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报仇雪恨

3个月前 作者: 回雪
    手中紧握的是常笑书随身的宝剑,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只是轻轻抵在皮肉上,还没感觉到疼痛便渗出血来。


    玉菟涕泗横流,泪眼婆娑,用手掌抓住剑尖,喊叫道:“翩翩,我错了。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有意想害死要娘的,是斛律斜在逼我。我被大哥赶出柔然,半生飘摇,任人凌辱,连猪狗都不如……求求你,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原谅我。”


    难以启齿的往事被她一一掀开,摆在他们面前,来博取千分之一的同情。她不管他们会不会嘲笑自己,鄙视自己,现在她绝不能死在这里。不远的将来,她还要回柔然,向她的大哥报仇。现在死去,心有不甘。


    “好,我原谅你。”


    常翩翩轻轻吐出几个字,玉菟脸上的笑容瞬间迎风绽放,如同嗅到了春天的希望。下一刻,一切却戛然而止了。


    那柄宝剑漂亮的一转弯,一道亮光闪过,划破了玉菟的喉咙。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后退,鲜血从颈部的伤口喷涌而出,满手满脸都是一片红。


    “现在,你该去向我的哥哥和嫂嫂道歉。”


    宝剑归鞘,剑刃在风中低鸣。玉菟想要争辩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轰然倒地,斜躺在窈娘的墓碑前。


    冯润、荻月等人涌上前来,把她团团围住,将光线挡下。玉菟躺在地上,身体抽筋似的发抖,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渗进土地里。


    她快要死了……


    常翩翩知道。冯润知道。玉菟也知道。


    与斛律斜商量了那么多计划还没来得及大施拳脚,她好不甘心。眼睛半睁着,被雪染红的唇仍在翕翕合合,似乎是在诉说着遗言。


    可是,他们都冷眼看着她。没有人愿意倾听。他们都等着,盼着,笑着看她死。


    终于,她众望所归地死了。


    玉菟的眼睛凝滞了。身体也不动了。常翩翩蹲下身子,用手掌合上她半睁的眼睛,道:“别这样看着我。一命抵一命,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谢斐然突然开口问道:“翩翩,接下里你有什么打算?”


    常翩翩叹了一口气,道:“爹娘去世的早,自小我与哥哥相依为命,现在哥哥嫂嫂离开人世,我自己一个人就是一个家,自由得很。不必打算。青衣沽酒是窈娘的心血,我不能把它毁了,等我把他们三个人的后事处理完,我就回洛阳去,那里是我曾经的家。思运还在等着我。”


    说完,向谢斐然投向期盼的目光,问道:“姓谢的,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不回洛阳了,我要留在平城。”


    听到他的答案,常翩翩失望地别开了眼神。冯润第一次见到她这份神情,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陛下希望我来顶替笑书的位置。完成他未完成的事。陛下对我有恩,若不是他的多次庇护,谢斐然根本不可能活到今日。既然他信得过我,那么谢某必然要做一个值得他信任的人。洛阳之行,恕在下失陪了。”


    常翩翩打着哈哈,道:“这有什么。好男儿必须要有一番自己的事业嘛。何况姓谢的你这都闲了多少年了。是该办点正经事了。只是……”喜气刚刚沾湿眉眼,愁雾又袭上心头。


    “可是什么?”谢斐然反问。


    “你也不回洛阳,妙莲她们也不回洛阳,这一次踏上归程的就只有我一人吗?”常翩翩盯着鞋尖,语气低沉。


    冯润这时才明白常翩翩伤心的理由。她以为自己势必会重回掖庭,而谢斐然又要留在平城,她一个人带着常笑书、窈娘的灵位回洛阳的确有些孤单的可怜。


    常翩翩见谢斐然和冯润吃惊的模样有些尴尬,忙摆摆手道:“没关系的。你们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一个人回洛阳就好了。”


    谢斐然瞧了一眼冯润,道:“冯贵人,恐怕这次你也要回洛阳。”


    “怎么会?妙莲已经到圣上的家门口了,圣上怎么能不留下她!”常翩翩反驳。


    冯润尴尬地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她到了平城已有两日,拓跋宏也是知情的,可是他却没来见她,她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写书信的时候柔情蜜意,为何却吝惜一面之缘。


    谢斐然上前跨了一步,来到冯润面前,好言相劝道:“请贵人放心,陛下对冯贵人的心意始终如一,只是眼下还不是厮守终身的最佳时机。贵人可以回到洛阳安心等待,陛下向您许诺一定会去洛阳见您。至于,他选择让我传口信,而不是亲自与您见面,是有他的考虑的。他觉得没有见过面,就算不上离别,这样贵人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


    “没有见面,不算离别。”冯润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回头向宫城的方向望去,红砖绿瓦掩映在天高云淡中。


    “但愿下次,只有相见无别离。”


    一切安排妥当,冯润、常翩翩、荻月三人与谢斐然话别,收拾行囊离开平城。当初的同来的七人,最后只有三人归去,心中不免生出痛楚苍凉。


    这一天,乌云满天,风尘罩顶,昏黄的光线斜斜的照射下来,把平城新修的楼宇都扑上了一层古朴之气。从下向上看去,整个平城上空犹如掀起了一场沙尘暴,浑浊呛人,干燥憋闷,像是要把过路人直接埋葬。偌大的平城都被这股黄气熏乌了。


    豆大的雨滴落在几人的蓑衣上,沾了灰尘的雨滴溅进眼里,辣的眼睛生疼。冯润心中一直有个问题,回旋在口中,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终于她策马来到常翩翩面前,问道:“翩翩,你恨圣上吗?”


    长久地沉默,只有雨滴霹雳啪啦的击打泥泞的道路。


    “不恨。”半晌,常翩翩才回答,“尽管这样说有些冷血吧。虽然他是我哥哥,但是他捅下的娄子,必须自己来补,哪怕是用命。”


    雨滴劈头盖脸地打在脸上,有些隐隐地疼。三人咬紧了牙关,继续闯进雨幕中。


    这雨下的真大,从江北下到江北,无边无际,夜晚投宿都分外麻烦。客栈拥挑不上好房子不说,就算住了,也是潮乎乎的房子,一床的臭虫,咬的身上脚上都是黄豆大的红包,又疼又痒。白日里赶路,雨水落下来,滴在红包上,污浊的水很容易引起发炎。换做平日常翩翩早就叫苦连天,可是这一次她从没喊过一次累。等到了洛阳,三人已是疲惫不堪,瘦了一大圈。


    叶芳奴得到了消息,天天撑着伞在主街道口等着她们回来。路边的小贩的生意都停了,雨幕中依然摇曳着一朵鲜红的艳影。


    冯润她们远远就看见穿着红衣的叶芳奴,不禁加快了马蹄,狂奔到她面前。


    “你们累了吧……和我到簪花小筑,好好洗一洗。”叶芳奴的声音出奇的温柔,让常翩翩有些想哭,“思运还在哪儿吵着嚷着要见你们呢!”


    思运……


    她现在是思运唯一的亲人了,她再也不能躲在后面让别人替她遮风挡雨。眼泪生生被逼回去,常翩翩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回到簪花小筑,匆匆吃过饭,常翩翩一人便又马不停蹄地回到青衣沽酒。她从怀里掏出被她特意包好的灵位,里三层外三层,严密合缝地抱着粗布,就怕受到一点损害。这几日,多亏了这样,才躲过了虫咬,躲过了雨淋。作为代价,整日捂着,她胸口上被磨破了,起了好几个水泡。


    当然,她什么也没说,也没必要说。现在没有人可以听她撒娇。她郑重其事地将他们摆在房间的高处,望着灵位上那两个熟悉的名字,几日不见,竟有些陌生。


    没了老板和老板娘,伙计都被悉数遣散,偌大的青衣沽酒寂静的只有她的呼吸声。这时,她才将几日憋在心里的眼泪通通宣泄出来,她发誓这辈子她再也不轻易流眼泪。


    常翩翩连夜回了青衣沽酒,冯润本也想回去,却被叶芳奴拦下。叶芳奴慢条斯理道:“恐怕,这丫头回去哭去了吧……以前有什么伤心事,她见到我总要抱着我哭一阵的。这次她却没有。”


    冯润暗暗叹气。想着眼睛憋得通红也不肯落下泪的常翩翩,她喜欢以前那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常翩翩。因为她身上有她没有的天真。


    第二日,冯润、荻月在簪花小筑用完早膳便出门了。临出门之际,叶芳奴嘱咐道:“你们一定要多劝劝翩翩,别让她一个人。思运我先帮她看着,她千万别把自己压垮了。”


    “叶姑娘的话,我一定传达到。”冯润回答。


    只在洛阳城中走了一遭,冯润就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北魏要南伐的计划传到了齐国皇帝萧赜的耳中,萧赜宵衣旰食,忧虑过度,突然重病,驾崩了。这在齐国政坛引起了惊天动地的变故,齐国自然无心应战,北魏又夺回了主动权。


    冯润将这件事告诉了常翩翩,常翩翩顿时舒了一口气,道:“这下我大哥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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