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个月前 作者: 弱水三千_
    事情该从何说起呢?


    我名唤钱招招,却是个穷鬼!而至穷的原因,只在我投错了师门。


    别个修仙就算不能顿顿仙风玉露,至少也能混个三餐果腹。可我所投之栖霞派,却是个苦门。


    要说掌门师父载浮,虽浑身上下每一块皮肉都透着一股子不靠谱,但他的确隔三差五的为山门接几桩买卖。而做买卖自然要收取辛苦费,栖霞派每次做的买卖又都是大买卖,于是我便更不懂,大买卖常年不断的栖霞派,怎就落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不过,据说栖霞派也风光过,可自打三百年前妖界突然发难,五位护法大长老以自身做封洞石将妖王封印在万妖洞后,栖霞派就一日比一日落败了。


    幸好栖霞派众人早已习惯了苦中作乐的日子,所以倒也优哉游哉。这不,今儿我与载浮便下山喝茶水去了。


    这顿茶水却是吃得有来由呢。


    慕蔚风受伤了!而受伤过程曲折离奇,足矣写成话本子。于是我与载浮收到慕蔚风还活着的消息后,很快就坐在了山脚下的‘悦来茶肆’里,惬意地喝着茶欣赏着老板娘。


    好像天下间的茶肆酒馆都喜欢取名悦来,好像每间这样的店面,都会有位又风/骚又漂亮的老板娘。


    这间茶肆自然也不差,老板娘更不差。看样子大抵二十三四的年纪,蜂/腰/肥/臀自不用说,单那双勾魂眼,便足矣勾得栖霞山百里的男人挪不动步了。何况今儿她还穿了一件剪裁极合身长衫子。那衫子角直垂到脚踝,露出红缎子面、鞋面上各绣一只下山猛虎的绣花鞋。


    那绣花鞋万分扎眼,这老板娘更扎眼。我瞧了好一会,不由噗嗤一声笑:“老板娘,你不会就是那只为祸乡邻的虎妖吧?!”


    彼时老板娘正弯腰给载浮斟茶,半开的领子因为太过低头的缘故愈发大了几分,便露出雪白一段颈子,以及半掩半现两条蝴蝶骨。


    载浮的眼珠子就不会动了!他咽咽口水,态度荡漾至极:“你要是那只虎妖,就只能栖霞派的掌门师父亲自动手了!”


    我呸!


    我不屑瞧载浮那副浪样,但转眼瞧慕蔚风,竟也是一个模子。


    慕蔚风的眼珠子也不会动了!


    其实细想,自打我们进门慕蔚风态度便不对。那份局促倒像是头一回领着媳妇回家见爹娘。虽仍如平日般谦卑小心,却心思全然不在我与载浮这儿,一双眼更是满屋子追着老板娘跑。老板娘往东端茶点他目光便往东,老板娘往西上酒水他目光便往西。


    这痴货从头到脚都透着不对劲,反而老板娘落落大方,与我们说笑也自然。


    而我自第一眼看到老板娘,便突然明白了慕蔚风怎就能在悦来茶肆一住便是半月。


    我平日懒得下山,倒不知何时山下开了这样一家店。更不知慕蔚风怎么收着收着妖,便住到了人家老板娘店里。


    看来这些问题都得当事人自己个细说了。


    慕蔚风是在半月前被载浮派下山收服虎妖的,听说这次的任务极其棘手,但越棘手的任务暗花就越多越吸引人。


    据闻这次收服虎妖的事前前后后已有十六位修仙门人前来插一脚,据闻这十六位修仙门人,有十位连虎妖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莫名暴尸荒野。有三位好歹远远地瞄见虎妖一节尾巴,于是尾随着它回巢穴,却在第二天天光十分,被路人发现赤/身/裸/体的躺在栖霞山下那片杂草丛中。


    不但精血耗尽,人救过来也落得个失心疯的下场。


    呜呼哀哉啊!果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对,应是母老虎身下死做鬼也风流。


    而还听闻最后那三位事先做足了准备,并特特吃了缘寂老祖的魔音丹,专对付虎妖的魔音大法。栖霞山下一众百姓本以为这回子三位英雄必然顺利除妖归来,可第二日不见三人的影儿,第三日仍不见,直到如今,那三人到底是死是活都无人知晓。


    唉……这虎妖着实令人头疼。


    只是这到底什么世道么!居然连虎妖都做了狐妖的事儿!倒让狐妖们情何以堪?!


    不过听说这虎妖也不是不挑食的,她虽专对单身男子下手,却有个条件,那便是这些单身男子无一例外手腕上会系着个红丝线。


    红线姻缘的典故由来已久,世人皆传月老会为单身男女系上红线,从此后无论仇敌还是相隔天涯都可牵手。但月老在九重天待着,红线姻缘也只是听说无人得见,而且凡尘俗子又怎会知晓,那姻缘线本该是一对,分为红绿两条!红丝线该系在女子腕子上,绿丝线该系在男子脚踝上。听闻真正的姻缘线一系,是会隐入血肉之中,从此俩人天涯海角、生死不离的。


    但毕竟人人心中都揣着个小理想,于是近年来便有越来越多的单身男子喜欢在手腕上系个红丝线,就算见不到月老,能昭告天下姑娘自己个单身待解救也好。


    而关于红线姻缘的事,前些年一直风平浪静,仅最近这一个月虎妖的事才令大家发现,这祸起的源头恐怕就是红线。


    而这虎妖每次下手的针对性,修仙门人都暗中相传,于是那前去收妖的便都约定好了般在手腕上系红丝线。但最奇怪的是,无论前去收妖的是平凡百姓还是有些道行的,无论最终结局是死是活,那红丝线都是不见了的,问当事人又只会摇头,没了这段记忆。


    按说此妖物在栖霞山方圆百里活动,又手段如此诡异,栖霞山是该出手的。偏偏载浮是个无银不欢的主,而我又是天生懒人一个,所以没银子,便没出手相帮的事儿。


    在栖霞派的门规里,没有见义勇为为民除害这一条。


    当然,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除外。


    于是慕蔚风光荣下山,却自此没了音讯。头三日载浮还蛮担心的,后几日便索性认定了自此少一个徒弟,却也不下山寻,只日日在山上喝酒。


    他说他喝的是闷酒,可我每次见,他都是半倚着无极阁外那株老树,眯着眼抿一口酒哼一句小曲儿,还时不时拿出贴身藏着的那香囊瞧个不停。


    香囊的来历我是知晓的,却再不愿提!而香囊中妥当放着的物件一直被载浮看得比命还重要,我唯有苦笑了。


    只是,说载浮睹物思人还成,却怎的能扯上闷酒?!


    直到今儿晨起我正赖在塌上睡早觉,听到载浮在窗外鬼叫鬼叫才知晓,慕蔚风终于有消息了。


    “钱招招,你大师兄在悦来茶肆。”


    “悦来茶肆?”


    “就是山下十里那间。”


    “哦。”


    “怎么,你不激动?!”


    “哦,好激动。”


    我打个哈欠准备继续睡,载浮又扒着窗鬼叫:“钱招招,你除了睡觉心里还有什么?”


    这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我将怀里抱着的竹枕抛在身旁,眯起眼认真的想了又想,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还有吃!”


    “那是你同门师兄啊!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怎么就能这么无动于衷?!多少表现得激动点啊!”


    载浮探进来大半个脑袋,那一头乱糟糟的发使他看起来有点可笑。


    我拿眼角余光瞄他,努力扯一下嘴角,再扯一下嘴角,终于放弃:“你也知道我自小到大不会哭也不会表达自己,有什么情绪你代替不就得了。何况我看你已经够激动兴奋的了。”


    闭上眼继续睡,我心中纳闷,何时载浮对徒弟感情这般真挚了!光是知道了消息便借两条腿要去,并无法掩饰如此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钱招招?!钱招招?!又走神呢?!”


    载浮的鬼嚎将我早已不知飘飞到哪的思绪扯回,我这才注意到老板娘已搬了把椅子坐我旁边,而慕蔚风也坐在载浮对面,神情竟有些紧张。


    就听他说:“师父,招招师妹,这话还要从那夜蔚风下山讲起。”


    咳咳,我就知道这事绝不是一句半句话讲得清的!反正天光大亮的,无论慕蔚风是长话短说还是短话长说,都无所谓了。


    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水,我准备喝着茶听故事,一抬眼,便瞧见自店门外一前一后进来俩少年。


    走在前头的那位紫袍玉带,后头那位一身黑缎子长袍,既不滚金边也不绣云牙,甚至浑身上下连个装饰都无。


    唯腰间一条两指宽的金丝带明晃晃耀眼,但瞧着也是细如头发丝的金线攒就,无半点张扬。


    他走起路来微微垂首,一张脸上线条冷硬,虽比先前那位内敛,却又浑身上下都昭告着拒人千里。


    那少年自我身旁擦肩过,我便隐隐嗅得一阵香气,似檀香似木叶清香,总之那味道无比熟悉,却又仿佛夹着生分。


    于是魂就被他勾走了,我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拼命搜肠刮肚想到底何时何地见过他。


    “哎呦。”


    这一下子拧的狠,直令我呲牙好半响方缓过劲来。不用问必然又是载浮!他最喜欢偷偷下手掐人!于是便有些恼,而载浮抢先道:“钱招招,正经事要紧。”


    说这话时他一派正气,就好像他从没偷瞄过漂亮姑娘一般。


    “你不觉得他眼熟?!”我问。


    载浮便顺着我目光方向瞧,瞧了一会就嗤笑道:“还以为你对灵山那位多痴心,不也是见到个俊朗的就发花痴。”


    我手肘拄着桌子遮半边脸,再偷瞄那黑袍少年,越瞧越郁闷,我是真的觉得见过他!


    “别瞧了。”载浮摆正我扭歪的脖子,我移开眼,忿忿压低音:“你别胡说,我都说了与灵山那位没关系!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我何时提过玉清?!”


    载浮脸就绿了,一把捂住我口,朝一脸莫名瞧向我们的老板娘与慕蔚风傻笑:“孩子小不懂事,顺嘴胡说八道。哪有什么玉清。呵呵,是水至清则无鱼,对对,水至清则无鱼!”


    载浮的紧张样儿惹得老板娘花枝乱颤,就连慕蔚风都露出了白牙。而那俩少年挑了张靠窗的桌子落座,便立马有小二上前招呼去了。


    黑袍少年似听到我们这边笑闹,只拿眼瞧向此处,但仅一眼而已,他便转开目光看向窗外。


    我挣扎着拍开载浮的爪子,装作喝茶,并问慕蔚风:“到底收服虎妖的中途发生什么事了?!”


    这话话音还未落,便见那靠窗位置坐着的紫袍少年双肩一抬,做了个起身动作,却被旁边的黑袍少年一把按住。


    黑袍少年朝他轻轻摇下头,紫袍少年就半弓着腰,低声道:“咱们不也是为了――”


    黑袍少年便蹙了眉头,那紫袍少年脸色立马刷白,他不再多说一个字,只安静重又坐下。


    说来也奇怪,明明论穿戴配饰,这紫袍少年要比黑袍少年高贵得多,可紫袍少年面对黑袍少年的时候,却像个奴才。


    那黑袍少年身上有一股子气势,说不清,却给人无尽压迫之感。


    “钱招招!”


    载浮又鬼嚎,我只好暂时把精力抽回,不再研究那俩少年。而慕蔚风深吸口气,当下就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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