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活着

    汗水在浸染着脸庞上泥土留下的污迹，村长以及几个叔叔仿佛成了战乱后逃跑出来的难民。但是不管怎么说，在艾吉的眼里，他们是他敬畏的英雄。


    自曼巴加要塞叛乱以来，整个基诺斯帝国都陷入了战乱之中。战争的导火线是国王听从来自远方的一个巫师的劝告，认为只要割让曼巴加要塞给比丘野帝国，那么便可以结束比丘野帝国对基诺斯帝国长达两百年的掠夺。为此他签订了《曼巴加的荣耀宣告》条约，正式将曼巴加要塞割让给比丘野帝国。


    【……在这里，我将奉献我毕生的真诚。或许对于你们而言，这将结束你们长久以来的荣耀。但是数年以来你们的抗争在带来国土完整的同时，也带来了无尽的鲜血……于是我怀着对你们的愧疚，诚然制定放弃曼巴加的条约。即曰起，曼巴加要塞将奉献它最后的荣耀，换与我们曰夜渴求的安定。无须悲痛，因为我将为你们承担所有的不满与愤慨……】


    在《曼巴加的荣耀宣告》条约里面，国王如此大义凛然地写着他漂亮的文字。然而这样的文字，却致使了整个基诺斯帝国的动乱。


    没有人可以容忍国王放弃曼巴加要塞的条约，尤其是数百年来坚守在曼巴加要塞的将士与子民们。


    这座基诺斯帝国的“国门”怎么可以放弃？如果曼巴加要塞都放弃了，那么整个国家随时都会被比丘野帝国的铁骑践踏。因为倘若没有曼巴加要塞的守护，比丘野帝国的骑兵、步兵等军队便可以对基诺斯帝国长驱直入。


    曼巴加要塞乃基诺斯帝国第一雄关，下有涛涛江河，上有入云峡峰，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要塞。数百年来，敌国无数次进犯，都被挡在了这座要塞之外，保得基诺斯帝国的安全。


    但是，国王居然放弃了这座要塞！


    “啊，愚蠢完全不足以形容他了啊！主啊，仁慈的主啊，请原谅我的不忠吧。因为我的灵魂深沉地告诉我，我爱这片土地胜过爱国王！”


    曼巴加要塞的守住者，斐麦斯城主在国王制定《曼巴加的荣耀宣告》条约后，于教堂真主的雕像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随后他如此祷告一句便提着重达数百斤的白银战戟斩杀了来自燕京的使者。


    这一举动便是整个基诺斯帝国战乱的开始。或者应该说是：人民的觉醒。


    帝国内的有志之士终于意识到，腐朽的燕京没有资格主宰这个国家的命运。要挽救这个国家，就需要勇敢的人们站出来，骑着战马，高举愤怒的长枪，浴血在战场上。无所顾忌，当不从国王的愚昧，去成为英雄。以英雄的名义，挽救这个国家。


    没错，这个国家，需要英雄！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挽救这个国家！


    觉醒的号角已经吹响，浴血的奋战无时无刻都在进行。英雄们出现了，从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举着战旗，奔腾着战马，一路砍杀。砍杀这个国家的腐朽以及比丘野帝国进犯的军队。


    “只是啊，需要英雄的国家真是可怜。”


    在隔壁的村庄被烟火淹没，发出村民的哀嚎时，艾吉站在高高的山野上如此感叹。


    艾吉今年已经成年，十六岁。十六岁的他本该投入军队，为驱除敌人，安定国家而奋斗。但是迫于这个国家的四分五裂，他坚守自己的村庄以及保护自己的亲人就已尤为艰难。


    这个国家的人民是觉醒了没有错，但是随同各路英雄一并出现的还有不少居心叵测的恶徒。他们有的占据山头，成为盗匪。有的占据城池，成为掠夺者。有的流浪成队，敌我不分地厮杀。


    可笑而又可悲的是，他们还高喊正义的口号，说是为了守护国家，保卫家园。


    总之如今的基诺斯帝国，是内忧外患不断。这片土地已经被深深蹂躏，而能拯救它的英雄，似乎还没有出现。


    就在前几天，艾吉的村子，洛溪小村的隔壁村被一群来自远方的盗贼掠夺和侵占。而这群盗贼的下一个目标正是洛溪小村。


    洛溪小村是山谷下的一个偏僻村庄，背靠着浓密的原始树林奥鲁斯。奥鲁斯原始森林是被称为基诺斯帝国边界禁地的地方。这缘于奥鲁斯之森生活着大大小小的魔兽，以往任何进入里面的人都会被魔兽杀死。


    而另一个令人畏惧的关于奥鲁斯之森的传言则是，奥鲁斯之森坠落着上古魔龙奥鲁斯的亡灵。魔龙奥鲁斯当年被四大龙脉打败，坠落死亡在一片原始森林。没错，这片森林因此被命名为奥鲁斯之森。


    奥鲁斯被四大龙脉联合杀死，心中有着无尽怨恨，把仅有的力量化为亡灵，出没在奥鲁斯之森。人们一旦进入奥鲁斯之森里面就会被它杀死，因为它需要收集足够的灵魂来塑造新的躯体，然后回去向四大龙脉复仇。


    不管这样的传言是真是假，有一个事实是有目共睹的：所有进入奥鲁斯之森的人都没能活着出来。


    因此奥鲁斯之森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没有人愿意进去里面送命。即使是过往前来寻宝的流浪旅人们，谁也不敢进入里面！谁也不敢！


    面对远方盗贼的进犯，洛溪小村处境岌岌可危。村庄本还有些许壮丁，但很多被强行拉去进了军队，如今剩下的能抗战的人不过村长以及几个叔叔，还有就是刚成年不久的艾吉。


    向盗贼们屈服是没有用的。这个来自远方的盗贼团伙出了名的狠辣，他们认为投降的人就是贪生怕死，是懦弱，是拥有不洁的灵魂之人。所以对于投降的人，他们几乎是赶尽杀绝。


    投降不行，村长想过带着村民退守到奥鲁斯之森，那里是唯一可以躲避的地方了。否则剩下的最后一个选择，便是只有送死一般前去抗击盗贼团伙。


    村长和几个叔叔在村外的壁垒坚守着，他们监看着村外的动静。一旦发现盗贼的身影便立马发起警报。实在不行的话，村民们只能逃进奥鲁斯之森避难。大家都有着高洁的灵魂，宁愿成为魔龙亡灵的粮食，也不愿被盗贼们抓住。


    那些盗贼都是没有良心的人，被他们侵占村子，女人们就会被歼－银，男人们就会被奴役。为了洁净，女人们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而男人们同样有着高傲，他们是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或者女儿被歼－银的，也不愿意被该死的盗贼奴役。


    即便女人们的高洁与男人们的高傲，在这样的时代，意义微不足道。


    艾吉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在这样动乱的年代，他不指望什么了，只希望能够保护好亲人们。对于他而言，村民便是他的家人。


    他是愤怒的，更是不甘的。没想到自己的村落，会被盗贼给侵占。边远的山区，指望不上国家军队的保护。何况这本就很可笑，这个国家的军队早在多年以前便不可靠了。


    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有一支军队，谁也不怕，保护着家人们，让他们能够感受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是的，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国家，享受就指望不上了。能够做到不麻木，还相信自己是活着的，就已经很好了。


    “来了，来了！该死的盗贼们来了！”


    村外突然传来村长的呐喊声，惊慌而愤怒。


    “艾吉，你把一部分盗贼引到沟壑那边去，然后返回村子带着大家撤离！”村长立马向艾吉下了命令。


    艾吉原本想要留下来同村长一起对抗前来的盗贼。但当他看到村中传来的恐慌声时，他心软了，马上调头跑出去，引一部分盗贼到先前设置好的沟壑陷阱中去。然后按着计划，带领村民们往奥鲁斯之森撤离。


    尽管做好了死的觉悟，但终究还是放不下村里的女人们和孩子们啊。


    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把部分盗贼引到沟壑陷阱中，拖延住他们之后，艾吉立马返回村庄，带着他们快速往奥鲁斯之森撤离。


    背后喊声不断，大部分都是盗贼们的侵占声。至于沙哑的怒吼，是属于死在盗贼们刀下的村长以及几个叔叔的。


    艾吉回头看的时候，亲眼看到抱着一个盗贼的马匹不放的村长被砍下头颅。而后那个盗贼提着村长的头颅奔跑、狂笑、庆祝……啊，多么让人悲痛的事啊。可是，为何自己不觉有悲痛？


    艾吉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这样的事情似乎是他早已意料，他如同已经经历过而麻木了一般。


    后来一些盗贼意识到了村长以及几个叔叔的赴死行为不过是在拖延，于是他们奋力赶向村庄。


    虽然艾吉带着大家撤离，但是仍有一些女人的步伐跟不上，被盗贼抓住了。盗贼们抓住她们后，不管她们年纪大小，立马撕扯她们的衣服，企图在她们身上发泄。


    但是这些女人们没有放弃先前的意志，被抓住的那刻便纷纷咬舌自尽。


    艾吉看着，却无能为力。


    这一刻，他也终流下了眼泪。


    本以为可以不为这样的世界流泪的，但是却忍不住。


    该死的。


    “跑！跑！快跑！”


    他怒吼，不断怒吼。


    “如果还想有明天，就给我跑！不管你有多么痛苦，都不要放弃！明天，由我们来争取！”


    艾吉在那一刻被愤怒点燃了抗争的决心。他觉得他有希望，只要让他活着。


    他也是能杀人的，只要让他活着。


    他已经无所顾忌，唯有保护好身后的村民。如果能活着，他将走向外面的世界。


    尽管他的目的是刚刚形成的一种情绪：怨恨。


    但是这种情绪会让他觉得：他是活着的。


    而活着的理由：是要真正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