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奇峰忽起

3个月前 作者: 独孤红
    朱汉民踏着初透的曙色进了城,回到悦来客栈中,他刚回到客栈没多久,大街上蹄声响动,客栈之前,降临了贝子爷玉珠大驾,这位贝子爷一进门,劈头便责问朱汉民由白云观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这“回家”二字,着实感人!


    朱汉民容他气虎虎地瞪着眼说完,方始淡淡一笑,道:“贝子爷,别这么一见面就数说人可好,你知道,我是个平民,你让我一个人怎么进入内城?”


    自然,这是托词,玉珠可不含糊,立即驳了他一句:“那么,你阁下昨夜一个人怎么进去的,又怎么出来的?”


    朱汉民一怔哑了口,红了脸,玉珠微显不悦地又道:“我可不懂你怎么想,可是我知道,爹、妹妹和我,全家上下老小,都没有把你当作外人,你也该知道咱们上一代是什么交情,为什么你不回家反跑来客栈,是谁得罪了你?还是你顾忌着彼此的立场?你要知道,由上一代至今,咱们不讲立场,倘若你一定要讲,昨天你就不该夜访贝勒府。”


    朱汉民既感动又惭愧,他想插口解释。


    玉珠却不容他说话,一把抓上了他的手臂,道:“如今废话少说,我既然来了,你就是不想走也得走,你要知道,一家大小都等着你吃饭呢!爹还说,我要是不能把你找回去,一辈子就别回贝勒府了,阁下,别让我作难,也别跟我过不去,走吧,马都替你备好了。”


    说着,拉着朱汉民便往外走。


    如此诚恳真情,朱汉民怎好再说什么?只得由他拉着出了门。


    在路上,朱汉民把去白云观的经过,告诉了玉珠,玉珠起先不信,可是眼看朱汉民的那郑重神色,却又不得不信,他简直想不通,姑姑整天念着这位仁兄,如今这位仁兄来了,她却又怎的避不见面?


    进了贝勒府,果然德容等一家大小都彻夜未睡地在等他,这,令他万分不安,而,尤其令他不安的是那美姑娘见了他乍然而喜,却旋即又故作冷漠的神情。


    德容带着慈祥,也带着些不忍,半真半假地说了朱汉民几句,朱汉民只有一种感受,那是温暖,他觉得,上一代不平凡的交情,已在各人的心中生了根,根深而蒂固,永远不可磨灭。


    交谈还没几句,玉珠便憋不住地说出了朱汉民前往白云现的情形,大伙儿听了之后,俱感诧异莫明,不解是何缘故。


    最后,还是德容以柔和的口吻,安慰了朱汉民一番,他说,怡姨必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则,她朝夕思念,断无避而不见之理。要没有什么重大理由,她绝不会狠起心来这么做。


    贝勒府的吃用,那自是不差,何况正值大年下,这一顿饭之丰盛,当然是不必说了。


    这一顿饭之欢愉气氛,那也是不在话下。


    每个人都兴高采烈,谈笑风生,而,唯独美姑娘似乎有点坐立不安,食不甘味,心不在焉。


    这,朱汉民他看得清楚,可是他装作了没看见,自顾淡笑,像个没事人儿一般。


    这,可全落在了德容眼内,他谈笑不减,然而在谈笑中,眉宇间已浮现起一丝淡淡隐忧。


    藉着三分酒意,也带着些公子哥儿从不知天高地厚的不服,玉珠有意考考这位当年儿伴,如今武林第一,潇洒美书生的胸蕴所学。


    那自然是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诸子百家,三教九流,包罗万象,无所不问,无所不考。


    哪知,不问不考还好,一问一考之下,满座震惊,齐声叹服,玉珠他更是酒醒了三分,张口结舌,作声不得。


    美书生,论文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胸罗古今,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能令大学土纪昀自叹不如惊为天人。


    谈武,他是公认的当今第一。


    本来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强将手下无弱兵,名师出高徒,良匠出绝艺,接受第一奇才衣钵的人还会差。


    再说,他的智慧、禀赋是汇集第一奇才、绝代巾帼两个人之所有,自然,那是超人。


    带着笑,德容指着玉珠的鼻子,骂他班门弄斧,自不量力,说他坐井观天,以管看豹,以蠡测海,自找没趣。


    于是,美姑娘兰珠更不安了。


    德容眉宇间那重隐忧,也更浓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天快正午始散席。


    接着,又在贝勒府那美轮美奂的大厅之中,晶茗聚叙。


    放下茶杯,朱汉民强忍不安,突然期期发问:“容叔,听说大内的侍卫近年来时常出京,有这事么?”


    难怪他不安,人家以诚待他,他却拐着弯儿套问于人。


    其实,这也怪不了他,彼此立场不同,私交虽称不凡,互相可以舍命,但他不能为私交而不顾大我的立场,同时他也不愿让人家为私交而昧于大义。


    德容呆了一呆,道:“容叔不知道有这回事,你听谁说的?”


    朱汉民只好说得自江南传闻。


    德容沉吟了一下,道:“要没这回事儿,人家不会瞎说,我这些年来难得进大内一趟,也很少跟他们罗嗦,也许……”


    忽然转注玉珠,接道:“玉珠,你一天到晚到处乱撞,你知道么?”


    玉珠想了想,摇头说道:“没听说大内侍卫年来出过京,不过,我知道,和坤的儿子常带着那班死士往外边跑,而且一出去就是旬月。”


    朱汉民皱了皱眉,没说话。


    德容望着玉珠又问道:“你是指丰神殷德?”


    玉珠笑道:“爹也真是,丰神殷德如今是和孝公主的额驸驸马,怎会轻易出京,珠儿说的是和坤那小老婆带来的儿子,和天仇,小和!”


    德容点了点头,想想自己的糊涂,不禁失笑,旋又叹了口气,道:“和坤这个人真有办法,他原是个文秀才,略通文墨,没多少年便由三等侍卫升为御前侍卫,兼正红旗副都统,如今更不得了了,一身分兼兵部尚书、军机大臣、议政大臣、御前大臣、内务府大臣、领侍卫内大臣、步军统领、京城崇文门税务监督,成为当朝第一大红人,皇上对他宠任之专,简直是史无前例,我却以为这个人别无所长,唯一的所长是能‘伺意’,他不过略通文墨,皇上却叫他兼理藩院尚书,与四库全书馆正总裁,撇开六阿哥永溶、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煌不谈,我真替刘统勋、纪昀、陆锡熊、孙大毅几个叫屈,唉!那有什么办法,谁得罪和坤谁倒霉,像内阁学士尹壮图、御史曹锡宝、管世铭、钱丰,哪一个不是在他手下倒下去的,唉!不谈也罢,提起来真能叫人……”


    叫人什么,他没说,摇了摇头,住口不言。


    玉珠却高挑双眉地说道:“爹说得不错,像小和,北京城里就数他最神气,能在紫禁城骑马,随随便便的进出大内,比咱们这些贝勒、贝子还威风,我一见他就不顺眼。”


    德容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你没他那么神气,没他那么一个好老子。”


    玉珠脸一红,赧然笑了。


    朱汉民突然插口说道:“容叔,你常见到和坤这个儿子么?”


    德容点了点头,道:“见倒见过几次,他常来找玉珠,反正不竞猎,就是赛马,再不就是斗斗能耐比比武!”


    朱汉民道:“你以为他的武学……”


    德容丝毫不犹豫,道:“得自名师真传,非一般花拳绣腿可比!”


    毕竟不愧是宦海老江湖,朱汉民投过佩服的一瞥,转望玉珠,笑问:“玉珠,如何,是你行还是我行?”


    玉珠玉面又复一红,赧笑未答。


    德容诧声问道:“忆卿,什么如何不如何?”


    朱汉民指着玉珠道:“我说和天仇功力高绝,足列武林一流好手,他不信!”


    德容笑道:“哪里是不信,分明是不知天高地厚……”


    顿了顿,接道:“怎么,你也见过和坤这个宝贝儿子了?”


    朱汉民点了点头,遂把隔晚在正阳门前看到和天仇与玉珠比斗的事约略说出,接着又问:“容叔,以你看,和坤这个儿子禀性如何?”


    德容未答,笑了笑,道:“你又不是没见过,你的眼力只怕比容叔只高不低!”


    朱汉民脸一红,淡笑道:“恕侄儿直说一句,容叔你既然知道,对玉珠的跟他交往,就不该视若无睹,不闻不问!”


    德容笑得有点窘,也带着点自嘲,道:“忆卿,你知道,和坤视他这个儿子如性命,比其他的都宝贝,容叔我这个贝勒……”摇摇头,没说下去。


    他没往下说,朱汉民也没让他再说下去,当即截口说道:“容叔,你管不了别人的儿子,总能管管自己的儿子呀!”


    德容面有羞愧色地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朱汉民一眼,这一眼,满含着感激,随即转注玉珠,道:“玉珠,你听见了么?撇开文武两途不谈,单这阅人的眼光,你就难及忆卿万一,以后该知道好好的学了!”


    玉珠默默地点了点头。


    朱汉民望着他淡淡地一笑道:“玉珠,你知道,咱们亲如兄弟,我是为你好!”


    玉珠双眉一挑,叫道:“小卿,这是什么话,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连好歹都分不清,有你这么一个兄弟,我其他的朋友都不要了。”


    朱汉民含笑说道:“谢谢你,玉珠,只要你肯学,我永远帮助你!”


    玉珠大叫一声,叫了起来:“好家伙,这回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德容笑了,笑得很安慰,双目微有湿意。


    一直闷坐不响的美姑娘,此时突以一双美目望向乃父,知女莫若父,德容立即会意,犹豫了一下,望着朱汉民微微一笑道:“忆卿,别厚彼而薄此,你容叔不只玉珠一个儿子呢!”


    朱汉民抬眼投注,所接触到的,是美姑娘那娇靥冷漠,美目中却难掩希企的神情,心头一震,忙强笑说道:“只怕侄儿这身浅薄所学,难及容叔那家传……”


    德容笑了笑,笑得心情有点沉重,道:“兰珠说得好,过份的谦虚,那叫虚伪!”


    朱汉民玉面微红,赧然一笑没说话。


    他似乎是默许了,虽没有明确地答应,也不像对玉珠那么热心,但是,他总算没有表示拒绝。


    美姑娘兰珠那一双美目,深邃,满含令人心弦颤抖光芒的美目之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异采。


    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有了什么感觉,总之,她的神情似乎是从紧张之中松开了一些。


    沉默了片刻之后,朱汉民忽地抬眼说道:“容叔,和坤所养的那些个死士,功力都很高么?”


    德容摇头笑道:“我平日很难得出一趟门,也没见过他养的那些个死士,你还是问玉珠,他比我知道得多。”


    朱汉民没问玉珠,笑了笑道:“那没有用,在他眼中,除了自己人外,任何人都是笨蠢庸才,酒囊饭袋,尤其对和天仇身边的人!”


    德容哈哈笑道:“玉珠,听见了么?这才是你的知心朋友!”


    玉珠脸一红,横了朱汉民一眼,道:“小卿,我可没招你惹你!”


    朱汉民微笑道:“玉珠,江湖上有几句老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你听说过了么,现在我拿这几句话……”


    玉珠红着脸,摆手说道:“小卿,别往下说了,我懂……”


    冲着兰珠眨眨眼,接道:“就拿我们这位德兰珠郡主来说吧,她就……”


    美姑娘兰珠挑了柳眉,嗔声说道:“哥哥,人家说的是你,你干什么又扯上我?”


    玉珠一伸舌头,闭上了嘴。


    德容一旁看得哈哈大笑,笑声歇止,他脸上微微浮现了一丝凝重忧虑神色,突然转向朱汉民,问道:“忆卿,容叔听说你这位碧血丹心雪衣玉龙,一向行道于江南武林,这一趟突然来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汉民忙道:“容叔,你该已知道,侄儿这趟来北京,一方面是为了向您跟怡姨及纪大人夫妇请安的,另一方面为了找寻小霞。”


    固然论私交,彼此不啻一家人,但顾忌着彼此的立场,当着这位当朝亲贵的德贝勒,有些话还是不便直说的。


    德容点了点头,笑问道:“你老远地跑上北京,就是为这两件事么?”


    朱汉民心头一震,忙道:“不,容叔,还有查明侄儿义父坐罪的真相,务必求个水落石出。”


    德容微微抬头说道:“忆卿,这个容叔也已知道,容叔并且说过,你义父坐罪满门抄斩这件事,出于大清皇律法,没有什么好查的,而是容叔直觉地感到,你除了这几件事外,还负有一桩更大的使命。”


    朱汉民忙笑道:“容叔,侄儿没别的事儿,真的,您怎么不相信!”


    “忆卿!”德容正色摆手说道:“容叔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多年知交,容叔对你爹了解得很清楚,你也不必瞒容叔,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你爹他都不可能放弃他的匡复使命,彼此间的这份私交是不足以影响他的,他如今乍看起来,似乎是自武林之中退隐了,但那只是武林,他永远不会忘却他的责任。你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衣钵传人,他没有理由不把他所肩负的使命交给你,容叔说的对么?”


    朱汉民神情震动,挣了挣,毅然说道:“容叔,事实如此,侄儿不敢不承认您说的对,容叔,您原谅,其实,不只是我爹及侄儿,凡属汉家世胄,只要稍有血性的,都不会忘却的。”


    德容强笑点头,他脸上那凝重忧虑之色,更为明显,更为浓厚了,他默默然,一时没说话。


    可是,那边座上却猛可里站起了美姑娘兰珠,她那娇靥上的神色,令人难以言喻,指着朱汉民嗔声说道:“好哇,小卿,原来你……怪不得,我告发你去!”


    朱汉民淡淡笑道:“姑娘,你可以这么做,我不会怪你。”


    兰珠本来是半真半假的,可是经此一来,那一半假的也变成了真,她一跺蛮靴:“你当我不敢?”转身往外便走。


    德容适时一挑眉,震声喝道:“兰珠,站住,你胡闹些什么?”


    兰珠猛然转过娇躯,一张娇靥绷得紧紧地,道:“我才不是跟他闹着玩儿的呢,为了我们大清朝廷着想,我真敢去告发他,爹以为我做的不对么?”


    德容脸色一变,大喝说道:“回来给我坐在那儿,不许胡闹,该做的事我自己会做,用不着你多罗嗦,听见了没有?”


    兰珠娇靥上有些挂不住了,那孕育着两眶晶莹珠泪的美目,恨恨地横了朱汉民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回坐下。


    德容似乎余怒未息,瞪了兰珠一眼,还想再加叱责。


    朱汉民已然说道:“容叔,您这是让侄儿坐不下去,姑不论兰珠她是真是假,侄儿斗胆以为,她做的对!”


    德容威态稍敛,默然不语,自然,他也不能否认自己的女儿做的对,该这么做,可是他又怎能……


    朱汉民目光深注,忽地挑眉说道:“容叔,您放心,侄儿对的是大清朝廷,对您跟怡姨,侄儿不会也不敢,倘若……有朝一日大业幸能成功,只要容叔您不嫌弃,侄儿保您世代为王,您的爵位还是您的爵位。”


    德容猛然抬头,脸上的神色有点难看,但他旋即淡笑说道:“忆卿,谢谢你的好意,容叔心领了,只是,忆卿,容叔不希望别的,只希望你尽快离开北京,你不要误会容叔的意思,容叔是说……”摇摇头,住口不言。


    朱汉民正色说道:“容叔,侄儿说过对您跟怡姨,侄儿永不会,也永不敢,侄儿明白,您有您的立场,可是容叔,侄儿也有侄儿的立场,您恕侄儿不能从命,暂时不能离开北京,不过您放心,侄儿决不会让容叔您为难。”


    德容摇头说道:“忆卿,容叔不多说了,容叔只觉得,到了你这一代,彼此之间这道无形的鸿沟似乎更深了些。”


    朱汉民道:“那是您的看法,侄儿以为,彼此之间的立场,跟彼此之间的私交,是可以不发生冲突的。”


    德容点头说道:“忆卿,你跟你爹一样,奇才第一,傲夸宇内,是个明白人,容叔有些不应该说的话,当着你,也毫不讳言,对大清朝廷,我很悲观,可是容叔我生为满人,身为当朝亲贵,对朝廷,我不能不尽心尽力,不能不流完最后一滴汗,流完最后一滴血!”


    朱汉民道:“侄儿明白,那是您的立场,侄儿只有敬佩。”


    德容叹了口气道:“你该知道,你爹也不会不告诉你,当年你爹夜闯大内,盗走前明大将军袁崇焕手著的那部兵书,及那本……”


    朱汉民带笑截口说道:“侄儿知道,我爹也告诉过我,可是容叔,那是收回,而不是盗取,那两样东西本来是先朝之物。”


    德容笑了笑,道:“就算是收回吧,实际上,那部兵书是袁崇焕手著的,那本‘忠义臣民名册’,也是吕晚村所手录,我不得不承认那原不是大清朝廷的东西……”


    顿了顿,接道:“当时你义父闻得大内有惊,立即带剑只身驰援,及至他一见那夜闯大内之人是你爹时,他竟毫不犹豫下令禁卫军放行,为着这件事,他受了皇上好一顿叱责,并且限期他追回那两件关系大清朝廷命脉的东西,在皇上面前,他竟一句话没说,旁人乍看起来,也以为他是因私交而影响了本身的立场,可是容叔跟你怡姨都知道,当时你义父是不知道你爹夜闯大内的目的,更不知道你爹已经把那两样东西拿到了手,要不然……”


    叹了口气,没说下去。


    朱汉民道:“那是侄儿义父赤胆忠心,不因私交影响立场,也正是他老人家赢得朝野同钦的道理所在,唉,还亏得当时义父不知道,否则只怕一场龙争虎斗难免,他们的交情也不会维持到后来了。”


    德容点头说道:“是的,他们都是在不影响本身的立场情况下,尽量顾全私交的!”


    朱汉民突转话锋问道:“容叔知不知道为什么我爹早不收回那两样东西,晚不收回那两样东西,而偏偏在那时候夜闯大内?”


    德容点头说道:“容叔知道,这是事后你怡姨告诉我的,你爹是怕那两样东西落入白衣大食之手,满汉两族同受其害。”


    朱汉民淡淡笑道:“您既然知道,侄儿就好说话了,侄儿以为,容叔您也该承认,大内没有力量保全那两样东西,当朝也没有任何理由追回那两件东西。”


    德容笑了笑,道:“那是你的看法,皇上他可不这么想。”


    显然,这是说他自己也不那么想,只不过他不便直说罢了,尽管他承认那两样东西本不是他大清朝廷所有,可是那两样东西对大清朝廷影响太大,关系着大清朝廷的盛衰安危,怎么说他也不愿任它落在汉人手中。


    朱汉民自然懂,可是他装着听不懂,笑了笑,道:“那就是因为彼此的立场不同,侄儿不敢怪他不这么想。”


    德容抬眼凝注,忽地笑了,道:“谢谢你,忆卿!”


    朱汉民脸一红,未说话,他知道,这时候最好不开口。


    当沉默了一阵之后,再打开话盒子交谈时,所谈的,已不是那徒乱人意的公事,而是一些不关痛痒的轻松事了。


    全神贯注欢谈里,顷刻不知日影斜,还是下人们来大厅掌灯,才惊醒了这在座的几位。


    抬眼望窗外,暮色低垂,已然是灯火点点,明灭闪烁,四人八目交投,都不禁哑然失笑。


    大厅中,又摆上了一席丰盛晚宴,在这一席晚宴上,老少言欢,杯觥交错,一直到了初更时分。


    散了席,大厅中品茗,继续闲谈,又坐了一会儿,朱汉民起身告辞,美姑娘兰珠面有焦急色,可是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挽留。


    摆明不依的是玉珠,他说什么都不让朱汉民走,他表示他已让下人们刻意收拾了他那座小楼,他要朱汉民跟他抵足而眠,剪烛夜谈,来个通宵。


    自然,朱汉民是未答应,他内心感动,口头上却表示只能心领好意,那是因为他随便惯了,不习惯。


    德容知道他是托词,也知道他的为难处,一直没有开口,当玉珠还待强留的时候,他说了话,叫玉珠别再强行留客,让朱汉民走。


    玉珠满怀懊丧地闭了嘴,兰珠也满脸失望地低下了头。


    朱汉民感激地向德容投过一瞥,躬身施礼,刚要走。


    大厅外,神色惊慌,步履匆忙地走进了个黑衣汉子,没有告进便闯了进来,这黑衣汉子是……


    德容沉声喝道:“什么事这般惊慌匆忙,为什么不在门口告个进?”


    黑衣汉子近前曲下一膝,低头禀道:“禀贝勒,宗人府来了人,他们要……”


    德容神情一紧,喝问道:“他们要干什么?”


    黑衣汉子忙道:“他们要向贝勒要……要人!”


    德容立刻明白,那是要什么人,脸色一变,皱了皱眉锋道:“那也是九门提督的事,怎么会是宗人府……人呢?”


    黑衣汉子道:“禀贝勒,五位领班他们拦在门口,没让他们进来!”


    那五位领班,指的是玉珠身边的五虎将。


    玉珠冷哼一声,往外便走。


    德容扬声喝道:“玉珠站住,你放明白点,宗人府不比寻常衙门。”


    玉珠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没敢再动。


    德容随即向黑衣大汉摆了手,道:“去告诉代勇,让他们进来,我在大厅见客。”


    黑衣汉子应了-声,站起来,低着头退了出去。


    黑衣汉子走后,德容转注朱汉民,尚未开口。


    朱汉民已然淡笑说道:“容叔,他们怎知道是我?又怎知道我在这儿?”


    德容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谁知道,总之他们知道了是实。”


    朱汉民笑了笑,道:“容叔,侄儿想到外面走走,告退片刻。”


    德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谢谢你,忆卿,但是没那个必要,你只管在这儿坐着,我到外面等他们去。”向玉珠招了招手,迈步行出大厅。


    玉珠自然是跟着行了出去,德容既没有向兰珠招手,那表示没有让兰珠跟出去的意思,所以,兰珠坐着没动,可是她那张娇靥上,却莫名其妙地有了红意。


    朱汉民不是糊涂人,他明白容叔的用心,他皱了皱眉,忽地望着兰珠笑道:“姑娘,这下用不着你去告发了!”


    兰珠娇靥更红,但随即她绷紧了脸,横了朱汉民一眼道:“你就只会说这些么?”


    朱汉民耸耸肩,笑了笑道:“郡主原谅,事实上,我想不出更好的话题,而且,现在这种时候,也不能说话,免得让宗人府来人听见。”


    他是存心要气兰珠,兰珠她偏偏这个时候糊涂,柳眉一挑,霍地站起,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地冲出厅去。


    望着那无限美好刚健苗条的背影,朱汉民又笑了……


    ※※※


    大厅外面,那高高的石阶之上,德容负手卓立,威凛不可侵犯,玉珠高挑着剑眉,站在乃父身旁。


    隔着一张屏风,是不虞来人窥见大厅内还有人的。


    兰珠出来之后,停步在德容的身后右侧,德容听见了步履声,并未回头,只是两道长眉略略地皱了一皱。


    转瞬间,通往大门的那条青石小径上,步履响动,走进来了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追随玉珠的五虎将。


    他五个后面,紧跟着一个装束整齐的官儿,那官儿身后,另外还跟着两名禁卫军的小统领。


    到了近前,五虎将分两侧站往一旁,那名留着山羊胡子,身材瘦削,满面奸诈的官儿带着身后两个小统领,却急步直趋阶下,隔着好几步便曲了一膝打了千:“卑职鲍天和见过贝勒!”


    德容一摆手,道:“鲍大人多礼,请入厅奉茶!”


    那是贝勒抬举他,他是多大一个官儿?敢进贝勒府大厅喝茶!当然,德容这也是另有用意。


    鲍天和是个八旗出身的官儿,蒙上级赏赐,官运亨通,内调京畿,供职宗人府,他可深知这些亲贵们的规矩,是丝毫不敢放肆,当下忙道:“谢贝勒抬举,卑职不敢!”


    德容自然不会勉强他,又摆了摆手,道:“那么我就陪鲍大人这儿谈谈,鲍大人夜入我贝勒府,是公干,还是私事?”问得好,私事他哪儿敢来。


    鲍天和忙道:“卑职不敢欺瞒贝勒,卑职是奉宗令之命,登府公干。”


    宗令爵位“亲王”,那要比贝勒大得多。


    德容“哦”了一声,道:“是我贝勒府欠粮?”


    鲍天和忙称不敢。


    德容又道:“那么,是我贝勒府欠税?”


    鲍天和忙又称不敢。


    德容道:“那……鲍大人,你这公干二字是指的什么?”


    鲍天和尚未答话,代勇突然说道:“禀贝勒,他带来的人,已经围了府邸。”


    德容脸色一沉,道:“鲍大人,这又为了什么,是什么意思?”


    鲍天和身形一震,头垂得更低,忙道:“贝勒请息怒,卑职奉命行事,事非得已,万请贝勒德……”


    德容截口说道:“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不然你不敢深夜带人围我贝勒府,我只问你,这是为了什么?”


    鲍天和道:“禀贝勒,卑职奉命,请贝勒赐下谋反叛逆!”


    德容脸色一变,冷笑说道:“鲍大人,我这贝勒府中,谁是谋反叛逆?”


    话虽这么说,心中可着实松了一口气,因为显然地,宗人府并不知道朱汉民的真正身份,要的只是谋反叛逆,要不然不但连累了九门提督,便是他这个贝勒也担当不起。


    鲍天和一哆嗦,忙道:“卑职不敢,此人并不是贝勒府里的人!”


    德容道:“那么,鲍大人是指我窝藏谋反叛逆?”


    鲍天和又连称不敢,道:“您息怒,这个人听说是珠贝子新交的朋友,有人看见他进入贝勒府,珠贝子也许不知道他的身份……”


    玉珠要插嘴,德容一摆手拦阻了他,道:“鲍大人,你知道,玉珠的朋友很多,都是内城里的人,不知鲍大人指的这个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鲍天和道:“禀贝勒,这个人是个年轻的书生……”


    德容截口说道:“鲍大人听谁说玉珠交上了这么一个朋友?”


    鲍天和道:“禀贝勒,卑职斗胆,正阳门外的百姓都看见了……”


    德容道:“我问你鲍大人,是听谁说的?”


    鲍天和干咳了一声,道:“这个,这个……”


    “这个”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德容冷冷一笑,道:“鲍大人,你要是说不出个人证,可别怪我摘你的顶子,要你的脑袋,你知道这个罪不轻,宗令他也得讲理。”


    鲍天和一哆嗦,差点没跪了下去,忙道:“贝勒开恩,是和相府的人说的。”


    德容立刻明白了八分,他横了玉珠一眼,然后又目注鲍天和冷笑说道:“好个和坤,他今日在朝害文,明日在朝害武,如今害来害去竟又害到我的头上来了,代勇,备马,我去问问他去。”


    代勇轰雷般应了一声,脚下却未动,显然,他也知道这位贝勒爷是有意吓吓这个鲍天和。


    果然,他一声方自应出,鲍天和便砰地一声爬伏在地,连叩响头地道:“贝勒开恩,贝勒开恩……”


    真难为了他,地上都是坚逾钢铁的青石。


    德容冷冷一笑,道:“怎么,你不让我去?”


    可怜鲍天和已然额青头肿,他还得叩:“卑职哪敢,只是您开恩,卑职这小小前途,这颗小小的脑袋……”


    德容冷哼一声,道:“好,我不难为你,明天我找宗令说话去,代勇,送客!”


    代勇应了一声,扬声说道:“鲍大人,请吧!”


    这下鲍天和可又大大地为难了,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额头上见了汗,正自进退失据——


    忽地,适才那名黑衣汉子又飞步跑了进来,近前施礼道:“禀贝勒,宗人府右宗正到!”


    鲍天和神情为之一振,脸上陡现喜色,忙举袖擦汗。


    宗人府中除了那位爵位亲王的宗令及左宗正外,就数这位右宗正了,论起来,不比德容他这位贝勒小。


    德容眉锋一皱,刚摆手一声:“有请!”


    青石小径上步履声响,大门方向那夜色中已走过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头戴双眼花翎,装饰整齐的官儿,中等身材,长髯五绺,只是面目阴沉得很。


    他身后,紧跟着四名带刀护卫。


    有道是:“不怕官,只怕管”,要论那顶子上的金眼花翎,此人还要比贝勒少上一眼,可是此人是宗人府的宗正,是专管亲贵那个衙门的副主管,可不能不应付应付。


    德容不好站着不动,刚要迎下石阶,那位官儿已然笑吟吟地拱手施了礼,打着哈哈说道:“卑职未等贝勒见召便进了府,鲁莽之处,当面领罪!”


    德容淡笑还礼,道:“岂敢,倒是德容有失远迎,宗正海涵!”


    寒喧既毕,德容要往大厅让客,那位宗正忙摇手说道:“不必了,不必了,宗令还在等着卑职回去复命,卑职不敢多待,打扰片刻便要告辞了。”


    德容也末强让,笑了笑道:“宗令既派鲍大人前来,何必再命宗正跑上这一趟!”


    那位右宗正捋着胡子嘿嘿笑道:“贝勒不知道,宗令是唯恐鲍天和办事不周,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贝勒,故此命卑职赶来瞧瞧!”


    德容淡淡说道:“只怕是宗正怕鲍大人办不了事儿吧!”


    那位宗正老脸上一红,忙干笑说道:“岂敢,岂敢,卑职是当真怕他笨拙庸蠢,惹得贝勒误会!”


    德容未再多说,脸上很快地敛去了笑容,道:“该说的,鲍大人都告诉我了,可能他有所顾忌,言不尽详,如今宗正来得正好,我请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位宗正溜了玉珠一眼,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下,然后嘿嘿笑道:“说起来,本是小事,珠贝子恐怕已经禀告过贝勒了,是昨天和相的小少爷距珠贝子在正阳门外闹着玩儿,可巧来了个书生打抱不平,帮了珠贝子一臂之力,打伤了和相府中的两名护卫,本这算不了什么,和相的小少爷当时毫未在意,可是后来经人告诉他,那个大胆狂生来得神秘,前些日子还当街触犯了兰珠小郡主,并且自称前朝遣民,汉族世胄,说朝廷窃据了他们汉家基业,如此一来,您知道,这就不能算小事了,话传到了和相的耳朵里去。”


    德容截口说道:“于是乎宗人府就来找我要人了?”


    那位宗正嘿嘿一笑,道:“那倒不敢,只是听说珠贝子跟那个大胆狂民交上了朋友!”


    德容道:“那么,我请问,是听谁说的?”


    那位宗正倒答得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和相府中那班护卫说的!”


    德容道:“年轻人,谁帮他打架,谁就是朋友,我认为那不足为奇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谁又看见他进了贝勒府?”


    那位宗正眯起了老眼,嘿嘿笑道:“实不相瞒,和相府中的那班护卫,早就暗中跟上了他。”


    德容扬了扬眉,道:“那么,和坤那些护卫,当时为什么不拿他?”


    那位宗正摇头说道:“恐怕贝勒还不知道,那人一身武艺高得惊人,别说他们奈何不了他,就是能拿住他,他人进了贝勒府,他们又怎敢跟进贝勒府拿人?”


    德容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和坤还很看得起我……”


    笑容一收,脸色微微一沉,接道:“这么说来,宗正也指我窝藏所谓谋反叛逆了?”


    那位宗正嘿嘿笑道:“不敢,不敢,卑职有多大前程,有多少脑袋?只是,卑职认为,倘若此人跟珠贝子没什么深交,贝勒又何必……”


    德容冷然说道:“宗正大人,你错了,别说此人跟玉珠缘仅一面,只因打抱不平,帮了玉珠一个忙罢了,年轻人凑在一起,热和了一阵子,就是有深交,只要他是谋反叛逆,我不用宗人府来人,也自会把他交九门提督法办,不错,他是来过贝勒府,也跟玉珠谈了一阵子,可是没多久他就走了,这跟我贝勒府有什么相干?”


    那位宗正忙道:“贝勒千万莫误会,卑职不敢认为他跟贝勒府有关联,更不敢认为您贝勒窝藏他,只是怕他藏在贝勒府什么地方,暂避风头,逃过缉捕,图谋不轨,危害贝勒府安全。”


    德容断然摆手说道:“那不用宗正操心,贝勒府护卫不在少数,我本人跟一子一女也都有一身不太俗的功夫,尚能应付得了他,倘若他敢以我贝勒府作为藏身之处,那是他自投罗网。”


    那位宗正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个卑职也知道,只是宗人府明知此事,却不能不闻不问,卑职是以为此事能压下去最好赶快把它压下去,要不然,万-事情闹大,消息传进大内,皇上怪罪下来,宗人府可是担当不起。”


    嘴上说的是宗人府,可是那话中话却含有拿皇上来压德贝勒之意,那就是说,万-皇上知道了,你这个贝勒也吃不消。


    一句话听得德容脸上变了色,他冷冷说道:“宗正大人,你是拿皇上压我?只要我行得正,做的正便是太后老佛爷面前我也要说话,我老实告诉宗正大人,以前朝遗民,汉族世胄自居的人,放眼天下,到处皆是,人家也明明是前朝遗民,汉族世胄,倘若因此便给人家扣上一顶叛逆帽子,我认为朝廷会抓不胜抓,我无意威胁任何人,对这种人,我们最好少招惹,要不然他们大内都敢闯,而且能来去自如,一旦激起他们反抗之心,那是我们朝廷自己找麻烦,言尽于此,夜已深了,我要安歇了,宗正大人请回吧!”


    一番话听得那位宗正大人脸色连变,德容把话说完,他却又堆上了一脸奸笑,十足地显示此人心智深沉,极具城府,他嘿嘿笑道:“卑职本不敢多事打扰,这就告辞,只是,卑职是奉命而来,你总得让卑职复有以命,有以交待呀!”


    德容目中寒芒直逼那张奸脸,道:“那么,依你宗正大人之见?”


    “不敢!”那位宗正大人一懔,忙道:“万请您成全卑职这点苦衷!”


    德容道:“这么说来,宗正大人今夜是拿不着人,便不出我贝勒府了?”


    那位宗正大人躬身说道:“贝勒明鉴,卑职是宁可得罪贝勒,也不愿回去被摘顶子。”


    德容冷笑说道:“宗正大人是认为我德容没办法摘你的顶子?”


    那位宗正大人阴笑说道:“卑职可不敢那么想,内城之中,谁不知道兰珠小郡主是太后老佛爷面前的大红人?您只要说一句……”


    “博尔,你住口!”德容气得玉面发白,沉声喝道:“今夜我要是打了你,那显得我太小气,也显得我贝勒府仗技欺人,如今我跟你据理解决,你可是认为那人确在我贝勒府中?”


    一听打,那位宗正大人猛地退了一步,他身后那四名护卫也下意识地伸手摸上了刀柄,却被代勇等五虎将拿眼一瞪,吓得刚摸上刀柄的手,又连忙缩了回去。


    那位宗正大人背后没长眼,他没有看见那丢人现眼的一幕,退了一步之后,仗着靠山,壮着胆,笑道:“事实上,在贝勒府四周的和相府护卫们,到如今都仍是只见那人进了贝勒府,未见他再出去。”


    德容气得连声怒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道:“博尔,我这贝勒府无论内外,任你搜,搜得着,别说那人任你抓去,便是我德容也跟你到宗人府认罪,你要是搜不着呢?”这话他敢说,他有把握,凭和相府区区禁卫,说什么也搜不着那朱汉民。


    这回那位宗正大人傻了脸,但他不愧狡猾,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贝勒,您这是什么话,卑职未奉皇上圣旨,哪敢搜查贝勒府?卑职的意思,只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既不关您的痛痒,卑职也好交差,岂不是两全其美,大家都好!”


    德容冷然截口说道:“我也希望这样,只是那人不在我贝勒府中为之奈何。”


    那位宗正大人阴阴地笑了笑,道:“既如此,卑职不敢不相信贝勒,就此告辞,不过卑职一番好意,不避触犯,奉劝珠贝子少跟这类危险人物来往,一旦有了事,那会牵连很多人的。”


    说着,拱起手,含笑告辞。


    德容冷冷说道:“多谢宗正大人好意,我自己的儿子自己会管束,他若是交了匪类,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他若交的是好朋友,我便是家破人亡也在所不惜,代勇,你五个代我送客。”


    五虎将轰雷般应了一声,大步跟在那位宗正大人身后行向大门,那可怜的鲍天和,也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行了出去。


    一直望着这些人背影消失不见,玉珠方始哼了一声说道:“爹,您太便宜这班东西了!”


    刹那之间,德容的神色变得很凝重,默默地摆了摆手,没让玉珠再往下说下去。


    而,那嚷着要告发人家的美姑娘,郡主德兰珠,放着这大好机会,却一直站在那儿没开檀口。


    一时里,周遭空气显得很沉闷。


    好半天,德容才出声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进入大厅,但,刚进大厅,目光扫处,他便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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