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临行

    祠堂门口的钟被撞响了，村里人听见了动静之后，就都聚到了祠堂，苏婧站在村长边上，听着他把自己的决定一一说了，乡亲们听到苏婧要去京城的时候，心里都是一紧，没了苏婧自家孩子可怎么读书？等听到后头的安排之后，才放下心来，别的都是虚的，自家孩子的前程才是最要紧的。


    小孩们知道她要走，都红了眼眶，有几个已经顾不得这里是祠堂了，当场就哭了出来，被家里大人赶紧捂住了嘴。


    苏婧别开脸去，不敢看小孩们瞧她的眼神，耳边传来的压抑哭声，让她负罪感满满。


    村长觉得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就宣布大家可以散了，大人们或是走或是留，孩子们确实基本都留下来了，留下的大人们基本都是问她什么时候走，又说了些路上要当心的话，小孩们怎是都一个劲的想让她别走。


    贺峥就在她几步之外的地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苏婧这会心里肯定不舒服，就推了推跟前的苏麟，示意他到她身边去。


    苏麟因为在场的孩子们都哭了，想到自己要跟这些小伙伴分开了，小孩也想哭，扭脸看了一眼贺峥之后，他就哭唧唧的朝自己阿姐走了过去，蹭到苏婧身边之后，小孩一边哭，还要一边跟其他孩子解释，以后肯定会再回来的，又不是都见不着了，没什么好哭的。


    这番话原先都是苏婧讲给他听的，只是这会苏麟自己都哭的稀里哗啦的，说这些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苏婧被他这么一闹，冲散了一点心头的难过，强撑起精神来，安慰了围着她哭的小孩们。


    其实以年纪来说，村里的孩子比起苏婧小不了多少，可在他们心里，苏婧的地位，比之他们父母都是不差多少的，苏婧比他们爹娘懂得多，不会一犯错就要打他们，她会教他们很多东西，很有耐心，不会骂自己笨的跟猪一样，虽然很多时候她也很严厉，但是他们这回能想起来更多的，是苏婧对他们的好。


    苏婧会自己掏腰包给他们做好吃的，当然前提是要好好背书，跟外头会打人手心的先生不一样，她从来没打过他们，可是奇怪的是，他们却更愿意听她的话。


    虽然村长爷爷说了，以后他们会有新的先生，可是别的先生再好，都不是苏婧，没有哪个先生能比苏婧还好了。


    这些孩子都是死心眼的，一个劲的跟苏婧说不要新先生，只要她，想要求她留下来。


    大人们也在边上跟着劝，说苏婧送父母遗骨回京城是大事，等送到了就会回来的，小孩们想听苏婧自己说会回来的话，都眼巴巴的瞧着她。


    苏婧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看着那一双双瞧着自己的眼睛，她不想骗他们，可是真相又太伤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贺峥在边上懊恼的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边上已经哭得不行的苏媛，显然她是指望不上了，又看了看正泪汪汪的跟老相亲们说话的谢家二老，感觉也帮不上忙，苏麟那小子现在感觉不添乱就不错了，于是他上前，替苏婧说：“她要在京城呆上一段时间，你们乖一点，如果等她回来要是发现有人不好好上课，不论是谁都要挨戒尺。”


    小孩们都是认识贺峥的，听他这么说，才算是安心了，分开一段时间而已，总会再见的。


    因为正是要做晚饭的点，祠堂里的人，过了一阵之后，就散的差不多了，小孩们即使不愿意走，也被家里大人给拽回去了。


    苏婧也就出了祠堂往回走，贺峥跟她并肩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四周的人家都是催烟袅袅的景象，夕阳西下，有落日的余晖洒在小路边的池塘里，晚归的鸭子在里面游着，眼前的景象是最寻常的农家情景，安宁的让人想永远这么走下去。


    可是苏婧的心情却一点也没有因为这安宁的景象，而变得好一些，她回头瞧见谢家二老跟弟妹都跟她还有段距离，苏婧才回过头来，小声的跟贺峥说：“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她像是一个逃兵，一个提前知道战事消息的逃兵，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明明是要逃跑，却说是要出去侦查消息，然后被当做英雄来膜拜。


    贺峥锋利的眉眼，被这夕阳的光辉，映照的温和了几分，他说：“原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苏婧也想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可是却没办法，她甚至在想，要不要自己留下，大叔大婶还有苏媛苏麟去京城算了。


    二少看她不说话，就说：“你别在胡思乱想了。”她知道消息后，就算是选择留下来，那有什么用呢，她一点拳脚都不会，连最起码的看家护院都做不到，朝廷那边到现在都没动静，她要是散了消息出去，牢狱之灾肯定是逃不掉的，就算是仗打起来了，别人也不会谢她，说不准还会把她当成是奸细，不然怎么会比朝廷还先知道消息。


    晚上贺峥如愿以偿的入住了苏家新宅，只是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因为苏婧在晚饭的时候，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等待的日子，比起苏婧想象中要快得多，牙子那边没几天就来了消息，首饰铺子按照原价出手了，点心铺子那边也答应直接盘下来，甚至连茶馆都已经有了愿意接手的人。


    苏婧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机械的完成了铺子的交接，月底的时候贺峥跟夏侯襄已经先她一步，出发去了京城，沈舟留下来安排苏婧一行人进京的事情，金老爷子一家，也会跟她一路。


    临走前几天，给小孩们上课的时间越来越长，学生们赖在苏婧家里，直到父母上门来找，才依依不舍的走。


    出发前一天，苏婧带着弟弟妹妹，跟着沈舟领着一行人扛着两口上好的棺材，到了谢家村的坟地，原本这种场景应该是让家里两个小的回避的，但是到底是关系父母的大事，照规矩孩子都是要在场的。


    苏家夫妻的坟头是挨着的，先挖开的是苏夫人的坟头，她去世的时候，苏家还是有些家产的，因此跟只拿草席裹着下葬的苏秀才不同，她是有一副棺材的，而且还是不错的棺材。


    苏家夫妻俩的棺材，照理应该是苏婧去挑的，可是沈舟说夏侯襄都安排好了，因为这东西不像是其他，还能转手给别人用，苏婧也就没有拒绝。


    好在是夏侯襄准备的，如果是苏婧自己去弄，肯定想的没那么周全，给苏家夫妻准备的棺木比起一般的要大上一号，苏婧原本还想怎么需要那么大的棺材，直到她母亲的棺木，正好严丝合缝的被新棺材盖起来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


    原本人死之后，入土为安，挖坟已经是惊扰亡魂了，要是开棺那就更甚，但是棺木如果不换，这在地下都埋了几年了，肯定支撑不到京城，活着的时候，哪怕是天下第一美人，几年下来，也成了一堆骨头了，万一要是在半路坏了，那可就吓人了。


    苏夫人这边解决完了，就要挖开苏秀才的坟了，因为苏秀才是没有棺椁的，所以苏婧就带着弟妹回避了一下，俩小孩从到了坟地这边就开始哭，苏婧原本是没什么感觉的，可身在此地的时候，却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最后仨人抱在一块，哭了个痛快。


    沈舟在边上等他们哭的差不多了，才通知随行的人，抬着棺椁一路往回走。


    苏婧领着弟妹，走在队伍最后头，恍惚间回忆起苏秀才下葬那天的情景，她好像也是这样，牵着苏媛跟苏麟的手，一起走在这条路上，只是当时去坟地的时候，有许多人，回家的时候却只有他们三个。


    在谢家村的最初，跟此刻竟然奇妙的重合，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她在当时曾今以为这辈子就在这个小地方过了，却意外的碰到了贺峥，后来还有了自己的铺子。


    苏婧想，贺峥还真是她的贵人。


    苏麟这会有点哭累了，抽抽搭搭的问：“阿姐，人死了以后，就没有了么？”都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鬼，可是他从没见过鬼，是不是真的有呢？


    苏婧回神，握紧了他的手说：“不，人有魂魄，死了的只是身体，魂却不散。”原本她也是不信鬼神的，可是她自己就是借尸还魂的。


    苏媛哭的样子都有些哑了，听她这么说之后，声音哑哑的问：“那魂在哪呢？”


    苏婧笑了笑说：“坏人的魂，就下了阴曹地府，好人的魂，会转世轮回，而有的呢，会变成天上的星。”


    小孩的好奇心没勾起来了，眨着大眼问：“为什么有的会变成星星？那鬼呢？什么人会变成鬼？”


    苏媛赶紧说：“我们不要说鬼好不好。”小姑娘刚从坟地里出来，听弟弟说起什么鬼啊魂的，这会感觉有点害怕了。


    苏婧也不打算深入聊这个话题，只跟苏麟说：“像爹娘就会变成星星，因为麟儿还没有长大，他们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