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妖夜

    深夜，寒风四起。呼啸而过，响起令人战栗的怒吼。大气中蕴含的低温水汽，在地表结成了薄薄的冰层。暗沉沉的阴云将天地裹得严严实实。狂乱和矛盾的气息横流飞舞。这样环境本来就不应该有人类出现。


    这一派动荡恐怖的天气，方先生等人并没有感受到。疯子不但将他的住处让给了众人，还好意在外面替众人把风。


    山洞里通风干燥，温暖如春。花雪双眼半开半合，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了。紧靠她身旁放着一架唱机，唱针缓缓滑过唱片上的密纹，歌声如溪流涌动潺潺而出。


    赤火挽着双手靠在墙上，感慨道：“这里倒是什么都有！这东西就算是大聚落也算少见吧。”


    “何止少见，简直是天价之物。根据出产日期和地址，这架唱机是五十年前天火城的产品。”


    “天火城吗？”


    赤火眼神忽然一亮，人类文明最发达的地方，也是人们最向往的地方。无论你是谁提到这个地方，都不由带上三分敬意。


    “是个稀有的古董机，难为还能保存这么好。”


    苏萨笑笑：“一个人独处久了，总要找点东西来解闷。不然很容易发疯。”


    “就算这样，他还是疯掉了。”


    两人相视而笑。


    歌名叫做旧时光，时光如水，有些哀愁，有些失落。天火城略带异地风情韵味的女声舒缓而柔情，像是有几分叹息，对那些逝去的过往。


    凤娘闭目半躺，沉浸于乐声的河流中，长长的睫毛如微风中的花瓣，轻轻颤抖，她在想什么，是否也在追忆那些过去的美好时光。


    苏萨轻声道：“一架唱机跋涉万里已是一个传奇，想必它的主人也是个不凡的人物。可惜最后还是将命丢在了绝地。”


    赤火也不得不认同：“这里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凤娘双眼睁开：“这话感觉真不祥，听你们一说，倒像是临死前的挽歌了。”


    “死魔女。你的话才真正不祥。”赤火又忽然叹息：“但是临死前能有这么安宁的夜晚，也算是一种幸运。”


    凤娘嘴角微微一翘，也不和他争辩，又缓缓将眼睛闭上了。


    苏萨随意翻动着手中的杂志。


    “你那看的什么书？”


    “一百年以前的老杂志，商会联盟出版的。介绍商队在人类聚落旅行间的趣事。”


    “哦。”


    苏萨有些奇怪望着他：“你平常没这么多话的。”


    赤火抓了抓头，不再开口，一双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炯然生光，看出来他并不想那么早睡。


    方先生盘膝坐在离洞口最近的位置，他的年龄看上去并不年轻，但是并不影响散发出来那虎踞龙蟠的气势。这种人无论在哪里，无疑都是小队的核心。有这样一个人把守洞口，无论怎样都会心安理得一点。


    事实上方先生的心情却并不宁静，对于一个疯子来说，今天的举动实在太大方了，也想的太周到了。疯子甚至设置了一道防御屏障，美其名曰替他们抵挡灾祸。方先生试探了一下，除非发挥全部的潜力，毁了这个山洞，否则他绝破不了这个屏障。


    山洞的入口是敞开的，视线可以毫无保留的投射出去。但是声音完全的隔绝。确切形容一下，应该是一面隔音的超强力镜子。这份本事方先生也不得不佩服。所谓的灾祸他也马上见到了。


    这片狂乱的天地，对疯子的心情没有任何影响。他的模样似乎还颇为惬意。


    他身前摆着十来个酒壶。都是从花雪身上拿的赞助。篝火在旁边闪着黯淡的光芒。一腿烤的肥满喷香的凶兽，一大半已经下了肚。疯子大大咧咧坐着，半睁着微醉的眼睛。任它天威怒号，方寸之间、沙尘不起。


    赤火瞟过去一眼：“这疯子倒是真懂得享受生活，看这个陶醉的劲头，我都想跟他换换。”


    苏萨一拍他的肩膀：‘我看你最好不要。疯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不错。”方先生淡淡一笑：“无论是谁变成这样的疯子，生活都不会难过。”


    苏萨接了一句：“因为他只会让别人难过。”


    疯子忽然站了起来，敞开了衣襟。众人的神色忽然都是一变。


    极远的天边，宛如混沌一般的风沙尽头。忽然扭曲起来。隐约可以看见，所有的风沙和阴霾向着一个方向飞速聚集，虚空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涡流。


    “那是什么？”本来已经睡熟的柏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睁开了眼睛，直直盯着这夸张的一幕。


    虽然听不见，光是视觉的效果就已经如此可怖了，如果身临其境，压迫感应该会更为强烈吧。那是什么呢？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出场的凶兽。几人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问还有那难以掩盖的惊惧。


    涡流遮天蔽日，迅速向前推进。众人心头不由得升起奇怪的念头，这涡流似乎是有生命的物质。而疯子也收起来玩世不恭的模样，神色庄重，傲立如山。


    巨大涡流不断推进，篝火吹到四散，远远滚到宛如混沌的天地远处，疯子脚板抓地犹如生根，一头乱草似的头发却被吹的宛如旗帜飘扬。众人在山洞内似乎都能感觉到气流从皮肤上传导的感觉。


    黑色的涡流，上小下大，如果仔细查看的话，仿佛是一件巨大的披风，而披风的底部，还在猎猎舞动。内部红光乱窜，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跑出来。


    疯子将手中的酒壶远远扔了出去，一手叉腰，指着这个黑色的大怪物大叫，看他的模样似乎很激愤。当然具体是什么内容，这些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了。


    疯子脸上肌肉挤成一条条，越来越激愤。只见他猛然一跳，扑向了那个大漩涡，翻翻滚滚，黑色的漩涡化作一道飓风将他带向远处。飞舞的火光宛如钢花一般四溅，不时喷的一天一地。


    视野之内又是寂寞的风沙，众人一时无语。


    苏萨开口道：“我只希望他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赤火道：“不是又如何？”


    苏萨叹道：“不如何。”


    方先生淡淡道：“既然能到这里，谁还能回得去，想必都已经有所觉悟。”


    “近一百年从来没有消息从绝地传到人类聚落，这个疯子未必就没有关联。绝地之行，呵呵，呵呵…”


    赤火接连冷笑两声。


    苏萨转向方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


    方先生懒倚在一个靠背上：“你想问什么叫‘势’对不对。”


    赤火也竖起了耳朵。


    苏萨道：“老实说，疯子和秦兄那一战，看的我眼花缭乱。不同系的异能简直匪夷所思，我看只有您知道端倪。要不说出来，我今晚都睡不着。”


    方先生淡淡一笑：“明天就要入绝地。若我害你休息不好，岂不是罪过。”


    方先生摊开手，懒懒倚在靠背上：“其实关于‘势’的传说比较久远，而且神奇。知道的人并不多。尤其是现在就更少了。”


    方先生目光变得幽深：“很多人都以为，为数不多的异能者，才是这片天地真正宠爱的候选者。其实在我们元神族眼里，这些人与凶兽最大的差别只不过是一张皮罢了。”


    赤火道：“你什么意思？”


    方先生淡淡道：“这是我们一族的看法，你可以看不必听。我们只认同神裔的血脉。而‘势’无疑是最近神裔的一种。会用势的人都是得天独厚被上天所认可的人。会用势的人本身都是不具备异能的普通人。”


    “什么？不可能吧。那个疯子可一点都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


    方先生慢慢道：“因为被这片天地认可，所以会用势的人依靠奇特的功法，可以随意操纵这片天地的元气。包括地水风火。会用势的人无疑是一般异能人士的克星。”


    赤火羡慕道：“我也想修炼这种奇特额功法。”


    苏萨瞥了他一眼：“首先你没有这种功法，其次你也不是个普通人。”


    方先生笑道“就算是一个普通人，能不能得到天地认可还很难说。所以会用势的人在人间稀少程度绝对不会超过太古兽。”


    苏萨抚掌一笑：“这么看来我们是走了大运，一次性见到两个会用势的男人。”


    方先生沉吟道：“传说能得到天地认可的人，都背负着特别的使命而来到世上。”


    赤火嘟囔着道“又是传说！这样话究竟靠不靠谱。”


    苏萨笑道：“这样的话靠不靠谱我不知道，但是我们见过的两个用势的男人不靠谱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