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花令行天下
3个月前 作者: 东方玉
南京,古称金陵,又叫石头城。龙蟠虎踞,六朝繁华。清凉山是南京西区的著名胜地,东山麓有一座善庆寺,寺内的扫叶楼,为文人品茗谈诗的好地方,登楼远眺,城郭河山,尽入眼底。
扫叶楼的西南,有一座清凉门,在历史上是古石头城的遗址,形势险峻,城墙上高低不平,好像许多浮雕的假面具,南京人称这一带叫做鬼脸城。
鬼脸城是个丛草杂生,荒凉不堪的地方,游人们也很少到这里来寻幽探胜。
这是初更时分,一弯新月,像银钩般斜挂天空!
三月初头,东风料峭,吹到身上犹带寒意,鬼脸城黑黝黝的城脚下,不知是什么人搬几方平整的大石,拼在一起,倒也有些像一张长方形的桌子。
在这张拼成的石桌东,南,西三面,每一面都有四团黑影,像木偶般坐在那里,只有石桌的上首,(北面)依然空着。
三面,一共是十二团黑影。说他们是黑影,因为他们很像是人;但你看不到他们的头脸,只是黑幢幢的一团而已!
而且人是动物,就算你正襟危坐,也总有人会动一下的;但这十二团黑影,始终也没动过一下。
这时,要是有人走来,看到了这般情形,不吓个半死才怪!
但这时的确有人来了,那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头上也戴着一顶黑色的风帽,强劲东风,吹得他氅衣猎猎作响。
风虽很大,他却走得很快,纵然他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但从他一路行来,腰身扭动所流露出来的婀娜身材,分明还是一个女的,而且年纪也不会很大。
一个年轻女子居然在夜晚到这里来。嘿,她若是再走近五六丈,看到这十二团黑影,那就够你瞧的,保险会尖声惊叫,回头没命的飞跑。
现在,她渐渐走近了,三丈,两丈、一丈……她当然已经看到了,但居然没有尖叫出声,而且还走向石桌的上首。
现在她已经在召桌北首中间停下来。徐徐摘下了头上风帽,露出一头披肩青丝。
月亮虽然不算大明亮,但已可看得清她的容貌,只是看清了她的容貌,你就会大夫所望。
那是一个满脸病容,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黄脸女子,但她目光却相当明亮,扫过面前十二团黑影,缓缓从宽敞的斗篷中伸出一双纤纤玉手。
这双手光润如王,就和她焦黄的脸孔完全不相称,玉手拢着大姆指和食中二指,那是“拈花指”.她玉笋般尖尖的三个指头之间,确实拈着一朵花。那是一朵黑色的玫瑰花。
现在她开口了,清冷的声音,徐徐说道:“花令行天下。我住长江头。”
话声甫出,那始终没有动一下的十二团黑影突然站了起来,原来他们果然是人!
现在每一个人迅快的伸手取下了戴在头上的黑布罩子。那是十二个黑衣汉子,此刻一齐躬下身,由左首第一个人说道:“属下黑煞十二星参见花令。”
此人声音有些苍老,但中气极足。
黄脸女子冷声道:“你们能及时赶到,很好。”
十二个黑衣汉子直起身,但目视石桌,没人敢朝黄脸女子看上一眼,神色极为恭敬。
黄脸女子续道:“令主把你们调来,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你们去办。”
那为首黑衣人躬身道:“使者有何差遣,属下自当遵奉指示。”
“好!”黄脸女子依然冷冷道:“三日后是清明节,我这里有密柬一封,你们可依柬行事。”
说完,从她斗篷中飞出一封黑色的密柬,落到为首黑衣人面前。
为首黑衣入躬身取起来,口中说道:“属下遵命。”
把黑色密柬揣入怀中。随身又取起蒙脸黑罩,套到头上。其他十一个黑衣汉子也各自取起黑布罩套到了头上,大家一齐回身坐下。
现在他们又变成十二团黑影,正身而坐,又一动不动了。黄脸女子似乎对他们十分满意,轻盈的覆上风帽,转身往外行去。
*镇江城里,有一家东海镖局,总镖头姓闻,镖局是闻家的祖业,传到闻天声已经第三代了。
东海镖局数十年来,可以说得上是大江以南第一家大镖局,闻大声的祖父闻沧海,号称剑、掌、镖三绝,在江湖上盛名久著,到了晚年,门人弟子遍及大江南北,东海镖局宛然成了武林一个门派,大家索性就称东海门下,久而久之,武林中就多了一个东海门,东海镖局总镖头,也成为东海门的掌门人。
闻天声的夫人姓阮,是金陵名武师鹰爪门扑天鹰阮伯年的独生女儿,一身武功,出自家传,这位阮夫人只生一个女儿,取名家珍,今年只有一十七岁,自幼学了家传的武功,还要缠着母亲传她鹰爪门的功夫。
闻天声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自从去年五十岁大寿之后,就把东海镖局交给大弟子陆长荣去负责,除了发生重大的事故,他已少去过问,以东海镖局在江湖上的交情和盛名,自然也不会发生什么重大事故的、闻天声虽是东海门的第三代掌门人,但他生性淡泊,不肯滥收门人,因此他门下只有三个弟子。
大弟子陆长荣,已经三十出头,替师父管理镖局,人称陆少镖头。二弟子林仲达,今年二十六岁。三弟子楚玉祥,今年十八岁,当初原是弃婴,由闻天声夫妇一手扶养长大。
这楚玉祥是闻天声的三弟子,但闻天声从未教过他一招半式的武功,只请了一位宿儒教他读书。
闻天声为什么不教他练武呢?其中原来另有一段原因。
那是十七年前一个春天的早晨,闻天声正在练武场中教陆长荣、林仲达两人的武功,听到大门口趟子手们大声谈论,似是出了什么事!
闻天声忍不住跨出门去,只见七、八名趟子手正在七嘴八舌围在路上说话。
闻天声不觉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声咳嗽原是总镖头出来的暗号,因为镖局的趟子手,都是粗人,几个人在一起,自然更会粗话出宠,他为了要维持总镖头的尊严,听到他们说粗话总是不大好,因此每次出来,总要先咳嗽一声,让大家知道总镖头出来了,就可以安静一些。
那几个趟子手听到总镖头的声音,连忙垂下手来,叫了声:“总镖头,”
闻天声问道:“你们围着看什么?”
其中一名趟子手道:“回总镖头,咱们镖局门口,不知什么人送来了一个弃婴。”
“弃婴?”闻天声道:“你们看到什么人放在咱们门口的?”随着话声,走了过去。
就在他举步跨出的同时,从大路上正有一道人影飞奔而来,这人奔行的速度奇快无比,转眼之间已到了闻天声的面前,他来得快,刹住得也快,只要再差上半步,两人就非撞上不可。
闻天声一怔,抬目朝那人看去。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闻总镖头,在下是给你老送信来的。”
他左手果然拿着一个信封,迅快递了过来。
闻天声本待伸手去接他的信封;但听了对方这句话,觉得事出突兀,连信都没有去接,注目问道:“朋友是那里来的?”
那人左手把信递出,闻天声要接未接,那封信就跌落地上。
闻天声往下看了一眼,信封上果然写道:“闻总镖头亲启”字样,就这瞟了一眼的时间,瞥见那人右手举了起来,掌中寒光一闪,极似匕首,心头不禁猛然一惊,那还容他出手?身形一个轻旋,左手疾翻使了一记擒拿手法,五指如钩,一下扣住了对方手腕,右手同时疾出,把对方手中匕首夺了过来。
这一记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当真动作如电,迅疾俐落。那人右手被他抓住,居然一点也没有挣扎,手掌一摊,任由他把掌中的东西夺了过去。
闻天声东西入手,才发觉对方手中并非匕首,急忙低头看去,原来被自己夺过来的竟是一个羊脂白玉的锁片。前面刻着“长命富贵”四字,后面还有一个“楚”字,但一望而知前面四字是雕玉匠刻的,字体工整,后面这个“楚”字,却是有人用剑尖刻的。
闻天声看得一怔,急忙抬目朝那人看去,要待问问清楚。
那人朝闻大声微微一笑,突然洒开大步,转身奔行而去。
此入身法之快,可以称得上疾如奔马,闻天声连开口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他已奔出十数丈外,如飞而去。
闻天声暗暗赞了声“好快的身法”
手中还握着玉锁片,觉得此人行动古怪、心下更是疑窦重重,俯身拾起信封,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纸来,赫然是大街上镇安银号一万两银票,除了银票之外,并无只字,心中更起疑。
想到那人行动怪异,无故送来一方玉锁和一万两银票,这事可能和那个弃婴有关。举目看去,地上果然躺着一个三四月大的婴孩,生得又白又胖,此时闭着双目,睡得甚甜。
闻天声想到此人送来一万两银票,和一面玉锁,自然是希望自己收着这婴儿了。当下就吩咐趟子手把婴儿抱进去。
一面把经过和阮夫人说了。阮夫人膝下无儿,看到这个男婴,自然满心欢喜。闻天声因玉锁上刻的“楚”字,可能就是这孩子的姓,因此就叫他楚玉祥,从小由阮夫人一手抚养。
那时闻天声膝下犹虚,楚玉祥又是个粉妆玉琢的孩子,自然博得夫妇二人的喜爱。
第二年阮夫人生了个女孩,那就是家珍;但闻天声夫妇并没有偏心,对楚玉祥和自己的女儿始终一样看待。
楚玉祥八岁那年,闻天声要他正式叩拜祖师,准备传他武功,那知当天晚上,闻天声在书房案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面只写着:“玉不琢、不成器,故美玉必需经过雕琢,方可成器,但雕琢必须是大匠,方能成名器,如由坊间随便雕琢,反而坏了这块美玉,岂不可惜?”
这张字条,既不像信,也不像作文,但自己书跨中从没有人进来,这会是什么人写的呢?闻天声虽是武人,从小也读了不少书,再一琢磨,便已明白过来,今天是自己要楚玉祥正式向祖师叩头列入东海门,准备传他武功,就无缘无故出现了这张字条,那分明说自己井非大匠,调教不出好徒弟来。
当时心头不觉有气;但他终究是个有涵养的人,继而一想,觉得武功一道,天外有天,入上有人,自己这点武功,当真是沧海一粟,说不上是上乘功夫,就不再教他剑掌一类武功,反而敦聘了一位饱学之士,教他读书。
果然,过了没有几天,楚玉祥手里拿了一本薄薄的手抄本子,来给师父看,说是在门口玩的时候,一个老道人送给他的。
闻天声翻开一看,竟是一本内功口诀。他身为东海派掌门人,自然是识货之人,一眼看出书上记载的内功竟是一门高深武学,书中有图形,也有注解,心里立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当下就要楚玉祥把书本留下,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后再传给楚玉祥,而且连自己女儿也没有传授。
从那天起,他规定楚玉祥白天念书,晚间运功,这件事,也并没跟阮氏夫人提起,也叮嘱楚玉祥不许说出练功的事来。
阮氏夫人为了丈夫不教楚玉祥的武功,还和丈夫吵过几次,说孩子渐渐大了,你做师父的怎么一直不教他练武、闻天声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阮夫人一气之下,心想:“孩子是我带大的你不肯教他武功,就由我来教。”
这样阮氏夫人就背着丈夫,把鹰爪门的武功,大小擒拿手,大力鹰爪功等,逐一传给楚玉祥,而且也一再叮嘱楚玉祥,不可告诉师父。
楚玉祥天资聪颖过人,一学就会,阮氏夫人疼爱他和自己亲生儿子一般。
一晃眼,就是十年了,楚玉祥已经长得一表人材,英俊潇洒,不但内功已有相当根底,鹰爪门的武功,也已经练得十分纯熟,尤其十年寒窗,经史子集,也读了不少,只是闻天声平日为人温和,但家规极严,楚玉祥自小受师父薰陶,规行矩步,自然也十分拘谨。
倒是小师妹闻家珍,被她母亲宠得像一只小黄莺似的,整天窜来窜去,咭咭格格的又说又笑,闻天声也拿她没有办法。
*这天正好是清明节。
闻天声夫妇带着女儿闻家珍和二弟子林仲达、三弟子楚玉祥,十几名家丁,上北固山扫墓。这是闻天声祖父闻沧海的墓。闻沧海是东海门的祖师,大家祭拜之后,闻天声就给女儿和两个门人讲述着沧海公昔年的事迹。
清明时节雨纷纷,天气忽晴忽雨,变幻不定,本来是好好的天气,忽然下起雨来,而且雨水有越下越大之势。
闻天声仰望天色,说道:“这雨一时只伯停不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说。”
林仲达道:“师父,过去不远,有个庙宇。”
闻家珍朝楚玉祥招招手,叫道:“三师哥,我们快走。”
话声出口,当先扭着腰肢朝前奔去。
楚玉祥听到小师妹相招,也就跟着追了上去。
阮夫人知道他们师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两人都长大成人了,心里自然十分喜悦,忍不住含笑回头朝丈夫看去。
闻天声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想到楚玉祥的身世,心头不禁起了一丝阴霾,脸上也不期而然的微微攒了下眉。
阮夫人看丈夫脸上有不豫之色,心头不禁有气,暗暗哼道,“玉祥有那样不好?你就是一直不喜欢他。”
大家没带雨具,也就脚下加快,朝山麓奔行过去。
行了不过半里光景,就抵达庙宇,那是一座荒芜已久的土地庙,一共只有一进,大殿上到处都是瓦砾,有许多地方还在漏水。
庙外大雨倾盆,屋檐前雨水像挂了一道水帘。
闻天声眼看着雨一阵大,一阵小,始终不停,心头甚是烦乱,只是望着天空出神。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庙外传了过来,接着只见十几个黑衣人冲进庙来。
这十几个人每人头上都戴着黑布罩子,只露出两个眼孔,行动十分矫健,转眼之间,已经抢上石阶。
闻天声因外面正下着大雨,纵然心里觉得这些人行径诡异,也不好出声阻止,只得朝大家招招手,让出了大殿的左目。
来人一共是十二个,因他们头上戴着黑布罩子,看不清面貌,但从他们身材看去,个个都极为壮健,进入大殿之后,黑布罩于依然没有摘下来,可见他们戴着黑布罩子,虽是遮雨之用,但显然不欲以面目示人了。
十二个黑衣人中,忽然有人噢了一声,接着呵呵笑道:“这位敢情就是东海派掌门人闻大侠了,咱们幸会得很。”
“不敢。”闻天声抱抱拳道:“兄弟正是闻天声,不知老哥如何称呼,诸位是那一条道的高人?”
那人呵呵笑道:“闻大侠好说,咱们兄弟只是江湖上一群无名小卒,算不得什么高人。”
他们戴了头罩,连面貌都不让你看,自然不肯告诉你身份来历了。
这人话声出口,其余十一人都呵呵哈哈的笑了起来。
不肯说出姓名来历,原是他们的自由,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们非说不可;但这些人这般笑法。不但轻浮,也含有轻蔑之意!
闻天声是个很古板的人,听他们笑得轻浮,也就没有作声。
为首那人两个眼孔中霎着精光。望了闻天声一眼,又道:“咱们兄弟久闻东海派精擅剑、掌、镖三绝,在江湖上久享盛誉,今天难得遇上闻大侠,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斗胆想请闻大侠露一手给咱们兄弟瞧瞧,不知闻大侠可肯展示么?”
闻天声久走江湖,听了此人的话,心头不禁暗哦一声,忖道:“难怪他们戴了头罩,原来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老哥夸奖,东海派三字,只是江湖朋友抬举而已,寒家从先祖创设东海镖局,只是以保镖为业,从不敢以门派自居,剑、掌、镖三绝,也是江湖朋友的过誉之同,兄弟几手庄稼把式,不值识者一哂,在诸位高人面前,岂敢献丑。”
只听另一个人道:“咱们老大刚才已经说过,咱们算不得什么高人。”
第二个人接着道:“闻大侠几手庄稼把式,纵然值不得高人一哂,但咱们既不是高人,就不妨使出来让咱们瞧瞧了。”
他此话一出,十来个人又不禁哄然笑了起来。
方才他们夹杂着呵呵哈哈的笑声,还不觉得什么,这回哄然大笑,笑声之洪亮,居然震得这间土地庙梁椽之间,灰尘纷纷落下来,显然这十二个人都有一身精纯的内功了。
闻天声心头暗暗震惊,付道:“这十二个人看来个个都是好手,自己行走江湖数十年,自问从未和那一方结过梁子,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一面也洪笑一声道:“兄弟对诸位已经一再忍让,诸位依然如此相逼,莫非是冲着兄弟来的:但兄弟自思和诸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诸位究竟所为何来,还请诸位明示。”
他这声洪笑,声音清朗,在十一个人的洪笑中,盖过了他们的笑声,足见功力之深,也远超过对方诸入。
只听一个人道:“咱们老大已经说过,只是仰慕东海派的剑掌绝艺,想开开眼界而已,和闻大侠当然谈不上恩怨,这是闻大侠多心了。”
他们纵然听出闻天声内功修为高超他们,但还是坚持要闻天声非露一手不可,这情形已极明显,看来绝难善了。
闻天声沉嘿道:“这位朋友的意思,兄弟若是不肯露上一手,就不能平安无事了?”
那人嘿嘿冷笑道:“事情也差不多如此。”
闻天声到了此时,已是忍无可忍,点头道:“很好,诸位大概胸有成竹,要逼闻某出手的了,你们要一起上,还是由那一位和闻某单打独斗。”
只听为首那人森笑道:“咱们弟兄有自知之明,单打独斗,自然不是闻大侠的对手,至于咱们十二个人全上的话,那么就没有人能看到闻大侠的剑掌绝艺,因此咱们想挑两个弟兄跟闻大侠讨教,如果两人不行,那么再加上一个,务必使闻大侠的剑掌尽情发挥,余下的弟兄,就有机会观赏大侠的绝技了?”
闻天声听得暗暗奇怪:“他们何以非要看我剑掌不可呢?”就在他沉思之际,为首那人左手朝前轻轻一挥,说道:“你们先上去两个跟闻大侠讨教几手剑掌,两个不行,就再上去一个好了。”
他们来的时候,自然早就商量好了,由什么人出手,因此他左手随便一挥,就有三个人越众而出,一个“锵”的一声从肩头布袋中掣出了长剑,另一个却取下肩头的长形布袋,交给了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伸手接过同伴布袋,却没有走上去,那就是准备的后备人员了。
他们为首那人说过要看闻天声的剑掌绝艺,所以先上来的两人,一个掣出长剑,自然是使剑的入,一个把剑囊交给同伴,自然是要使双掌了。
既然他们要叫闻天声尽情发挥剑掌绝技,可见这两人在十二个人中,对剑掌功夫必有专精!
大殿双方的人,立时向后退下了几步,让出中间一片空地。阮夫人因对方人数较多,怕他们一拥而上,伸手把女儿拉到了身边。林仲达一手按着剑柄,和楚玉祥一起退到了师母左右。
闻天声自是不敢轻估对方,当下也就抽出剑来,目光一抬,缓缓说道:“二位请吧!”
使剑的冷冷的道:“咱们是两个打一个,闻大侠不用客气了。”
闻天声道:“这是诸位硬逼着闻某出手,自该由两位先出手才好。”
他不肯先出手,是想从对方出手的招数上,看出他们的路数来。
使剑的大笑道:“大概闻大侠自恃一派掌门,不肯先出手,在下那就不客气了。”
话声出口,随着左足斜跨半步。身形倏地左转,右手一剑斜刺而出。
闻天声心中暗道:“这起手一招是‘白鹤亮翅’,他是白鹤门的人!”
那空着双手的汉子一见同伴出手。也立即身形一矮,向右欺近,左手五指勾曲,疾向闻天声左胁抓来,右手跟着一掌,斜劈而出。
此人身手矫捷,出手虽比使剑的慢了半步,但这一抓一劈,却和使剑的汉子那一招“白鹤亮翅”几乎是同时攻到。
闻天声心中暗道:“这使掌的左手一记‘猛虎探爪’,是五虎门断魂爪的招式,右手这一掌却不是五虎的手法,而是形意门的劈掌!”
这原来是心念一动间的事,闻天声右手长剑一振,身随剑走,避开敌剑,还刺了一剑,右手也同时拍出一掌,朝使掌汉子肩头击去。
使剑的汉子,一剑落空第二剑又紧接着刺出这回使的是一记“顺风送帆”六合门的招式。
使掌的也身形展开,左手改使“鹰爪功”,疾抓闻天声拍来的左掌,右手反研,使的是一招“随君布施”,竟是丐帮的路数。
三人这一展开剑掌功夫,各显身手,那使剑的汉子在数招之间,竟然连使了白鹤、六合、青城、华山、点苍、等派的剑招,使掌的汉子双手倏拳倏掌,变幻莫测,在这一阵功夫,也连使了五虎、鹰爪、丐帮、少林、形意等派的拳掌。
一时看得闻天声心头暗暗惊异,这两人明明是在掩蔽自己的来历;但这般诸家杂阵,夹杂使来,居然得心应手,有如从小练熟了的一般,不但毫无牵强之处,而且攻势绵密,每一招都显示两人深厚的造诣来。
闻天声果然不愧是东海派的掌门人,武功精湛,此时剑掌同施,剑如灵蛇乱闪,攻中有守,掌似开山巨斧,力战两人,神态从容,大是游刃有余。
为首那人口中轻咳了声,第三个人备战汉子放下同伴的剑囊,刷的一声,取出链子锥,纵身扑入战圈,抖手朝闻天声激射过去。
闻天声长剑一撩,“当”的一声把链子锥荡开,左手伸缩之间,连发了两掌,一记逼退使掌的汉子,一掌迎面击向使链子锥的汉子,也把他逼退了一步,长剑疾圈,一连三剑,剑光如闪朝使剑的反击过去。
力首那入眼看闻天声如此了得,也感到事出意外,(他起先以为有三个弟兄就差不多了)一挥手道:“再上去一个。”
他话出口,立时又有一个蒙面人亮一柄扑刀,纵身而上,加入战圈。
楚玉祥看得大怒,大声喝道:“你们还要不要脸,讲好了最多只有三个人出手和我师父动手的,怎么又加上了一个去了。”
为首那人阴沉一笑道:“你师父方才不是要咱们一起上的吗,咱们还没有一起上呢!”
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掠阮夫人,说道:“这位东海派的掌门夫人,空着没事,你们也不妨上去两个,跟她讨教讨教。”
他此话一出,果然有两个汉子拿出兵刃,一个使一对短戟,一个使一支铜爪。逼近过来。
阮夫人早已看出他们不怀好意,心中也就早有了准备,此刻一手拔剑,一面回头朝三人(林仲达、楚玉祥、闻家珍)低声嘱咐道:“如果情势不利,你们就先从后面退走,不用管师父和我,你们走了,师父和我就足可自保……”
话未说完,对方两人业已逼近,使爪的睛露邪光,阴笑道,“掌门夫人话说完了么?”
使短敦的尖声笑道:“有什么话不会上了路再说么?”
这两人口气大是不善,阮夫人双眉一挑,叱道:“你们究竟是那一条道上的人,胆敢如此放肆?”
使爪的邪笑道:“放肆的事情多着呢,不过你掌门夫人已是徐娘半老,哥儿俩没……”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但若是让他说出来,狗嘴里决不会长象牙。
阮夫人一声清叱:“该死的东西!”
长剑一闪,分心便刺。
这一招快捷无比,使爪的话声未出,寒光一闪,剑锋离胸已不到一尺,心头大吃一惊,口中喝道:“婆娘好快的剑……”
急忙举爪封架,却封了空!
阮夫人这一剑原来只是一记虚招,身形一侧,左手一记“大力鹰爪功”,五指勾曲如爪,“拍”的一声,击在他右胁骨。
那汉子连剑法的“法”字还没出口,痛得口中变成了“啊”字。
闻天声动手之初,还希望事情不至于搞大,是以并无伤人之意,但阮夫人却已看出对方有为而来,不怀好意,绝难善罢某休,何况对方语气下流,激怒了她,自以先下手为强,左手拍出,右足跟着飞起,一下蹬在对方小腹之上。
那使爪的汉子“啊”声刚出,人已被阮夫人蹬得从石阶上翻身跌下,“砰”的一声,后脑着地,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那使双戟的汉子没想到阮夫人骤下杀手,要待出手抢救都来不及,口中暴喝一声:“你这婆娘当真辣手得很………双乾一摆,抢攻上去。
阮夫人一击得手,长剑向左右连闪,一记“分花拂柳”,“当”“当”两声,架开对方双乾,抖手一剑,穿心刺去。
那使双戟的急忙往后跃退,那知阮夫人动了杀机,倏地欺上一步,又是一剑斜刺过去。
那汉子左手短乾一封,刚架住长剑,阮夫人左手五指如钩,疾向他右腕爪去。
这一记鹰爪擒拿,手法灵巧,那汉子怕被她拿住,急忙缩手,怎知阮夫人腕底射出三支袖箭、夺、夺、夺三声,一支射中肩头,两支射中肋下,口中同时发出一声惊“啊”,右手再也握不住短戟,“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阮夫人得理不让人,右手迅疾一转,把对方左腕齐时削断。
那汉子痛得惨叫一声,往地上跌坐下去。
为首那人做梦也想不到两个兄弟会这么快就被阮夫人解决,心头不禁大怒,喝道:“快去把这婆娘拿下了。”
这回就有五个蒙面汉子手持兵刃抢了过来。
随同闻天声夫妇的十几名家丁,原来是镖局中的老人,大部也会几手刀棍拳脚,但闻天声夫妇和门下弟子平日剑不离身,这些庄丁是抬着扫墓的祭品来的,身上自然并未携带兵器。
此时眼看五个蒙面汉子朝主母扑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呛喝一声,手中拿起扁担、木杠,有几个手里没爪到东西,就赤手空拳的跟着涌上。
那抢攻过来的五个蒙面汉子无一不是好手,那会把这些庄丁放在眼里,但见刀光闪动,鞭影飞舞,一阵叱喝,厉笑和砰砰碰碰的刀棍撞击之声,不绝于耳,登时闷哼。惊叫、惨号也连续的响起。
阮夫人长剑挥舞,挡住了两个,林仲达、闻家珍这时也拔出长剑,随着动手。
楚玉祥没练过剑法,身上自然没有带剑,就挥动双掌,跟着二师兄冲了上去。
这一下混战乍起,为首那个蒙面汉子怕五个弟兄们有失,回头朝和闻天声动手的四人喝道:“你们几个截住姓闻的,莫让他过来。”
喝声方起,双足一点,凌空往左首扑上。
此人是十二个蒙面人之首,武功自然极高,探手之间就一把爪住了一个家丁,呼的一声自然立时了帐,他正待朝另一个家丁爪去。
忽然眼前入影一晃,楚玉祥一掌朝他当胸拍出。
为首那人口中嘿了一声,右掌一抬,迎着楚玉祥手掌拍出。
楚玉祥“嘿”声入耳,手掌已经和他接上,但觉一股极大的压力,震得自己心头狂跳,血气上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人离地飞起,摔出一丈多远,落到天井地上,早已昏了过去。
那为首蒙面人一掌震飞楚玉祥,再也没去理他,身形丝毫不停,朝人群中扑入。
抢过来的五个蒙面人,被阮夫人接住了两个,余下三人,林仲达和小师妹闻家珍联手接住了一个,另外两个被十几名庄上截住,厮杀起来。
这十几名庄丁,原是东海镖局的趟子手,因年岁大了,才拨到庄丁担任些轻便工作,他们虽然也会几手刀棍拳脚,平日对付没练过武的人,一个人还能挡得了一两人壮汉,但要他们对付武功高强的蒙面人,那就差得远了,何况手上又没兵刃,岂是人家对手?几个照面,就被打倒了四五个有的伤在对方刀下,有的被点了穴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那为首的蒙面人,扑入人群,就如虎入羊群,双掌挥处,几个庄丁就像草稿人一般,不是应掌震飞出去,就是闷哼倒地。
只见他身形一转,一掌击在林仲达后心,林仲达口中大叫一声,扑倒地上。
闻家珍本来和林仲达聊手,勉强还能支持,如今只有她一个人独斗一个蒙面人,眼看二师兄中掌倒地,不知是死是活,心头大吃一惊,未免手脚慌乱,她总究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家,一套剑法纵然练得极熟,但内力不足,这一慌乱,更落了下风。
为首蒙面入一掌击倒林仲达,就朝阮夫人扑来。
阮夫人一支长剑独斗两个蒙面人,还能应付俗如,忽然加入了为首蒙面人,双掌如开山巨斧,记记都沉猛无伦,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怎知方才被她射中三支袖箭,削断左腕的蒙面人,昏倒在地,此时正好悠悠醒转,心头仇怒交织,对阮夫人恨之入骨。
眼看她被迫后退,快到自己跟前之际,岂肯放过机会,咬紧牙关,从地上抬起一支短就,猛地转身坐起,右手一送,用力朝她小腹戳。
阮夫人敌三个高手,正在后退之时,怎会防到躺卧在地的人还会对她骤下毒手,但觉小腹剧痛,似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刺中,手中长剑不禁为之一缓。
高手过招,不得有半点疏忽,阮夫人剑势一缓,此消彼长,两个蒙面人手中立时一紧,阮夫人右肩又被剑尖刺中,此时她小腹血流如注,但觉真力不继,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身形往下一蹲,右手长剑劈落,把那偷袭自己的蒙面人一个脑袋劈成两半,左手随着身子一蹲之势,射出两支箭袖,击中刺中了自己右肩一剑的蒙面人腹部,因双方距离极近,那两支袖箭全都刺入对方腹中。
那人腹痛大叫一声,急急后退,还是一跤跌坐下去。
阮夫人是拼了命,身子一蹲,剑交左手(她右肩中剑,已是使不出力气)咬紧银牙,突然站起,右手长剑顺势闪电刺出,一下子穿透在左首一个蒙面人的前胸。
为首蒙面人看她负伤之后,还连杀了自己两个弟兄,心头怒极,大喝一声,一掌击在她胸口。
阮夫人早已成了强弩之未,那里还闪避得开?口中闷哼一声,应掌倒下。
这一阵工夫闻家珍也被点倒,剩下的几名庄丁,也悉数被三个蒙面人制住,只有闻天声和四个蒙面人还在拼命激战之中。
闻天声战四名高手,把一支长剑使得凌历无匹,怎奈对方四入不但武功了得,而且只守不攻,只是把你围在中间,不让你突围而出,任你攻势凶猛,一味的封架,万一封架不住,就后退一步,但只要有一人后退,其余三人就联合而上,替他解拆,是以力拼多时,依然无法把四人击退。
眼看妻、女。弟子一个个的被刺,内心自然又急又怒,热血沸腾,口中发出一声厉啸,长剑连续变招,大喝道:“闻某和你们拼了。”
刷刷刷,一连刺出了八剑,刹那之间,剑光大盛,这八剑当真快如闪电,对四个敌人迅快的每人刺出一剑,对又回过来的每人又刺了一剑,这八剑把四个蒙面人各自逼退了一步。
他那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身发如电,猛地朝左首那人疾欺过去,剑发如风,一口气刺出了三剑。
左首那人连挡两剑,第三剑再待举刀封挡,怎知闻天声剑势倏然一翻,压在对方的刀上,身形陀螺般疾转,一下转到对方身侧,左手用足劲力,一掌拍在对方后心之上。
左首那人张嘴喷出一口狂血,立时倒了下去。
这一击得手,给他缓过手来,登时精神一振,那三个蒙面人乍见同伴倒下,急忙从三面欺上。
闻天声不待他们出手,运剑如风,朝对面那蒙面人攻去,左手一扬,五支穿心镖分向另外两人激射过去。
东海门以剑、掌、镖驰名江湖,人所共知,那两个蒙面人急忙举刀磕镖,救援同伴自是受到阻延。
闻天声是起了杀心,杀一个好一个,他长剑挥动,攻向迎面那人,一道青虹,电射过去。
对面那个蒙面人急忙挥出链子锥,朝前一挡。他怎知闻天声在这一剑上,运足了全身功力,剑链乍接,那人链子受到他剑上劲力反弹,逼了回去,闻天声趁机又一抖手,打出两支穿心镖。
那蒙面人吃自己链子锥反弹,大吃一惊,急忙扬手一带,顺势把反弹过去的链子锥向右方送出,正准备振腕攻出,陡觉钢镖迎面射到,他躲闪不及,正好振腕发出链子锥,“叮”
的一声,击在射来的镖上。
闻天声打出的是两支穿心镖,一支射向对方面门那是明镖,另一支紧接着明镖之后。射向对方心窝,那是暗镖,明镖先出,暗镖后发,但劲力完全在暗镖之上,比明镖还要快速。
那蒙面人挥出链子锥,击在射来的明镖上,“叮”声作响,暗镖也已打到,和“叮”声同时响起“扑”的一声,没入胸膛,那蒙面人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为首蒙面人纵身赶来,两个蒙面入已丧在闻天声手下。
这时除了闻天声,已别无敌手,为首蒙面人左手一挥,喝道:“并肩齐上。”
双掌作势,当先踊身扑上。
另外几个蒙面人听到老大的喝声,也各执兵刃,急扑过米。
闻天声早已豁出去了,厉笑道:“很好,今天不是东海门灭亡,便是尔等授首。”
他不愧是一门之长,眼看妻女生死未卜,却临危不乱,一柄长剑使得有守有攻,剑法精严,左掌更如开山巨斧,配合剑势,剑守掌攻,气力悠长,力敌六个蒙面高手,任他对方刀、剑,斧、钩、鞭五件兵器和为首蒙面人一双肉掌,互争机先,丝毫不惧,当真是一人拼命,万夫莫当,那六个敌人一时之间倒也奈何他不得。
闻天声明知对方六人均是内外功具臻一流的好手,时间越长,对自己越是不利,此时唯一的生机,就是把对方逐一消灭,但这又谈何容易?他杀得性起,口中不觉发出一声长啸,剑势陡然一变,一道道剑光,像银蛇般乱闪,左手掌势也随着加强,但见他面如巽血,双目通红,全身在一片青光统绕之中,悠然来去,左首一人,被他一掌击中左肩,右首一人也被他长剑刺中左股,这两人自然一下就跃了开去。
闻夭声岂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左手一抖,三支穿心镖朝中掌的那人打去,人却双足一点,朝被刺中左股那人追击过去,长剑一招“横招千军”,白练横飞,人到剑到,把那人拦腰劈成两截。
那中掌的一个左肩骨被他击碎,剧痛之下,身法自然没有平日灵活,往后跃退,但人总没有激射去的飞镖迅速,脚步堪堪落地,三支钢镖品字形射中胸口,大叫一声,往后倒去。
他拼了命;那为首蒙面人眼看六人围住了他,还被他连伤两人,心头更怒,跟着朝他背后扑去。
闻天声大发神威,一剑横扫腰斩了一个蒙面人,为首蒙面人也及时扑到,掌先人后,双掌排山,一下击在他背心之上。
闻天声听到风声,再待闪避,已是不及,一个人“砰”的一声,被击出去丈许来远,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倒。
另一个使刀的蒙面人身形一矮,急步窜上。
闻天声功力再高,也已感到全身力道几乎被对方震散,缓缓纳了口气,自知伤得不轻,业已无法再战,但有人欺近,他还是很快就警觉了,右手长剑拄后挥出,此时若是有人和他硬打碰砸,准可把他长剑震飞出去。
但窜来的使刀蒙面人,却慑于他的威名,知道单打独斗,无人可以胜得过他,是以不敢和他砰接,身子一伏,朝闻天声脚旁滚去,使了记地趟刀中的“老树盘根”,刀光一闪,贴地横砍。
闻天声大叫一声,双足立被削断,砰然倒地,他自知绝难幸免,身为一门之主,岂肯受辱,就猛一咬牙,自震得心脉而绝。
为首蒙面人叫道:“留他活口。”
随着话声,掠到闻天声身边,俯身一看,业已气绝,回头一看,十二个人,连自己只剩下四人,不觉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姓闻的夫妻,果然厉害,咱们竟然赔上八条命!”
另一个人道:“但至少咱们已完成了任务。”
为首蒙面人一挥手道:“把闻天声两个徒弟带走,咱们就可以交差了。”
只听一个冷森的声音接口道:“你们的任务只怕永远也完成不了。”
为首蒙面人听得一怔,回头喝道,“是什么人?”
举目四望,这间土地庙只有这么一进大殿,那有什么人影?其余三个蒙面人各仗兵刃,迅速闪身朝四周搜索,依然连鬼影干部找不到半个。
为首蒙面入抱抱拳道:“何方高人,请现身相见。”
那冷森声音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寂然无声,再也没有开口。
为首蒙面人朝三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使刀的站在离闻家珍较近,就跨上一步,正待伸手去抱,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头先身后,朝地上扑倒下去。
为首蒙面人看得奇怪,急忙问道:“老六,你怎么了?”
那使刀蒙面人跌倒下去,就作声不得,连动都没动一下。
为首蒙面人心头一沉,慌忙掠近他身边,俯身把他翻了过来,只见使刀的老六,早已双目紧闭,没了气息,细看老六,不见半点伤痕,心头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什么人暗算老六,还不出来,咱们较量较量。”
大殿上那里有人答话?现在除了为首的蒙面人,只剩一个使软鞭和一个使钢爪的三人了!
使软鞭的问道:“老六怎么了?”
为首蒙面人道:“死了。”
使软鞭和使钢爪的二人听得大奇,异口同声的道:“老六好端端的怎么会死的?”
为首蒙面人目光深森,哼道:“吃咱们这一行饭,难免阵上失风,死就死了,咱们办正事要紧,闻天声门下两个徒弟,咱们非带走不可,你们去在死难的弟兄身上,洒上化血散,免得落了痕迹,咱们走吧!”
两个蒙面人答应一声,各自从身边取出化血散小瓶,在每人身上弹了少许,事情堪堪办完,那使软鞭的正待站起身来,不知怎的,竟然没站起,反而朝地上扑倒。
这下看得为首蒙面人心头猛然一沉,他站在原处,早就全神戒备,竟然会丝毫不见朕兆,他跨上一步把老九的身子翻过来,果然不出所料,这一瞬间和老六如出一辙竟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可真把这位十二蒙面人的老大惊骇得不知所云,目光一抬,沉声道:“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不知在下兄弟那里得罪了朋友?要这般赶尽杀绝,在下自知这点浅薄武功,绝非朋友的对手,但朋友总该让在下兄弟,知道死在那一位高人手下?在下兄弟技不如人,也可死而无怨……”
使钢爪的吃惊道:“老大,老九也死……”
话声未落,身躯微微一震,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就扑倒下去。
为首蒙面人惊骇莫名,切齿道:“阁下出手果然毒辣得很,你索性把在下也一起杀了。”
只听那冷森的声音徐徐说道:“你可以滚了,留你一命,才能去向你主人回话。”
这声音听来冷得令人会从心底冒出寒气,但却飘忽不走,无法肯定此人究在何处?这下倒使为首蒙面人大感意外,切齿道:“阁下今天不杀在下,在下他日非替死去的弟兄报仇不可,阁下亮个万儿。”
“不用。”那冷森声音喝道:“老夫叫你滚,你就得滚!”为首蒙面人还待再说,突觉身上被入重重推一了把,几乎一跤摔下石阶,心知此人武功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他不肯现身,说也无用,这就一声不作。回身朝庙外疾奔而去。
土地庙中徐徐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白髯禄袍的老人,这老人浓眉如帚,脸如金纸,但一双微阖如线的双目之中,却隐现金芒!
他看了看倒卧在地的闻天声夫妇一眼,自言自语的道:“看在你夫妇养育我徒孙的份上,老夫索性成全你们的女儿便了。”
左手抱起闻家珍,举步走出天井,又用手抱起楚玉祥,冒着大雨疾走,高大的人影,渐渐在雨中消失。
*当楚玉祥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卧在船上,耳中听到船底鼓浪的声音,心中觉得大奇,急忙睁开眼来,船舱地方不大,翻身坐起,才看到自己对面坐着一个白髯老人,两道如帚白眉,一张金纸般的脸孔,双目似睁似闭,朝自己望来。
楚玉祥记得自己随师父、师娘去北固山扫墓遇雨,到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避雨,后来来了十二个黑衣蒙面人,说要看看东海门的武功,和师父动起手来,后来又有四五个蒙面汉子朝自己这边来,自己挥掌朝那为首蒙面人拍去,被他一掌震得两眼发黑,胸头如压重铅,喷出一日鲜血,摔倒在地。
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么自己怎么会躺在船上的呢?这位白髯老人家又不知是谁?他望着绿袍老人,正待开口!
绿袍老人朝他微微一笑道:“老夫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团想问,对么?”
楚玉祥点点头道:“老人家是什么人?小可怎会睡到船上来的呢?”
绿袍老人嘿然笑道:“你这问题,共有两个,老夫是什么人?这一点老夫很难作答,因为老夫已有很久不用姓名了,你叫老夫白胡子伯伯也好,绿袍老人家也好,随便你叫好了。”
楚玉祥心想:“这位老人家好生古怪!”
一面说道:“有白胡子的人天下很多,但穿绿袍的人却比较少,小可就叫你老绿袍老人家好了。”
绿袍老人听得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怪笑,连连点头道:“很好,你这娃儿果然聪明得很!”
楚玉祥被他笑得毛骨惊然,因为这声惨笑竟然震慑人心,十分刺耳,脸上不禁微有怯意,心想:“这老人家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绿袍老人接着说道:“至于第二个问题,你是老夫把你接来的”
楚玉祥问道:“老人家这话怎说?小可记得在北固山一处破庙之中……”
“不错。”绿袍老人没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是老夫打发了和你师父为难的蒙面人,把你接来的。这话,你也许不信,但要说这段来龙去脉,可得大费唇舌,老夫只能极简单的告诉你……”
楚玉祥点点头。
绿袍老人续道:“你师父闻天声,其实不能说是你的师父……”
楚玉祥道:“他明明是小可的师父,怎么不是呢?”
绿袍老人笑了笑道:“你叫他师父。他可会传你武功么?”楚玉祥一呆道:“这……”
绿袍老人道:“你八岁那年拜了东海门的师祖,他就应该传你武功了,为什么后来不传你武功呢?”
楚玉祥道:“小可听师父说,小可不宜习武………“哈哈!”绿袍老人笑道:“那是老夫要他不可传你武功的。”
楚玉祥道:“为什么?”
绿袍老人道:“他那几手武功,只能跑跑江湖,当当镖师,会把你教坏了,所以老夫劝他不可教你,因为一个练武的人,入门武功千万错不得,一旦练错了,再要改过来,就须事倍功半,十分吃力,所以后来由祖老道送了你一本”练功的入门口诀,再由你义父传给你。
你从那时起。只练内功,不练武功,就是为此。”
楚玉祥道:“原来那送书给我的道长,是你老人家的朋友。”
绿袍老人点点头道:“不错,你就是由祖老道和老夫二人托你养父抚养的,所以严格的说,闻天声应该是你义父,不是你师父,你现在明白了吧?”
楚玉祥道:“小可是老人家和老道长托义父去抚养的,那么小可的生身父母,你老人家一定知道的了。”
绿袍老人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摇了下头道:“你生身父母是谁?祖老道和老夫都不知道。”
楚玉祥十年寒窗,经史子集全读过了,自然懂得很多事。
听绿袍老人的口气,似有破绽,这就问道:“小可是你老人家和老道长托义父抚养的,怎么会不知小可生身父母是谁呢?”
绿袍老人心中暗道:“这娃儿心细得很!”
一面说道:“事情是这样,老夫那天经过金陵,发现路旁有一弃婴,老夫一向独来独往,没有传人,看到弃婴,心想:何不把他抱回去,养大了作个徒弟,因为老夫这一门的武功,必须从小练起,方可大成,那知老夫正待俯身去抱,对面来了一个老道,他也要俯身去抱,一个婴孩,就成为两人争取之物,老夫说要抱去做徒弟,祖老道也说要抱去做徒弟,双方争论不下,于是由祖老道提议,他从前认识东海门闻天声之父,不如送去托他夫妇抚养,等长大了,当咱们两人的徒弟,老夫同意他的说法,就这样把你送给了闻天声夫妇。”
这番话听得楚玉祥将信将疑,间道:“那么我义父、义母他们呢?都知道是你老人家把小可接来的吗?”
绿袍老人道:“当然知道,那几个蒙面匪徒还是老夫打发走的,闻天声夫妇都受了伤,你当时也被震得伤了内脏,伤得不轻,老夫给你疗了整整两天,伤势才好。”
楚玉祥道:“小可已经躺了两天了?”
绿袍老人道:“今天已经第三天了。”
他不待楚玉祥再说,就接着道:“你在负伤之时,老夫已喂你服了本门造化丹,咱们只有三个月相聚的机会,时间宝贵,趁这趟水程,尚有数日,老夫要助你行功,从现在起,正好趁在船上的几天工夫,先把内功练好了,好,你盘膝坐好了,老夫才能指点你行功的诀要。”
楚玉祥依言盘膝坐好。
绿袍老人坐在他背后,伸出手来,抵在他“灵台穴”上,一面说道:“好,现在瞑目凝神,听老夫要你如何运气,你就如何运气。”
楚玉祥应了一声,但觉从绿袍老人掌心透入一股阴凉的气流,一面只听他口中说着如何引导气机,由某经循行,再转某经,楚玉祥不敢怠慢,依照他口中所说,逐一做去,等到循行了一周,绿袍老人并没要他停止,依然周而复始的运行不息。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小船渐渐进入汉港,停泊下来。
绿袍老人才收回掌,说道:“好了,现在且休息一会,等到晚上再做吧,”
船家升火做饭,不多一会,送来了饭菜,并在舱中点起了油灯。
绿袍老人从怀中取出一颗白蜡固封的蜡丸,捏碎蜡壳,里面是一颗龙眼大朱衣药丸,一手递给了楚玉祥,说道:“七日之内,你除了可以喝水,不能吃饭,每天服用三颗药丸,服药之后,必需小睡片刻,就起来练功,你可把这颗药丸嚼碎了吞下去。”
楚玉祥接过药丸,倒了一盅开水,慢慢的把药九嚼碎,吞了下去。
绿袍老人等他服药之后,左手轻轻一拂,点了他睡穴,楚玉祥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楚玉祥被绿袍老人叫醒,又坐起来练功,绿袍老人依然伸手按在他“灵台穴”上,输入真气,要他依照口诀运气行功。
套一句成语,叫做有话即长,无话即短,楚玉祥在这趟水程中,除了一日三次服食药丸,就是在船舱中运气行功。
先前三天,每次练功,都由绿袍老人输入真气,助他导引真气,一面口中不住的指点他运向某经,再转某经,而且一天三次运行的经络路线,都不相同。
一天之间,每次不同,但第一天和第二天、第三天是相同的。
楚玉祥渐渐领悟,一天之间,何以运行的经络不同?那是因为人体内十二个时辰,血气循行全身,按时而异,每一穴道,皆有一定时辰的流注,故而运气行功,必须依照气血循行的路线而行。
到了第四天,楚玉祥对运气行功,已经练熟了,绿袍老人不再用手按在他背上度入真气,可以自行练功。
楚玉祥可以感觉得到,自己每次行功,都有不同的境界,体内真气也一天比一天旺盛,一半虽是得到药力之助,但大半还是绿袍老人三天贯输真气,给了自己莫大的便宜。
七天时光,都在船上度中,这是第八天的早晨。
楚玉祥运功完毕,只听绿袍老人在他面前呵呵笑道:“‘大素阴功’,能在七日之间小有成就,已是十分难得了,小娃几,咱们可以上岸了。”
说罢,推开舱篷,举足跨了出去。
楚玉祥探首看去,原来小船已停在一座小岛前面,无数礁石,像星罗棋布般露出在浅滩上,还有极浅的潮水,在石隙间流动,绿袍老人身如行云,朝路上走去,而且走得极快!
楚玉祥跟着跨出船舱,脚尖点着礁石。跟在绿袍老人身后,追了上去。
他这一点足,才发现自己身子轻得像飞絮一般,轻轻一点,就飞掠出去三丈多远,心知在船中七天行功,无殊脱胎换骨,功力精进到大出自己意外,自是大喜过望,只是轻蹬巧纵,一路跟着绿袍老人掠去。
这样差不多飞掠了一二十丈远近,便已到了干地。
绿袍老人脚下依然丝毫没停。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二里来路,已经到了一座小山山麓,一面是数十丈的峭壁,一面是浓密的树林。
绿袍老人引着他穿林而入。地势逐渐向上。走了一会,己穿过树林,到了一处山沟,左首赫然出现一个山洞的洞口。
绿袍老人跨入洞中,楚玉祥跟了进去,只见这石洞外仄内广,里面足有四五丈见方,阳光从洞窟照人,倒也并不黑暗。
楚玉祥福至心灵,朝绿袍老人纳头便拜,口中说道:“师父在上,弟子楚玉祥给你老人家叩头。”
说着恭恭敬敬地叩上几个头。
绿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叫老夫师父?哈哈,就算是师父吧,起来,起来,为师有话跟你说。”
楚玉祥站起身。
绿袍老人伸手一指石壁,说道:“那还有一间小石室。就是你练功的房间,你太素阴功,初得门径,仍须继续不断的修习。咱们只有三个月师徒之缘,你必需在这三个月之内,把为师的本领学了去,能学多少,就是多少,从现在起,白天习武,晚上练功,不可丝毫懈怠。”
楚玉祥唯唯应“是”。
绿袍老人道:“为师这一门武学,只有三刀,十三剑,使掌须有极强的内力,使剑更非内功精纯不可,否则掌剑妙处就运使不出来,你目前内功总算已小有成就,尽这三个月的时间,看看你是否学得会了?”
楚玉祥心想:“三刀,十三剑,三个月时间还怕练不会么?”绿袍老人接着又道:“好了,为师先传第一招掌法,你记住了?”
说完,左手缓缓抬起,划了两个圈,又缓缓朝前推出,他在示范招式之际,一面给楚玉祥解说,如何运气,如何发掌,把这一掌说得好像极为难练。
楚玉祥心中暗道:“看这一招的手式,如此简单,师父怎么会把它说得如此难练呢?”
一面只是静心聆听,牢记师父的每一句话。听到后来,才渐渐觉得这一记简单招式,招式虽然简单;但在划圈和立掌推出之际,必须运起神功,把真气贯注手臂,随着掌势的划动,真气流注,也随着变易,等到立掌推出,真力便须完全注到掌缘,要使手掌像刀一般锋利。
原来师父说的“三刀”原来竟是三记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