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叶倾澜本想硬气些，直接呛对方一句“你们的事跟我无关”，但她心里到底挂念邵京，说不出违心之言，只能保持沉默。


    “你放心，邵京现在过得很好，工作得心应手，伯父伯母也接过去了。”姚薇嘴角泛起一抹恶意的笑，“邵京好像已经忘了你，他问起很多熟人的近况，可一次也没提到你。”


    “我不属于你所谓的‘熟人’范畴。”叶倾澜神色不变，淡淡地回应。


    “哈，叶倾澜，你倒是会自欺欺人！”姚薇嗤笑两声，“你就一点不好奇，现在我和邵京是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要好奇？”叶倾澜态度冷硬，心里却泛起说不出的苦涩，如今邵京和谁交往和谁结婚，确实已经和她不相干了。


    姚薇又哂笑一声，挖苦道：“我倒忘了，你叶倾澜虽然脾气又臭又硬，但确有几分姿色，只怕又攀上什么高枝了吧。”


    叶倾澜也不辩驳，抬手看看腕表：“你还剩七分钟。”


    姚薇不予理睬，继续自说自话：“邵京说，他现在以事业为重，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但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他会被我的诚意打动。”


    面对姚薇的自信满满，叶倾澜仅作坦然一笑：“那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祝你好运了。”


    姚薇脸上笑得灿烂，脑海中却不可控制地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邵京不肯让她去自己的住处，只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快餐店见了一面。两人隔着一张小方桌对面而坐，每隔几分钟邵京就看一次手表，表情和现在的叶倾澜几乎一模一样。


    几个月没见，邵京瘦了整整一大圈，身上的外套显得有点松松垮垮。脸上虽没什么笑容，但他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目光坚定明亮，谈吐也越发成熟自信。


    姚薇既心疼同时又感到宽慰，不用邵京说她也知道，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奋斗是何等艰辛，此时正是她进入邵京内心世界的最好时机。然而，无论她好言相劝还是软语相求，他只是一味的摇头，眼中的厌恶和反感越来越明显。她问他是不是忘不了叶倾澜，邵京还是摇头。


    最后，邵京被她缠得实在不耐烦，竟撂了狠话，他说：“姚薇，我可以接受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但唯独不可能是你。”


    这句话邵京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姚薇当场掉下眼泪，问他为什么。


    邵京看着她流泪，丝毫没有劝慰的意思，眼神更是寂静如一潭死水。等她哭够了，他平静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有句话叫做‘迁怒于人’，因为无法正视自己的错误，于是需要寻找一个替罪羊。也许这对你不公平，但是坦白讲，你的出现只能提醒我，过去的我是多么愚蠢多么可悲。”


    他自嘲地笑笑，语气坚冷如冰：“所以，请你今后不要再来了，不要逼我做出不近人情的举动，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结果。”


    “邵京，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放出来的？如果不是我苦苦哀求我爸帮忙，你们一家还能像现在这样团团圆圆在一起吗？”姚薇终于在悲愤中爆发了。


    此言一出，姚薇惊愕地听见自己爱恋多年的男人毫无缘由地仰面大笑起来。邵京一面笑着喘着，一面满含兴味地看着姚薇，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邵京……你，你怎么了？”


    笑容陡然一收，邵京的脸刹那间阴沉下来，姚薇看到了他眼中那抹清晰的恨意。


    “姚薇，到了今天你还打算继续骗下去？”


    “骗？我骗你什么了？”姚薇也有点光火了，“邵京，你把话说清楚！”


    “如果不是上个月我爸的旧同事来加拿大探亲，也许我们全家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还感恩戴德地把姚进舟当成恩人！”邵京森冷一笑，“知道当初你那个好父亲是怎么吩咐的吗？八个字――严查严办，严惩不贷！”


    姚薇霍然起身，差点打翻了面前的茶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他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邵京缄默不言，眼神冷到了极点。[]姚薇脸上的血色褪尽，终于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语：“他竟然骗我……怎么会……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不相信！”


    邵京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既有讽刺也有怜悯――姚书记固然疼爱女儿，但他更加看重的显然是自己的官运前途。


    半晌之后姚薇才心有不甘地说：“如果，如果不是我爸，那邵伯伯怎么会……？”


    邵京摇了摇头：“这件事我爸的同事也不大清楚。据说检察院的张检察长有出力，他是姜致桓的老战友。”


    “姜致桓？”


    “是的，倾澜的继父，姜致桓。”说罢，他长叹一声，伸手揉了揉脸颊，疲惫地说，“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人只说不做，有人做了却不说，笑脸相迎的未必就是朋友，我到如今才深有体会。是我识人不清……怪错了倾澜……”


    姚薇颤声问：“你……还是忘不了她？”


    邵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消瘦的面容宛如石刻一般冷硬。


    姚薇眼中升起绝望：“邵京，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你要相信我！”


    邵京摇摇头，喟叹一声：“我相信你不知情，但……我也不会再见你，你走吧。”


    姚薇试图从邵京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丝的不舍或者惋惜，然而她失败了。似乎自从他们有了实质性关系之后，邵京就毅然决然地对她关闭了感情闸门，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几许情谊也荡然无存。到了这一刻，姚薇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和邵京的缘分已无可挽回地走到了尽头。


    想到这里，姚薇用力深吸气，将自己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眼睛看向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身侧副驾驶座上的情敌――即使在跑车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坐姿端庄依旧，没有丝毫的局促感，秀美清丽的脸上神情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除去刚听到邵京名字时流露出少许的异样，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主动询问过邵京的现况。


    难以自控的憎恶和嫉恨噬咬着姚薇的心，令那张精心修饰过的面容出现了轻微的扭曲。她在心底发出冷冷的笑：邵京，原来你也懂得迁怒于人！你既迁怒于我，我又该迁怒于谁？


    “时间差不多了，姚小姐，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叶倾澜说着，右手已经按动车门把手，准备开门。


    姚薇冷哼一声，把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扔到她面前。


    “没想到你叶倾澜自以为聪明一世，竟也被人当猴耍！仔细看看吧！”


    叶倾澜狐疑地向她投去一瞥，拿起文件夹正要打开，却莫名地心头一紧，手指停在封皮上。


    “怎么，害怕了？”姚薇嘲弄地看向她。


    叶倾澜不再踟蹰，打开文件夹，开始快速阅读。


    姚薇的视线牢牢胶在她脸上，将叶倾澜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见证血色一点点从那张姣好的脸孔上褪去的过全程，姚薇几乎忍不住要放声大笑了，只想大喊一声“痛快！”胸中积蓄已久无处发泄的恨意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口。


    “你尽管慢慢看，虽然现在早就超过十分钟了，但本小姐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姚薇一边挖苦，一边快意地轻笑。


    文件很多，叶倾澜只看了开头三五页，脸上已剩一片灰败。


    姚薇的声音愉快已极：“说说感想吧，有人为了得到你，机关算尽不择手段，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很有成就感？”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良久之后，叶倾澜喑哑的声音才在车厢里再度响起：“这些……是谁给你的？”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可惜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人把这东西寄到了我的邮箱，什么信息也没留下，很神秘吧？”姚薇耸耸肩头，笑颜如花，“当然，出于记者的职业习惯，我也做了小小的调查，可以保证你看到的都是事实，没有半句谎言。”


    她自娱自乐地笑了一阵，又补充道：“你不妨猜猜看，这个神秘人士究竟是谁――答案说不定很有趣呢。”


    尽管脸色苍白如雪，叶倾澜的腰背却依旧挺得笔直，目光湛然清亮，稳稳落在姚薇的脸上。“谢谢你这么费心，这些材料我带回去好好研究。”说罢，她有条不紊地把文件夹折叠好，放进自己的包里。


    姚薇藏起自己的讶异，假惺惺地说：“好啊，你可要瞧仔细了，看看是不是我伪造出来骗你的。”


    叶倾澜微微颔首，打开车门，下车，照原计划向超市走去。


    姚薇眯起眼，目送她的背影走远，嘴角扬起冷笑，自语道：“呵，一个人桃花运太旺，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


    从超市里出来时已看不到跑车的踪影，叶倾澜轻轻舒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左手因为无意识中一直攥紧成拳，手指都僵直麻木了。


    人行道上落满了干枯的树枝，她踩在上面，听着枯枝在自己脚下碎裂的声音。她仰头看向异常阴沉的天空，心想，也许要下雪了吧？


    叶倾澜记得，过年的这个时候，e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在那之后，她和邵京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被一连串的变故打破。从此，渐行渐远，终成陌路。今天当她从姚薇口中再次听到他的名字，一时之间竟找不到真实感，恍如前世的幻影旧梦。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土和落叶，也穿透了她身上的外套。一股更深的寒意自心头升起，瞬时渗透到四肢百骸，叶倾澜激灵一下，不由地紧了紧衣襟。路上的行人也和她一样，匆匆加快了脚步。


    不管愿不愿意，又一个冬天来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