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老人与少女

3个月前 作者: 温瑞安
    金维多、林伧夫表面不动声色。数十年的对敌经验使他们深知,越是处于下风时,慌乱越无生机。


    无论今天这面前的一老一少是谁,能在瞬息间杀掉点苍派那么多名高手的,绝对不是好惹到哪里去!


    金维多忽然觉得他自己应该退隐——在点苍派里,他自觉只是林伧夫的附庸,在武林中,又惹了不少杀孽,真是该退隐了。


    只要他能活得过今天。


    只要他能活得了这一遭。


    所以他立刻就冲过去,连话也不想发——


    江湖上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既然对方已找上他了,自然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摆平的,所以只有流血。


    流血的代价最大,但收获也最快。


    他一冲过去,左手凿,右手锤,“轰隆”一声,像雷公电母一般,炸了过去。


    他冲向的是老人。


    他一看就知道,老人远比少女难应付多了。


    他一招过去,老人一闪就避开了。


    老人的双眸仍慈祥地看着他。


    就像看着自己的孙子一样。


    金维多心头一凛,又一凿震了过去,老人又是一闪,金维多又击了个空。


    就在这时,金维多目光一膘,只见林伧夫已潜到老人的背后:


    “对付黑道中人,不必讲江湖道义、武林规矩!”——


    这是林伧夫的话。所以点苍一派,常有群殴事件,不管对象是不是“黑道中人”。


    林伧夫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他那支“点苍一笔”,一开一合,隐有北派山水画的苍宏,已封杀了老人的退路。


    金维多即刻出手——全力出了手。


    这是势在必得之一凿,这一击若尚不得手,那就是说点子太扎手,他们师兄弟俩就要“扯呼”了。


    金维多这一击宛若雷霆,但突觉腰间一麻,他的招就发不下去了。


    那娇美而眼睛里尽是美丽的问号的女孩子对他笑:


    “怎么你不打我?”


    金维多想答话,却发现自己没了声音。


    那女孩有点丰腴,却白得绯红。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你要找就该找我。”


    金维多张口欲呼,少女好像知道他心事:


    “你想问我是谁是不是?”


    金维多拼命点头,少女娇憨地笑道:


    “这里是云南,我就是云南的蛇王。”


    少女一讲完了这句话,林伧夫就出了手。


    他一笔打碎了金维多的天灵盖。


    笔毫是软的,人的头骨盖是硬的,林伧夫却一笔戳碎了金维多的头骨盖。


    少女“哦”了一声,道:“你不替你师弟报仇,反而杀了他,却是为什么?”


    林伧夫“噗哆”一声跪了下去,以笔点地,阿谀笑道:“在下点苍掌门林伧夫,早有为权力帮效忠之心,惟敝派人多众杂,阻挠极多,在下虽有此心却无法如愿:现幸得蛇王神威,去除障碍,弟子先行搏杀金维多,以示效忠之心。”


    少女“噗嗤”一笑,道:“哦。”


    林伧夫跪地道:“只要权力帮肯以收容,敝派无不全力以赴。”


    少女笑脸如花,甜笑道:“好,就这么办,你先起来。”


    林伧夫叩头谢道:“感谢蛇王盛情,感谢蛇王盛情……”突然人飞标而出,手中笔点打少女身上十二大要穴!


    这一下,急起直变,林伧夫平地掠起,但半空中忽然一挫,身子直落了下去,然后他用笔支地,吃力地回头,瞪着那慈祥的老人,道:


    “你……你……”


    老人慈蔼地道:“你不必说了,这样会很辛苦的,我用蛇在你背后咬一口,那蛇叫青龙子,你知道,在云南被青龙子咬过的,是没有救的。”


    林伧夫喉管咯咯有声,脸色发黑:“我……我……解药……”


    那少女娇笑道:“你一定奇怪,是不是?我是蛇王,他也是蛇王啊。蛇王本就有两个。”


    那老人微笑道:“你攻她时,我就是蛇王;你攻我时,她就是蛇王。”


    林伧大全身不住地抖,终于一笔打在自己的天灵盖上,同样地打死了自己。


    在十六层古塔夕阳下,那一老一少的身影给拉得长长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


    滇池三百里的芙蓉虽美,萧易人等却无心久留。


    滇池一带,单止已知名的药材就有四百多类,仅杜鹃花就三百多种,美得如诗如画。


    这里的人,更是喜欢穿鲜花般多彩多姿的衣服,“赶街子”、“叫鞍”、“踢骡”。


    美丽的风俗、娇媚的女孩子、彩丽的花树、灵秀的山水……滇池风光美丽如诗,萧易人却带领他的一百一十八人,直上大观楼。


    大观楼与岳阳楼、谪仙楼并称,外观雄伟,为滇境第一楼;然而萧易人此来并非要看楼的。


    他是要藉楼看人的。


    大观楼可以俯瞰滇池全境。


    萧易人感觉到被人跟踪是昨天的事,但他一直找不出谁是跟踪者,甚至不知道跟踪者有几个人。


    所以他要经滇池,上大观楼,俯察敌人。


    他一上大观楼,三百里的芙蓉花虽美如仙境,他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都是敌人。


    滇池三百里都是敌人,无论是装扮成游人、商人、渔夫或居民、妇孺,他们装扮虽然巧妙,但萧易人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萧易人毕竟是萧易人,他能获得武林后起一辈的领袖之称,决非浪得虚名。


    他很快地瞥过一眼,唐方忽然用水葱般的手指往前指道:“你看。”


    一团火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三个人。


    三个手里拿着棍子的人。


    点苍塔影西斜,苍雁撞天而泣。


    山意苍凉,辉宏的山壁己渐渐淡入暮中。


    老人负手看着山色,道:“你知道李帮主现在在哪里?”


    少女道:“不知道。”


    老人眯着眼睛看夕阳,蛇王没眨过眼,仿佛在瞬间夕照便会像他生命一般的消逝无踪。


    少女抬头问,“李帮主现在在什么地方?”


    老人摇道:“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燕狂徒未死,帮主正是找他去。”


    少女失声道:“燕狂徒原是李帮主授业恩师,燕狂徒又恨李帮主入骨,李帮主这下找他,岂不……”


    老人呵呵笑了:“你几时听帮主怕过人来?”


    少女失笑道:“不过,我猜帮主并不是要找燕狂徒。”


    老人道:“哦?”


    少女道:“他布下毁浣花剑派之计,诱武林中人注视成都风云色变,绝不可能只为了浣花一脉。”


    老人道:“这个当然。”


    少女道:“若为了燕狂徒,帮主定必以逸待劳,不必亲自出动。”


    老人道:“那么为了谁?”


    少女道:“你说呢?”


    老人沉吟道:“峨嵋、武当、华山、少林。灭了这四大派以及丐帮,天下就是权力帮的天下。引其倾巢而出,再乘虚而入,直捣黄龙,正是帮主当日灭黄山派之作风。”


    少女摇首道:“我认为他是去对付朱大天王。”


    老人一震道:“朱大天王?!”


    少女正色道:“李朱两立,权力斗天王。武林中这一战势无可免。”


    老人想了一会,失笑道,“反正不管帮主如何,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萧家的人。”


    少女娇笑道:“我们就在这里等萧易人。”


    夕阳已经要落了,周遭因山气而空朦一片,仿佛这太阳不是这时候才落夕的,而是几千年几百年前的夕照余晖残黏上去一般,点映得苍穹一片凄茫。


    走过来的第一人好似一团火。


    火一般的衣袍,火一般的胡须,火一般的秃头,火一般的容貌。


    简直就是一团移动中的火焰:那人走过来。


    萧易人孔瞳收缩,他不认识这个人。


    但他一眼看出这人绝不比屈寒山好对付。


    他却认得后面三个人。


    那三个拿棍子的人。


    长江四棍之三。


    那火一般的人拾步走上来,铁星月感觉到那人就像火舌般“烧”上来的。


    铁星月偏偏就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他刚觉得有点可怕,就一步抢了过去:


    “你是谁?”


    那人瞪着他:“你又是谁?”


    铁星月只觉脸上、脖子一阵热辣辣的痛,那人对着他说话,喷出来的口气就像火舌一般好大的“口气”。


    铁星月正想说话,邱南顾已掩了过来。


    “他叫铁星月,破铜烂铁的铁,森林大猩猩的猩少了左边,还有月黑风高的月,铁星月,嘿!”


    那“火团”一瞪目:


    “滚开!”


    突然两道火焰一长,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左右一闪,那人已上得石阶,铁、邱二人相顾一眼,正要动手,萧易人身形一长,已到了那人面前,长揖道:


    “晚辈萧易人,拜见前辈。”


    那人哼了一声,道:“你是萧易人?”


    萧易人恭声道,“在下正是。”


    那人说话的声音犹如火笑:“你被包围了。”


    萧易人恭身道:“在下知道。”


    那人冷笑的声音也像火焚枯木:“你知道?”


    萧易人道:“老前辈包围的部属,乔装的有一百三十七位,未易容的七十三位。”


    那人顿了一顿,重新打量了萧某人,呼吸沉重如焰颤:“萧易人果然名不虚传。”


    萧易人垂首道:“前辈过奖。”


    那人冷哼道:“你可知我背后是谁?”


    萧易人抱拳道,“长江四棍之三。”


    那人又哼了一声,“你可知长江四棍是谁?”


    萧易人道:“长江七十二水道总瓢把子:朱大天王有得力爱将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他们就是其中四棍。”


    那人口喷热焰,厉声道:“你可知老夫为何而来?!”


    萧易人低声道:“在下不知。”


    那人口如火盆:“老夫就是为他们而来的!”


    萧易人道:“请前辈明示。”


    那人厉声道:“萧秋水何在?”


    萧易人一震,道:“舍弟不在此地。”


    那人迫问道:“他在何处?!”


    萧易人长叹道:“已在古严关、漓江前,为屈寒山所杀。”


    那人倒是一怔,口中热焰一收,道:“你弟弟和几个家伙,杀了三英,又在高要江口,唆使屈寒山杀伤四棍,屈寒山又怎会杀萧秋水?”


    萧易人道:“因为屈寒山就是权力帮中的剑王。”


    那人一震,好一会喃喃自语,他低语时垂首,阶上的花朵尽皆焚毁:


    “萧秋水亦曾博杀过权力帮十九个老鬼中的傅天义等,这点老夫倒是听过。”


    萧易人即道:“在下此趟来滇,就是想绕道四川,与权力帮决一死战。”


    那人不再说话,良久。就像一团静止的火焰,但一旦喷发,即如火山熔岩,势不可御。


    萧易人道:“晚辈字字确实。”


    那人猛抬头,目中烈焰大盛:“你知道我是谁?”


    萧易人道:“在下不敢妄加猜测,但论前辈风范、武功及气势,莫非就是名震武林、朱大天王麾下双重将中名列第一的‘烈火神君’蔡泣神蔡老前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烈火神君的目中,怒意已不那么旺盛,忽然道:


    “你们要去对付权力帮?”


    萧易人平静地道:“是。”


    对付权力帮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萧易人毅然他说出口,好像已成为定局一般。


    烈火神君点点头道:“好志气,但你们不行。”


    萧易人淡淡地道:“目前是不行,但我们先去救人,等结合武林同道,才一举攻杀权力帮。”


    烈火神君眯着眼睛,烈焰似从那一线尖缝中吐出来:“有日你们这些所谓白道中人,也会这样对付我们吧?”


    萧易人笑笑,不置可否。


    烈火神君还是摇摇头:“你们不行。”


    萧易人道,“为什么?”


    烈火神君冷笑道:“就算你们去救人,凭你们也拼不过‘鬼王’。”


    萧易人动容道:“鬼王在四川?”


    烈火神君怪眼一翻:“而且在成都。”


    萧易人只觉手心发冷,烈火神君道:“既然萧秋水为剑王所杀,你们又要找权力帮拼命,我也不为难你们,但你们此去浣花,是没有希望的!还是折回去的好。”


    萧易人沉默。


    烈火神君端详了半晌,道:“鬼王的武功,绝不在老夫之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萧易人抬头道:“我知道老前辈阻止我们此去,是好意。”


    烈火神君在等他说下去。


    萧易人就说了下去,“可是我们不回去,”


    烈火神君一扬火烧般的眉毛:“哦?”


    萧易人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们不是来打架的,也不是来对付人的。”


    顿了一顿,萧易人又加了一句:


    “我们是来拼命的。”


    滇池正黄昏。


    苍山雁落。


    天地仿佛也被这雄伟的山势镇住,夕阳在这里久留不落。


    老人又轻微地叹了一声:“他们是来拼命的。”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你说萧易人他们。”


    老人道:“是的。”


    少女问:“那又有什么不同?”


    老人斩钉截铁地道:“不同。”


    随后仰望苍穹,看晚霞把天空奇异地粉饰。“来拼命的人没有自己,只有敌人。他不要命,敌人就没有命。”


    少女想了一想,又问道:“萧秋水不在,他兄弟们没有了他,会有人为萧家拼命吗?”


    老人沉吟道:“萧秋水不在,他们是缺乏了一股兴起的力量,但他们有‘十年会’在。”


    少女奇道:“‘十年会’?”


    老人看着夕晖,竟似痴了,“是的,十年,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会,在,这里,等,他们,来。”


    滇池已暮晚。


    满街满树的花,亦暮晚。


    烈火神君看来,更似一团开在黑夜中的火花。


    “拼命又怎样?”


    烈火神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在他来说,别人拼不拼命,也无多大的分别;他一把火就可以把拼命或不拼命的人烧杀。


    萧易人忽然冷静地唤了一声:


    “十年。”


    他叫完这句话,天色已全晚,是个:


    无星无月的晚上。


    萧易人叫完了那句话,烈火神君蓦然觉得紧张起来。


    他感觉到夜色中有十个人已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


    他知道这里有一百一十八名白衣大汉,而这十个人就是从这一百一十八人中闪出来的。


    但一闪出来,已形成包围,一旦形成包围,杀气大盛,当他惊觉杀气大现之时,已冲不出去。


    除非他杀人。


    烈火神君眼厉如火,膛目道:


    “你要我杀人?”


    他说着,眉一扬,胡须都似烈火焚烧时的扬动起来。


    萧易人平静地道:“不是。”


    烈火神君眯起了眼,就像火坑关起了风箱,赤焰仍在。“那你要我他们出手来试试?”


    萧易人平静地摇首:“也不是。”


    他一说完了这句话,即叫了十个人的名字:“树林。”“阵风。”“海神。”“穿心。”“白云。”“悲愤。”“彩衣。”“秋月。”“归原。”“燕君。”


    他叫得很慢。但他一叫到那人的名字,那人就动了起来,动得很快。


    一下子,十个人都动了。


    烈火神君全身突然变成了一团火。


    真的变成了一团火。


    他衣服都焚烧了起来。


    点苍山还是不能久留晚照。


    漫天黑漆,山涧流水在古道,猿鸟啼泣在天际。


    然而一老一少仍在塔上。


    少的问:“‘十年’是什么?”


    老的答:“‘十年’是十个人。”


    少的又问,“十个怎么样的人?”


    老的又答:“十个被机智冷酷的萧易人训练出来的人,又加上沉着练达萧开雁和再加上激越卓越的萧秋水教导出来的人。”


    少的吃吃笑道:“这些训练的人也不见得怎么出色。”


    老的谈淡地道:“被训练者更名不见经传。”


    少女再问,“那‘十年’有什么可怕?”


    老的再答:“萧易人仅是个角色而已,没什么可怕,萧开雁稳而无功,萧秋水武功不高,”老的忽然顿了一顿,眯起眼睛问道:


    “你可知这三人加起来会怎样?”


    少女摇首。


    老的一口气说:“这三人性格、武功、智慧合加起来,就不得了,尤其是萧家老大的深沉配合萧家老二的稳重。而且萧家老三更有让人效死的力量,他们特别训练出来的人,只有十人,却足足训练十年,是称‘十年’。”


    少女期期艾艾地道,“萧家老三好大的年纪?”


    老的呵呵笑了一声:“他不比你大一、二岁。”


    少女“哦”了一声,苍穹无星,少女眼眸却如星光:“有机会,我倒想一见。”


    十个人越动越快,烈火神君身上火焰越来越炽。


    这下子变得十分诡异:好似一群人围着一团火,不住晃动一般。


    但没有人笑得出,就连铁星月也笑不出来;每人热汗直淌,连心跳都要停止。


    烈火神君额顶光秃得像火团的中心。


    火焰越来越张,人影越晃越快。


    就在这时,萧易人忽然一扬手。


    晃动的人猝然停住,中央的火焰猝然“虎”地冲天而起,火芒直冲而上,“花”地落出圈外来。


    火团散去,只剩绿芒。


    绿芒归原,就是烈火神君。


    烈火神君额上有汗,这祝融之能,焰中之君,火中之神,居然也流了汗。


    萧易人镇静地道:“我没有叫他们出手。他们还没有出手。”


    烈火神君用袖揩汗:“但我也还没有出手。”


    萧易人道:“是的。”


    烈火神君威风依然:“我若全力出手,他们十人,无一能活。”


    萧易人平静地道:“是。”


    烈火神君望着萧易人,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但我纵全力出手,杀了这十人,余力也不是其他一百另八人的对手。”


    萧易人没有答腔。


    烈火神君笑了一笑又说:“无论是谁有这股实力,都可以有资格向权力帮抗衡,向鬼王挑战。”


    萧易人冷冷地望着烈火神君。


    烈火神君抹抹汗滴又苦笑道:“天王曾告诉过我,江湖上有几股莫可形容的实力,看似不强,但甚有潜力,深为可虞,一是丐帮,一是唐门,另一是慕容世家,再一就是浣花剑派。”


    烈火神君笑了笑,像烈火展了展,又说:“而今老夫是见识了。”烈火神君冷笑道:


    “原来浣花剑派的实力不在成都浣花,不在分局,而是在萧老头子的下一代。”


    说完了,蔡泣神就走,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临走时还抛下了一句话:


    “我不想杀你们。否则,单我一人,至少还可以杀掉一百零八人的一半。而且莫忘了这四周的伏兵都是我的人,更且还有长江四棍。我不想杀你们,所以我走。”


    萧易人冷冷地望着蔡位神犹如磷火的身影,在黑暗中蹈蹈远去。


    然后其他的伏兵也都消失了。


    萧易人冷笑道:“不是他不杀我们,而是他纵杀得了我们,所付的代价也太大了。”萧易人顿了一顿,又说:


    “朱大天王的人从不做本多利少的生意。”


    唐方冷笑道:“那他来干什么?”


    萧易人道:“他想秤秤我们的斤两,好隔岸观火,看权力帮如何收拾咱们。”


    铁星月忽道:“这就是老大训练的‘十年’吗?”


    “十年”的构想原始自于萧秋水,远在他未及十五岁时已着手安排“十年”计划中的“十人”,都是以前萧秋水的老兄弟,好朋友,而且皆经过萧秋水特别精选、秘密训练,方才调归萧易人所部的。


    邱南顾向一高瘦、剽悍的年轻人说:


    “你就是老大常提的‘阵风’吗?”又向另一骄傲、精明的年轻人道:


    “那么你就是足智多谋的‘树林’,转向另一脸白净文雅的大汉道。


    “你是归原?”


    那三人一抱拳,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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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竟终见三人依然没有表情,忍不住加了一句:


    “刚才的话是他们亲耳听到的了:萧少主被权力帮剑王所杀。”


    那三人虽目中噙有泪光,但仍然没有人说话。


    萧易人却说了一句话:


    “三弟后来把他们交了给我,我要把他们训练成不易动情的杀手,所以他们不会听你们的——”


    萧易人又补充了一句:


    “在这波涛险诡的江湖,要是易激动、讲感情,就像三弟一样,很难活得长了。”


    萧易人说完了这句话后,唐方就别过脸去。


    她再也不愿意看到那三人。


    她希望永远保持萧秋水口中那三人的形象。


    “我们一有难,‘树林’一定来救,无论去哪里,‘阵风’都会跟在我身边,全力以赴。‘归原’都会办妥,而不会动摇忠心。‘海神’的武功是我教的,以后我要他比我更强。‘秋月’……”


    她看不见他们。


    但在大地昏黑中,她只看见萧秋水。


    在乌江冲杀的萧秋水。


    在广西决战的萧秋水。


    永不屈服的萧秋水。


    天色渐明。


    苍山鸟语。


    老人说:“他们快要来了。”


    少女说:“来了就要去了。”


    来去就像四时景序一般:


    日出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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