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俗人之心

    “小小姐……”枫十四站在叶姻身后,看着叶姻跪在那石碑前。


    “十四叔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把三叔葬在娘身边，是吗？”叶姻嘶哑的声音淡淡响起。


    “是。”枫十四迟疑了下,点头。


    叶姻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叶礼之墓”,神色感慨而沧桑，沉默了许久许久,问道：“十四叔，三叔的感情是不是很感人？”


    “是。”枫十四伤感道：“我都做不到的。”


    “你已经做到了。”叶姻站起来,转过身，悲悯而平静地望着枫十四，苦笑道：“你与三叔是一样的,只不过做的方式不同罢了。”


    枫十四不答,只是望着那黑黝黝的石碑发呆。


    “可是……”叶姻忽然抬高了声音，道：“不论是三叔，还是十四叔，这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结果”两个字在空气中颤抖起来，叶姻沉默了片刻，又道：“这样的感情很感人，但是我这样的俗人却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三叔下辈子不能再继续这个悲剧了，他应该重新投胎，忘却母亲，重新开始！”


    她抬起头，声音越来越高，眯着眼望着枫十四，一字一句道：“十四叔，三叔已经没机会了，可是你有，求你别重复三叔的悲剧，好吗？”


    枫十四的眼眸从石碑上挪开，吃惊地望着叶姻。


    “我喜欢花好月圆，我喜欢每个人都有一个团圆的归宿，我喜欢每个人都尘埃落地，所以我才不会接受那个死和尚的悲情安置，我就是这样的俗人，俗人！”叶姻越说越激动，忽地上前一步，抓住枫十四的衣襟道：“十四叔，答应我，事情完了，去给我找个媳妇！答应我！”


    枫十四吓了一跳，望着叶姻近似疯狂的眼眸，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你……”


    难道伤心疯了？


    “答应我？”叶姻面色狰狞，咬牙切齿。


    “好，好，我答应你。”枫十四战战兢兢地点头。


    叶姻放开枫十四，叹了口气，道：“走吧，十四叔，我们要提前到京城。”


    枫十四见她最后一句倒也正常，吁了口气道：“小小姐，我知道一条近道，穿过这片树林是邻水河，那里有兄弟们安排。”


    叶姻点了点头。


    枫十四当先带路，向前树林的夹道走去，两人就这样默默在树林中穿梭，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叶姻忽然开口道：“十四叔，我家三妹品貌端庄，性情温柔，与十四叔是正配！”


    枫十四措不及防，一个趔趄栽倒，正碰在了树上。


    “十四叔？”叶姻上前扶起枫十四。


    枫十四扶着额头，站了起来，对叶姻道：“小小姐，你是不是……”


    叶姻看了枫十四半响，忽然道：“十四叔觉得我疯了？”


    枫十四没有说话。


    “我没疯。”叶姻猛吸一口，道：“我只不过想要自己的结局，不论对明澈，对你，对三叔，对娘亲，对叶家，我都要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结局，十四叔……“她扶着枫十四的双肩，正色道：“我家三妹是姐妹里最好的，知书达理，性情又好，本来是让她入宫的，如今是不成了，我看你就不错，萝莉陪大叔，是官配，她很懂事的，一定能安慰你那颗受伤的心，恩，亲事就这么定了！”


    “喂喂……”枫十四已经无法理解叶姻的思路，三叔刚死了，圣僧生死未卜，她居然忙着给他说亲？而且……三妹？三妹是谁？他脑海里一片茫然，拼命摇头道：“小小姐，即使你肯，也要问你家的三妹的意见，我这么大年纪了，又是江湖人士，哪有资格配官家小姐？”


    “吓？我还找了个和尚呢，这就是谁比谁狗血的世界。”叶姻揉了揉哭肿的眼睛，道：“这事改日见到三妹，跟她提一下，若是她同意就定了，不同意，我再给你找。”


    “小小姐……”枫十四脸红脖子粗，咳咳了两声，心道还是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忙问道：“你去京城，是想找谁呢，小小姐？”


    “燕王。”叶姻吐出两个字。


    “啊……”枫十四猛地站住脚步，道：“燕王？小小姐，你……”


    “现在只有燕王。”叶姻沉声道：“对了，十四叔，你能联系到隋嬷嬷吗？”


    “能。”枫十四见小小姐终于提出了一个正常的要求，点头道：“等咱们到了邻水河，我跟兄弟说一下，过一天，飞莺女侠就能到你身边。”


    “咦？你跟隋嬷嬷也很有缘啊。”叶姻抚摸着下巴，喃喃了半晌，忽然摇头道：“不对，年龄不对，“十四叔，你今年多大？三十几？”


    “哦……”枫十四见小小姐又开始发疯，只得吱唔道：“差不多吧。”


    “嬷嬷年纪大了些，十四叔，你介意找个比你大十几岁的女人吗？”


    “咳咳咳……小小姐，咱们以后再谈这个问题好吗？”……


    两人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邻水河的岸边，枫十四呼哨了三声，一艘船舫从远处驶了过来，船上那人对枫十四抱拳道：“帮主……”


    枫十四点了点头，船舫抛锚搭桥，枫十四与叶姻一起走了过去，见船舫上站在五六个大汉，皆虎背熊腰，神情彪悍，虎视眈眈地望着叶姻。


    “小小姐，你先进去。”枫十四道。


    叶姻点了点头进了里间，见其大约四五个房间，虽不若皇家船舫那样豪奢，却也精致玲珑，找到一个靠墙壁的凳子坐了下来，听枫十四在外面吩咐几句，进来道：“小小姐尽可放心，到了水上便是我们的天下，便是皇上再有能耐，也要顾忌三分”顿了顿又道：“我刚才已经跟兄弟说了，隋嬷嬷正在附近，大概晚上就能到了。”


    因为叶姻发疯般要给他说媒，他再不敢再称隋氏江湖称号“飞莺”，而以“隋嬷嬷”称之。


    叶姻“嗯”了一声，道：“那十四叔，我现在去哪儿合适？”


    枫十四见船舫上都是些男人，叶姻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起居不便，身边又没丫头婆子服侍，忙推开一个房间的门道：“小小姐还是到里面来吧。”


    叶姻正有此意，走了进去，见枫十四也跟着走了了进来，迟疑了半晌，开口问道：“小小姐，你真的要投靠燕王？”


    “说不上投靠，利用吧。”叶姻知道枫十四是不同意的，可是皇家就好了吗？她一直为皇家做了很多努力，可到头来的结果却是如此，论起卑鄙无耻的程度，皇家也不比燕王差多少，与其如此，还不如……


    “可是……”枫十四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道：“我是没意见的，可这样岂非大违圣僧本意？他正是为了不起兵戈才会做出这种牺牲……”


    “我不管。”叶姻微微一笑，道：“十四叔，从这里可以看出我跟他的根本区别，忠君这种事情当然可以做，可是若想夺走我最心爱的东西就难说了，这天下谁坐不是坐？至于兵戈……”


    她叹了口气，道：“十四叔放心，应该……不至于的。”


    “那就好。”枫十四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但是忖了忖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小小姐，你这样做可要考虑好，我顾虑的是，若是你用这法子救出了圣僧，圣僧看到天下兵戈四起，怕是对你会……”


    叶姻脸色一白，咬着嘴唇，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十四叔，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千刀万剐，至于后果，听天由命吧。”


    枫十四见叶姻脸色惨淡，神色凄凉，心中不忍，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出门而去。


    叶姻怔怔地望着枫十四的背影，掉过头又望向了船窗外，清风徐徐，吹动着她的发髻，她无力地把头抵在窗棂上……


    若是真发生不可预料的结果，她也不后悔，她不会眼睁睁看着明澈如此而什么都不做的，哪怕将来被明澈恨一辈子，她也要去做，她是俗人，她只要自己想要的结局，自己想要的……


    她闭上了眼……


    茫茫里感觉有人扶着自己的肩头，睁开眼，见隋氏笑眯眯站在眼前，惊喜道：“嬷嬷……”


    “小姐。”隋氏扶着叶姻站了起来，抱怨道：“你怎么这么睡了，吹着风可怎么好？”


    “没事。”叶姻坐在床榻上，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嬷嬷快做，我有事跟你说。”


    隋氏也不客气，对着叶姻坐下，还未等叶姻开口，便道：“小姐放心吧，十四侠把叶家安排到一个极稳妥的地方，老太太、老爷他们都平安。”


    叶姻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三妹还好吗？”


    隋氏惊异地藐了藐叶姻，道：“三小姐很好啊，小姐。”


    “那就好。”叶姻想起自己的打算，嘿嘿一笑。


    隋氏见叶姻神色莫测，以为她担心明澈，安慰道：“小姐，我来之后听十四侠说了，这种事情你别急，总有解决的法子。”


    “我不急，嬷嬷，让你来，是要你联络上燕王。”叶姻开门见山，道：“我要跟燕王谈谈。”


    “联系燕王？”隋氏吃惊道。


    “是。”叶姻正色道：“我要跟燕王合作，干一笔大买卖，条件是……救出明澈。”


    “可是……”隋氏知道了叶姻的打算，心中砰砰乱跳，迟疑道：“小姐，若是你救出了圣僧，却违背了圣僧的本意，他……永远不再理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