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 境中回溯(五)

3个月前 作者: 林某人
    无论是南离凰,还是白景,抑或是李秀,他们都忘了,有句话叫天意难测。


    就在南离凰被押入宫的第六十六天,迟迟未能得到复生术的皇帝终于失去耐心。此时,被皇帝宠信的一方士进言,称南离国复生之术,经查实后确定,此术只能用于女性身上,皇帝即使得到此术也无用。


    就在皇上勃然大怒之时,这个方士又出了个主意。这个方士看出南离凰已有身孕,便向皇上言明,此时腹中胎儿正值凝聚魂魄之时,母体灵力也会被其吸收,若在此时将胎儿取出,用其炼丹,吞食丹药后可将其灵力化为己用,到时皇帝虽不是女人,却也可以获得重生之术的力量。


    第六十七天,南离凰从囚禁的地方被押上敬奉神明的大殿。


    当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悲痛、愤怒、绝望这些都不足以形容南离凰。她厉声怒骂皇帝,却难以逃过被绑上屠台的命运。


    方士举起手中的刀。


    刀柄雕以缠蛇,刀刃薄似一层寒潭秋水。


    鲜艳的热血伴着凄厉的哀嚎在大殿上洒出红花,那不过拳头大小的胎儿血淋淋地被拿出。


    满殿的神明垂目而立,静默地看着这一切。


    方士奉上血淋淋的胎儿,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在说着什么。皇帝的脸上现出带着疯狂的喜色。


    小陶听不清,也看不清。


    无尽的悲哀和痛在她心底蔓延。明明未曾记得南离曦的点滴,可是此刻这哀与痛,愤与不甘,却是那么的强烈和难以自抑。


    有人闯了进来。


    是李秀。


    看到台上被绑住,怒目圆睁,已被开膛剖腹的南离凰,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上前跪在南离凰身前,将衫裙为她遮住,热泪滚滚而下。


    他哀绝痛极的嚎叫是这模糊的画面里唯一的声音,穿过影像,穿过时间,如一把箭,射在小陶的心上。


    他把出剑,一跃而起斩下了那个措手不及的方士的头颅。皇帝惊慌失措地大呼着。


    李秀的剑就在皇帝的喉咙间。[]他的面目已变得狰狞,手中的剑不停地在抖。


    多少次谏言希望皇帝能放弃长生梦,多少次布置后事想让她摆脱宿命的枷锁,到头来,他们的命运,他从未能掌握。


    忠与诚,到底是什么?哪怕一再告诉自己,不是自己也有他人会为皇帝去攻打南离,但否认不了,是他,亲手踏碎了一个国家的安定,为的,是皇帝的一个梦。情与爱,到底是什么?不能予所爱之人一个名分,不能保她周全,甚至不能光明磊落的给予她感情。


    他非国家绝对的忠臣,因为他爱上了被其亡国的女王。


    他非爱人的良人,因为他为了国家的安定亲手断了她复生的路。


    他的剑却刺不下去,面前那张惶恐惊骇的脸,是他自小被教导要效忠的人。


    可是那个孩子,属于他和南离凰的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还带着母亲的鲜血被丢弃在地上。


    一支羽箭射入他的背。接着是另一支,再一支。。。。。。


    李秀手中的剑落了下来。他跪在地上,将那个小小的胎儿捧在怀里,一步一跪挪到南离凰的身旁,将他们小小的孩子放南离凰身边,仰天大笑。


    两行红色的血泪顺着他的眼角滚落。


    李秀死了。


    他俯在南离凰的身上,背上插满了羽箭。


    “以他之魂,覆你之魄,代你去受那无尽的地狱折磨。”


    白景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眼泪早已布满双颊,小陶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一声近与疯狂的尖叫。


    仿佛是在回应她,绑着南离凰的屠台四周忽然浮升起一些黑色的符文字体。这些黑色的符文在空中悬浮了会,忽然冲进那个还未完全成型的胎儿体内,紧接着,一声另人心生恐惧的凄厉啼哭声响彻大殿。


    那胎儿霍然已睁开了双眼,只是那双眼中不是幼儿无邪清澈的瞳孔,而是黑色的烟雾。


    胎儿的眼中,没有眼珠。(.)


    大殿中的人还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那胎儿已经飞跳向一个侍卫。那个侍卫还未反应过来,胎儿已经粘在他脸上,几道黑气已经钻入他的鼻孔、耳朵和嘴中。那侍卫掐着自己的喉咙,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挣扎,渐渐化作一具干尸僵硬不动。


    干尸。。。。。。小陶也被眼前的突变吓到了,眼前的干尸更是让她想到在女王墓看到的那些。


    侍卫一死,那胎儿的体型突然就暴涨了一些,原本不过拳头大小一块肉,此时体型却已经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大小。


    这是鬼婴吗?小陶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再度飞向另一个人的胎儿――或者此时称为婴儿更合适。


    当又一个侍卫化作干尸,所有的人才惊恐之极地想到四散逃命。


    鬼婴边飞边跳着跟了出去,而地上的那两具干尸正笨手笨脚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小陶的脸上还挂着刚才的泪,但此时她已顾不得伤心了,那个鬼婴的名字可是叫南离曦啊,难道那怪物就是自己?


    “哼。”红衣女人有些不悦地冷哼了声,也不知她是对什么不满,“那方士打的好主意。他大概对南离做过详细的了解,想借皇帝之手帮他得到中阴王之身。”


    “什么中阴王?”小陶不解。


    “一切有情的生灵都是生死轮回而不停息,死在这里便会转生在那里。死称作“死有”或“死阴”,转生投胎而没有出世叫做“生有”或“生阴”,但是在死生之间,还有“中阴”。”红衣女人道,“中阴身并不易得,而中阴王是中阴身之最,更是百年难寻其一。那方士大概习了什么邪术,觊觎南离的天生异体,在大殿中布下邪镇,想将南离凰腹中胎儿变成中阴王以供自己驱使,没想到先被李秀杀了。不过就算他没死,他也控制不了这个中阴胎身。在南离凰死前,她的异能之力大多已传给腹中胎儿,造化升虽然控制住了南离凰,却没控制住她腹中的胎儿。胎儿感觉到母亲想唤醒化魄的意图,但她毕竟还太小,无法自由掌控,而且她神识未全,最后唤醒的不是某个或某部分化魄,而是所有。”


    “所有?那会怎样?”


    “所有化魄,岂是一个胎魂所能掌控?况且她根本还没得到南离凰所有异能灵力。那些化魄所栖之躯的魂魄未被完全化去,而胎魂也不知该去往哪个躯体,加之被那方士的邪阵所束缚,结果就是那些魂魄反噬,胎魂未去往栖身之躯,反倒是栖身之躯未被完全化去的魂魄来到了胎儿的身体,和胎魂一起,被那方士的邪阵一起封在了胎儿身体里。


    胎魂太弱,而那些化魄的残魂太多,加上邪阵的影响,胎魂已经将那些杂乱的残魂意识归纳为自己的。一个没有降临到人世的灵魂,突然间要接受那么多魂魄的意识,会怎样呢?”


    说到此,那红衣女人定定看着小陶,直看得她全身发毛。


    见小陶没有回答,她继续说了下去:“那胎魂会癫狂,用现在科学一点的解释就是,多重人格。非常多重的人格,她甚至可能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或者是完全不记得自己上一刻都做了什么。”


    那岂不是疯魔一般?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叱喝,小陶忙奔出去。


    随着叱喝,一轮明月一般的玉碟出现在皇宫的上空。


    正是刚刚赶来的白景。


    “以我之血,行汝魂契!”


    一条血迹从白景的指尖蔓延向鬼婴,在鬼婴四周结成一张血网,然后射向鬼婴体内。


    “她在做什么?”小陶不解地问。


    “行血契。”红衣女人不厌其烦地为她解释,“现在的南离曦非人非鬼,比中阴王更可怕,白景虽然有造化升也没有办法将其毁灭,只能借造化升与南离曦立下血契,以白家人的血和南离曦订下契约,南离曦受了白家人的血,可以暂时抑制体内的疯狂,不被其他残魂影响,但是这样的血契,每次都是有时效的。这个血契一旦结下,与之结下血契的人的生命会被快速的消耗,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但也可能只维持了五年。先前血契的人被消耗光了,就要再由其他人接替,直至白家再无他人。”


    原来是这样。所以,上次出现的那个自己,说的白家的命运,指的就是这个吗?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白弈辰所做的,将她封印,对于白家人来说不是解脱吗?为什么却被看做是对白家的背叛?


    “至此后,白家人以血契奉养南离曦为己任,直到后人能有办法让南离曦得到重生的机会为止。其实如果是寻找毁灭南离曦的办法,或者是将她封印,都会简单的多。但是白家先祖曾受几乎灭族的灾祸,是李家的先祖帮他们避过灭族之难,但是李家却受牵连,李家一脉差点尽毁,即使是过后也一直未能恢复。所以白家先祖对李家许下承诺,只要白家一天还有人在,便不会让李家一脉断后。


    到李秀这代,南离曦已经是李家最后一个人,白景为了李秀也好,为了白家的承诺也好,都不愿后人将南离曦毁灭或封印――虽然一个白景可能无法将南离曦毁灭,但是白家天生灵力高于常人,术法能者不在少数,集众人之力并非不可能。虽然南离曦被毁灭,跟她当时订下血契的人也会跟着死去,但是总比世世代代都有人被血契牺牲来得好。


    而如果将南离曦封印,固然可以停止血契的继续,但是,南离曦被封印久后,随着她主体意识的消失,只会有两种结果,一,残魂的意识完全取代南离曦主体的意识,从此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而和南离曦没有关系。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白家也只能设法将她毁灭了。二,南离曦的主体和残魂都消失,她将变为游魂,没有意识没有记忆,就像人类的痴呆儿一样徘徊在人间,或者是完成南离一脉的宿命,到那无尽地狱去。”


    所以,白弈辰将南离曦封印,才被白家视做背弃之人吧。


    但是,为了一个那么久以前的承诺,牺牲那么多人,真的值得吗?


    信义和生命,到底哪个更为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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