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源世界14

    今天是方离结婚的日子,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


    肖林独自坐在院子里烹茶,倒是悠闲。


    他不得不自娱自乐，因为从鬼城回来后,他就被困在这院子里了，离开不了半步。


    而就在刚才,肖旨扬言要去抢婚，也匆匆离开了。


    肖林托起茶杯,微泯了一口清茶，动作不急不缓，当真是赏心悦目,令刚刚凭空出现的北怜玉看得失神。


    肖林侧头望向他，原本平静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你丫还敢来见我！！！你关了我这么久只让肖旨一个月来看我一次,没有网络没有电视，还不能入定修炼，你知道这六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


    “知道。”


    北怜玉回答。


    说这句话的时间，身体已经移到肖林身边，和他靠得极近。


    肖林抓狂地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面上表情一阵风云变换，最后定格为正常无比的淡然，一派无悲无喜的隐士高人的样子。


    表情选好了，接下来是姿态问题。他由于北怜玉突然靠近，身体是很别扭的倾斜状态，看起来实在和淡然的表情不相符。


    肖林默默地无视了北怜玉，然后端正坐好，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肖林不渴，喝茶不过是为了转移一下注意力，好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他刚将杯子举到自己嘴边，便被一旁的北怜玉接了过去，动作竟然非常自然，仿佛这杯茶就是肖林递过去的一般。


    肖林眼神微冷，双手看似自然地放下，其实却是他好不容易控制住，才没有动手给北怜玉一拳。


    他从肖旨那儿知道，自己是北怜玉送回来的。想必纠缠自己的恶灵，不，应该说是代仙，也是北怜玉解决的。


    肖林猜到代仙和最高法则的斗争已经结束，而且代仙占了上风――从肖旨那儿听说鬼城扩张，就知道是代仙赢了。


    但是他猜不出，北怜玉是怎么做到让代仙放过自己的。


    那时他仙力被代仙强行抽取，由于被北怜玉封印了仙力，他无法反抗，实在憋屈，心里对北怜玉难免生出怨怼。不管北怜玉用的什么办法，他救了自己，也算将功补过吧。


    但之后六个月囚禁一般的生活，却让肖林心里怒火难消。


    思绪电转，不过几秒钟。肖林突然被北怜玉抬起下巴，吻住了双唇。一股温热的茶水被渡到口中，让肖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北怜玉竟然喝了茶来喂自己！太旁若无人了一点吧！虽然旁边确实没人……


    肖林想把人推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接受。北怜玉的唇舌就着清茶水摩擦着他的，酥麻的感觉慢慢袭上全身，令肖林又难受又享受。


    吻了几分钟后，北怜玉才退开了一些，静静地看着肖林，眼里全是深深的爱恋，以至于迷恋――肖林最讨厌的迷恋。


    迷恋，迷恋，当局者迷，总有一天迷恋者会走出来，清醒过来，或许会后悔当初的执着痴傻，或许不会。但是走出来，就是结束，“迷”的结束，还有“恋”的结束。


    肖林虽然一向对感情不求天长地久，这次却莫名地厌恶了。一想到某一天北怜玉可能会离开他，就抓心挠肺的，不得安宁。


    发现自己能动了以后，肖林迅速起身，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肖林指的是北怜玉可以定住肖林的身，但是这句话明显有歧义。


    北怜玉自然想到别处去了，眼睛笑得弯弯的，像个偷腥的狐狸，“还有更厉害的，要不要试试？”


    他诱哄一般地说道。表示自己吻技很好，床技也不错哦~


    肖林心里吐槽，要论这种技术，你还差了几百年功力呢。但是面上却依旧是一派淡然的模样，不让北怜玉看出他的心里活动分毫。


    “送肖旨离开吧。”


    恶灵滋生，世界法则走向崩溃，代仙挟持整个世界，这已经不是肖旨能面对的情况。


    但是肖林却不是很担心这个世界会被代仙毁了。虽然这个世界没有在仙界登记，但代仙放出如此多的恶灵，还和最高法则一战闹出这么大动静，必然会惊动天界。届时天界派出仙使前来，这世界也就有救了。


    事实上，肖林想着，搞不好仙使已经来了也说不定，毕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肖林猜得没错，那仙使还真来了。遗憾的是，不知情的北怜玉把那仙使当入侵者，用最高法则和代仙的力量，将那可怜的仙使给困死了。代仙欢欣鼓舞，表示这真是一块肥肉，吃得他快撑死了；而北怜玉出于谨慎，攫取了那仙使的记忆，方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杀仙使，这绝对是在作死的节奏。但是北怜玉却想开了，反正自己就算不杀仙使，仙使也会灭了代仙，到时候自己还不是跟着一起死？


    肖林之所以被关六个月，就是因为北怜玉作死地去对付仙使了，没有余力去管他，却不想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肖林又惹上代仙，索性把他关在了一个安全区内。


    “他不一定愿意。”


    北怜玉坐在原来肖林坐的位置，玩着矮桌上的茶具。


    “方离若是真的结婚，他便会死心了。”


    肖林了解自己的师弟，一向不会拐弯抹角，从方离订婚到现在，他已经无数次去找过方离想要挽回，却没有一次成功。到最近一个月，方离直接见都不见他了。这次去“抢婚”，大约是他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忙着婚礼事宜的方家主宅……


    肖旨偷偷摸摸地藏在方家主宅某间熟悉的卧室之中，等待着走廊上的帮佣离开。


    虽然说是抢婚，但是他并不打算直接在婚礼上当着众人的面明抢，那是不现实且幼稚的行为，而且会降低抢婚成功率。所以他决定来暗的，直接找方离，让他取消婚礼。


    等了不久，那群帮佣终于离开了。肖旨刚准备猫着身子溜出去，却不想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肖旨身子一低，直接趴到床下，堪堪避开来人的视线。


    从床底看出去，可以看到来人膝盖以下的部分。是个穿着考究的男人，明显不是客人――他打开了床头的一个抽屉，接着就地坐下，翻起了手里的东西。


    肖旨心下微震，这个男人很可能就是方离。


    只是心里却胆怯了，要不要现在出去见他，要怎样开口，让他取消婚礼。


    大约一刻钟之后，男人站起身，似乎要离开了。


    肖旨心里着急，立刻自床底钻出，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伸手将男人的脚腕抓住了。


    这一举动，却让男人吓得不轻，“啊！鬼啊！”


    惊叫后，男人就一脚狠狠踩下来，可怜肖旨被他的声音惊呆，反应不及，手腕就这么被结结实实踩上，咔嚓一声脆响昭示着这只手的报废。能看得出男人使出了多大的力气，也说明了一件事，这人有多怕鬼……


    显然，男人不是肖旨心心念念的方离，而是怕鬼的周星星。


    肖旨眼神暗了暗，撑着手上的剧痛，坐起身，“叫什么叫？是我！”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研究着自己明显受伤不轻的右手，然后左手灵活地在右手上推拿了一下。咔咔的声音响起，肖旨自己倒是面无表情，可睁睁看着他，惊魂未定的周星星却听得头皮发麻――这还是人类？他感到自己右手隐隐作痛……


    “你来这里做什么？”


    肖旨把右手的骨头恢复原位之后，才抬头看着周星星问道。


    “我……咳咳，是方非让我来的。你的手……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固定一下？”


    周星星心虚地看着他，建议道。肖旨的手肯定骨折了，只是简单恢复原位怎么能行？


    肖旨却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星星手里的相册――那就是他从抽屉拿出来的吧。


    这间卧室是他以前作为方离养子时一直住的房间，那相册，记录着自己从进入方家到现在的所有影像。


    周星星叹气，“方非说关于你的任何东西都要扔掉，我想着，就算你们和方家闹翻，我和你师兄还是朋友，自然要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你拿出来。”


    说完，就把相册递给了肖旨，“好像就剩下这相册还留着，其他的东西都被帮佣搬走了。你要不要再找找？”


    周星星之所以知道这本相册，是因为遇见过方离翻看。


    “方离在哪儿？”


    肖旨抚摸着相册封面，语气平静。


    “接新娘子去了呀。我真不知你们怎么搞的，有再大的矛盾，终归是朋友一场，怎么就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似的……”


    周星星完全不知道肖旨和方离的关系，以为他们只是朋友。


    肖旨闻言心里微痛，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这种情绪，不是第一次出现，自从遇到方离后，这情绪便常常造访。真的很难过。方离没有给过一次机会，说放手就放手，真的无情得彻底。是因为这段感情太过廉价，还是他根本没爱过？肖旨不知道了。


    中午，阳光依旧明媚，人们似乎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肖旨一身西装革履地站在婚宴宾客接待处，手上拿着上午从周星星那儿借来的请帖。他没收到请帖，就只有他没收到；明明师兄都有，偏偏忽略了他。这意图实在太明显了。方离不愿意见他，不愿意和他说话，不想和他有任何联系。


    可是肖旨却不想就这么离开。


    方离从婚车中走下来，一身西装穿在身上，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挺拔威严。新娘随后也走下车，一身红色旗袍，将她的身材气质完全衬托了出来。


    每个人都赞叹，这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肖旨站在人群之后，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原本还在算计，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直接抢人的可行性，如今却全部忘在脑后了。


    他是不是幸福的？肖旨看着方离脸上淡淡的笑意，揣摩着。


    可是追究他是否幸福，又有什么意义？反正，无论如何，他选的都不是自己，不是吗？


    肖旨突然觉得在源世界的这段时间，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名为“方离”的迷障，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


    其实出路很简单，那就是放下。


    肖旨恍然似有大悟。他本是追求成仙之道的方外修者，他本不该陷入凡尘迷恋。


    好在现在回头为时未晚。


    该回去了。肖旨想着。


    可是视线却依旧执着地追着那个身影，根本移不开。直到那身影隐入人群，步入婚礼的殿堂。


    肖旨慢慢转身，“该回去了。”


    他喃喃道。


    如果忽略湿润了的脸颊，他大概算得上是没有留恋的，他想开了。


    只是他一转身，他之前执着望着的男人，竟也突然转身。


    方离看见他的背影，身体有瞬间的停顿。


    “你向我走了99步……”


    他无意识地开口。


    没有人听到他说了什么，就算是与他无比贴近的挽着他的手的新娘，也没有听到。


    那场婚礼如期举行，但新郎从进入礼堂开始，便没再笑过。当证婚人问，“你是否愿意娶你身边的女孩为妻？”


    方离沉默了很久，久到堂下生出骚动。


    毫无预兆地，方离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紧紧捂住嘴的右手，渗出了点点血迹。新娘惊恐地尖叫，“叫医生！快叫医生！”


    而肖林所在的小院……


    “决定了？”


    北怜玉霸占着肖林的怀抱，看向刚回来的肖旨。


    肖旨面色复杂地看着肖林和北怜玉的相处，虽然师兄看起来很不情愿，但眼里难掩的温柔却告诉他，师兄很爱他怀里的男人。肖旨想着，要不要告诉师兄北怜玉活不了多久了，趁早安排后事吧。听到北怜玉的问题，想都没想回答：“决定什么？”


    “……”


    北怜玉被噎了一下，看向肖林，却发现他也是一脸无语的样子。


    “你决定回九界了吗？”


    肖林补充。


    “回呀，我已经荒废了很多修行了，回去得加倍努力补回来才行，不然都要被师弟超过了，会被笑话的。”


    肖旨理所当然地回答，看起来完全没有失恋的痛苦抑郁。


    原本还想着要怎么开导自家师弟的肖林，发现自己准备的说辞都没用了，略感遗憾，“既然你已经有选择，我就不多说了。”


    然后肖旨就在纠结告诉肖林北怜玉的事与不告诉之间，踏入北怜玉开启的空间通道。


    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方面是北怜玉一直以眼神警告他不要多言，另一方面，北怜玉作为将死之人，肖旨心里深表同情，就别给他添堵了吧。


    他就这么走了，毫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