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封后
3个月前 作者: 王熙宁
封后大典最后决定是和封禅一起办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子。
封禅,封为“祭天”,禅为“祭地”,古代帝王在太平盛世或天降祥瑞之时的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礼。
《五经通义》云:“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
《史记?封禅书》:“飞英腾实,金泥石记。”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封禅本也无可厚非。
只是不论史书上如何记载如何说,封禅这件事情我始终是存了几分不赞同,费时费力,劳民虽然算不上,但是伤财也不好啊,况且此去路程不算近,车马劳顿。
无奈众人都同意封禅事宜,我总不能跑到大殿上去说什么这个是迷信,这个是假的,明君和封禅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那样的话,估摸我会被关起来,接受太医令的全面治疗。
于是一场建国以来最隆重的两场盛典将在一起举办,盛况空前已经是可以料到的了。
苏珩带着文武大臣在三月初二离开雒阳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我本不愿意和他们瞎折腾,但是我好像是主角,不能缺席,才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瞎胡闹。
三月十四便到了鲁地,州刺史管启诚惶诚恐地接待了这样一大堆的人马,即便好生的准备还是慌乱,好在短暂的慌乱后又恢复了秩序倒还算可以。
三月十六到达奉高后,苏珩下令让中郎将整顿山路,好让工匠们上山刻石。
三天后,天子、王侯、三公,以及文武百官分别在馆驿、汾水之滨斋戒,我在马车上只觉得昏天黑地,睡得倒是挺舒服的。
怀孕两个月,关于孕吐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一次连我自己都在怀疑我这是怀孕了么,别是太医诊治错了。
在路上又折腾了三四天的时间,才算真正地到达泰山脚下,我和苏珩居于白亭之中,百官列于野外。
抬头看去,云气缭绕,一眼看不到山顶,山巅高耸入云,气势逼人。
本以为接下来便是登山然后是无聊的庆典,却没料到遇见一个很久很久之前只得一面之缘的故人,而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们遇见他的时候,是在白亭外,他步法悠然走过来,径直坐下。
白衫依旧,衣袖间是清冷梅香,而眉目竟然还和当年一样,一点也没老。
他就是当年岚山上的那个清雅男子,救了章钰的雪莲就是他给的。
“陛下,如今终于封禅了,天下归一,倒也是至高无上的功劳。”他唇角勾起些微弧度,笑得真诚。
苏珩看着他,眼底带着惊讶:“你倒是一点也没变。”
“变了,只是陛下没看出来罢了。”他敛下眉眼神色,饮了口清茶,转头对我道:“你终于登上了这个位置,还真是不易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微微笑道:“我早已经看得开了,那些位置于我来说,其实并不是那般的重要。”
他低声重复着我的话,半晌,哈哈一笑:“你是女子可当真是可惜了。”
话毕,起身道:“子瑜,这大约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了,在这里遇见你原是巧合,这回大概是真的后会无期了。”
苏珩起身,拱手道:“后会无期。”
眼见着白衣隐于淡淡的轻雾中,我问苏珩:“这人是谁?”当年就想问的问题,可是苦于没有机会,后来便忘了问。
苏珩眸光一直追随那人的白衣,直到再也看不见,方才开口:“不知道,当年机缘巧合,我算是救了他一次,欠他个人情。至于名姓,他从未透露过,这一回他说是后会无期,便就是真的再也不见了。”
这个插曲很快就被劳累的登山所覆盖。
石阶一阶一阶又一阶,登的我头晕眼花,心里毛躁的想踢那个牵着我的手的罪魁祸首。
我和苏珩早些年在行伍中历练过,这几年安逸了些才吃力了点,反观后面那群跟着的官员就更惨了,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不少人体力不支,倒在路边就坐下了,老弱些的直接躺着大石头上,口里只喘着粗气,过了好久才缓过力来。
原本整装齐发的队伍,到这里混乱成这个样子,苏珩不耐地皱了皱眉,招手找来章钰。
苏珩伏在章钰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我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苏珩鬼鬼一笑:“那些官员也该是时候锻炼锻炼了。”我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脊背一阵发凉,这个家伙又在算计了。
山上空气稀薄,越往上越冷,快到天关的时候,我的膝盖开始发麻,早些年在军中落下的寒症病根,终于开始在这样的状态下拖累我的身体。
我实在是难受的紧,再也迈不开步子,只叹道:“阿珩,不若你先上去吧,我缓一会自己上去寻你。”
苏珩默默地看着我,眼底是疼惜神色,然后背过身弯腰蹲下。
我心底的喜悦不禁蔓延出来,伸手在他的背上轻拍了一下:“这么多人瞧着你呢。”身后文武百官都在,他这个做皇帝的如何能放下身段背我。
苏珩道:“上来罢,我背自己的妻子有何说的,御史若是有微词,我便给他穿小鞋。”
自己的妻子…我承认我被这句话所感动了,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我安稳地趴在苏珩宽阔而结实的后背上,强忍住眼底的酸涩,随口转移话题:“你给江大人穿小鞋?你这个昏君。”
苏珩闻言笑道:“为了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鲁莽事我都做了,昏君如何不能为你做。”
我假意掐着他的脖颈,笑道:“那我就大义灭亲,做高皇后了。”
“高皇后?”苏珩惊诧一下,半晌才说话,语气莫名:“在我们看来,你比高皇后贤德。”
高皇后吕雉,司马迁在《史记?吕后本纪》中对她的评价是“政不出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墙,衣食滋殖。”给予吕后施政极大的肯定。
在此之前,对于吕雉,我一直是反感的态度,而后冷景黎给我一篇皇后策的史书,我方才知晓吕雉的不凡,心底也藏了敬佩。那个女人,不简单。
至于最后对于戚夫人那般,大抵是因脱离了刘邦的束缚,试问若是戚夫人是最后的赢家,她可会放过吕雉、可会放过刘盈?答案当然是不,所以吕雉后来杀了戚夫人本也没什么,只是手段确实是残暴了点。
“我不会是高皇后。”我叹了口气,继续道:“因为你不是高祖。”
苏珩身形一滞,语气带着丝缕笑意:“当然,我不会是高祖。”
就这样在他的背上,我们说说话聊一聊便也到了地方,脚着地的时候,我还意犹未尽的说:“这么快就到了啊…”
惹得苏珩笑话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背你,你都这样重了。”
我伸手掐他的腰,恨恨道:“你说谁重呢?”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裹在自己的手里,低声笑道:“回去叫你掐个够,但是人前还是给我留点面子。”
我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好,回去有你好看的。”
泰山之巅,颇有千山鸟飞绝的意境,再往东面走一会儿,方才看到新筑的祭天圆台,在这圆台的南北两侧,是当年始皇帝和汉武帝刘彻的封禅遗址。
圆台高九尺,直径三仗,台上是一丈二尺见方的祭坛。
等到文武百官终于姗姗来迟都来全了之后,于祭坛边次第就位,手持玉笏,面北而列,韩子翎领兵持戟列于台下,气势威严,封禅大典正式开始。
苏珩从东阶缓步走上祭台,面北而立,尚书令手持文书,由皇帝用玺印亲自封讫,将玉牒封入祭台的方石下。
他对天而拜,群臣同拜,口里高呼:“万岁――万岁――万岁――”
声震山谷,久久回荡,我心底的激动情绪难以抑制,眼泪逼上眼眶。
立于泰山之巅,封禅大典结束,世间的风雨皆在我的脚下。
我身上一袭绯红的衣衫,额间花钿端庄典雅,楠娅站在我的身边:“恭喜主子,如今终于登上了这个位置。”
话音刚落,苏珩给我派在身边的大长秋江央便走了过来,规矩行礼道:“娘娘,封后典礼马上开始,陛下唤奴才请夫人去呢。”
“那便走罢。”
“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诗》云:‘九变复贯,知言之选’。朕嘉唐、虞而乐殷、周,据以也于是尽。冷夫人貌和德嘉,有司奏冷夫人宜奉宗庙,为天下母,制曰可。其赦天下,与民更始……”
苏珩忽地抬眸看着我,眼底的温柔缱绻,一字一顿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阿凝,你可愿意?”我断然想不到他会在这个封后诏书的末尾添上这样一句话来,震惊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直到江勤小声提醒了我一声:“娘娘,陛下唤您呢。”
我恍然间回过神来,口里不自觉带上颤抖:“愿意,自是…愿意的。”
伸手接过黄色绢布诏书,回身依礼递给大长秋江央。
苏珩从赞者的托盘中取出象征着皇后身份的凤钗,眸光里带着认真神色,将那金色流转着华贵的钗子插进我的发髻中。
我俯身依礼而拜,口里道:“臣妾定会为天下妇做出表率,谨遵陛下旨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珩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扶起来,此时礼官在一边唱喏:“礼成!”
紧接着便是古典浑重的乐曲,磅礴而大气。
群臣按照礼制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这泰山之巅,我终于可以和苏珩一起,俯瞰天下。
“如今终于算是尘埃落定,欠了我们苏家的东西总算讨回来了。”苏珩从身后轻轻抱住我,淡淡茉香飘着我的周围。
“不是早就讨回来了么?”宁皇死,宁国亡,欠苏家的东西不是早就要回来了么。
苏珩长舒一口气,道:“你忘了舅舅么?”
“你是说舅舅是…平南王那只老狐狸下的手?”我瞪大了眼睛,回身看着他。
他嘴角一扯,脸上带着凄然笑意,伸手出来,那里正躺着两半玉璧,其中一块正是当年在舅舅手中的那块。
“这两块其实都是秦宏的,当年他私下里去见舅舅,不知为什么便杀了舅舅,这块玉璧的遗漏是他料想不到的事情。”苏珩手中使力,将那两瓣玉璧扔了下去,跌落进山下的林丛中,再也寻不到踪迹:“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平南王妃是苏珩的姨母,也就是他舅舅的妹妹,平南王狠得下心杀大舅哥,这件事情还真的是震惊到我了。
“为什么一定要动手呢?”我蹙眉,真的想不明白,难道贵族对于这样的亲疏血缘真的这样不在乎么…
山巅凉风拂过,苏珩的衣摆荡出好看弧度,他说:“大约是图谋中原地界罢,邀请舅舅合谋,只是没想到碰了钉子。”
“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苏珩伸手将我细碎的发丝捋到我的耳后,微笑道:“一想到我差一点就失去了你,我可真是后怕啊,阿凝,不过好在我还是找回了你,现在你那句我愿意怕是已经记载到史书里了,你想反悔都不成了。”
我看着苏珩脸上贼兮兮地笑意,瞬间明白过来,我又被算计了。
“你这个混蛋你算计我。”我笑着去掐他,却狠不下心真的下狠手。
苏珩一边躲一边笑道:“你不知道,那次在幽州就差那么一点,悔得我肠子都青了。”
我手一顿,身子停下来,问道:“你说什么?幽州,我被掳走的那回?”
苏珩点点头,道:“是,我去寻你了,就差那么一点,结果律迦那厮抢了先。”
我实在是不敢相信:“分明,分明是你封了秦梓当皇后…”语气顿了顿,竟是又想起那时候的心酸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苏珩合臂抱住我,叹息一声:“傻姑娘,即便我不要这个天下,我亦不会不要你的,真的是就差那么一点,我领着兵马正准备和秦雍大战一番,却得知你已经不在幽州的消息,将兵马交给子翎,连夜赶出来追你。”手臂倏然收紧,语气涩然:“还真是差那么一点,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没关系,苏珩,虽然我曾为你心伤,但是我仍旧爱你。
我回抱住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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