烟倏地往里一压,网鱼一般凌空飞起,残余阴火全被网去。跟着由大而小,往里收拢,成一碧色火球,被彩网包住,悬在空中,只见内里无数碧萤火星纷纷爆炸,明灭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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