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星庄拜仇为师

3个月前 作者: 司马翎
    却见二爷一坐马步,单臂扯缆,那块青石板倒到一半时,便因被粗缆吊住,纹丝不动。


    沈雁飞一瞧这种情形,立时明白那二爷有什么心思,不觉生气起来,他昂首大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爷暴声一笑,道:“我那豹子这几天给弄驯啦,把你这小子喂它一顿,想必能重振雄风。”


    沈雁飞脸上颜色大变,斥道:“这儿有王法没有?你敢随便杀人?”


    二爷哈哈一笑,笑声暴戾之极。


    旁边一众汉子,本来都没有出声,这时似乎被他这两句话激怒,其中一个冷笑一声,道:“这小子居然用王法来压咱们啦,嘿嘿……”


    沈雁飞一瞧形势可真不对,这些人放情都不管什么天理王法。想起此地荒僻,行人绝不会经过。


    他们真要杀个把人,可没有谁能够知道,心中一寒,猛可翻身爬起来,正待撒腿夺路而逃。


    猛可脚尖被什么一句,叭哒一响,又掉在地上,却是旁边一个汉子伸脚勾了他一下。


    他在地上蓦地向左边招手大叫道:“老爷子,快救救人哪!”


    众人不由得一愣,扭头去看是谁来了,连那二爷也禁不住移目去瞧。


    沈雁飞努力一滚,滚开两三尺,爬起来急急逃窜。


    众人这才知道受了这少年愚弄,全部哇哇怪叫,六个大汉,竟然有五个一起移脚追赶。


    那豹子猛然大吼一声,急扑过来,竟不知是要借青石板之力蹿越过铁栅,抑是夺门而出。


    余下那大汉虎叉一振,暴响连声,口中一面大叫道:“喂,你们快回来啊!”


    二爷抬腿一踹,铁栅门砰地关上,跟着一松手中粗缆,那块青石板倒下地去,发出轰然巨响。


    野豹吼声,虎叉响声,人叫声,以及铁门和青石板的震响声交杂成一片。


    沈雁飞虽不懂武功,但心窍玲珑,早在蹿出之时,暗中抓了两大把沙土在手中,急奔向树丛之中。


    那五名大汉俱是身怀武功之辈,腿长脚快,闪眼已追到树边。


    沈雁飞倏然拨头向横刺里斜蹿,双手一扬,两股尘沙飞射出来,五名大汉倒有三个被那尘沙封住眼睛。


    说得迟,那时快,沈雁飞是拼了命逃走,腿撒处,已奔到房屋边,正待向门内奔人去。


    却听身后有人暴叱一声,却是二爷暴戾之极的口音,沈雁飞用力一蹿,一只脚正要跨进门内时,猛然哎地大叫一声。


    敢情那大敞的门内,宛如竖着一堵无形的墙壁,他一个急劲撞上去,痛得大叫一声,神智有点昏迷。


    二爷及时赶到,夹手一把将他抓起半空,抖手一摔。


    门内空空如也,并无丝毫人影,二爷也似乎毫无所觉,戾声喝道:“小杂种,躺着装死吗?”


    沈雁飞疼得说不出话来,胸中作闷,难受之极。


    二爷气勃勃地一脚踢去,把他踢个滚溜。


    沈雁飞却啊地叫一声,全身痛楚和胸中那种难受作闷,立刻全部消失。


    “嘿,小杂种好生狡猾,居然存心想逃出二爷手下。”


    沈雁飞听得清楚,忙一骨碌爬起来,屹立直立,凝瞧着二爷,眼睛里露出奇异的光芒。


    二爷不觉一愣,随即大踏步上前.口中骂道:“小杂种你待怎的?”


    说看,蓦然伸手当胸推他一把。


    沈雁飞踉跄退后了四五步,到底站不住脚,扑地一跤仰跌在地,却立刻又爬起来了。


    他心中是这么愤怒,这却因那二爷不该骂他为小杂种,正好触犯了沈雁飞平生大忌。


    故此愤怒得什么也给忘了,他重新爬起来之后,仍然凝瞪着二爷。


    这情形可真教那二爷诧异不已,自个儿皱皱眉头,却听那边人喝豹吼之声,相继传来。


    他蓦然暴戾地道:“嘿,你这小子居然敢瞪眼睛,二太爷今日不把你这小杂种喂那大豹,算二大爷没种。”


    沈雁飞怒气攻心,亢声反唇回骂道:“你这死囚算是哪一门子太爷,去你娘的。”


    二爷冷不防吃他回骂,又惊奇、又愤怒。,


    火爆怒叱一声,身形微动,已到了沈雁飞身旁,出手如电,蓦地掴他一个大嘴巴。


    沈雁飞但觉半边脸都疼得麻了,身形也歪斜撞出四五步,待他重又站稳时,扫目一瞥。


    只见那二爷气得面目变色,露出一副择人而噬的凶狠样子。


    他心中忽然一阵痛快,再戟指骂道“入娘贼,少爷拼着一身剐,就是要骂你这入娘的。”


    口齿有点模糊不清(但声音甚大,连铁栅那边的汉子们也听到了。


    二爷怒极而笑,嘿嘿两声,身形一动,又到了沈雁飞身边,伸手一抓,使个擒拿手法,把沈雁飞一只胳臂扭到背后,然后连背上衣服抓住,提将起来。


    沈雁飞疼得龇牙,唇角流下两股鲜血,敢情方才吃他掴个嘴巴子,把牙齿打脱了两个。


    这时但觉肩胛上疼楚难当,可是却紧紧咬着牙龈,不肯哼哈一声。


    他这刻又激起原始的野性,已没有想到自身的安危生死。


    却拼命想从这无可奈何,束手任人宰割的情形下,尽力找出一些可以激怒对方的方法。


    这便是他唯一能够反抗对方强暴的途径。


    “嘿,停会儿咱们看看你这小杂种的骨头还够硬不?”二爷暴声说着,人已到铁栅边。


    一个汉子应道:“二爷说得是,咱们真要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诡计没有?”


    这几个汉子都觉得甚是丢脸,尤其有三个一头一面都是沙尘,更加恨这沈雁飞的诡谲。


    沈雁飞可真够狠劲,全不哼哈,怒目瞪着那些汉子。


    那头野豹子几番想冲出,却因后来铁栅门已关上,又没有青石板可供垫脚借力,那样绝不能跃上二丈高的铁栅顶,发了一阵威,便退到场子中央。


    二爷抖手将沈雁飞摔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敢情是屈股先着地,摔了一下重的。


    沈雁飞可宁愿屁股痛一下,也胜却胳臂欲折那种椎心刺肝的痛楚。


    一个汉子走过来,一脚踏在他胸口,狞笑道:“小畜生还逃得了吗“沈雁飞已施故智,双手各抓着一把尘土,却并不立刻发难。


    有个汉子过去打开铁栅门,场子中那只豹子吼一声,疾冲急扑而来。另外三个汉子齐舞手中家伙,敲打在铁枝上,发出连声暴响。


    二爷戾声道:“畜生敢硬闯吗?“


    一面说着,一面走到门边。三个汉子一起敛手不再敲打镇吓。可是那头豹子认得站在门边之人,竟然转身后退。


    二爷嘿嘿一笑,忽听后面那汉子大叫一声,回头一瞧,只见一股黄影,迎面罩来,连忙一晃身闪开。


    眼光瞥处,只见那沈雁飞已经奔逃出十余步远,心中倏然大怒,一纵身赶将上去,伸手夹脖子抓住沈雁飞。


    却听后面众人鼓噪声中,一声豹子吼声传来,却已在两丈之外。


    回头一瞥,但见那豹子已乘众人惊诧回顾以及门避沈雁飞撒出的另一股尘土之时,疾如电掣般冲出铁栅,往斜刺里急蹿而逃。


    二爷不觉大大犹疑一下。


    只因那豹子比寻常的特别凶猛,不但爪牙锐利,而且脚程也特快,当日捕捉时,已得知此点。


    这时若让它逃走,闻入庄内或是庄后的村子里,只怕会伤不少人畜。


    他追是必定要追的,问题就在要不要放下这可恶的少年而空身去追,那样当然有把握些。


    但这少年狡谲之极,诚恐一放手时,又吃他冒坏水逃掉。


    他仅仅犹疑一下,那头豹子又蹿出寻丈,方向直闯庄内。


    他忽地失笑一声,随手一摔沈雁飞于地上,身形便已如风驰电掣般朝那头豹子追去。


    沈雁飞软瘫地上,动也不动,原来已被点了穴道。


    方才他趁那汉子回头去看豹子之时,猛然仰头一口咬在那汉子的小腿肚上,那汉子负痛一甩脚。


    他乘机爬起来,手中的尘土,先发制人地撒将出会。


    现在他再也不能使坏了,并且因为面向着地,完全瞧不见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那二爷大踏步走回来,手中提着那头豹子,却已四肢软垂,似乎已经给他击毙。


    一个汉子问道:“二爷好快的脚程,那畜生死了吗?”


    “差不多了,吃我打了一下重的。”他答,一面把豹子扔到铁栅里面。


    那豹子低吼连声,缓缓爬起来。


    二爷回身抓起沈雁飞,一掌拍开穴道,随手也扔进铁栅里。


    沈雁飞在地上打个滚溜,猛一睁眼,只见前面不及三尺之远,那头豹子凶睛闪闪,瞪视着他。


    他心中怒恨未消,倏然回头,眼光落在二爷面上,便忿忿挥拳骂道:“死囚,凶手,人娘贼……”


    他这里口齿不清地乱骂一气,铁栅外的二爷只有瞪眼的份儿。


    一个汉子怒道:“小畜生口舌大毒,干脆宰了算啦!”


    二爷摇首道:“不,就把他永远囚在栅中,和那头豹子一道,等会儿那豹子恢复过来,小杂种可有得瞧的。”


    沈雁飞听到他将要把自己这般处置的心意时,本来心中冒起寒意,这刻一听他再骂小杂种,立刻又忿怒起来,重又破口大骂。


    猛听身后那豹子低吼一声,近在咫尺。


    他猛一回头,但见豹子那对凶睛,近在眼前,当下也忿忿瞪着眼睛,心中骂道:“啊,你凶什么?你还不是和我一样,让人家欺负个够?你还在瞪眼睛凶什么劲儿啊?”


    他忽然生像瞧见豹子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善意之光。


    这可使得他大大惊讶起来,再细瞧了一阵,益发确定那豹子似乎对他并不怀着恶意。


    于是,他也怜悯地向那豹子笑笑。


    铁栅外的人,现在开始讨论那头豹子是不是被二爷打了一下重的,以致骨头折了,站不起来。


    二爷那暴戾的声音最后响起来,结束了这场讨论。他说:“你们等着瞧着,那豹子只须再躺一会儿,便能够爬起来,那时候,一是凶残成性的豹子,一是狡猾可恶的小杂种,总有一场好戏看看。”


    沈雁飞一听那厮又骂他小杂种,心头怒火就直冒上来,回转头破口大骂起来。身后豹子也低吼数声,似乎是替他帮口。


    二爷面上现出暴怒的样子,但却极力忍住,只不住地嘿嘿冷笑。


    沈雁飞晓得自己已经无法逃避死的噩运,这种横加而来的,夺取他自由以至生命的压力,在他生平的经验,可真个甚是陌生。


    以往,他总是恣纵而为,行事务必令自己快意。纵有什么后患,总有那溺爱的母亲用尽一切方法化解开。


    人家也多少念着他母亲是个可怜的寡妇,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于是,沈雁飞更变得恣纵无忌。


    现在这种陌生的感觉,使得他非常困扰,他不能承认那些人能够对他这样做,剥夺了他的自由和生命。


    但这可是真真实实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是做梦。


    他终于因浑身疼痛以及疲倦而翻个身,不去理睬铁栅外的人,转而和那头豹子面面相对。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发觉天色已经昏暗,栅外有两个人慢慢往来的步声。


    那头豹子也蜷伏在地上,动也不动。


    他再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地睡着。这次睡得很舒服,虽然风大露重,但也却甚是暖和。


    一阵笑声把他惊醒,这时发觉自己能够暖和的缘故,敢情那头豹子挨着他一起睡着。


    豹子移动一下,他瞧见黑境中现出两颗碧绿色的光芒。


    他从碗筷的声音中,猜到栅外那两人正在饮酒。


    那个不住大笑的人,高声道:“你烦什么?这桩事快要结束啦,我就不信那厮有降龙伏虎的本领,只要那豹子肚子一饿,唧……”


    他卷着舌头发出一下响声,生像在咽下什么东西似的:“那小子连骨头也得到了豹子肚里,你信不信,哈哈……”


    沈雁飞一听此言,登时打个寒噤。


    那两团碧绿的光忽又隐没,似乎那头豹子又闭眼睡觉了。


    他悄悄转头去瞧,只见铁栅边挂着一盏灯,旁边摆着桌椅等物,桌上两盘下酒的菜肴,另外一壶酒。


    那两个人对面坐着,手中持着酒杯。


    桌边还有一柄虎叉,一根长杆竖靠着,只要一有什么动静,这两个人是伸手可及的。


    “这两个家伙只要喝醉了,我便可以立刻攀援上这铁栅。”他想。


    一面回转头,好不让那两人发觉。


    “若是此时趁他喝酒高兴偷偷起来,只怕末到那边铁栅,这头豹子会发出响声,惊动了他们。”


    他用厌恶的眼光,瞧瞧身边毛茸茸的一团。


    只听一个人道:“晤,这就快换班啦,我可真烦。”


    沈雁飞心中一急,想道:“只要他们换班,我绝逃不了啦,无论如何,也得试他一次。”


    主意一决,便又缓缓转头去瞧那两人,只见他们在暗黄色的灯光下,兀自对饮,竟没有注意铁栅里面的动静。


    他忽然一阵紧张,自家也能够听见那颗心跳得扑通直响。这样他只好暂不动弹,深深呼吸几下,一面想道:“你可不能害怕,更不能紧张,以致手脚不灵便,被他们发觉,须知道片刻间若逃不掉,等到他们换班,转眼便天亮了,那时绝没有机会可以逃走,若果逃不掉,这豹子饿起来,还会客气而不撕裂你来吃掉吗?你千万不能紧张啊“一面对自己说着,一面深深地呼吸,停了一会儿,猛可咬牙缓缓坐起来,眼睛却一直瞧着铁栅外那两个看守的人。


    他的身躯逐步升起来,只升到尺许高时,猛见那两人中,一个人正待转面过来,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尽快地下,发出一点儿声响。


    他心里头可真担心这一下响动,会不会使那两人发现自己的企图。只因这时他不能转头去瞧,故此不知那两人有没有在注视着他。


    沈雁飞歇了好久,眼见天边曙光将露,四下已觉出光亮许多,心中不由大大发急起来。


    估料换班时候快到,再也不能耽搁,而且大白天里即使进出这铁间,也极容易被人家追上。


    当下他又缓缓回头去察看动静,只见那两人大概喝酒喝得烦了,杯子都摔在桌子上。


    一个不时转头去瞧屋子那边,看他的意思,想是等待那换班的人踪迹,另一个用手掌托住下巴,肘子搁在桌上,也没有朝这边看。


    他猛然坐起来,但觉那头豹子动弹一下,看守的两人和全未发觉。


    现在他想站起来,这才发觉自己一条腿被那豹子的尾巴压住。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豹子,一劲儿瞧着铁间外看守的人,那条被豹尾压住的腿,却缓缓地抽出来。


    在这万籁俱寂之际,他必须非常小心地移动,否则只要一点点儿的响声,便足够被人家发觉。


    抽这条腿的时间可真不少,直抽到腕踝之时,天色又亮了不少。


    骤觉脚跟上一轻,心中知道一定是那头豹子站起身来,心中不觉叫苦,暗中叨念道:


    “好家伙千万别做声啊,只要你由一下气,我们都完备啦!“他那对眼睛,仍然紧盯着栅外两人,身形缓缓向前移,变成跪着的姿势,然后极缓慢地站起来。


    这种慢动作若给别人乍眼瞧见,还以为他是在梦游哩。


    现在,他开始迈步了。却因为两眼死瞪着铁栅外两人之故,便瞧不见那豹子走到哪儿去了。


    很可能刚刚蹲在前面,把他绊个大跟斗,这样一切都完啦,是以他小心翼翼地,先用脚尖往外面试探,看看有没有东西碍路,然后才真个跨踏下去。


    假使那只豹子果真拦在前面,他可不知道要怎么样办了。别说那头豹子能够把他撕裂吞掉,因而不敢用力蹴开它。即使明知那刻于不会撕裂他,但只要它发出低吼之声,他的逃走的计划,便成了泡影。


    那头豹子已经站起来,在阳光之下,似乎又像昨日初见时那么凶猛。


    它用轻灵已极的动作。随着沈雁飞的脚步往后退,那对可怖的豹眼,一径瞧着这个少年,露出闪闪的光芒。


    他已走近那铁栅旁边,那头豹子尾巴已触着后面的铁枝,再也不能后退,沈雁飞伸出脚,一直探过去,豹于忽地张开嘴巴,露出白森森的利牙。


    但沈雁飞一点儿也不知道,那只脚依然直探过去,终于踏到实地。敢情那头豹子已闪将开去,站在一旁。


    他估量着已到了铁栅边,便伸出双手,缓缓摇摆摸索,再走一步,双手果然触着冷冰冰的铁枝。


    他发觉自己已经镇定下来,双手抓着铁枝,暗中用力摇一下,纹丝不动,当下知道甚是坚牢,足可任得他攀援而不会发出响声。


    东边的天一片鱼肚般白色,四下已光亮得很,清新的晨风夹着田野的气味,吹拂过这片庄院。


    他一用劲,两手交替猱升上去,转眼间已上升了寻丈。


    现在他必须收回眼光,瞧瞧外面的形势,眼光掠过脚下头豹子,只见它豹眼圆睁.直瞪着自己,作势欲扑。


    当下心头一凛,骇得手心都沁出冷汗。


    只因这头豹子一扑上来时,即使自己幸而能从利爪下逃生,但必定要被外面看守之人发觉。


    他眼中一露骇意,那头豹子立刻眼射凶光,倏然不声不响,疾扑上来。


    豹子善于纵跃扑噬,这寻丈之高,自然能够扑到。


    沈雁飞一见豹子眼射凶光,立刻移手去攀住隔壁第三根铁枝,猛然松开勾住铁枝的脚,直荡过去。


    风声飒然一响,那豹子一双利爪恰好在身侧擦过,只差分毫便抓着胳臂,吓得一身冷汗往外直冒。


    那头豹子一下扑空,只见它四爪一舒,竟然抱住铁枝,一时悬在铁枝上,没有掉下。


    却因尽是直竖的粗铁枝,没有横铁可供借力,故此那豹子只能勾住而不掉下,要再移动,却不可能。


    沈雁飞吃这一吓,手足俱软,强往上升了两尺,便觉气力不继。


    那豹子狂吼一声,直地溜下去。


    铁栅外两人齐齐惊顾,晨曦迷茫中,但见沈雁飞附身在铁栅上,离着顶端也不过是数尺之远。


    不觉大为惊怪,叱喝连声,抄家伙疾绕过来。


    沈雁飞见大势已去,惊极而怒,破口骂道:“凶手,强盗,你们都是。”


    骂声中,两个汉子已绕过来,那个持着长杆子的,蓦地抡杆疾击,忽地一声风响,跟着啪的一声,长杆击在铁柱上,正是沈雁飞的手握之处。


    他的手指被长杆击个正着,立刻被打扁了,那痛楚椎心刺骨。可是他仍然没有松手,一股盛气地破口大骂。


    闹声冲破早晨的岑寂,在空中飞过的鸟儿,也都惊得拍翅高飞,不敢在附近落下。


    啪啪一连两响,沈雁飞另外那只握住铁柱的手指,连接上两下重的,扁是扁了,却疼得麻木了。


    他要然住口,忿忿瞪着外面的两个人。


    一个汉子大怒道:“这小子真够横蛮,你瞧他可不是连手指也打扁了吗?”


    另一个似乎因为这景象太以凄厉,竟然愣住不会搭腔。


    “入娘的,老子当胸戳你一下,看看还能爬在那儿不。“语声甫歇,长杆直戳出去。


    沈雁飞哎地一叫,身形打丈许高处直掉下来,叭哒一响过后,竟然没爬起来。


    先前愣住那汉子嘘一口气,道:“这小子真个又狡猾又横蛮。”


    言下大有不愿惹他之意。


    沈雁飞被那汉子一杆戳着胸口.登时因痛攻心。掉落地上,一时不能动弹,但心中却还清楚明白。


    那头豹子当那两个汉子汹汹过来时,虎叉上铁盘暴响,吓得退在场子中。这时那两人已停下手,它可就发威了。


    只听它吼了一声,它忽地扑将过来,把一爪搭在沈雁飞的胸膛,先抬目瞧瞧外面的人。


    那持虎叉的汉子道:“这畜生肚饿了。”


    “二爷正要那豹子熬不住饿,把那小子撕裂吃掉,咦,这刻二爷该出来了吧?往日他该到了。”


    豹子再低吼两声,见两人毫无动静,便低头瞧瞧沈雁飞,倏然掀唇露出白森森的利牙,俯将下去。


    沈雁飞刚才虽不能动弹,但心中却明白清楚。


    这时但见那豹子张嘴掀唇,利牙正凑下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求生之念奋然而生,猛的曲膝全力撞将上去。


    那豹子大吼一声,蓦地跳开大半丈。


    敢情沈雁飞拼命用膝一撞,正好顶在狗子近肛门处,才使得豹子禁不住护痛跳开的。


    铁栅外两人不觉讶骇相顾,只见沈雁飞胸前鲜血涔涔,霎时染红一片。改情那豹子前爪锐利之极,方才一爪本搭在他胸前,护痛一跳时,竟然抓伤了他的前胸,而且伤痕甚深。


    他的确没有力气或斗志以支持他爬起来,只能瘫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那豹子霍地转身,凝睛怒视着地上的人。


    铁栅外两汉子,竟然觉得十分紧张,他们真估不透那少年还有什么绝招,可以逃过豹子这一次扑噬。


    在这一触即发之际,一秒钟比一年还要觉得长久。


    蓦听一声冷哼,一条人影自空而降,落在铁栅里面。


    那人身形现处,竟是个五旬上下的人,相貌甚是威严,身上一袭白瞩长衫,在晨风中不住飘摆。


    手中持着一把尺许长的描金折扇,一径低头去瞧地上的沈雁飞,生像没有注意到背后还有一头凶残饥饿的豹子。


    铁栅外两人一见这人现身,立刻躬身行礼,甚是恭谨。


    沈雁飞全身疼痛,正因这样,反而变得不在乎。他也瞧见这人自天而降,简直像头大鸟似的。


    虽则他不懂武功,但光是刚才的一眼,也能够感到这人身在空中之时,宛如鱼在水中,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改变动作。


    这种感觉强烈地攫住他的注意,以及引起他羡慕的情绪,是以非常渴望看清楚这个人的容貌。


    那人见他双目灼灼,凝视着他,禁不住微笑一下。


    不过,这个人的样子太严肃了,以致微笑出现在他的面上,也使人不由生出尊敬之念。


    他道:“孩子真好的胆色,脑筋也够快的,你伤得重吗?“沈雁飞张一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只因为他方才被那个汉子一杆出在胸前,此刻连呼吸也觉得疼痛难当,何况要说话。


    实际上他也惊异得说不出话,因为这人看来没有恶意,甚且居然有救援他之意思。


    那头豹于蓦然一声不响地疾扑而来,前爪一伸,直抓向那人后背。


    铁杆外的两名汉子还来不及惊叫,那人却已抬脚往后面一踹,动作非常悠闲,而且头也不回,但时间却凑得恰好。


    只听那头豹子倏地修吼一声,身躯倒飞而去,直撞向铁栅上,发出砰一声大响。


    那人道:“老夫会治愈你的创伤,你放心“说着话,只见那人忽地自平地飘身而起,直飞过那二丈高的铁杨,而落在外面地上。


    沈雁飞连点头示意也来不及,就见人家已经飞走了,心中羡慕之情,不由又汹涌而生。


    耳中又听到那人简捷有力的声音说道:“把他搬到小琪轩,着简二来见我。”


    那两汉子诺诺连声,躬身行礼。


    那人飘然走回屋里。


    沈雁飞心中嘀咕想道:“这人是谁呢?气派好大……”


    正在想时,忽然耳听铁栅门砰地打开,便有人走进来。之后,他那身躯便被人抬起。


    他不由闭上眼睛,现在,死亡的危险已离开了他,他也生像因精神松懈而软弱了下来。


    浑身的痛楚,胸中的歙闷,以及神经紧张后的疲倦,一起侵袭着他。使得他再也睁不开眼睛,也不能想什么事情。


    可是他还能够听见二爷那暴戾的声音。


    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只觉得那浑身痛楚和熙闷全部消失了,他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刻沈雁飞敢情处身一间布置华丽的房中。


    所有的家具,都是用上等紫檀木所制,至于帘帷被衾,无一不是最好的质料,颜色也配得甚是适宜。


    在他床边站着四个人,一个小婢模样的女孩,手中端着一个漆盘,盘中摆着瓶子水杯等物。


    她旁边却是个姑娘,年纪约摸在二十四五左右,模样儿可算得上端正,但颧骨过高,带着克夫之相,而且眼睛里锋芒闪闪,似乎不是女儿家应有的威煞。


    过来便是那个穿着白绸长衫的人,这时用手中折扇,轻轻敲在沈雁飞身上,手法又快又疾。


    瞬息之间,已敲遍沈雁飞浑身一百零八处大小穴道。


    在三人后面,站着那个暴戾的二爷,即是那威严的人称他做简二的,他已经来到房中。


    这位简二爷昨日如此景戾,但此刻却不应一声,规矩之极地站在那儿,敛手侍立在后面。


    那人道:“现在给他眼下九转扶元散。”


    那婢子嗷地应一声,另外那位姑娘伸手在盘中拈起一个碧绿精致的小玉瓶,拔塞倒出一些粉末在水杯中。


    立时满房清香浮动,使人为之精神一爽。


    那人不管她们如何服侍他服药,却回身在窗旁一张留手椅上坐下。


    简二爷走过来,躬身行礼道:“小的向庄主请安。”


    他坐在椅上动也不动,只嗯了一声,忽然移目瞧着窗外。


    “敢问庄主有何吩咐“


    他回过头来,道:“没有了。昨天以至今晨的情形我都看见了,以后别再用这种方法杀人,闹声大得很。”


    简二爷连连应是。


    “再想法子弄只虎或豹来。”


    “是。”简二爷应了一声,便施礼退出房间。


    他刷地打开手中折扇,在那白色绢画上,画着一只大鹤,朱顶金眼,栩栩如生。


    上款记着“宣真兄雅正”,下款署着“终南山里人“这个致趣的别号。


    但他似乎并不十分欣赏这幅画和那笔力雄奇的题款,他却微微皱起眉头,凝眸无语。


    “爹,可要把他的睡穴解开“那位姑娘回头道,声音坚亮,使人泛起刚硬的感觉。


    他简短地应了一声好,又刷地收拢手中折扇。


    现在,他的眼光悄悄移到那位姑娘的背影上。那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倏又微微锁住。


    在他这种已过中年的人的面上,居然会发现出表情,可以想象得到那件事该是多么的严重。


    他女儿坚亮的声音又响起来,她道:“爹,他醒啦!”


    沈雁飞张开眼睛,但见眼前晃动着两张女性的脸庞,不由得大大惊诧,同时又发觉身子上毫无痛苦,禁不住喃喃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呢?”


    那位姑娘微笑一下,眼中威棱低人的光芒收敛了许多,这使得她看起来觉得动人得多。


    她道:“你现在觉得怎样?试试能坐得起来不?”


    她竟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沈雁飞决然坐起来,倒差点几乎和那位姑娘面面相碰。虽则终究没碰着,却嗅到一阵奇怪的香气。


    那位庄主起身走过来,道:“修罗扇敲灾疗伤,为武林一绝,小娇你问得不是有点糊涂吗?九转扶元散也是武林一宝,这孩子只有比未伤之时,更觉体健力大。”


    沈雁飞一瞧见这位庄主,认得他乃是将自己从豹子爪下救出来的人,呀地一叫,立刻爬起来,便要在床上叩头。


    那姑娘道:“喂,且慢,你倒是下床再叩头呀!”


    沈雁飞连忙称是,一跳下床,随即跪下叩头。


    庄主受了他三个响头,然后道:“孩子起来。”


    声音威严之极,自有一种使人慑伏之力,沈雁飞乖乖起来。


    他站起来之后,抬手摸摸胸前,却发觉在破衣之下,胸前肌肉一片平滑,不但被豹爪抓之伤已经痊愈,甚至连疤痕也没有留下。


    心中不觉大为惊服,觉得这位相貌出严的庄主,生像具有超凡的力量。


    要知这位庄主,正是曾经独步天下武林的江湖怪杰修罗启秦宣真,自从十年前退出江湖,便一直居住此地。


    修罗扇秦宣真道:“你叫什么名宇?何以会到这儿来?”


    沈雁飞道:“我姓沈,名雁飞,乃是江陵人氏。只因……”


    他稍稍犹疑一下,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立刻继续道:“只因十年前先父弃世……”


    他说到这里,却见修罗扇秦宣真那严肃的面上,露出微笑。


    “寒家本来贫道,此后赖寡母十指辛苦,一直支持下来。几个月前,先母也不幸弃世。”


    修罗扇秦宣真一摆手,道:“你不必往下说了,这遭遇虽然平凡,但在你本人而言,却甚凄惨,老夫乃是此庄庄主,后面那个村子,全是我庄中之人所居。他们都是跟我多年的人,自从定居此地以后,便专门为我到各地去收租催粮,并不下田做活。此所以你欲求一枝之栖,毫无所得。”


    沈雁飞故意变一下脸色,装出十分失望的样子。


    那位秦姑娘哼一声,道:“大丈夫何处无吃饭之地?哪须变颜变色!”


    口气豪迈,话意鄙薄,使得装假的沈雁飞也禁不住脸红起来。


    她随即大踏步出房去了。


    修罗扇秦宣真先是哈哈一笑,但立刻便敛住笑容,心烦地摇摇头。


    “那是老夫的小女秦玉娇,她什么都好,就是行事和脾气,就像须眉男子一般。”


    想不到这位城府深沉的江湖怪杰,居然会透露出心事,可想而知这心事该是多么沉重。


    也不怪他何以先是赞同地一笑,然后又摇头叹息。


    沈雁飞合开这话题,道:“小可承家庄主救命大恩,不知何以为报。”


    修罗扇秦宣真一摆手,道:“罢了,别再提这个。”


    说着,刷地打开手中描金自绢折扇,摇了几下。眼光扫过手上扇面的图画,倏地又收拢扇子,烦恼地摇摇头。


    沈雁飞已窥见那扇面上画着的是只大鹤,神态如生,却不解他何以对这幅画现出这般不安的神色。


    只见修罗启秦宣真在房子徐步绕个圈子,突尔停步,昂头思忖了一会儿,自语道:“老夫阅人多如恒河沙数,却少见这等奇佳根骨。”


    沈雁飞字宇听得清楚,却不解其话中之意,眼光一扫,忽见门外有人影一闪。


    原来,那人影乃是早先随秦姑娘去了的小婢,此刻提着一个漆红的食盒,站在门外。


    沈雁飞饿了许久,又经过一场生死挣扎,早在回醒之时,已自饥肠辘辘,难受之极,如今更是饥火焚心,馋涎欲滴。


    修罗扇秦宣真虽在思忖之际,但他是何等人物,立刻发现了这个情形。


    当下心中想道:“这孩子根骨之佳,平生所罕曾见。我有心收徒传艺,但我修罗七扇,为武林一绝,非坚毅过人者,无法学得。若收此子为徒,只怕他畏艰怕难,中途而废,如今正好试他一试,想那饿而求食的本能,最是强烈,当可试出此子的理智意志与其先天比重如何。也许我衣钵得传,当年终南孤鹤之辱,当可湔雪。”


    沈雁飞虽然为门外小婢手中食物而引得饥饿难当,但他仍一直暗中偷觑着修罗扇秦宣真的神色。


    修罗扇秦宣真移眼瞧他之时,却见他努力装出安静的模样。


    他可不知眼前那少年狡猾无伦,这种装成平静的努力正是他所要让他觉察的要点。


    他一点手,命那小婢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后挥之出房。


    随即他又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踱出房去,一晃身,疾如闪电般绕到房子后面的一扇关闭住的窗户,轻轻点破了窗纸,眯眼内窥。


    只见沈雁飞在床沿边坐下以后,连看都不看桌上的食盒,只见他自个儿怔怔地在出神。


    隔了一会儿,他倾耳听听外面毫无人声,当下移目凝视着那食盒,深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盒中的食物,散布出香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他一径瞧着那食盒出神,这可不完全是假装,因为他难窥知那位庄主有心在这食盒上对他弄些花样。


    心中猜想大概是看看他是否守规矩,不因饥饿而胡来,但却不知那庄主武功绝顶,早已到了后面那扇窗户偷窥他的动静。


    这时听着四下并无人声,便禁不住望着那食盒在发怔。


    他只怔了一阵,便起身走过去,在桌子边椅上坐下。


    食盒里摆着两道小莱,一是笋片鸡丝,一是辣椒鸡丁,还有一大盆白饭,热气腾腾。


    那肉香和辣味,直攻进他的鼻子里,引得他五腑六脏都大大地造反,雷也似地鸣叫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吸着那些香味,脑海中幻想出这些美味的佳肴送进口中的快感,以及将那些香味喷鼻的白饭,热热的咽下腹中时的舒服,不觉全身都软了。


    这一刹那间,进食的欲望是如此地强烈,冲动得令他按捺不住,倏然举手伸向食盒。


    窗外的修罗扇案宣真暗中皱皱眉头,忖道:“这小子完啦,我的绝艺眼看传不成了,咳,想那终南孤鹤和我剧斗两昼夜,我才输了一招,若果得到传人,届时助我一臂之力,可以立毙那终南孤鹤,那时候,天下武林,便差不多唯我独尊。”


    他心中虽是失望,却仍然继续内窥,却见那沈雁飞的手在伸到食盒时,他猛可身躯一震,那只手按在盒缘边,便没有再动。


    歇了片刻,沈雁飞把食盒稍微推开一点,然后又缩回手,便端坐瞑目,一动也不动。


    这沈雁飞心中可明白附近老大地面,都找不到活儿干。再走远些,可也不知道情况会否改善?


    唯一的希望,就在那位庄主肯不肯收容他,照这气派看来,收容个把人应该毫无问题。


    尤其是已知道这位庄主对自己颇感满意,特别是在于他编造的身世孤苦之处,相信这是因为此庄里有些不可告人之事。


    此刻,他端坐瞑目,动也不动。


    可是饥饿之火,熊熊焚烧着五脏六腑,特别是桌子上食物那扑鼻的香味,直如火上添油,更令他觉得难受。


    他只能设法让自己不去想这回事,他强迫自己去想一些事情,以便忘掉肚饿这回事。


    然而,他的确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回忆之事,因此,他一直没有办法能够不想及桌上可口的食物。


    忽然他想到昨天以迄今晨的遭遇。


    “这个庄子里,何以会设置那样一个场子,听庄主的口气,似乎平常日子都有虎豹之类关在其中,为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提起了他的兴趣,竟然沉思起来,那头野豹可怖的形象和经验,使得他宛如听到豹子的吼声以及那些汉子们吆喝和长杆虎叉的敲打声。


    房门外人影一闪,香风扑鼻而至。但沈雁飞依然毫无所觉。


    这条人影在沈雁飞侧处站定,原来是秦玉娇姑娘。


    她略略看一眼沈雁飞的神色,喂了一声。


    沈雁飞乍吃一惊地从沉思中醒了过来,抬目只见她那对威棱迫人的眼光,正盯着他。


    使得他赶快移开眼睛,不敢和她的太过于锐利的目光相触。


    “你在想什么?咦,这桌上的东西还没动呢?”


    沈雁飞让她这一提起,可真忍耐不住,大声道:“既然姑娘有命,小的便敢进食了。”


    窗外的修罗扇秦宣真先是微微摇头,想道:“真多事的丫头,眼看这最后的顷刻,便可试出此子的心性,却进来破坏了我的计划。”


    继而微微一笑,再想道:“这厮可也伶俐得紧,借她一句话便趁机进食,这敢情很好,错非有这种灵活的脑筋,也不配学我那上乘的武功。”


    房中的沈雁飞狼吞虎咽地把饭菜都一扫而光,形状甚是狼狈。一任秦玉娇惯见粗豪大汉进食的人,也禁不住微微一笑。


    沈雁飞抬目一瞥,但见她威棱尽敛,那罕见的微笑,隐隐带着女性的妩媚,使他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一眼。


    秦玉桥忽然逃避似地走到床前,顺手整理一下凌乱的床。


    修罗扇秦宣真差点儿嗟讶出声,疑惑地摇摇头,离开了后窗,一径绕回房门这边。心中却不住寻思道:“这野丫头怎的会害羞起来?她怎会害羞起来?”


    抬头却见小婢站在外面,忽听房内秦五娇唤道:“杜鹃,外面有茶没有?“那个名杜鹃的小婢,嗷然应一声,向秦宣真行一礼,便转身去倒茶。老庄主又是一阵讶异,想道:“她可真服侍周到麻!”


    想着,手中习惯地刷一声打开折扇,目光扫过扇上的白鹤,忽地目射奇光,心中已下了决定。


    他走进房中,沈雁飞忙站起来,垂手恭立。他道:“沈雁飞,你既没处投靠,就留在老夫庄中,可愿意吗?”


    沈雁飞这时真个喜出望外,立刻跪下,秦宣真斜睨秦玉娇一眼,却见她露出欣慰之色。


    当下更加证实自己想法无讹。


    原来这位秦玉娇姑娘,乃是秦宣真唯一的骨肉,那秦宣真在四十岁时,这才娶妻,仅仅生下这个女儿。


    直到秦玉娇十四岁时,她的母亲便病故了,秦宣真是个练武之人,十年来都没有再娶。


    如今已是六十四五岁,对女色之事,更加淡却了,日夕唯以昔年败于终南孤鹤尚煌一事耿耿不安。


    到了最近,更为了这个宝贝女儿的眼空四海,因而找不到合意的对象而担忧。


    人一过了中年,往往会重视起一些前所忽视的琐事。


    诸如这种琐事,以往秦宣真毫不理会,但如今却变成极沉重的心情,现在,他可在暗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瞧瞧跪在地上的少年,道:“老夫决定要收你为徒,传以本门修罗扇无上武功,咄,你且慢欢喜,须知功夫越高,修练越难,你自问受得了这种冬寒夏热,迟眠早起,以及练功时种种的熟练之苦吗?”


    沈雁飞昂首道:“弟子决能熬受任何艰苦。‘’语意坚决之极。


    修罗扇秦立真回眸一瞥秦玉桥,只见她尽是疑惑之色,此外别无表情。


    他道:“玉娇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爹,女儿没有意见。”


    沈雁飞立刻连连叩头,秦宣真爱足了九个响头之后,一摆手道:“孩子起来。”


    沈雁飞但觉一种无形的潜力,把自己整个人扯起来,连忙趁势站稳。他觉得这种无形的力量,似乎甚是熟悉。


    脑筋一转,立时记起昨天最起初时,他在庄地外的树上,发觉那简二爷如电的眼光扫过自己,神色不善,连忙下地逃走时,那简二爷忽然打空中掉下来,他一时收脚不住,直撞上简二爷身上去,但相隔尚有两尺之多,却生像碰着一堵无形的墙壁上,震将回来。


    他的思路随即又转到后来他屡施诡计逃走那时候去,他记得他几乎逃进门里边,可是,门内俨如有一堵视之不见的墙壁给封住。


    他被撞得疼痛之极,踉跄倒退,差点儿去闷得立刻死掉,可是跟着给简二爷一脚踢个滚溜,却反而立刻通体舒畅。


    他的舌头舔到左边脱了两个牙齿的洞槽上,那是给简二爷一巴掌掴脱的,他的心中忖道:“那死囚好生横暴,总有一天弄点颜色给他瞧瞧。”


    修罗扇秦宣真用威严的声音说:“你的鬼心思太多了点吧?”


    “他在想什么?爹?”


    秦玉娇接口问,一时之间,声音表情都变得很冷酷。


    修罗扇秦宣真微微摇头,道:“爹也不知道,可是他绝不是对咱们七星庄有什么异图歹念。”


    沈雁飞何等精灵,心中一凛,想道:“难道七星庄中,真个有什么秘密不成?”


    耳听庄主秦宣真又道:“这孩子很精灵,但却非如此不可,否则在武功上讲究的是心灵手敏,反应迅速,不能拘泥成法,若他没有这种条件,绝不能学得修罗扇的绝艺。”


    于是这修罗扇秦宣真收留沈雁飞为徒之事便决定了,须知道修罗扇秦宣真为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这许多年下来,总没有收徒之意,如今忽然收徒传艺,这件事便够轰动江湖的了。


    三天之后,七星庄中宾客云集。


    却几乎全是黑道上有头有睑的人物。其中大部分是秦宣真送帖请来。小部分却是闻风自至,凑上一份热闹。


    秦宣真少不免大排筵席,款待来客。


    但他身分极高,除在酒筵上向宾客敬过一次酒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没有再露面,只由庄中三个最得力的手下款待来客。


    那三人之中,有一个正是简二爷,人称猛虎简铿,其余两个一是瘟太岁穆铭,一是摘星手卫斯。


    这三人全是黑道中杰出的独行大盗,后来跟随修罗扇秦宣真,除了其他的好处之外,武功方面,也着实因得秦宣真偶尔指点而有所进步。日子多了,便跟定了修罗扇秦宣真。


    来宾既然多是绿林豪客,这次因这机会聚首一堂,谈的当然都是江湖轶闻,武林掌故。


    可是有一点值得奇怪的,便是这些人都绝口没谈过断肠镖那事。


    沈雁飞当然喜欢和这些满口巴结他的江湖人厮混,顺便能够听到许许多多奇怪的故事。


    这样,他很快便大致了解目下上江湖上的情形,以及如今武林中,有什么人物崛起称霸。


    他不但惊奇于这世界的多姿多彩和广大,而且逐渐能够了解武林中人争强斗胜的重要性。


    这一来,他对于学习武功之心更见渴切。


    又过了三天,来贺的宾客都走光了。


    沈雁飞看得出师父有点失望的样子,而且知道师父是为了女儿秦玉娇而失望的,然而却想不出个中道理。


    他开始过着一种极严格规律的生活,不但日间十二分辛劳,晚上也得不到舒服。


    因为他所睡的床,仅是一块尺许宽的硬木板。睡在上面,简直不能转动,若果身躯一侧,便立刻翻跌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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