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掌影罩体寒

3个月前 作者: 萧逸
    弓富魁一怔道:“干什么?”


    过之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马上就要有好戏开场了。”


    其实弓富魁何尝看不出来,这地方隐隐藏有杀机。


    只看刚才那两个狙击手张铁牛和侯宝山的出手不高,弓富魁已深深为他们的主人担心。


    长长叹息一声道:“彼此无仇无怨,何必下此毒手?老兄,我们走吧!”


    过之江那双眼睛这时也不再闭着了,反倒是睁得极大,冷森森的目光,在四下略为一转,心中似乎已有见地。


    弓富魁翻身由驴背上下来。


    “得罢手处且罢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过老兄还是算了吧!”


    过之江摇摇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无怨无仇,他们也就不会来了。”


    说时眸子一转道:“‘七星门’看样子全都出动了。”


    点了一下头,他讷讷地又道:“这样也好,省得以后再费事。”


    弓富魁心中大为紧张,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全出动了?”


    过之江向前走了几步,他的那双耳朵忽然向前耷下来,似乎全神贯注地听了一下,点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大概有十个人左右。”


    说完他转过头来向弓富魁冷冷一笑道:“这件事与你没关系,你不必插手。”


    弓富魁冷冷一笑道:“我岂能让你单身赴险!你我既是一条道上的,理当患难与共。”


    过之江怔了一下,道:“你真有这个意思?”


    弓富魁发觉到这件事情自己非介入不可了。


    当下毫不犹豫地道:“当然了。”


    说时已反手把藏在行李卷儿里的一口长剑抽了出来。


    过之江点点头道:“我早看出来你行李里藏得有剑,果然不错。”


    弓富魁道:“过兄用的什么兵刃?”


    过之江道:“就凭这几个人,还值得我用兵刃?”他扬了一下手,道:“你等着看吧!”


    说到这里,他那双眸子陡地注视向那片竹林。


    “飕!飕!飕!飕!”


    灰色的天空里,四条灰色的人影,有如四只大雁般的霍地窜出来。


    过之江丝毫也不显得慌忙。


    四个人各取一角,同时落地——现出了四个风骨嶙峋、器宇不凡的汉子。


    其中之一,也就是面向过之江的那个人,正是刚才飞马而过的身着皮大氅的那个五旬壮叟。


    只是此刻罩在外面的那袭皮大氅已经除下,露出了内着的一袭灰色紧身衣靠。


    过之江的话果然不错,除了那一对紧系在腰上的流星锤以外,另外在他右臂上还缠有一条银光闪烁的“七星钩”。


    那是一柄很显眼的软兵刃。


    看上去大概有六七尺长短,把一条手臂下连手腕子都缠得满满的。


    那截像是一只怪手般的钩首,抓附在他的右面肩头之上。


    这个人五十左右的年岁,红润的一张脸上,生着张飞似的一圈绕脸胡子,闪闪冒着精光,一看即知是内功精深之人。


    除了他以外,另外三个人看上去也都大非凡士。


    一个是四旬五六的灰衣矮汉。


    一个是三十上下的长身青年。


    另一个却是面如锅底、两只手上各提着一柄六角铜锤的白发灰衣老汉。


    那个四旬五六的灰衣矮汉,手中抱着一对弧形双刀。


    这几个人看在眼里,似乎都有一身能耐!


    弓富魁面前的那个人,正是那个手抱双刀的灰色矮汉。


    四个人一照脸,已摆出了绝不能善罢甘休的敌意。


    池塘里的两具尸体乍沉又浮。


    鸭群争吃着血水。


    眼前是一片肃杀与凄凉。


    似乎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良久,那个面对着“冬眠先生”过之江的五旬壮叟冷笑了—声。


    他的一双瞳子眨也不眨地盯着过之江道:“我们已经查明白了,你就是冬眠先生是不是?”


    过之江道:“不错,你就是‘七星钩’岗玉昆?”


    灰衣壮叟顿时面色一变。


    “这么说你认识岗某了?”


    “我认识的人,多数都难逃一死。”


    “你胡说。”


    岗玉昆气得眼球子怒凸如珠,后退了一步。


    “说,你这么胡乱杀人用心何在?”


    “没有什么用心。”


    过之江脸上不愠不怒,道:“我所要拜访的朋友,都是些自认高明之人。”


    微微一顿又道:“就拿阁下来说,大概也不例外。”


    岗玉昆左右顾看道:“你们听听,这厮说些什么?”


    咬了咬牙,岗玉昆气呼呼地又道:“在洛阳,你找上‘七星门’,留下豪语,约会明年七夕之会,可有这回事?”


    “不错。”过之江发出幽幽的一声叹息,道:“只可惜,你却是等不及赶来送死。”


    “嘿!老弟,那要看你的功夫了。”


    手腕子一挣,缠在胳膊上的那柄七星钩“哗啦”一下子抖了开来。


    这是一条软兵刃,可是在岗玉昆的手上,无疑软硬随心,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硬硬的铁棍!一根奇怪的钩形兵刃。


    像是人手般的钩首,几乎已经指在了对方鼻子上。


    “小子!快出家伙!咱们手底下见输赢。”


    过之江摇摇头道:“你还不配。”


    岗玉昆脸上一红,发须皆张。


    “你敢漠视岗某人的功夫?”


    “‘天一门’的蓝昆,青竹堡的柳鹤鸣大概功夫不比你姓岗的差吧?”


    岗玉昆顿时神色一变。


    他咬着牙道:“好小子,鹤鸣老哥居然也死在你手里了。”


    “他们都是死在我这一双手下的。你也不会例外。”


    岗玉昆大叫了一声:“小辈!”


    七星钩往起一抖,“唏哩”一响,钩梢飞起时,“叭!叭!叭!”一连三声脆响,天空闪出了三点寒星。


    他这“七星钩”的外号就是这么来的,能够在一扬兵刃的同时,空中爆出七颗寒星。


    七颗星也就代表着七式杀手!


    武林中能够在一招内攻出七式杀手的人毕竟不多,是以岗玉昆也就得其大名。


    这时他的兵刃上爆出了三点寒星,也就证明了他这一招里包含着三式杀手。


    三个式子,一取眉心,一点咽喉,一刺心窝。


    无论哪一式得手,都是死命一条。


    绝的是一招也得不了手。


    冬眠先生过之江当真是有过人的奇技,在对方的七星钩方自袭过的一刹那,他的一只看上去丝毫也不着力道的手忽然抬起。


    速度之快几乎看上去与对方的七星钩同时一致。


    “叮!叮!叮!”三声脆响。


    七星钩起得快落得快!勾梢一甩,反倒向着岗玉昆胯下撩了过来。


    岗玉昆大吃一惊,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冬眠先生过之江只不过施展出一指之力,竟然把自己力道贯足的钢钩反弹了回来,分明是大敌当前,岂能再稍存轻视之心。


    “七星钩”岗玉昆步子一迈,弯着腰打了个“地旋风”,身子已飘出了七尺以外。


    那条软兵刃“七星钩”,“的”一声,已缠在胳膊上,身子直起来,足下踩着“丁”


    字步!他的那张脸一阵子发紫,刹那间像是吹了气般地涨大了许多。


    四周的人都看得出来,岗玉昆显然在盛怒之下运施出功夫来了。


    眼看着岗玉昆吸进的那股子气机,一时间贯注全身,虽是隔着衣服,却能很清晰地看出来,凡是气机所过之处,有如怒蛟行波。


    转瞬间,他身子已涨大了许多。


    过之江冷森森地笑了一声,道:“我料定你姓岗的必然应该有些能耐,否则焉能成名立万,不过……”


    微微一顿,又浅浅笑道:“你这一身‘红蟒功”还嫌嫩了一点,只得七成火候。”


    岗玉昆嘿嘿笑道:“很好,你居然识得岗某人这身功夫,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能够逃开岗某这柄七星钩。”


    过之江点点头道:“姓岗的你已夸下了海口,我姓过的也不妨说句大话……”


    说到这里,他平贴在前额上的那绺短发,忽地倒竖了起来。


    “三招之内,我要把你的七星钩取到手中,七招之内也就是你去见阎罗王的时候。”


    话可未免说得太狂了一点。


    当着这么多人敢说这种话的人,除非他是个疯子,否则必有斤两。


    “七星钩”岗玉昆在武林中可是有鼻子有眼睛的人物,这个脸他可是丢不起。


    他也没这个修养能够忍受得了。


    “哈哈……”


    仰天一阵狂笑之后,他目光一扫各人道:“你们可是听见了?岗某人在江湖上少说也闯了三十年了,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在我面前说这么狂的话,你们先作壁上观,不许插手。”


    岗玉昆说这些话时脸色气得发青。


    嘿嘿一笑,才又把眼睛转向过之江道:“姓过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红嘴白牙地说了话可不能不算数儿。”


    “我倒是怕你说话不算数。”


    “我说话一定算数。”岗玉昆气得吹着气道:“你说的三招之内,要把我的七星钩取到手里?”


    “也许两招就够了。”


    “好哇!”岗玉昆全身气得发抖,冷笑道:“就算三招好了,要是三招以后,我的七星钩还在我的手上,怎么办?”


    “这是不可能的。”


    岗玉昆大声道:“我说可能,你说吧,三招之内七星钩还在我手里,你说怎么办?”


    过之江冷冷一笑道:“我是从来不随便起誓的,岗玉昆你好像很有自信的样子,你说该怎么办呢?我就听你一句话。”


    “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你们可是听见了!”


    他眼睛特别盯着弓富魁,冷笑一声,道:“这位朋友你贵姓?”


    “弓富魁。”


    “好!小老弟,你们是一边,这话你可是听见了,要是三招之内姓过的没有把我岗玉昆手上的七星钩夺下来,我要你在这小子身上扎一千个透明窟窿。”


    过之江冷冷一笑道:“要是三招之内把尊驾这把钩子夺了过来又该如何?”


    岗玉昆怔了一下,遂道:“你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七招之内取我性命,那我就等着你的就是了。”


    过之江冷笑道:“虽然这个赌不算公平,在我来说,并无区别,因为迟早你总是死路一条。”


    他眨了一下瞳子,慢吞吞地道:“放马过来!”


    眼前即将是一场生死大战。


    当事者二人,俱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手,现场几个人,俱都生出一片寒意。


    在“七星门”这一边来说,他们都对门主岗玉昆的一身武功充满了自信。


    虽然说过之江先声夺人的气势,以及他这短日来连战皆捷,毒手杀人的经历,足以震撼各人使之对他不可轻视,可是如果说在三招之内,就能把门主岗玉昆的兵刃“七星钩”夺离手中,这件事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每个人都充满了自信,除了一个人——弓富魁!正因为他确切地知道过之江不可思议的奇异武功,常常会造成不可思议的事实。也因为如此,弓富魁不禁暗暗地为岗玉昆担心。


    眼前已经没有妥协余地。


    “七星钩”岗玉昆一伸手。“七星钩”再次地亮了出来。“飕飕”有声地就空舞着。


    过之江两手轻握在前腹,面上不着丝毫痕迹。


    现场出奇的安静。


    只有岗玉昆手上的七星钩就空舞动的声音。


    每个人的眼睛,都含着惊恐的神采。


    三招——该是多么快的一刹那。


    就在这一刹那间,这两位武林中的高手即将要分出个胜负来。


    胜负的结果也就是死亡。


    第一招已出动了。


    可谓之快得出奇。


    就只见一股极大的旋风,裹着岗玉昆硕大的身影,霍地向着过之江身上迫到,他手里的七星钩,幻为一条飞蛇般地直向着过之江头上落下来。


    同时间,岗玉昆的一只手掌箕开,拥带着极大的一股内力,一掌直向过之江的小腹上拍了过来。


    兵刃与手掌同时递出!


    这是岗玉昆投机取巧的招式,岗玉昆已经施展出他多年来轻易难得施展的“红蟒功”。


    这种功力一经出手,果然大大地透着不凡。


    随着他的掌势,一团红雾脱掌而出,直向过之江身上透击过来。


    同时间那把七星钩一片寒光,直向着过之江头颈上绕了下来。


    这一招好厉害。


    过之江即使是逃得开他的七星钩,也难以逃开他的那一掌。


    如果躲得开那一掌,却又难以闪开他变幻莫测的那一柄七星钩。


    就在这两股功力夹击之下,过之江身子霍地向下一矮,他那原本瘦削的身体,忽然间暴缩如同小儿一般。


    现场各人眼见着如此神奇的“缩骨卸肌”术,俱都吓得呆住了。


    原来武林中虽有“缩骨卸肌”这一门功夫,但是也只听说过收卸两肩上的锁骨而已,像眼前过之江这般全身暴缩如同小儿一般,却是闻所未闻。


    暴缩的过之江头上一晃已闪开了岗玉昆的一掌,原来这一掌是奔向过之江胸部打来的,由于过之江的身子猝然一缩,他才会失了分寸。


    岗玉昆一惊之下,右腿用铁扫把的功力,一腿直向过之江下盘扫去,同时七星钩霍地一抖,闪出了一片寒星,柔软的钩身,直向过之江全身上下罩了过来。


    这正是他仗以成名的“七颗寒星”,虚实莫测的软钩随时都可能钩中你身上某一处,在钩身的笼罩之下,几乎你全身每一处地方,都有被伤害的可能性,当真是厉害无比。


    过之江的躯体在这时陡地腾身而起。


    他曲扭着变幻莫测的躯体,一阵子疾滚怒翻,像一条蛇般的滑溜。


    最奇的是他那瘦小的身子,像是磁石引针一般地吸附在对方的兵刃“七星钩”之上。


    等到岗玉昆忽然觉出不妙时,却觉得手上一紧,掌中“七星钩”已到了对方手上。


    空中的过之江就空一个倒翻,一片白云般地落下地来,就在他身子刚一落向地面的同时,只听得他全身骨节一阵子“克克”声响,刹那间已暴长如初。


    岗玉昆一时间就像石头人一般地怔在了当地,动弹不得。


    “怎么样!姓岗的,你可服气了?”


    岗玉昆一时面色如土,忽然他大吼了一声,猛然向着过之江身上扑了过去!


    也就在此同时,过之江的身子也向他迎了上去。


    一扑一迎同样的疾快。


    岗玉昆的一双棋盘大手一奔面门,一抓胸腹,过之江拿在手里的七星钩,却像是一支利剑般地直向岗玉昆胸腹上扎去。


    两个人似乎都顾忌着对方这一手的厉害,不约而同地俱都采取了攻守兼备的势子。


    不知怎么一来,两个人的身子在空中错了开来。


    原本是脸对脸的扑势,忽然间变成了背对背地站着。


    动手过招,讲究的是一个“快”字。


    似乎两个人都知抢先出手的重要性。


    看上去岗玉昆却要比过之江的身子快得多,也就在他身子方自掉转过的一刹那间,但见过之江左肩头倏地向下一矮。


    “唰”的一道银光,自他肩上直向后方疾奔而出。


    岗玉昆刚刚发觉出是自己的七星钩时,却已是躲闪不及。


    这一钩施展得妙极了。


    过之江显然也是此道的高手,七星钩仅仅凭着肩上一甩之力,时间却把握得十分准确。


    一股尖锐的风力,直直地穿透了岗玉昆的胸衣,那钩梢显然还不曾沾着他的胸衣,岗玉昆却已为其钩上所逼出的尖锐风力定住了穴道。


    岗玉昆只觉得身上一麻。


    仗着他有“红蟒”气功护体,虽不至于立时就被点住了穴道,可是一时间想要转动身躯却是不能。


    虽然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已经授敌以先机。


    只听得“噗”的一声,人手般大小的一截钩梢,全数都打进了岗玉昆的前胸之内。


    过之江一声冷笑,肩头一低,右手拉紧了七星钩一端的把手,利用腰腿上的力道,霍地向外一甩,“呼”的一声。


    岗玉昆偌大的身子,带出了一股疾劲的风力,忽悠悠地破空直起。


    众目睽睽之下,但只见岗玉昆凌空下坠的身躯,“扑通”一声落坠于水塘之内。


    水花溅起了一两丈高。


    岗玉昆栽下的身子再也没有浮起来,黄色的泥水里再次地冒出了一大片红。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现场已生了变化:


    原来就在岗玉昆前胸中钩的同时,那个四旬五六的灰衣矮子,就在这当口霍地向弓富魁施出了凌厉的杀手。


    他手里的一时弧形刀,在他身子猝然向下一矮的当儿,一斩咽喉,一撩小腹,直向弓富魁身上猛攻了过去。


    同时间那个三十上下的长身青年和面如锅底的白发者者,左右夹击同时向过之江身上逼去。


    白发老者使一对六角锤。


    长身青年使一口青钢剑。


    这两个人也非泛泛无名之辈。


    白发老者姓荆名志高,乃是“七星门”的刑堂香主;长身青年姓岗名威,是岗玉昆的独子。


    二人有鉴于掌门人岗玉昆的罹难,自是痛穿心肺,尤其是岗威,父子情深,早已忘了本身安危,痛心欲狂地率先扑上。


    战局似乎变成了多元化。


    弓富魁的心情可想而知,目睹着‘七星门’的掌门人罹难惨死,他的心几乎碎了。


    最最痛心的是,他不得不被逼出手。


    在忙乱的一刹那,他身子倏地向侧方一闪,右手猝出打出了一只“梭子镖”。


    这只“梭子镖”早已扣在他的掌心里,是预备向过之江伺机出手的,只是一直没机会。


    这一瞬间,显然是最好良机。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过之江怎么也不曾料到斜刺里会有这么一镖。


    白发老者荆志高的一对六角锤,以及长身青年岗威的青钢剑,虽是无独有偶,然而前后呼应地却是“天衣无缝”。


    过之江是太大意了。


    随他手扬之处,掌中的七星钩已脱手而出,像是一条银蛇般地已紧紧缠在了荆志高的一双六角锤的锤柄之上。


    这么一来,荆志高的双锤可就运展不开了。


    同时间那个长身青年岗威的一口青钢剑,在落下的一刹那,也吃过之江二指夹住。


    弓富魁的梭子镖,就是在这时打出手来的。


    等到过之江发觉时,已经闪避不及,“噗”一声,扎在了他的后胯腰上。


    镖身才扎进了一半,已为过之江体内的护身罡气将那枚梭反弹而出。


    他也算挂了彩了。


    一股鲜血直冒出来。


    过之江鼻中哼了一声,二指夹处,叮当一声,岗威的青钢长剑已断成了两截。


    他当然放不过对他施以暗算的那人。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打出那一梭子镖的竟然会是弓富魁?


    高手过招,毫厘必争。


    过之江虽说是技惊天人,然而就在失手中镖的一刹那,无疑的是露出了破绽。


    是以,白发老者荆志高抓住了这一刹那的空隙,飞身欺上了身子。


    他的那一双六角锤,虽吃过之江抛出的七星软钩,缠在了双锤的锤柄,可是他却有更为毒辣的狠招。


    就在他身子欺上的一刹那,这双六角锤已抡高了,泰山压顶般地直向过之江当头砸下来。


    同时间,那个长身青年岗威也配合着施出了杀手。


    剑身虽断为两截,依然可以杀人。


    岗威心怀父仇,早已怒血悲张。


    他两只手紧紧握着这把断剑,使出了全身之力,狠命地直向过之江当胸扎了过去。


    似乎所有的人,只要他是与过之江为仇,俱都难得有好下场。


    眼前两个人也不例外。


    过之江原本是想即刻回身找到那个以暗器伤他的人算账的,可是此刻却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念头。


    由于他身上挂了彩,在一个练有精纯内功的人来说,这是非常讨厌的一件事情!因为一旦如此,就会牵制许多功夫不能施展,如同气功,以及施展高深的内家功力,甚至于像“金钟罩铁布衫”这一类用以防身的功夫也都将碍于施展。


    过之江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他原本的能力,只需一伸手就可以使眼前二人死于非命!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多费手脚了。


    他身形略闪,荆志高的双锤已打空。


    右手再伸,正好抓住了那名持剑人的手腕子。


    岗威想用力地向后夺出手腕子,只是过之江紧紧抓住他的那只手,就像是一道钢筋般的有力。


    岗威用力一夺不曾夺出!过之江的一只手,却在这时电光石火一样地插入了他的胸膛里。


    只听见“噗”的一声。


    过之江的那只手,有如一把锋利的钢刀,只一下,已深深地扎进对方的心窝。


    随着过之江拔出的手,怒血狂喷。


    可怜岗威。


    他才三十一岁,又是岗玉昆的独子,一心只想着为父亲报仇,竟然把自己的一条命搭上了。


    现场战况应该分为两处:


    先者:就在弓富魁镖打过之江的一刹那,他的身份已忽然为对方所认定。


    那个四旬五六的灰衣矮子,原本已向弓富魁施展出凌厉杀手。


    然而,当他目睹着弓富魁飞镖击伤过之江的一瞬,心内顿时一惊。


    看着弓富魁,他怔了一下。


    弓富魁向他施展了一下眼色。示意他逃向树林。


    灰衣矮子显然还没有会意。


    弓富魁大声叫道:“好个老小子,你当跑到了树林子里,我就追不着了么?”


    原来那灰衣矮子,亦非无名之辈!


    他亦姓岗,名双飞,人称“矮金刚”,是岗玉昆的堂弟,在“七星门”是负责授武的徒手教习。平日惯施双刀,身手不弱。


    弓富魁这么明显的指点,他焉能再有不懂的道理?


    当时点了点头,双足力顿之下,全身一个倒仰,施展出“倒赶千层浪”的身法,“飕”一声,有如一道长烟般,已向附近竹林进入!


    弓富魁自是紧迫不舍。


    二人一逃一追,刹那间步入林内。


    那是一片占地甚大的原始竹林。


    林内积满竹叶,光线亦很黝暗。


    二人方自进入,岗双飞即向左绕了弯,在一簇竹林之下站住。


    他身子倏地转过来,一压双刀,怒目盯着弓富魁道:“你是什么人?”


    “你看呢?”


    “我不知道。”


    人矮气可是高得很。


    岗双飞冷笑着伸出一只刀,指着弓富魁道:“你到底是谁?岗某人却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闲磕牙。”


    弓富魁一听他姓岗,不禁面色一惊。


    他双手抱剑道:“这么说,尊驾就是岗玉仑,岗老前辈了?失敬!失敬!”


    岗双飞摇头道:“你猜错了,我不是岗二爷,不过也当得上是岗家的人,我叫岗双飞。”


    皱了一下眉,他打量着弓富魁道:“听你口气……好像是认识我们……你到底是谁?”


    弓富魁轻叹一声,道:“不瞒前辈说,我名弓富魁,是‘天一门’下待罪弟子。”


    “天一门?”


    岗双飞吃了一惊。


    他张大了眼睛,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出声道:“‘天一门’不是才遭了那厮的毒手吗?”


    “前辈的话不错。”


    “这……”岗双飞不解地道:“不就是跟你一块来的那个小子下的手吗?”


    “不错!”弓富魁咬了一下牙齿道:“就是他。”


    “那你……”


    “前辈有所不知……”


    弓富魁语音内含着无比的悲愤道:“这个姓过的诚然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我之苟颜左右,实在是含有深心,也是不得不如此。”


    岗双飞忽然明白过来,“哦”了一声。


    说到这里,只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声音凄惨、沙哑、老沉。


    岗双飞大惊,叫道:“糟了,荆大叔他……”


    说到这时咬了一下牙齿,正要奔出。


    弓富魁一把抓住他道:“岗前辈千万不可出去!”


    岗双飞发眉皆张,低喝道:“你放手!”


    弓富魁非但没有松手,反倒更用力地抓住。


    “岗前辈,你听我说,赶快到仓库里去通知其他的人,叫他们即时逃命。”


    岗双飞显然一怔,道:“咦,你怎么知道仓库里藏得有人?”


    “姓过的早看出来了。”


    他冷笑了一下,又道:“为大局着想,你速速去通知岗二爷,叫他保全剩余的实力,赶快到‘河间府’与‘六合门’的古寒月会合,再图对策。”


    “古先生……莫非这厮还要去寻‘六合门’的晦气不成?这小子也太大胆了。”


    弓富魁听了一下,道:“不好,他来了!”


    岗双飞也似乎慌了手脚。


    弓富魁张惶地道:“后辈放肆了。”


    说罢一剑向岗双飞头上劈下去。


    岗双飞知道他的用意,当下忙举刀相迎。


    二人刀来剑往打在一团。


    忽然人影一闪,过之江已现身林边。


    弓富魁低声向岗双飞道:“快逃!”


    倏地快劈一剑,岗双飞双刀一架,厉吼一声道:“臭小子,我们回头再见!”


    说罢身子陡地一个倒折,已翻身而出,跃出了数丈以外,翻身就逃。


    这时的情形,弓富魁势必非迫不可。


    因为他如果不迫的话,过之江一定会追,如果过之江一追上他,那么岗双飞再想活命可就难比登天了。


    是以弓富魁势在必追。


    当然,他追的方式不同罢了。


    在竹林子里拐上了几个弯,岗双飞很容易地就把弓富魁摆脱开来。


    然后,他装出一副很失意的样子转回原来的地方。


    过之江正怒目站在原处。


    弓富魁先前打在他后胯上的那一镖,显然不轻,流出来的血把过之江那件雪白的衣裳都染红了。


    过之江已用点穴手法,把伤处附近的穴道封住。


    他一向目高于顶,自视极高,想不到对付几个在他认为根本不成敌手的人,竟然会吃了暗亏。


    在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杀死他了没有?”


    “没有。”像是很惭愧的样子,弓富魁摇了摇头,说道:“这一带地势不熟,被他跑了。”


    过之江恨恨地道:“刚才暗算我的人是不是他?”


    弓富魁怔了一下道:“我没有看清楚。怎么,你的伤重不重?”


    说着他走过去,装出一副好心的样子去查看他身上的伤。


    “要不要紧?”


    “不碍事。”过之江冷冷地道:“只怪我一时不注意,这人的手力不弱,多半是用‘透打’之法。若非我体内有游潜护体,只怕难逃毒手。”


    弓富魁心里一惊!暗暗钦佩过之江眼力高明,判断准确无误。


    过之江冷笑道:“不用说,一定是岗玉仑做的,且看我挖他的心吧!”


    弓富魁道:“岗玉仑也来了?”


    “当然。”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道:“只可惜他们兄弟分了开来,否则兄弟合手,其威力一定大胜于目前,我们且出去吧!”


    弓富魁道:“且慢!”


    说罢疾步走过去,查看了一下过之江身上的伤,遂把自己长衣撩起,“哗啦”一声,由长衣下摆处,撕下了长长的一条。


    “干什么?”


    “我来为你包扎一下。”


    过之江欣然接受。


    弓富魁很细心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伤处缠了个结实。


    莫道过之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就在眼前这一时间,他眸子里竟然泛出了一片感激的异彩,那双目光讳莫如深地在弓富魁脸上转着。


    “谢谢!”


    这两个字由他冷峻的嘴里吐出来,诚非易事!听在弓富魁耳中,更不知道是如何的一番滋味。


    最冷酷的人,往往也是最多情的人,关键在于看是什么人来体受。


    弓富魁当然不会为他短短的两个字,就有易初衷。


    事实上他恨恶过之江的程度,远超过任何人,然而他却也知道“复仇”之不易,似乎只有先谋取到他的信任与好感之后,才得以便中下手。即使这样,也大大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算计着岗双飞大概把话带到了,弓富魁才敢随着他一同向外步出。


    果然,就在他二人方步出林外时,一辆大篷车已驰出了驿道。


    过之江怔了一下,道:“岗老二到底比岗老大聪明多了,也罢,就让他再多活上几天!”


    弓富魁这才发觉到方才激战之处的池塘边,又多了两具尸体。


    荆志高与岗威。


    前者是白发皤播的老人,后者是一个年轻的伟昂汉子——他是“七星门”掌门人岗玉昆的独生爱子,而他父亲的尸身,却直直地浮在水塘里。


    四具尸身上流出来的血,把整个池子里的水都染红了。


    风一阵阵地吹着,空气里那种“血”的味道更加浓厚了。


    在弓富魁来说,内心很沉痛,他是亲身体验血仇最深的一个人,是以每次看见过之江杀害一人,对他来说都有说不出的切肤痛楚。


    固然武林中人多的是嗜杀成性,然而拿来与过之江一比较,无不相形减色。


    二人在打量着这些尸体时,弓富魁发出了一声叹息道:“过兄,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一点了?”


    “不然,”过之江冷笑道:“这些人都是存着杀人的心而来的,所以他们最后难免一死。”


    “那么过兄你也不例外。”


    “这话怎么说?”


    “因为过兄你一直是存着这颗杀人的心来到江湖的,岂非也不应例外?”


    过之江鼻子哼了一声,遂发出了一串冷笑之声。


    笑声纯走鼻音。在笑的时候,他全身抖成一片,衬以他那种怪异的仪容,确实够吓人的!


    “弓老弟,你犯了一个自己不知道的错误。”


    “什么错误?”


    “你不该把我拿来与别人相提并论。”他说得很狂:“你应该记住,我的情形和任何人都不相同。”


    “过兄的意思是否说你已练成了不死之身?”


    “这个……”


    微微吟哦了一下,他冷笑着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每当他想到这个问题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人——那个足以构成他生命威胁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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