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您这两天特别勤奋,亲爱的主人。”金子端着茶壶，一边给顾奈倒茶一边说道。


    顾奈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个人光脑上的文件，这些是柯那给她发来的情报,关于那些参与暗杀计划的政治家，不光彩的肮脏交易和违反法律的罪行罄竹难书。


    死上百遍千遍都不足惜！可偏偏他们大半辈子都活得格外滋润和光彩。


    “我只是在给自己的行为重新做一下心理建设。”顾奈关闭个人光脑，她看得脑袋疼。


    公爵得到她的情报和计划后,几乎迅速地投入了繁忙的工作,顾奈毕竟不是政治家,处理手段虽然省事有效，可后遗症很多,她不在乎的事情公爵不能不在乎，于是必须给她善后。


    好在公爵差不多习惯了她的风格，倒也任劳任怨……顾奈按了按发胀的额角，好像公爵那边已经抓住了几个刺杀者，那些接了任务来刺杀他们兄妹俩的人够倒霉的，别说靠近皇宫，连首都星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抓了。


    数天之后，银子光荣完成任务回转，顾奈和金子登上琉璃，终于见到了那几个政治家。


    水晶瓶的灵魂收集工作相当成功，顾奈只是稍稍解除了它的封印，在那几人失去生命特征的同时，瓶子里就多了几颗泛着深色血光的圆球。


    水晶瓶身上的图案线条十分纤细，透过透明的瓶身，圆球的形态很清晰，顾奈知道，圆球散发出的血光越深浓，代表那个人灵魂越是污秽……纯净的灵魂是洁白无瑕的。


    用来分装灵魂圆球的容器菲尼也已经准备好，顾奈将它们一个个镶嵌在水晶凹槽里，再盖上水晶盖子，这才收入位面商店。


    她选了位面商店名片栏里一张几乎不怎么联络的名片，向对方发送了她的联络请求。


    “真是稀客，顾奈小姐。”对方一接通联络就格外热情，这个位面商人是个长着毛茸茸耳朵和尾巴的小胖子，过分圆润的面庞上一双眼睛又圆又亮，长相十分讨喜。


    “这次要麻烦您了。”顾奈带着淡而疏离的笑，将分装好的灵魂圆球放在交易栏里。


    “哦呀哦呀，顾奈小姐，这可是了不起的灵魂啊……完全不麻烦，全是上等货色，想要收到这么罪大恶极的灵魂可不是经常有的事儿……话说，您不是不做灵魂这类商品的吗？”小胖子两眼放光地盯着交易栏，光从灵魂圆球上散发的光泽，他就能感觉到灵魂中浓郁的罪恶气息。


    “这次只是意外，请您不要误会。”顾奈很快回答道。


    “意外啊，顾奈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收集的手法方便小小地透露一下吗？采集得这么完整也很少见啊……”小胖子一点也不在意顾奈的疏离，凑上来嬉笑着说道。


    “不能。”顾奈耸耸肩，再讨喜可爱的表情也打动不了她的心，她对买卖灵魂的位面商人没任何好感。


    再说，论可爱和卖萌，小胖子根本比不上银子，银子漂亮的脸就能把他秒杀了好吗！


    “拒绝得好快！顾奈小姐一如既往地令我感觉很受伤……那么，下次再有这样的偶然，您不要忘了麻烦我啊！我会给您最好的价格，绝对是最好的！”小胖子神神叨叨地挺了挺胸，以表示自己信用最高。


    “如果……有的话。”顾奈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在小胖子交易请求上按了确定。


    她懒得追究小胖子的话是真是假，到底是不是最高的价格她根本不在乎，还是尽快把那几个烂透了的政治家灵魂脱手才好，多留一秒她都觉得脏。


    小胖子眉开眼笑地一把把装着灵魂圆球的水晶盒从自己交易栏里捞出来，摸出一颗放在鼻子底下用力陶醉地闻了闻，然后咕咚就吞了一口口水，好像特别馋……看得顾奈冒出一头的黑线。


    “好好闻的味道，一定很好吃啊，啊，舍不得吃……”小胖子圆圆亮亮的眼睛眯成了圆弧。


    “吃？”顾奈耳朵好，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词，她嘴角抽了抽，感情小胖子做灵魂生意是为了吃，果然不是什么善类！外表不能信，吃灵魂什么的太可怕了！


    “哦呀？顾奈小姐您居然不知道，我没和您说过吗？不同的灵魂有不同的味道，吃遍所有不同的味道是我毕生追求的目标啊！”小胖子圆脸贴着灵魂圆球蹭了又蹭，终于还是禁不住诱惑，在顾奈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将灵魂圆球一下塞进嘴里。


    “……”咔嚓咔嚓像咀嚼核桃的声音从对方屏幕里传来，顾奈觉得这么凶残的吃货表演她还是不看为好，她和小胖子在交易大会上交换名片的时候，听到他买卖灵魂就敬而远之，哪里知道他什么追求目标。


    “呼呼！太满足了！顾奈小姐您真是特别特别伟大！这么浓郁的罪恶香味简直太对我胃口了！”小胖子舔了舔嘴唇，耳朵和尾巴冲着顾奈不断谄媚地晃动。


    “那就这样吧！”顾奈实在看不下去了，当机立断地中断了联络，就算小胖子为此给她打低分都行。


    “大千位面无奇不有，您不用觉得难以接受……您可以看看银子，亲爱的主人。”金子体贴地说道。


    “主人要看我喵？”银子从沙发后冒出头，他刚才用藤蔓“偷窥”了顾奈和小胖子的交易，正对小胖子的卖萌撒娇行为感到极为不愉快，这会儿他漂亮的脑袋上顶着一朵牵牛花，星星眼地瞅着顾奈。


    “……够了。”顾奈哭笑不得地挥挥手，金子要她看银子的意思她明白，不是要她看银子卖萌，而是提醒她银子这个吃货就很不正常。


    她手指划在名片栏上来回看了一圈获得的名片，这里面大部分位面商人和她都没什么交情，联络得比较勤奋的对象都排在了上面，越往下越是生疏，升到a级后，a级商人互相交换名片比较容易，自动交易的时候就能进行交换。


    亡灵沙罗耶的名片永远消失了，顾奈无从知晓他的存在与否，菲尼还是老样子沉迷在他的炼金事业中，把位面商人这个职业抛在了脑后，缪柔一边八卦一边勤奋地经营着她的星舰买卖，可惜一直停留在a级，还有梓青真人……


    顾奈摸了摸下巴，梓青真人不是老早就说自己要飞升了吗，还准备好了位面商店的继承人，怎么他的名片还在？虽说位面之间有时间差，但她记得，梓青真人所在的那个修真位面和她所在的位面相差不大，这么算起来好像也挺久了。


    顾奈从梓青的位面商店里买了一堆果子，拿出来却发现不新鲜了，她试着点了点他的名片，过了好久，终于梓青出现在屏幕上，顾奈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只见他容颜枯槁发丝灰白，就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整个人脱去了仙气，沉浸在一种苍凉的暮色之中。


    他看向顾奈的眼神带着几分怨怼和不甘，顾奈迷惑而保持着沉默，终究，梓青真人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将所有的复杂情绪沉淀入寂寥枯败的眼底。


    “为什么？”他温润动听的嗓音变得沙哑，就像是砂纸磨过粗砺的石块。


    顾奈不解地看着他，她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不过从梓青真人的表现来看她心里明白，他变成这个样子恐怕和她脱不开干系，可关键在于她除了沙罗耶，根本和梓青真人没有其他的交集。


    “你果然什么都不明白……呵呵，沙罗耶！沙罗耶！”梓青真人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目光幽幽望着不远处飞起飞落的白鹤，身后荷花池败落，一如他颓废的光景。


    “沙罗耶阁下？”顾奈皱眉，沙罗耶和梓青真人的关系好得很，又怎么会……


    梓青真人不管顾奈在说什么，他自顾自地伸手在衣袖里摸索，摸出一小节晶莹皎洁的指骨，他痴迷地将指骨放在手心里颠来倒去地观看，就好像那节指骨里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那是沙罗耶的指骨！顾奈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和沙罗耶联络的时候，记忆中最清晰的就莫过于亡灵时不时露出衣袖外的指骨，晶莹白皙，漂亮得就像羊脂白玉。


    可是沙罗耶的指骨怎么会在梓青真人手里……顾奈越来越表示不能理解。


    “梓青真人？您到底怎么了，能告诉我吗？指骨又是怎么回事……”顾奈小心翼翼地问道，比起她所在位面的那些糟心事，她更在意沙罗耶这位亡灵的事情。


    “你想知道？”梓青真人似笑非笑地抬眼瞥了她一下，将那节指骨用力摔在他面前的地面上，又慌忙用袖子小心地把它卷回来，“那你好好地听着，顾奈。”


    沙罗耶做出转生决定的时候，梓青真人也临近飞升，这本没什么错，两人都算是走到了自己人生道路的极致，准备走上新的开端……然而，沙罗耶这位强大的位面商人在智能管家的帮助下，居然获得了将自己的位面商店和其他人的位面商店合并的权利，于是沙罗耶选择了顾奈继载他位面商人的希望。


    沙罗耶在转生的最后阶段，将这件事完全地托付给了梓青真人，希望他能对顾奈进行引导，沙罗耶知道顾奈的等级一下提升过多，对她的成长恐怕不利，尤其是从a级到s级的升阶任务，异常艰难，所以除了合并的位面商店之外，他还特意给顾奈留了一件礼物。


    就是梓青真人手里的那节指骨……位面商店合并的时候不能留存任何物品，作为临别最后的馈赠和惊喜，沙罗耶唯有托付给信任的梓青真人，指骨里有他的精神力烙印，记录了他几百年来所有经历过的任务。


    梓青真人如果按沙罗耶的嘱咐将指骨交到顾奈手里，那么会是沙罗耶留给顾奈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我以为我看破了这位面中所有的虚妄和真实，真切地感悟到了天地间亘古不变的因果循环，从此可以破碎虚空飞升成仙，追求更高大无上的位面法则……却输在了这小小的指骨上面！”梓青盯着指骨，表情忽喜忽悲。


    “在看到沙罗耶这节指骨的时候，我动了私心，千百年来不曾再有过的私心，瞬间生长了出来，让我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我看了沙罗耶留在指骨里的烙印，再次有了不该有的贪念。千年道基，走火入魔毁于一旦。”梓青真人瞥了瞥顾奈。


    顾奈被他看得遍体生寒，这样一位a级位面商人变得丧心病狂，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为什么沙罗耶要把指骨给我，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已经飞升了。”梓青真人说道，他忽然将指骨放上交易栏，“还给你。”


    “……”顾奈居然不敢轻易按下确认。


    “怕什么？你怕我现在这个样子？连沙罗耶那副骨头架子你都不怕……这本来就是沙罗耶留给你的东西，物归原主。”梓青真人嗤地一笑。


    金子的精神力轻柔地碰了碰顾奈，顾奈咬咬牙确认下来，直到指骨出现在她这边的交易栏，她才好像在心中落下了一块石头，微微定了定心。


    “如果你早点来找我……”梓青真人看着空落落的交易栏，不知想着什么。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还是要谢谢您。您心里很清楚沙罗耶阁下为什么将指骨给您，您是他最信任的人。”顾奈轻声说道，她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么到底沙罗耶阁下成功了没有？”


    梓青真人摇摇头又点点头，露出一抹极其古怪的笑容，他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瘦骨伶仃的十指，布满皱纹的皮肤覆盖着隆起的骨头和青筋，完全看不出原来丰润修长的模样。


    顾奈有些不忍，然而梓青真人放下手后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玉盒。


    “你说得很对，他信任我，我却背叛了他。我不得飞升，寿数将尽，是我罪有应得。带着这副身体苟延残喘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早点解脱。”梓青真人打开玉盒，从里面取出一枚丹药一口吞下。


    “梓青真人！”顾奈一惊，她觉得今天各种受刺激。


    在丹药的作用下，梓青真人的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返老还童，皱纹消失，肌肤恢复了光泽，垂下青丝如瀑，静谧出尘的姿容飘飘欲仙，不多时便恢复成了顾奈见他最初的样子。


    “只是暂时的，你不是想知道沙罗耶的事情吗？如此一来……算是我了结这段因果。”梓青真人脸上虽有笑容，眼里却毫无笑意，他一挥衣袖，荷花池里翠叶白花重新焕发出生机。


    顾奈心里隐隐有预感，然而梓青真人接下来的举动令她说不出话来。他一步步踩着虚空往荷花池上空走去，宽大的袖袍和长发无风自动，他伸手招来萦绕在莲台上的流云，在脚下形成飘忽的阴阳鱼。


    虚空中，仿佛有无数透明的线条织出玄奥深邃的符咒，顾奈听不清隐含在其中嗡嗡回响的吟唱声，只见到梓青真人浑身渐渐散发出琉璃般透明的光晕。


    “他会死，金子……”顾奈紧紧抓住椅子扶手，隔着位面商店，她做不出任何阻止。


    金子默默地看着屏幕，梓青真人走到这一步，完全是他自己的原因，不能怪沙罗耶将指骨托付给他，是他没把自己看透彻，从而引发了心魔，梓青真人即使没有遭遇指骨这一关，在飞升的时候也会受到同样的心魔困扰，能不能安然飞升不好说。


    如今他的举动倒像是抛弃了一切，也看透了一切，早点这样该多好。


    那些透明玄奥的符文在阴阳鱼在作用下旋转成一个泛出阵阵涟漪的镜面，上面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影子，顾奈努力集中精力分辨，似乎……似乎看到红色的长袍！


    图像仅仅出现了一瞬间，空气一阵颤抖，所有的符文消散不见，连阴阳鱼也化为云气消散，梓青真人嘴角挂着一抹淡色血迹，缓缓落回原处。


    “跨越位面的力量确实强大，我很敬佩沙罗耶……你看到了，不用说出来。”梓青真人声音极低，几乎从他毫无血色的唇边逸散在空气里。


    顾奈禁不住捂住了嘴，她看到梓青真人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就像是她虚化那样，有两行泪从梓青真人的眼角挂下来，来不及落下，就随着他的身体化为了星星点点的光粒，扶摇直上消失在明澈的天际。


    位面商店的特殊界面陡然黑了一下，银光闪过，梓青真人的屏幕已经消失不见，呈现在顾奈面前的只有一片空白，顾奈咬着唇看向名片栏，梓青真人的名片，消失了……


    “他没有把位面商店交给选定的继承人，尽管他离开得很突然，应该在他的意料之中。梓青真人最后得到了解脱，这是最好的结局。”金子轻轻把手放在顾奈的肩膀上，安慰顾奈。


    “真的让我……很吃惊。”顾奈轻声说道，她目光停留在原本应该是梓青真人名片的地方。


    “即使您今天不找他，他想明白了也会来找您，您只是提前了这个过程，他看到您就悟了，这样很好，否则他还会多经历一些折磨。”金子垂眸，放在顾奈肩膀上的手轻轻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