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新茶怎能换旧茶
3个月前 作者: 苑柔女子
翌日清晨
柳纤尘起了个大早,自行穿戴整齐了便出了小暗室。经过龙榻时,她佯作漫不经心的朝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
嘴角一勾,她走到檀木书架前坐下,端起旁边小几上早已奉好的一杯热茶慢慢喝了起来,一边儿悠然示道:“来人……”
几个年小侍女齐齐走了进来,皆是曲着身子候命。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殿下呢?”
侍女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茫然。站在前排的被纤尘一指,连忙跪地道:“回夫人,奴婢等一直守在殿外,并未见殿下出殿啊。”
“胡说!”
纤尘洋装生气,俯身凑到那侍女身前,低到她耳边道:“外头纷纷传言殿下对我夜夜专宠,想来,都是你们的功劳吧?”
侍女一听身子僵住,直直趴倒在她跟前,辩解道:“奴婢没有啊夫人……”
“没有就好!”纤尘拍了拍手站起,小而精致的粉唇又是一勾,回头盯向那侍女,神色微愠说道:“起来吧,现在有个机会让你将功补过,你可愿意?”
侍女望了望左右,见没人站出来解围,只好诺诺称是。
“你去太医院请薛御医过来!”
侍女为难,吞吞吐吐道:“可是殿下他早有旨意……”
“咳咳~”
时至今日,箫钰的意思她又焉能不知?他无非是想将自己推向深宫内斗的风口浪尖...
“就说蘭夫人自觉害了喜症。想来此等关乎皇家子嗣的大事,外面的侍卫也不会拦你。”
“……”
过分安静的气氛下,侍女们的一双双眼眸中皆是一致的将信将疑之色,不约而同的望着她。让本就心虚的她蓦地浑身不自在。
她站起身来,在书岸前来回踱了踱,最终又坐到平日刻字时坐的椅上,冲着跪成一团的侍女们笑道:“我虽没多大能耐,但惩罚个奴婢的本事还是绰绰有余的。听说过‘穿指绣么?那可是我**奴婢时惯用的法子。”
扬起白皙手指看了看,她接着说道:“顾名思义,就是将一朵刚摘下的海棠花系在丝线上,再穿入银针刺破人的每一根手指,待滴血不止的十指连成一线后打上死结。等到手上的海棠花褪尽最后一点颜色,我便会亲自为她抽线,饶过她……”
在她浅浅的笑容里,侍女们早已不寒而栗。原先故意拖沓的侍女下意识摊开十指看了看,根根洁白如葱段,少不得生出无限惶恐。
咬咬牙,那侍女倏的站起,深躬着身子朝纤尘答复道:“奴婢听凭夫人吩咐。”
纤尘暗自长呼一口气,走到侍女身前道:“除了请来薛御医外,更重要的是你务必将此消息散播出去,明白?”
侍女有些迟疑,但在抬头瞥见柳纤尘脸庞的那一瞬全然化为了肯定:“是,奴婢即刻就去...”
说完,侍女们便都急匆匆退下了。
大概过个半个时辰,风华殿外一片漆红的长廊上,终于出现薛林逸的身影。
“薛太医且慢!”
一道急喝声传出,害得前脚刚刚才迈进门槛的薛林逸不得不退了回来。他回头看了看,正是近来得势,甚至要与陆尧比肩的李越。
薛林逸咧嘴笑了笑,躬身迎上前见下一礼:“见过李守卫。”
李越握着腰间三尺剑,悠悠转至薛林逸跟前。略宽厚的唇斜勾到一角,微黄的眼眸里泛出阵阵幽光,居高临下的直视着薛林逸道:“薛太医可要好生瞧仔细了,别出了什么差错,误己误人……”
薛林逸暗自叹息一声,入宫来三年有余,久经风浪谈不上,却也绝非一帆风顺。当年先帝病危,万皇后甚至囚禁自己整个家室相逼,都不曾有过一句虚言妄论,更惘论今日?
他眯了眯眼,挤出如沟壑般的几道深纹,回道:“请守卫放心,臣既为医者,则不忘医本,必如实诊断。”
“呵呵~~”李越笑了笑,摊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而此时纤尘早已在殿中翘首以待多时,她脸上虽一派平静,内里却难免焦急。毕竟再过一刻钟,便是箫钰下朝归来之时。如若再晚些,一切将功亏于溃。
“启禀夫人,薛御医到~”
通传声入耳,宛如琴筝上飘起的一段美妙音符,悬在她心口的石块也终于落下。欣然道:“请他进来!”
“是,夫人!”传话的侍女匆匆退下。
话音落下不久,薛林逸便走了进来:“臣参见夫人!”
见堂下正是那道熟悉身影,纤尘不禁会心一笑,亲自走下堂去,将那年近花甲的老医者扶起,调皮语气道:“医者前辈,我可等您许久了……”
薛林逸有些受宠若惊,匆忙退下一步后小心打量起周围,嘴边还刻意压低语气道:“哎哟夫人,您这样可是折煞老臣了。”
纤尘嘴边微笑又深一层,漆黑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柔声道:“医者前辈放心,她们都退下了。”
“臣实不敢当前辈二字啊……”薛林逸温和的脸上做出一个封口的姿势。
纤尘看他急得眼纹皱起,只好道:“我不称便是,薛御医可不必再拘谨咯。”
“是!”他躬了躬身,抬头询问:“不知夫人有何症状?”
她垂眸思虑起来,一边伸出纤白的指勾了勾耳边散落的发丝。酝酿许久,才开口道:“还是请薛御医先为我诊脉吧。”
薛林逸领命,让她侧歪在红绡帐内,又牵引出一根细长金丝线,系在她的腕间,自己则手拈金丝线的另一头细心诊断起来。
“微臣惶恐,夫人之前感到的喜症恐怕只是假象,实则并未怀上龙嗣啊……”
纤尘自行解开腕上的线,坐定在床沿瞅着薛林逸鬓间白色的发,嘴上只轻呵了一口作为回应,显然早已预知。
薛林逸瞧着眼前女子形容间已少了几分往日的灵动,细长柳叶眉似蹙非蹙,白皙的脸颊也渐渐染出愁色,是有心事。
“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薛林逸向前靠近几步,压着嗓子道:“不瞒夫人,前几日丞相便来找过微臣;听闻夫人不曾出得风华殿,丞相他很是担忧,托微臣若能见得夫人,问一句夫人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爹……她心里默喊了声,只觉眼中一酸。
“恕微臣直言,夫人其实非但没有怀孕,身子尚且是完璧之躯。臣想将此事如实告知丞相,也唯有这样,才能让丞相为夫人谋个对策啊…”
“不,不行……”
她倏地站起,拖一袭淡紫色曳地长裙款款走到一扇雕窗前,驻足仰望起窗外景色。似云朵般繁盛的琼花错落于座座天青色假山石之间,石下又开着一簇簇娇小的嫩黄兰花,在懒懒的阳光下,悠然自在,唯美如画。
“烦劳薛御医转告爹爹,我在宫里很好...其它的,您还是不要向他提及。”
“......”
许久过去,不闻回声。她回过身,乍见一身墨色赤龙衮衣的箫钰正坐在她方才坐过的椅上品着她方才品过的茶,手心不由渗出一把虚汗。再看他面色如常,眸中平静无波,便权当作他什么也没听见。
察觉他深遽的目光正扫着自己,她有些不屑的转过脸去,却见薛林逸所站的地方已是一片虚空,便大着步子欲离去。
“没有人告诉你怎么行辞退礼么?”
话虽是寻常语调,却隐隐透出一股子不可抗拒的威严。
她顿住了,缓缓回过头来,以倾斜的姿势看了箫钰许久后默然跪下。她抿了抿唇,强扯出一份极妥当且柔和的语气回道:“臣妾知错。殿下若无事,臣妾告退。”
“砰”,她话音未落,镶玉青瓷杯倏忽间落地。滚烫的茶水四溅而出,沾上她的手背,她的脸......
她甚至忘了收回被烫出泡的手,只是抬头看着他。一滴泪在她眼眶中回旋,久久的逼不回去,又流不下来。
不疼么?不,是刺心的疼,疼到连喊疼和流泪都不能。
箫钰徐徐俯身到她身前,在她眼下拾起一枚碎瓷片,说道:“你喝掉了备好的温茶,就该想到接下来的只能是重新倒上的热茶。怎么,这点小烫伤就受不住了?”
看着他冷峻的面庞,心中说不在乎却终究是假。她微张玉檀小口吐了半口热气,便有些狼狈地重新跪直,正要再向他行一次辞退礼时忽的想起他方才一直握着这只杯子,那他的手......
她自嘲般的呵笑一声,道:“怎么能?这点小烫伤都受不住,日后当如何“服侍”殿下?”
箫钰脸上愣了一瞬,俯瞰她的那双灼灼凤目里闪出一丝疑惑。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同时,他也庆幸她这副瘦弱的身子因为足够坚韧,能更久的满足他对慕容雨岸弥补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