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为我束发

    是夜，洛宾这晚并没有睡着，乾坤八道职业的竞技赛事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一直以来，他原先以为医师也不过只是一个名声好点的江湖郎中，而现在对医师的认识却翻过了新的一面。


    少年的心少年自己也不懂，但是却最容易受到外来事物的感染，做事总是半途而废的洛宾，这次又暗暗下了要学好医术的决心。他自己也不想想，自从六岁开始，芳姨开始传授他医道时，他半途而废了多少次，又下过多少次决心了。


    翌日，滇南城的医师大典还在继续，这可是持续数日的隆重盛事。在第一日八道竞赛的带动下，全城的热闹已经进入沸点。全城街头巷尾，男女老少无不都是在谈论昨日的精彩竞赛，八道竞赛让昔日宁静的小城滇南城展开了一场全城的大讨论。


    “啊，啊，啊――啊――哈――”在那间茅屋内，洛宾已经坐在对窗的桌前，一连打了数个哈欠，一副精神欠佳的模样，摆在面前的医书都未曾翻开来。


    此时一身村妇打扮，现今被洛宾称为芳姨的华茹正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竹篮，可以看到竹篮内有些许鸡蛋，一些蔬菜，还有一个小米袋，想必是刚从市场选购完食材回来的。


    看到芳姨的出现，洛宾提起了精神，故作正经地翻开医书开始朗读起来。洛宾从记事开始，认得的第一个人就是芳姨，虽然之后芳姨多次说自己非洛宾的亲母，但洛宾早已将芳姨当成了母亲。虽然从小到大，华茹不让洛宾称呼自己为“娘”，但在洛宾心里，华茹已经替代了亲娘的位置。


    “甘芯草，味外苦而中甘甜，叶呈扇状，茎色如碧玉，微毒，常用于治疗心脑疾病。因含毒性偏阴，可加阳刚之物共同熬煮，便可中和毒性。”洛宾正在专心读着医书中……


    “宾儿，过来。”芳姨来到门口时，就对洛宾说道。


    “好。”洛宾听到芳姨叫唤自己，立即扔下医书，就跑了过去，站在芳姨的面前说道：“什么事，芳姨？”


    “来，试下这衣服，看下合适不。”芳姨说着从竹篮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解开布包后，一件淡蓝色的儒式冠礼服出现在眼前。


    “好耶，好漂亮的衣服。”洛宾边说着边接过礼服，然后准备返回书桌前看医书。


    “嗯哼。”芳姨对洛宾抛了个眼神。


    “要我现在去换衣服？”看到芳姨的眼神，洛宾大概也能猜到芳姨所要表达的意图。


    “对的，宾儿真聪明。”芳姨笑着说道。


    “哦。”于是洛宾便拿着衣服，回自己房间去换衣服了。


    洛宾换好儒服后，便从房间走了出来对着芳姨说道：“芳姨，这东西不会戴头上啊。”


    此时的芳姨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独自一人正在微微深思，一身朴素的淡粉色衣服就如同这四处僻静环境中的一丝画意。静处不动的芳姨，看在洛宾眼中的侧身侧脸，纵使洛宾与芳姨相处十数年，但唯独这种时刻，洛宾也感受不到芳姨的心思。


    是喜？是悲？是哀？亦还是乐？万种思绪闪过洛宾的心头，虽然洛宾已无头绪，但看着芳姨的侧脸，安心的感觉就从未离开过。没错，一直以来不管是做噩梦还是美梦，在虚无梦境当中都可以捉到一丝实感，那股强大的臂弯一直在身边，洛宾一直认为这是母亲的感觉。


    “芳姨。”洛宾也慢慢走过来，在台阶前坐下，手里还拿着铁制的束发扣。


    芳姨没有接话，只是拿过洛宾手中的束发扣，洛宾也很自然转过身去，以后背对着芳姨，由芳姨为自己束发。芳姨首先解开缠绕在洛宾头上束发用的布条，然后从旁边的竹篮内取出一把木梳，开始慢慢为洛宾梳起头发来。华茹一下又一下地梳着洛宾的头发，动作缓慢，感觉上像是很庄重，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宾儿，今天是你的成年礼。”华茹说着话的时候，束发扣也已经端正的箍在洛宾的头上。


    洛宾猛地一站起来拍拍胸脯说道：“今天我也是大人了哈，哈哈。”


    华茹笑着说道：“大人？那有这么容易，还要在各种磨炼中长成，才能是大人。”


    “什么磨炼？”这个新鲜的东西对洛宾来说，倒是蛮感兴趣的。


    “嗯――那就是――磨炼就是――就是吃鸡蛋。”芳姨思考了一会，突然拿起竹篮里的鸡蛋对着洛宾说道。


    “……”洛宾大失所望，还会以为是什么刺激危险的事，没想到磨炼只是吃不知吃过多少次的鸡蛋。


    “来，我们进去吃鸡蛋吧，这次要自己动手剥壳。”华茹站起来身来，拉过洛宾的小手说道。


    然而就在华茹想拉着洛宾进屋时，远处却传来了吵嘈的人声，像是有一大队人正在过来。


    “华芳姑娘，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如此美貌动人啊。”说话的人四十来岁，一身锦衣，手持红榜，表现得很是绅士模样，只是出口却有骚扰之意。


    想必此人口中所说的华芳姑娘，就是指洛宾的芳姨，昔日的华茹，如今她改名为华芳与洛宾一起十五年来居住于滇南城中。


    华茹没有说话，对于不感兴趣的人，以华茹的天性理都不想理。但对方尚未表露意图，就这样不理不睬离开也不合适，虽然对方是个让人厌恶的人，但起码也要听下他接下来说什么。


    “华芳姑娘，不知你身体近来可否安恙，最近可是换季之时，四时无常，身体容易出现机理不适的症状……”


    “少主！正事要紧，误了时辰可不好。”旁边一个仆人打扮的人打断了那名四十来岁轻挑男子的说话。


    “呃。是这样子的。”该男子往左走了两步继续说道：“今天，本公子是来传达我爹滇南城城主关于我侄子的成年礼。”


    滇南城城主田中药，他有两个儿子，长子田浩，幼子田然。而今天是举行田浩的儿子，也就是城主田中药的孙子，田然的侄子的成年礼。那么现在这个四十来岁，一脸中气不足模样的男子，就是田然了。


    “今天是我侄子中天的成年礼，为表庆贺，城主决定广邀滇南城所有十五岁恰逢正成年男女，一同举行成年礼，全城共庆。”田然提着底气说道，这一番话都不知道他今天说了多少遍了。


    “田公子，这不合适吧，不管怎么说，妾身都是外来人。”华茹说道。


    “此言差矣，滇南城没有什么外来人本地人之分，只要得到城主准许入住滇南城的，那就是滇南人。”田然说道。


    “这恐怕不妥，我们贫穷人家，已经习惯了糙糠之礼，不识富贵人家的礼数，怕会闹出笑话。”华茹说道。


    “我们城主是何许人也，堂堂一方城主不会与你们一般见识的。不用再说了，这红榜上有洛宾的名字，虽然你姓华他姓洛，你们虽无母子关系，但有抚育之实，可以一同出行成人大礼。”田然揭开手中的红榜说道。


    这时，洛宾的眼睛也望向华茹，像是在乞求着华茹一般，好奇心重的洛宾也想去见识下什么是富贵人家的成年礼。


    华茹当然不忍拒绝洛宾的索求，但是华茹亦知晓这种成年礼，对于一般寻常百姓家而言，这是一辈子难得的机会，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能与富贵家族的孩子一同举行成年礼，是被施舍的一种福气亦是富贵家族的恩赐。


    洛宾在华茹心上至高无上，洛宾的地位岂是区区一个滇南城城主就有资格恩赐福气。让洛宾参加这种成年礼，华茹是如何都不肯的。


    “华姑娘，我性子可是有限度的。能让你那小子有如此体面的成年礼，可是你们三世修来的福气，如若错过，那这一辈子你们就要在追悔莫及当中渡过余生了，快回复我，不要让我等太久。”田然用小拇指勾了勾耳屎说道。


    田然说了一大通让华茹非常气愤的话，但华茹表面依然波澜不惊，未有一丝内心情绪是外露出来。而洛宾尚小，见闻见识都浅，当然是没办法理解华茹的感受，亦感受不到田然高高在上姿态的蔑视。洛宾只凭着多年的童性，以及自己好奇心驱使，在微微地摇着华茹的手，以怕自己的芳姨会拒绝掉这个由城主举办的成年礼。


    华茹当然不会怪责自己的洛宾，反而是轻抚下洛宾的头，然后对田然说道：“城主盛邀，我们自会出行成年礼。”华茹不卑不亢，口吻平和。


    “哼……”田然扭头就走，华茹之前有推脱之意，最后竟然没有一丝感激涕零的恩谢。真是山野村妇，不识礼数，其他地方的村民都会不断拱手相谢，这华芳竟然不将城主放在眼里，必定是毫无纲常伦理之人，田然推断华芳定是荡娃淫妇。


    田然的远去，并没有让华茹心中心熄灭，相反她的双目中再次升起，已经隐藏了十五年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