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爱的是谁

3个月前 作者: 二月微青
    龙江宽足足有一千米,搜寻范围很大,朔林派出了所有的将士,在龙江搜寻了一夜,时不时会往水中射出剑弩,期待能够对两人造成阻碍,甚至浮出水面。火光映亮了这天的夜空。


    朔林立在船头,看着这黑色的涌动的江水,不发一言,眼睛却凌厉之极,看到哪里,哪里就会像是被冰冻了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招惹这位凶名赫赫的西燕国师。


    朔林仔细的盯着江面,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有的人甚至都已经想要放弃,这样的急流,说不定人早就被冲走了呢?偌大的龙江,漆黑的夜晚,搜寻两个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但是没有人敢说出来,顶着满头大汗努力寻找。


    朔林眼眸忽然看向某一处翻涌的江面,迅速抬手拿起一把弓,瞄准,拉弓,射--


    箭射入黑色的江面,没有声音。


    朔林却又连连射出三箭,箭箭迅猛而出,破空而去,射进江中!


    没有任何异常。


    朔林将弓箭放下,冲着那个方向高声喊道:“容湛!莫要以为天下无人可以与你对决!这世上还有太多事是你想象不到的!”


    声音通过深厚的内力远远传开,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而这一声像是惊动了某个开关一般,忽然在对岸亮起了一支火把。


    朔林浑身气势凛然,盯着那突然出来的火光却没有一丝意外。


    两把,三把……一瞬间,对岸就亮起了上百只火把,而对岸的情况也逐渐显现。这边船上的士兵终于忍不住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岸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满了身着铠甲的士兵!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至少有上万人!


    而在所有火把全部亮起的时候,所有的士兵突然齐齐大声喊道:


    “恭迎太子殿下!”


    “恭迎太子殿下!”


    声音震天,气势所向披靡。


    这样恢弘的场景,若是出现在任何一座城池,都不足为奇,但是偏偏是在此刻,浓墨般的黑夜之中,此地,水流湍急的龙江之侧!这是何等诡异之事!


    而他们喊出的话语更让人震惊,很多人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忽然从水中破水而出两道身影!


    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高大的男子怀中紧紧揽着一个女子,但是那男子将她护的很严,几乎看不到那女子的身形。


    那男子如同苍鹰一般从水中跃出,而后急速略过江面,几息之间已经抵达了对岸,轻盈至极的落下,有一排属下立刻拱手送上大氅,锦帕等物。那男子手一挥,就将那大氅披在怀中女子身上,火光通亮,所有人都无言的看着那个尊贵而强大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将那大氅给那女子系好,动作轻柔仔细,透着无法言喻的爱护。


    那个男人虽然浑身湿透,墨色的长发还滴着水,却丝毫不损他的王者之气。甚至因为清润了冰冷的江水,火光映衬着他绝世无双的容颜,让他看起来更加高贵凛然而不可侵犯。


    正是他们正在寻找的东齐太子,容湛。


    而那个女子,不用猜也知道,是苏流熙。


    容湛将大氅拢了拢,确定将苏流熙完全包裹住了之后,才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锦帕将苏流熙脸上的水擦干净,看着她清丽的容颜,手中动作更轻,神色温柔疼惜。


    旁边的人都默默不语,高大英俊的男人,纤瘦美丽的女子,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那个掌控着整个东齐人生死的男人,第一次露出这样温柔小心的模样,那个传言中强悍铁血的女子,原来也不是想象中的五大三粗,反而身材纤弱,容貌清丽。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已经震撼了所有人。


    仅凭这容貌,太子殿下为了她放弃澹台涵玉,似乎也可以理解。更何况,这是个战功卓绝的奇女子。


    当他们两个站在那里,不需任何言语,已经胜过人间无数。


    那个这一幕太过纯美,他们甚至觉得呼吸也是亵渎。


    容湛确定将苏流熙脸上擦干净了,这才不紧不慢的侧过身来,看向江面上立在船头的朔林。火光映衬着他绝世的容颜,看起来犹如谪仙一般。


    朔林脸色有些阴沉,看着容湛,击掌道:“果然是算无遗策战无不胜的东齐太子,想必这一幕也是你早就计划好了的?假作势弱,引我深入,早早布好大网,等着我一头栽进去。呵,真是好计策。”


    容湛淡声道:“国师过奖了,不过是礼尚往来。”


    朔林脸色虽然自然,甚至嘴角还挂着笑,但是眼中满是阴沉。此时此刻,想明白了一切,他心中如何不愤恨?容湛既然早早做好了安排,那么势必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单从这身后的士兵就可看出容湛是下定决心要将他拿下了。


    若是换做别人,今日必定无处可逃。


    可惜,是他。


    朔林的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容湛身后的士兵,最少一万,而他此次前来,只带了一千亲兵,纵然之前调了龙城的兵,却也已经损耗的七七八八,剩下的拢共不到五千,而且他们现在都在船上,对方随时可以把他们当做靶子一样射成筛子。


    朔林忽然笑起来,一双狭长的眸子中精光连闪,目光也随之转向苏流熙。


    “苏流熙,你不是想见林褚之?今日正好他也在,不如我就满足了你这个愿望如何?”


    说完,就见苏流熙猛的一抬头,眼光凌厉至极的看过来。


    朔林哈哈一笑:“来人!将林褚之带上来!”


    “是!”


    命令远远传开,不就就从后面划过来一只船,上面站着很多士兵,而正前方,正有一个人被沉重的枷锁押着跪在那里。


    即使隔得很远,光线也很暗,苏流熙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正是多年不见的林褚之!


    他的衣衫有些破旧,头发也有些凌乱,比起几年前白了不少,原本总是带着和蔼笑容的脸上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表情,近乎麻木的呆滞,神情憔悴至极,眼神也暗淡无光,即使是被这样屈辱的押解着跪在那里,似乎情绪也没有什么波动。


    苏流熙身上立刻散发出浓重的杀意,眼神如刀射向朔林!


    这股杀意让身边的士兵们都有一瞬间的喘不过来气,而后惊恐的看了苏流熙一眼,不敢再看。


    这个女人,绝对不能惹!


    容湛也觉察到苏流熙强烈的情绪波动,安抚的握着她的手,直到感觉苏流熙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才放下心来,低声说道:“放心,我会把他救回来。”


    苏流熙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到了紧要关头未必不会爆发一场恶战,但是今天势必要救回林褚之!


    苏流熙开口,声音极冷:“放了他!”


    朔林笑意蔓延开来,跳上那条船,黑色的曳地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走到林褚之身旁,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林褚之却好像没有看到他,神色依旧近乎呆滞。


    朔林冲着苏流熙说道:“他好像不想跟你回去呢……林褚之,你说说,你要跟苏流熙回去吗?”


    林褚之似乎没听到,一动不动。后面的士兵一脚踹在林褚之身上,大声怒骂:“没听见国师大人在问话?装什么聋子!”


    林褚之被踹了一个趔趄,猛的往前扑在船板上,脸狠狠磕在上面,他似乎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来不及反应,身后那个人又是一脚踹向他的脸:“你这个……”


    突然,声音静止,那个人伸出的腿还在半空,然而身体却突然僵硬。


    “咄!”利器射入木板的声音。


    “咚”的一声,他的脑袋掉下来,狠狠砸在船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随后,他的身体也猛的摔下去,声音几乎震砸到人的心里。


    所有人震惊至极又惶恐至极的看着这一幕,电光火石之间,这个人就这样凄惨的死去!


    苏流熙死死盯着朔林,右手缓缓收回,冷声说道:“说吧,你的条件。”


    刚刚那一刀正是苏流熙抽出了随身的匕首狠狠甩出,这一次苏流熙用出了十成的实力,一招致命!瞬间准确而利落的切掉那人的脑袋!甚至匕首带着余威狠狠射入了船上的木板,隐隐颤动!


    朔林笑着不减,说道:“真是粗鲁啊……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的人,我可看不到你的诚意呢。”


    苏流熙看着依然倒在地上的林褚之,眼神像是淬了冰:“我也没有看到你的诚意。”


    朔林似是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带笑,眼中却依旧没有感情。


    “用你来换他。”


    苏流熙对这个提议并不意外,几次三番的纠缠她早就不耐烦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看看朔林到底是为什么对本尊如此感兴趣!


    “好!”


    “阿熙不可!”


    容湛的声音立刻响起,他微微皱着眉,不赞同的看着苏流熙:“你不要冒险,我自有安排。”


    苏流熙抬头看了他一眼,紧了紧相握的手,声音低不可闻:“放心。”


    容湛自然知道苏流熙的能力,也知道她此去多半是为了查探情况,但是……


    “本宫来换。”


    容湛的声音传开,苏流熙一下子惊住,而后蹙起眉看着容湛:“容湛,我可以自己……”


    “阿熙,我绝对不会让你再次陷入绝地。”


    容湛没有回头,迎着朔林饶有兴致的目光,声音在苏流熙耳畔低沉响起:“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容湛的声音有些低沉,甚至轻的几乎听不见,但是苏流熙听见了。


    她的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柔软而酸涩,她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仰起脸看着容湛,精致无双的脸上露出璀璨的笑容,这一笑几乎晃花了容湛的眼眸,产生了一瞬间的失神。而在此空档,苏流熙一把挣脱容湛,急速向后退去!


    容湛的手下意识的一抓,却抓了个空:“阿熙!”


    苏流熙却已经转身跳上了停在岸边的船只,朝着朔林的方向划去。


    容湛差点就要施展轻功追上去,但是理智告诉他,苏流熙如此做必定有她自己的原因,此时去追无非是给她制造麻烦,所以最好是静观其变。他笼罩在宽大衣袖中的手缓缓握紧,隐约有青筋暴起,但是神情却平静无波,只是眼神紧紧钉在苏流熙身上。


    朔林看到孤身前来的苏流熙,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苏流熙将船划到离朔林大约二十米的地方,听了下来,看着船上的林褚之,他刚刚自己爬着起来了,只是依旧是跪着的姿态,而且好像也没有认出她。


    “朔林!我已经来了,将林褚之放了!”


    朔林低头看了林褚之一眼,低声笑道:“看不出来她竟对你如此情深意重啊,就是不知道若是她知道了你当年收留她为弟子只是为了……呵呵,会是什么情形?我真是期待不已啊……”


    垂着头的林褚之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表情呆滞,眼神空茫,几近痴傻。朔林眼露嘲讽,却是不再看他。


    “很好。现在,你过来,我就将他放回去。”


    苏流熙怀疑的盯着他,不发一言。


    朔林噗嗤笑出来:“放心,我对这个老家伙可没什么兴趣。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不会食言。你过来吧。”


    虽然朔林说话语气很是诚恳,苏流熙却不会信他,但是脸上却是稍微放松了些的模样,似是信了他几成,眉梢一挑,说道:“你先把他放了。离这么远,我不放心。反正我在你们的包围圈里,也跑不了。”


    朔林没怎么犹豫,当下让两人押着林褚之,跳到了苏流熙的船上。


    苏流熙伸出手去,将林褚之扶住,那押解着他的两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对她有些敬畏。苏流熙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林褚之,这几年不知遭受了些什么,竟然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想起当年林褚之笑眯眯赖着她泡茶的样子,心中一疼,眼神却是越发冷寒。


    她将林褚之脖子上的枷锁尽数砍断,“咣当”一声,林褚之的身子竟然动了一下。苏流熙安抚的拍了拍林褚之的手,放缓了声音安慰道:“放心,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林褚之眼中忽然颤动。


    苏流熙见此,以为是她的到来刺激了林褚之,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些,当下又低声说道:“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苏流熙,你的弟子啊。你以前总是喜欢我泡的庐山云雾的。等这次回去,我一定给你多泡两杯。”


    以苏流熙冷心冷清的性格,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足够证明林褚之在她心中的地位。她虽然不说,但是林褚之待她如同亲人,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帮助了她,这份恩情她一直放在心中。


    林褚之还是低着头,只是身子却开始发颤,连被苏流熙抓住的手也在颤抖,似乎情绪很是激动。


    苏流熙笑了笑,说道:“我去去就来。”然后站了起来,抬脚迈向朔林的船只。


    低着头的林褚之却突然抬起头,眼中含泪,冲着苏流熙嘶声大喊:“熙儿不要!”


    同一时刻,苏流熙下意识就要后退,然而朔林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立刻飞身而起,朝着几米外的苏流熙狠狠抓去!


    这一声也即刻惊动了在岸边的容湛,他眸光一厉,立刻施展轻功,朝着苏流熙的位置飞射而去!转眼间已经落到了苏流熙身后的船板上!


    电光火石之间,苏流熙已经一脚踏出船身,身子悬在半空,险险避开朔林的攻击,横踢一腿踢在朔林手腕,而后身子仰倒,然而朔林却即刻斜斜一掌推出,苏流熙强力扭转身体,侧身格挡!


    此时,在船上的另外两个人突然也动了!


    他们两个却是齐齐朝着朔林攻去!


    朔林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额掌风,狭长的眸子眯起,趁机回身和两人共同缠斗起来!


    苏流熙稳住身形,立刻亮出匕首,同时狠狠一腿踢出!


    局势瞬间转变!原本稳占上风的朔林一对三,立刻落了下乘!


    苏流熙自然知道那两个人之一是夏临,而另一个,不管是谁,现在都是一条战线,反正是好事!


    朔林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他的武功有多强,而是他不怕死。


    不是一般的不怕死,他是那种可以拼上性命来出每一招的人,所以气势十足,令人畏惧。


    三人瞬息交手数招,还没有分出胜负,容湛就已经抵达!


    如此一来四比一,简直没有悬念的一场打斗。


    朔林出手越发狠厉,像是野兽一般毫不顾忌,但是仅仅容湛一人就已经让他吃尽了苦头!不过片刻,朔林就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嘴角溢出鲜血。


    朔林狠狠擦掉嘴角的鲜血,忽然冲着容湛狠声喊道:


    “容湛!你完全忘记了容希了吗!她若是知道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拼尽一切,绝对不会原谅你!”


    轰!


    像是被雷狠狠劈中,容湛在听见容希这两个字的时候,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有什么东西要冲出去,涨得他脑子发疼。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绞住,疼得他一瞬间甚至静止了呼吸。


    容希,谁是容希?


    容湛就这样一晃神,就被朔林抓住空档,迅速飞出五把飞刀,直直冲着正在怔然的容湛而去!


    苏流熙扭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来不及思考,立刻起身扑上,挡在容湛身前,混乱中只来得及挡掉了四把,还是有一把狠狠扎进了她的肩膀!


    苏流熙身体一颤,却没有发出声音,手依然紧紧的扣住容湛,挡在他的身前。


    这些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等到夏临和另外一人反应过来,看到的就是苏流熙被射中肩膀挡在容湛身前的场景。


    夏临瞬间眼睛发红,朝着朔林攻去!


    容湛被苏流熙抱住,感受到那微不可查的一颤,似乎也扯动了他的心。他忽然清醒过来,就看到挡在眼前的苏流熙,她纤弱的身躯挡在他的身前,紧紧扣住他,脑袋还在他的胸膛里埋着,看不见神情,只能看到那一头乌黑如云的黑发,柔顺在夜风中飘扬,像是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


    容湛绝色倾城的容颜上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愧疚不已的神情,他的眼帘微微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他缓慢的伸出手,似乎有些颤抖,想要去触碰那柄狠狠射进苏流熙肩胛骨的飞刀,但是浑身都好像失去了力气般,许久也没能够到。


    他的身体在发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这样的时机让苏流熙在他面前受了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最让他害怕的,竟然是心中隐约的不安。


    那个容希,究竟是谁?


    他明明没有任何印象,可是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愧疚、悔恨、疼痛,以及……


    怀念和珍爱。


    他的声音轻的几乎要消散在风里:“阿…阿熙,让我看看你的……你的伤……”


    苏流熙何等心智,在朔林说出容希这个名字的时候,看到容湛恍惚的神情,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幕。


    但是这是她的选择,哦不,这是她的心的选择。因为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扑了出来。


    她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但是听到容湛几乎颤抖不成声的声音,她忽然释然。


    他是害怕的吧?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记得这个容希是谁了,他愣怔,晃神,但是终究是为了受伤的她而醒来。


    苏流熙从容湛怀中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确定他的眼中是全然的心疼之后,笑了笑“没事。”


    而后稍稍退出他的怀抱,转过身去。


    这一转身正好让容湛看的清清楚楚,那柄几乎刺穿她肩胛骨的飞刀。


    “帮我拔出来。”苏流熙低声道,“要快,我有药,快些处理不会有后遗症。”


    容湛将浮上心头的万般情绪全部压下,小心至极的一手扶住她的胳膊,一手拿住那飞刀的柄,然后顿了一顿,飞速拔下,带出的血飞溅到了容湛的脸上,看起来凄艳无比。


    然后容湛快速的帮苏流熙上药,包扎。


    苏流熙等到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便看着正在激斗的三人,除了夏临,另外一个应当是容湛的人了。


    “住手。”


    苏流熙忽然开口,夏临立刻停手,而另外一人,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停下动作。朔林身上有些凌乱,看向他们的眼神却是依旧执着而嘲讽。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从我出将军府,到我隐世山林,再到我投军东齐,你从未停止过想要抓捕我的念头。我不知道你已经计划了多久,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朔林站在那里,听见苏流熙的问话,突然吐出一口血水,然后笑了:“你自己不知道?”


    苏流熙心中一动:“我不知道。”


    朔林的笑容更大了些,哈哈大笑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身体的问题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身份!


    苏流熙眼眸一厉--本尊的身份果真有问题!


    “你为何不问问,你尊敬的师父呢?他为什么在见到你以后就坚持收你为徒,为什么要坚持教你医术,为什么带着你四处奔走可是依旧行踪泄露?这些,那你大可以问问他!”


    自从刚刚喊出声之后就一直瘫坐在船上的林褚之听到朔林这番话,神情颓败,瞬间沧桑,对着苏流熙看过来的目光,竟也是不敢抬起头来和她对视。


    “哦,对了,你大概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捉来,一次次的被拿来要挟你。哈哈,难为你还这样肯为他豁出性命。林褚之,虽然你背叛了我,不过现在看来,你可真是赚了。”


    阴沉漆黑的夜晚,江水湍急的河流,灯火通明的两岸,面容丑陋的众生。


    苏流熙看着林褚之,看着他原本呆滞的眼神中闪烁着愧疚的泪光,看着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可是终究还是闭上了嘴,看着他神色灰败憔悴不已的瘫在地上不敢抬头。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凛冽的寒风吹起她的头发,有些贴在她的脸上,挡住了她的表情,她的衣服还是湿的,可是她觉得似乎心里更凉。


    没有人说话。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褚之似乎终于忍受不了,双手缓缓覆在脸上,泣不成声:“熙儿…。熙儿啊……是我对不起你……对……对不起你啊……”


    他的嗓子极力压抑着哽咽的哭腔,听起来更加悲抑。


    苏流熙神情淡漠,声音冷静至极,她平静的说道:“说吧,今天有什么话都说出来。”


    林褚之老泪纵横,听见苏流熙这平静的没有一丝火气的声音更加控制不住,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原委。


    从苏流熙带着夏临去求医的那一天,他就盯上了她。原因无他,因为她是苏流熙。


    镇西将军府的苏流熙。


    他行医多年,行踪不定,人人都道他是随行自在,而事实上,他是朔林的手下。


    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在各国游历,明面上是为了行医,实际上是为了搜寻一个人的下落。


    大庆原定国侯府百里青和其妻平阳公主赫连玉的女儿。


    大庆定国侯府侯爷百里青曾经是天下有名的名将,用兵如神,忠诚毅勇,早先深得盛宠,甚至取了当时最受宠的温婉贤淑的平阳公主为妻。


    二人伉俪情深,百里青甚至为了平阳立誓不娶妾,不纳通房,只她一人,此等深情,自然被传为佳话。


    只是后来百里青功高震主,遭受嘉荣帝的猜忌,加上佞臣小人的诬陷,终于遭受抄家之祸,甚至连身为嘉荣帝一母胞妹的赫连玉都没能逃过一劫。而他们刚刚出生不足白天的女儿则是被人偷龙转凤救了出去,被赫连玉的心腹丫鬟带走,就此消失。


    而她的身份及其特殊,所以在朔林的命令下,林褚之一直在暗中走访,找了好多年,也一直没找到。他原以为或许永远都找不到了,谁知竟遇见了苏流熙。


    在看到苏流熙的那一刻,他就预感这个人极有可能会是他在寻找的那个人。因为苏流熙的容貌实在像极了赫连玉。


    随后他要求苏流熙在他身边三年,也是想要确认。


    结果果真不出他所料,苏流熙的容颜逐渐长开,简直像是和赫连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流熙这才明白,原来这幅身体的身份真的不同寻常。而所谓的娘亲赵姨娘,恐怕就是带着原主逃出生天的那个公主的丫鬟,怪不得会有那样的气度,怪不得说起来的时候模棱两可……


    想必混进镇西将军府,并且让她能够光明正大的活着,是历经了不少曲折吧。


    林褚之却是不知苏流熙早就对自己身份产生了怀疑,继续说着。


    确定了苏流熙的身份,他开始带着她四处游历,而朔林也在暗中一次次的寻找他们,终于在灵溪村将他带走,屠尽了灵溪村中人,让苏流熙背负仇恨,之后以他为诱饵,一次次的要挟苏流熙。


    “我、我当时真的后悔了……你和我相处几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我后来带着你游历隐居,都是想要让你逃开的。可是、可是他总是能够找到我,继而也就总能找到你。我无数次想要告诉你真相,又害怕你知道了以后对我反目成仇……我犹豫不决,终于还是给灵溪村带来了灭顶之灾……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林褚之的声音格外清晰的传来,字字敲在苏流熙的耳膜上。


    她神情平静的可怕。


    夏临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是因为他,她才会被人盯上,自此掉入了这样的惊天谎言之中。


    他和她一起在林褚之身边三年,不是没有感情的。甚至在知道林褚之被人抓走之后,她还想尽办法去救他,被人一次次的要挟。


    结果到头来,竟是一场惊心设计的骗局。夏临知道苏流熙虽然看起来冷淡疏离,但是心中是真的把林褚之当做亲人的,否则怎会付出这么多的努力去救他。


    正是因为曾经付出过感情,所以在得知一切的时候才越发愤怒。


    林褚之也知道,所以他一直不敢面对她,这几年被朔林关起来,也曾受过各种苦难,几乎没有人看出来其实他是朔林的手下。


    但是这依旧无法填补他心中的愧疚,他甚至希望自己早早受刑而死,这样也就不必遭受内心的折磨。


    可是朔林怎么会让他死?林褚之算是背叛了他,所以利用起来更加轻松,一次次的刑罚以及日积月累的愧疚自责让林褚之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摧残,经常会呈现呆滞模样,日常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


    今日终于全数爆发出来,痛哭流涕。


    就在所有人以为苏流熙会杀了他或者愤怒之极的和他决裂的时候,苏流熙却十分平静的说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找我?就算我是你说的那个百里青和赫连玉的女儿,我一介孤女,又有什么东西是你们想尽办法也要得到的?”


    这句话让几人都回过神来,是啊,林褚之纵然可恨,但是追根究底,都是因为他在寻找苏流熙。可是,为什么?


    就算她的真实身份是百里青和赫连玉的女儿,似乎也没有理由这样紧追不舍。


    林褚之浑身一颤,头垂的更低,却是没有再说话。


    朔林衣衫凌乱,脸上也有些狼狈,可是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在一旁懒懒补充道:“自然是因为……你的身体很特殊。”


    “有什么特殊?”苏流熙声音很冷。也许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朔林却是看向容湛,玩味一笑,眼角眉梢却带着冰封的寒意:“这就要问问你的好情人,尊贵的东齐太子殿下了。”


    容湛眉眼之间隐见料峭:“你在说什么?”


    朔林诡异的扯出一丝笑,眼中却是铺天盖地的愤恨:“容湛。你若是记不起来容希了,那就把玉符交出来,我自己去救她!只是,这一次,你不准再出现在她面前!”


    容希!


    容湛的心脏又是一阵莫名的绞痛,看向朔林:


    “她……究竟是谁!?”


    苏流熙忽然挣脱了容湛的手,拢了拢大氅。


    这天,似乎真的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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