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一生何求(上)
3个月前 作者: 公子妖
转身之后,乐正锦虞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再也没有了知觉。前方的水面上有人影出现,形影单薄,水花未溅。
不多时,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丝丝寒气侵体,乐正锦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动了动胳膊,却发现自己已被人五花大绑扔趴在地面上动弹不得。不知道袭击她的是何人,好似生怕她逃走,将她绑得严严实实的。双手双脚被绳索束缚住,就连脖子也被牢牢地用绳索套住。
“谁?”她大声地唤道。四周安静地有些可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屏蔽了她的眼睛,让她无法确定这一份危险来源于何方。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遍又一遍的诡异回音,“谁——谁——”
周围的湿气微微沾湿了她的衣裳,凭借着空旷嘹亮的回音,她估计自己是被人绑丢在了一处山洞中。
先前出来的时候还是灿日白昼,身处这未知的地域中却不知外面时辰几何。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好奇心,若是知道这份好奇会引领她走向危险,打死她也不会胡乱走动,更不会去捡那劳什子半截衣袍。
可是葵初明明说过,这里已经被他布了阵法,无人能闯才是…
顾不得思考其他,她努力地挪了挪自己的身体,想试试究竟能不能在绑了她的人回来之前逃离这处鬼地方。
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令她挪动起来格外吃力。每动一下,细碎硌人的石子便透过衣衫磨损着她的肌肤,她咬着牙试了许久,却发现一切都是徒然,她的身体依旧动不了。
被僵直的绳索控制着,她不得不改变策略,拼尽全力才好不容易将身体侧翻了过来。
光一个侧翻就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她无力地喘着粗气,反剪的双手也被压得死死的,半点也挣脱不得。
正当乐正锦虞颓然地欲闭上眼睛,眼前突然有细微的光线传来。她立即抬头望去,可抬头的动作牵动了脖子上套着的绳索,身体不受控制地又重新倒趴了回去。
随后,有刚点燃的火折递放在了她的面颊旁,透过明明灭灭的星火,一只玄紫色破靴赫然出现在眼前。
突来的光线有些刺眼,乐正锦虞眨了眨眼睛,待视线清晰后,她几乎肯定地说道:“你没死。”
她并没有抬头,火折靠得太近,燎烧了些许发丝,鼻尖隐隐飘荡着焦味,闻着十分地不舒服。
见她开口,沙哑的男音响起,其中夹杂着彻骨的恨意,“是啊!知道朕活着是不是很惊讶?朕日盼夜盼,没想到真的把你盼来了!”
乐正锦虞压下心中的骇意,轻描淡写道:“没想到陵帝竟然对我朝思暮想到了如此地步。”
从面前的这只破烂的靴子来看,慕容烨天这些日子应该过得相当不顺。可既然活着为什么还不回西陵?距离山顶的那一战已经过去多日,而葵初是近些时日才布的阵法,凭他的身手怎么可能连这山都出不了?
重伤了还是残废了?
乐正锦虞睁大了眼睛,暂时忽略脖颈处僵硬的桎梏,想看清慕容烨天如今的模样。说实话,她非常期待观赏他落魄的境地。
但她刚抬首,原本放在面颊旁的火折忽然逼近眼眸,距离近地仿佛要将她的眼睛灼烧成洞般。
炙热的温度袭来,乐正锦虞慌张地闭上了眼睛。
火折后蹲着的男人直接用靴子挑起了她的下巴,“你说对了,朕确实是对你朝思暮想,你说,朕待会儿将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后,是烤了吃还是煮了吃?”
即便被迫扬起下巴,火折没有从眼前移开,乐正锦虞依旧死死地闭着眼睛。
吃了她?她不相信慕容烨天还不至于这么变态,“陵帝说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粗糙的手却是大力地捏住了她的脸,近乎咬牙切齿的沙哑,“你当朕是在跟你开玩笑么?”
他自认话中没有半丝玩笑成分,他无时无刻不在盼着她与乐正彼邱落在自己的手里!直坦坦的恨意只差现在就将她撕成碎片,吞嚼入腹!
山穴的阴森将他的寒声扩大,慕容烨天半试探半奚落道:“朕看你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莫非是被乐正彼邱玩腻后抛弃了?”这个淫荡下贱的女人!竟然勾搭上了自己的皇兄!
想到百花祭那日,他的脊骨就痛彻欲碎。乐正彼邱所赐予的教训令他终生难忘!连带着对慕容烨轩的不值与痛意,捏住乐正锦虞的脸又用力了一分。
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火折在不停地摇晃,乐正锦虞不欲和慕容烨天解释她与乐正彼邱的关系,但出于安全也不敢再动,只能任他捏着,她的声音也尽量放轻,若谈天般随意,“陵帝怎么不说是他带我来这儿游玩的?”
玩?阴暗将慕容烨天笼罩,乐正彼邱对他和南宫邪下了暗手,不用想也能知道现今混乱的局势。他们居然还有兴致公然踏入南昭国的土地!
跳跃的光芒驱逐不了慕容烨天心头如麻团的慌乱。南昭江山易主了?西陵呢?一切都毁在了乐正彼邱手里了吗?
让他如何甘心!
短短月余,北宜兵马就攻克了西陵与南昭?他绝不相信!
慕容烨天恶狠狠地逼近乐正锦虞的脸,任火折灼烫手指,不掩愤怒道:“说!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将她扔进这里后,出去找了很久,沿途都没看到第二个人出现。
那日他可是充分见证了乐正彼邱的深情,若真如她所说,乐正彼邱带她出来“游玩”,怎么可能放心任她一人游荡在这荒山野岭中?没有侍卫,没有婢女,谅她怎么诓骗自己!
乐正锦虞忍受着屈辱的趴势,紧紧闭着眼睛不让星火有机会灼瞎自己。
算起来,她出来应该也有两个时辰了,只要沐雨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定会前来寻找。因此,现在她只需将慕容烨天拖住,不让他伤害自己的性命,等着他们前来相救即可。
乐正锦虞微微皱眉,虽不理解他被困至今的缘由,但还是快速转移话题道:“你就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正常人被困在山中都受不了几日,她敢肯定慕容烨天这一个多月来想出去的心已经疯了。
她循循善诱道:“或者,你就不想离开这里?”
从她口中抛出的价值果然让慕容烨天暂时收敛了杀掉她的心思。慕容烨天掐着她的脸,恨声道:“告诉朕西陵目前的状况!”既然她能进这万圣山,定也能出去,等她带自己离开后再杀也不迟。
他的手指坚硬地如同身下的石子般硌人,乐正锦虞直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划破了,遂吃力道:“快拿开你的手!”
末了,又补充道:“还有这火折。”等她重获自由时,她定要烧光他的头发!灼瞎他的眼睛!
洞悉她的心理,慕容烨天的手指掐得更紧,嗤笑道:“朕今日毁了你这张能够让男人前赴后继的资本,看你以后还能拿什么去蛊惑别人!”
闻言,乐正锦虞饶是再淡定面上也起了一层薄怒。血色充盈的脸颊在这诡异的处境下,却是格外地明丽动人。她讽刺道:“是不是陵帝也看上了我这张脸?嫉妒不得便想毁了?”
慕容烨天恼羞成怒道:“你住口!朕才不会肤浅到被你这区区一张脸迷惑!”再美也改变不了她下贱的事实!
大力的痛楚让乐正锦虞将之前的妥协通通抛到了脑后,她不无讥笑道:“是啊!陵帝自然比六皇子高瞻远瞩,深沉内涵得多。”
听她提起慕容烨轩,慕容烨天骤然地将手中的火折扔到了一旁,万圣山顶的拔剑相向历历在目,兄弟反目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火折蹭地一下点燃了不远处堆放的枯柴,原本不甚光明的地方立即亮如日光流淌。
乐正锦虞趁势睁开了眼睛。方才只听到他极度沙哑的嗓音,这会儿入目的慕容烨天的模样却让她感到震惊。
他的身上只着了半截外袍,全身上下血迹斑斑,几乎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此刻他正半蹲在地上低头瞋望着她,一只手正捏着她的面颊,另一只手拽着她身上的绳索。两人贴得十分近,乐正锦虞可以看到他的额前多了一道明显的疤痕,长长地一直划到眼角,俊逸的面容大打折扣,异常狰狞可怕。
“你的脸——”
浓烈的火光中,慕容烨天近乎癫狂地瞪着她,知晓他如今的容貌暴露在她的面前,身上的戾气更重了几分。
他阴冷一笑,将她重重甩滚到了火堆旁,而后慢慢站直了身体。
乐正锦虞吃痛地咬唇,反剪的手因滚动而磨破,眼角不自觉溢出了丝丝泪光。
慕容烨天的暴戾之前她就领教过,没想到现在变得更加如日中天。
疯子!她压制住起伏的胸膛,在心里狠狠咒骂道。
瞥见裙摆沾上了火,惊骇之下,她死命地直蹬被捆绑住的双腿。但只折腾了几下,她便不动了,甚至将身子往火堆旁又凑近了些。
慕容烨天慢慢踱到了她的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轻蔑道:“怎么?想借火弄掉身上的绳子?”
乐正锦虞人被他拎站着,身体难受地很。她再一次在特定环境下对实力悬殊产生出无力感。
每次她不用主动去招惹他们,他们都能通过各种办法控制住自己。不管好意坏意,总是这样地不由自己。
她的眸子逐渐冷凝,对命运的安排不再抗争,“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有本事就这样将她解决了!
慕容烨天摇头,“你倒是忘了自己之前所说的话。”送上门的猎物,一来可以带自己离开,二来可以用来对付那个自诩情深的男人。他怎么舍得杀了她?
他迫上她的眼睛,指腹轻扫过她的眼角,冷冰冰道:“你可知道朕这些天是如何活过来的?”
乐正锦虞拧眉,她也好奇乐正彼邱怎么就没把他弄死。
慕容烨天猛然退后,步伐却是一瘸一拐跛得厉害。他拍了拍自己的一只腿,玄紫色的靴子似承受不住腿脚的重量,仿佛被风拨弄的树苗,晃动地极为厉害。
他厉声嘶吼道:“你看见了么?这都是拜乐正彼邱所赐!”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这只腿彻底废了。若不是因为它,他也不会至今都被困在这鬼地方!
乐正锦虞无语地看着他,她懂他的疯狂与怨忿,却不代表去痛他所痛。她很想回问他这些与她何干?可她更加明白,人在癫狂的时候千万不能惹,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慕容烨天怒意难消,大声道:“为什么不说话?嗯?!”堂堂陵帝残了容颜又成了跛子,依照她的脾气不是应该嘲笑他几句吗?
乐正锦虞懒得理他。博同情还是想要拉她一并同仇敌忾?她也没有办法替他复原,他叫嚷得再厉害也于事无补。既然选择了逐鹿江山,就要做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准备,大难不死已经算他万幸了!最起码他还有身手在,能够悄无声息地控制住她,总比如鱼肉般软弱的她强。
更何况,她可从没有忘记过他千方百计想要杀她的事情!他所承受的痛苦分担错了人!
乐正锦虞虽然沉默着,但是唇角勾起的冷漠弧度却明确地表达了她的心情。
在无声的漠然中,慕容烨天逐渐恢复了冷静,他轻笑道:“是啊!这些都不算什么,朕活下来了,活着才是最大的胜利不是么?”
乐正锦虞点头,这样的醒悟才是最为正确。只有活着,才能缔造无限的可能。
面容平静的他,额上的那道疤痕看上去也不再是那么地可怕。整合五官,反倒添了份刚硬的霸气。
慕容烨天见她附和着点头,哑着嗓子继续道:“朕曾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既然上天让我活着,必是昭示我去找乐正彼邱报仇!”
“而你,永远是绝佳的利器。”夺得一切的筹码!
乐正锦虞反而没有了惧意,想利用她就必然会保证她的性命,只是——“慕容烨天,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能么?”
西陵叛乱,将她绑回西陵来威胁宇文睿;百花祭一战,又控制她来威胁南宫邪,事到如今,又想拿她对付乐正彼邱。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慕容烨天走近,扯了扯她身上的绳索,鹰眸锐利,“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乐正彼邱的手段就正大光明了?赢了才是王道!
乐正锦虞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因为被绑得太久,浑身的血液有些不通畅。外衫的裙摆已经被火烧坏了一小片,焦黑衬得血红色更加鲜艳。
她费力地移开视线,这处山洞似乎很深,火光漫飞,视觉清晰却不能见头。柴堆旁还丢弃了许多骸骨,甚是吓人。
头顶有水珠砸落,正好滴在她的发前,她疑惑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随葵初来了这么多天,她是第一次出来走动,以前对万圣山不熟,现在也一样。万圣山花草烂漫又层峦叠嶂,有这样一处隐秘的地方也不足为奇。
慕容烨天却是不答话也不将她放开。那日他被乐正彼邱扔下山后便掉砸在了后山的溪岩上,锋利的石块划破了他的脸,手跟腿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势。由于穴道被封,他只能躺在岩石边。说来也是上天眷顾,他昏迷不醒了好几日,差点渴死饿死,最后居然被一只出来觅食的母狼给救了。
当看到那一堆骸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用了半个多月几乎耗尽内力才冲破了穴道,可断了的腿与毁了的容貌却再也无法弥补。
都是乐正彼邱害得!都是他!
他疯了一般地将乐正锦虞拎拖起,“走!带朕下山!朕要立刻下山!”去找乐正彼邱报仇!
乐正锦虞的血液被他勒得完全阻滞,疯了!真的疯了!
慕容烨天才不管她是不是舒服,将她大力拖到了洞口,迎面的长风也不能吹散他心间的阴霾。
乐正锦虞受不住,眼皮一翻又晕了过去。
……
先前所传的宜帝杀了陵帝而嫁祸南昭的消息还没有消除,另一则消息的传入让边境再一次掀起了惊天巨浪。而京都无人坐阵,安昭仪是北宜国藏在南昭的奸细震惊了一干臣民,后宫原本拥护她的妃嫔也开始了频繁的查探。
一波又一波的流言蜚语让严阵以待的百万兵马开始有了分歧。即便有虎符指令,原本所制定的进攻西陵的计划还是一拖再拖。
同时,来路不明的黑甲军壮大了西陵军的势力,从东楚划分的城池相继出现了暴乱,南昭与北宜不得不出动兵马前往镇压。
正当众人以为一触即发的三国大战会暂时被搁浅时,西陵国却抢先挑起了战争,趁北宜国与西陵国按兵不动之际,于某日凌晨突然发动了攻击。
两方并未来得及进行火并,西陵兵与黑甲军相互配合来了一场声东击西,在成功截烧了南昭囤积的大半粮草后见好就收。
双方博弈,虽然没有太多伤亡,但得胜者面若桃花,大声宣泄着得意。而落败者则黯然失色,喃喃咒骂不绝。
乐正彼邱的手伸地够长,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命于他。南昭国的老将领本就因为那些传言对北宜国产生了心隙,对于这次西陵以少胜多的偷袭更加深了心中的怀疑。两国联盟,西陵却只烧了南昭的粮草,伤了南昭的兵马,这样的结果怎么也说不过去。再联想到之前北宜国相助西陵,不少人心开始产生动摇,埋怨者也愈来愈多。
似乎从百花祭君王失踪开始,蹊跷迷惑的事件便接踵而至。圣上与慕容皇上一同失踪,西陵国在没有查明真相时就贸然对他们南昭出兵,一场战争便这样稀里糊涂开展,而后北宜国也跟着地搅进来…静下心来想其中的门道,怎么也无法说服他们相信没有人从中作梗。
乐正彼邱自然得到了这些消息,他的本意是让南宫邪回到京都坐阵。有他在,两国兵马速战速决,月余拿下西陵绝不是问题。但是宇文睿还活着并且对南宫邪下手,打破了他的计划。
东楚的强兵不是摆着看的,雄霸百年的帝国的实力不是一朝一夕铸就的。这也正是为什么他不遵循弱肉强食逐个击破的战术,而暗助西陵与南昭攻破东楚的原因。
森林之王倒了,余下的豺狼自然不足为惧。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南宫邪亲自下的手也会有纰漏。
普天之下除了葵初谁还能将他从“黄泉”之毒下救回?所谓的济世与仁慈,造就了今日这般难撼的局面。他不信沐雨与葵初不知救了宇文睿的后果,却还是任性妄为。当真是——
“该死!”
丛林中,慕容烨天目眦欲裂,“你竟然找不到下山的路?”
乐正锦虞扫了眼他手中的绳索,怒道:“我又不是自己上来的!有能耐你自己找出路啊!”
方才她一晕倒就被他给强制弄醒,脑袋还没完全清醒就被他迫不及待地威逼下山。脚下的绳索虽然被他解开,但一路上,他都将她看得紧紧的,明知道她逃脱不了却还牵制住她的行走。五花大绑不够,还非又弄了一条绳子栓住她的腰,到哪都牵着不放松,大有看管重刑人犯的架势。
她虽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挣扎过威胁过又好生言语过,可骂了千百遍也不敌他的阴狠无情。
再看他身旁紧紧跟着的母狼,乐正锦虞真想将它剁碎了喂狗!都说狼生性最为凶残,可这只母狼眼瞎居然救了慕容烨天!早先在山洞里的那些骸骨,竟全是它为慕容烨天捕捉的猎物。衔来的山林里各种稀罕草药也仅是让他残了一条腿,如今依旧生龙活虎地作恶。
许是接受到了乐正锦虞的毒意,母狼忽然冲她嗷叫一声,瞬间将她的脸吓得惨白。
慕容烨天一把将她拽回身边,“你最好安分些!”这个女人永远学不会乖,对他不加掩饰的憎恶让他几番想让母狼咬死她。
“你到底是跟谁出来的?”兜了一圈还没有找到出路,慕容烨天寒声问道。
乐正锦虞惊魂未定地踩着足下的湿草,重复之前的回答,“婢女。”已经临近傍晚了,葵初他们怎么还没有前来寻她?难不成他们还没有醒来?
她并不知道,在她被慕容烨天打昏带回山洞之时,南宫邪就已经苏醒了。
沐雨依照她的吩咐,欲将南宫邪醒来的消息告知她。却发现屋里屋外都没有了她的身影。
“国师!娘娘不见了!”沐雨将木屋四周仔细找了个遍,对着葵初焦急道。
葵初也刚醒来,他压下突跳的眉心,不确定道:“会不会出去散心了?”或许是起了兴致到处四下走走,应该不会走太远才是。
万圣山这么大,葵初只是封住了上下山的路,不让人轻易闯入。那日的搏杀他没有参加,并不知道慕容烨天当初因高树的阻拦只跌落到了后山的溪岩边,也更加不知道乐正锦虞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
南宫邪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将葵初与沐雨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可就算他再怎么想见乐正锦虞,也不能起身去寻她。武功尽失的他与废物有何两样?既然做不到,他干脆又闭上了眼睛,重温刚才睡梦中的场景。
不久前,好像有人摸过他的脸抚过他的发,就如之前假装失忆时的温暖祥和…是她吗?
若是她知晓宇文睿没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百花祭那日发生在荷花池的一幕还历历在目,那个男人之于她的影响,在她心中占据的地位只多不少。
还有慕容烨轩、乐正彼邱…现在的他,还如何去争,如何去抢?
葵初一扫之前所有的疲倦,温声道:“我出去找找。”说不定她正在回来的路上。
沐雨听从他的吩咐留下,给刚醒来的南宫邪喂了点水后便去了一旁简单搭建起来的厨房。
葵初站在杏树前俯视下方,以为能寻觅出乐正锦虞的身影,张望了许久却是一无所获。
树荫遮蔽,阻挡了能够覆盖全山的可能。看不见那抹红色的衣衫,葵初的心突然有些慌张。杏花树轻轻落在他的手边,他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崖下的山泉。
足尖轻点,白色身影就立在了乐正锦虞先前坐过的岩石旁,一眼望去,泉水流淌不息,清澈见底。
他仔细观察了四周,发现前方的湿草有人走过的痕迹。步屐很是均匀,从容不迫的闲适。
循着这些印迹走了一段距离,葵初渐渐放下心来,没有看到杂乱无章的迹象,让他的步伐轻松不少。期间有岩石遮挡住他的目光,是以他并未注意到那件半搭在岩缝半随着水流轻轻盘旋的深色衣衫。
高树的枝叶在他的头顶上方伸展,阳光倾泻下来,细碎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折射出如水晶般的光泽。
又行了几步,葵初发现属于女子的那些均匀的足迹奇迹般地消失于岸边。旁边有深浅不一的痕迹,踩踏草丛的程度也轻重各异。他的脑袋猛地一惊,平日里的那份清朗淡然一下子被打碎,只剩满满地担忧与慌张。
出现陌生的脚印,令他对自己的阵法修行也变得怀疑起来。
谁破了他的迷路阵上了山?还是这里一开始便住了人?
抛开脑中不好的念头,葵初当机立断跟上了这些杂乱的脚印,最终彻底远离了泉水,却在干爽的山石道上迷茫徘徊。
到处是重叠的峰石,大的小的,数不胜数叠落在面前,无人烟漂浮,寸目难寻。
葵初眉头紧锁地闯入各道能够藏人的山洞,可找了许久,直到日暮渐沉,却依旧不见乐正锦虞的踪影,焦急之下他拔身而起,于最高石壁处站定。待见到远方那成片的树林,他微微思索便飞身而去。
而此时,乐正锦虞和慕容烨天正穿梭于那片树林中。因为母狼的气息,身边不时有鸟飞过,野兔奔走。
“我累了!”乐正锦虞停挨在一颗树旁,不再向前走。今日走的路实在太多,她再也提不上力气。
慕容烨天阴着脸将她拽到身边,“你想耍什么花招?”
乐正锦虞也阴着脸,怒道:“走不动就是走不动!”找不到出路,走再多的路也是枉费。
慕容烨天的性格本就阴戾,现今变得更加阴晴不定。他粗鲁地提起乐正锦虞的胳膊,“就算累死,也要带朕出去!”
乐正锦虞只能由他一瘸一拐地拖着前进。
方才他们不停绕道,走了一遭才发现这万圣山别有洞天,与前山的春暖花开不同,后山颇为森冷,各种鸟兽频繁出没,不过因为身边的母狼,不知不觉中避免了许多危险。
但是越往前,湿气就越重,起初尚存的一半阳光完完全全被阻隔,头顶灰暗一片,视线朦胧不清。
忽然母狼扯咬住慕容烨天半截衣衫的袍角,慕容烨天立即看向它。母狼的眼神充满戒备,慕容烨天的耳间也敏锐地察觉到有脚步正慢慢靠近。
寻望了四周,慕容烨天当机立断地将毫无准备的乐正锦虞给拉进了灌木丛中。
两人的身体压得低低的,乐正锦虞来不及惊呼就被他捂住了嘴。慕容烨天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面颊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呼吸让乐正锦虞睁大了眼睛。
她瞪望着慕容烨天,眼神如刀,你想干什么?
慕容烨天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在脚步靠近之前,让两人压趴地更低。
白色的锦袍如一道日光照射在树林内,四周浮动的阴暗在一瞬间也减弱不少。
见到葵初的一刹那,乐正锦虞眸子一亮,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地挣扎起来。
饶是慕容烨天压得再紧,也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清冽的气息逐渐逼近,乐正锦虞的一颗心都快跳得破膛而出了,被捆绑住的手臂也摇晃起来。
慕容烨天想点她的穴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葵初快要掀开灌木之际,躲在一边的母狼快速跳蹿了出来。
经年不见动物对自己露出凶狠的目光,葵初眸子一片柔和,灌木后面竟是一只母狼,先前的怀疑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狼身上的血腥很重,葵初对上它的戒备,温声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母狼不为所动地低哼了几声,葵初笑了笑,试探地说服它的不安,“我只是在寻人。”
言罢,葵初又继续往前走去。
眼见白色的衣袍越走越远,乐正锦虞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心中不停地呐喊道:“葵初,我在这里!”
她虽然没有见过慕容烨天与葵初交手,但想来也是葵初更胜一筹。只要葵初发现他们,定能从慕容烨天的手中将她救出。
即使葵初已经走远,慕容烨天也不敢掉以轻心,一直调整隐藏好自己的内息。母狼也重新跳回到他们身边,与他一同戒备着周遭的一切。
果然,没过多久,葵初又徒劳而返,乐正锦虞再次眼睁睁地看着白色衣衫走远,终是颓然地垂下了头。
等到阴暗重布,慕容烨天迅速地将她拉往林中深处,直到两人一狼置身于迷雾中,这才放慢了步伐。
“乐正锦虞,朕当真是小看了你!”慕容烨天讽刺道。
乐正锦虞知道他心中所想,却不欲与他相辩。想起大雨那夜,葵初躺在床上说的那些如珠落玉盘的呢喃话语,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慕容烨天将她变幻的神色收入眼底,联想到那日他与南宫邪双双栽在乐正彼邱的手里,鹰眸暗沉,“怪不得葵初会袖手旁边,由着乐正彼邱对付南宫邪。”
他骤然握住她的脸,阴笑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天人之姿的国师也被你这妖女迷惑?”
他的目光赤裸而厌恶,真该让烨轩见识这淫妇的真实面目,这样的女人怎配他倾心相待!
乐正锦虞撇嘴,不去看慕容烨天脸上憎恨的表情。可面颊上的痛是真切地存在着,她恼怒地退后了一步。
脚裸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啪”的一声巨响过后,有东西混夹着凛冽的风朝她的耳边飞速而来。
腿脚旁的母狼发出低沉的吼声,她下意识回头,只见削长尖锐的青竹拖着杂乱的枝叶直逼她门面。
乐正锦虞小脸巨变,慕容烨天立刻抱着她身形凌空拔起,堪堪的躲过了身后的杀机。
刚躲开来,乐正锦虞又感觉无数股凌厉的风向她卷来,风如刀般带着阴森入骨的冷意,飞来的竹子沙沙作响。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被它刺到,她的身子绝对会被戳出无数个血窟窿。
想必是谁曾在这设了机关,就是不知道是捕捉猎物还是人,这些竹子安排地十分巧妙。
慕容烨天抱着她身形不停,急速的按着听到声音的感觉向前飞行,可刚行了几步,身子便撞到了斜飞的竹竿上,而后弹了回来,背后又撞上了另一株竹竿。他断了的左脚被抽打中,他却强忍着牙不惊呼出声。
他抱着乐正锦虞蹿飞在空中,下面母狼的腿也被戳中,血流不止。他立刻敏捷地穿过飞竹的缝隙,将它也抓在了怀中。
乐正锦虞颇为意外地望着他,鼻翼间传来的狼腥味让她胃口翻滚,红衫旁的长嘴直令她心中发毛,
狼身有些沉,慕容烨天同时抱着它有些吃力。他的脑子飞速转动着,思考哪里可以作为突破口。可那无数道凌厉的尖竹似乎长了眼睛一般,快如闪电不给他半丝喘息的机会,再次向着他们的身子袭来。
慕容烨天的身形再次飘落,带着乐正锦虞与母狼躲过了又一次的杀机。但是刚一落地,那些竹子又再次的旋绕在他们周围。一连几次,来来回回地折腾着,慕容烨天却只能高低弹飞,抱着一人一狼不能给予回击。
林中的光线愈来愈暗,他们的身旁缭绕着越来越浓的烟雾。
明显地感觉到慕容烨天的行动变得越来越慢,乐正锦虞知道他们是被困住了。且不说慕容烨天还受着伤,就样消耗体力早迟也吃不消。
母狼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原本安静的趴在慕容烨天的肩头,此时也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手臂。
慕容烨天却是咬着牙安抚道:“别动。”
闻言,母狼弓着的身体又松软了下来。
乐正锦虞再次讶异地看着慕容烨天,没想到他还挺知恩图报的。
在后背又一次弹上竹身,思索了良久的慕容烨天身形只是顿了一瞬,便以雷厉之姿用完好的脚挑起身后的竹竿向那些乱飞斜插的竹子扫掷去。
同时,他转变方向,将身体后仰开来,借着一旁的高树,踢蹬使力将乐正锦虞与狼抛扔至远处。
乐正锦虞一声娇呼,身体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浓雾快速遮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分辨不出前方的情况。
她心中一喜,尽全力站起了身,也顾不得身体还被绑着,拖着绳索双腿撒了丫地往前跑。
四周静静的,她只知道这是逃跑的良机,不管前后左右似乎要将她眼睛都快蒙住的迷雾,拼命地往前跑,期许能与葵初撞见。
但是她未曾知晓的是,就在前一刻,一只青鸟寻到了葵初,轻轻唤了几声后,葵初便立刻奔向了山下。
待他下了山后,等候在那里的女子带着特有的轻灵与恬静,静声道:“国师。”
葵初胸膛一滞,安宁能寻来此处定是师兄得知了他的行踪。
但他脸色未变,淡声问道:“你为何不坐阵京都?”如今南昭国除了祈凌山早就安插的那些臣子之外,安宁算是最为举足轻重之人。
这些日子,他关在木屋内为南宫邪疗伤,并没有时间关注前方的局势。当看到南宫邪的伤势他就知道宇文睿定然已经出手。
东楚的子民本就占据九州最大一部分,如今慕容烨轩与宇文睿联手,南昭与北宜得到的那些城池相继告急,虽然乐正彼邱已经派了诸多兵马前往镇压,却也不能面面俱到。
葵初内心十分自责。出于人道,他救了宇文睿。可相对应的,也是他造就了今日种种,打破了乐正彼邱诸多布署。
安昭仪大致将最近的情况与他说了一遍。说到璃心悠悄然入南昭国大肆指认她是乐正彼邱的人,引起朝野与边境震动,逼得她不得不假死明志之后,她干涩一笑。
葵初默然,璃心悠曾跟了乐正彼邱十年,他再明了不过。
安昭仪收起情绪,简单严肃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京都有楚帝的人出现。”
宇文睿藏在暗处出手又快又狠,完全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突袭之战中,只烧了南昭的粮草更是加剧了南昭与北宜的矛盾。
葵初完全明白乐正彼邱的意思,也明白他这段日子明明知道乐正锦虞在此处,却还是按捺住不来寻她的原因。
他也想回南昭,可是眼下——
安昭仪看出他的犹豫,疑惑道:“国师?”他当务之急不是应该立即赶回南昭吗?余下的有她和沐雨守着就够了。
葵初也不再隐瞒,“她在这后山走失了。”
安昭仪大惊,敬称也不再用,“什么时候的事情?”
葵初内疚道:“今日。”若是他陪在乐正锦虞身边,她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
安昭仪凝眉,乐正锦虞的安危确实很重要。可南昭之事也刻不容缓。她收到密报,宇文睿可能会利用趁京城人心惶惶之际再次下手。宫中无把持大局者,只要杀尽禁卫,拿下皇宫,整个江山危矣。
安昭仪斩钉截铁道:“国师先行,属下自当竭尽全力将人找到。
葵初很想摇头拒绝,他还没有确认乐正锦虞的安危,不想离开这万圣山半步。安宁虽然是整个祈凌山中武功最高的女子,出于她的人品,也应该信赖她的保证才是。但…他的心里还是放不下。
有什么比亲力亲为最妥当最安心?
安昭仪却抢先开口,”属下还收到消息,主上已经在来万圣山的路上。“
葵初想摇头的动作立刻止住。他是来接她回去吗?知道了宇文睿尚在人间,挣扎了这些时日终是不放心,想要先一步将她带回自己的身边是不是?
也对,宇文睿的事情是自己所导致,自己应该承担这份责任。
因此,葵初点头道:”好,我即刻动身,你立即去寻她。“
他细细地将先前找寻的路径与安昭仪说了一遍,祈凌山的人自来天赋异禀记忆惊人,安昭仪顷刻间就记住了他所有的嘱咐。包括南宫邪在山顶木屋,沐雨正守着他…
安昭仪颌首,”我会与他们说清楚您的去向。“
葵初回望身后的绵延的高山,叹息一声,掩下心中强烈的不舍,撤了先前的布阵。这止步阵本就是为防止乐正彼邱追寻,如今他已知晓赶来,再没了存在的意义。
白衣在微风中蹁跹飞扬,只留下一抹孤寂的背影。
安昭仪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片刻后飞身而上。她并未觉察到,身后有数道身影一同跟上了她。
乐正锦虞奔跑着,却忘了那只母狼。没走几步,拖长的绳索便被它死死地咬住,让她再无法前进一步。
乐正锦虞十分恼怒,被慕容烨天控制也就罢了,现今就连一只狼也不教她舒心。
她很想踹它几脚,可想起它的凶残便打住了这一想法。
前方脱离竹阵的慕容烨天也适时地赶回了她的身边,见她这副逃脱不得的怒意,冷峻的嘴角高高扬起,”怎么不跑了?“
母狼的腿在不停地流血,一片迷雾中,眼睛在不停闪烁着绿光,格外瘆人。
慕容烨天却是怜爱地抱起它,手轻轻一拽便将乐正锦虞又拉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乐正锦虞脚步踉跄了几番,差点摔倒。
慕容烨天不看她的狼狈,抱着母狼缓缓向前走去。待走到稍干爽的地方,他温柔地将母狼放下,大力撕开本就只剩下的半截外袍,用撕成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替母狼包扎起了伤口。
乐正锦虞瞧着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再次领教了这个不折手段的男人难得的柔情。
不过这不是她该关心的,管他是否有恋兽癖,她只关心自己能不能逃走,只是一看到身上的绳索就没来由地烦躁。
慕容烨天替母狼包扎好伤口,顺手摸了摸它的毛发,”如今你受伤了,不能多加行走。就暂且就待在这里吧。“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家国,等他找到出路,自会前来与它道别。他最终是要回宫的,而狼只适合生存于山林。
母狼听懂他的意思,眸中溢出一丝不舍的眼泪,但却还是乖乖地待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慕容烨天带着乐正锦虞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林中的瘴气很重,乐正锦虞情不自禁咳嗽起来,疲倦的脸色愈加苍白。
慕容烨天冷哼了一声,慢慢地在一棵树墩前停下。
乐正锦虞无力地坐下,上半身已经僵硬地不成形,”反正我跑不了,你放开我吧。“她就是想跑现在也没了力气。
见慕容烨天不为所动,她妥协道:”松开一点点也行。“再这样下去,她的胳膊就废了。
慕容烨天还未回答,突然有清脆的笑声传来,”陵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懂怜香惜玉啊!“
听见这样熟悉的声音,乐正锦虞讶然不已,但是很快便调好了心情。从万圣山顶坠落的又不是只有她没死,面前的慕容烨天就是最好的例子。
起码她是自己跳下,没有像慕容烨天一样被封了穴道扔下去,生还也不足为奇了。
话语间,一抹鹅黄色身影便飘然而至。
慕容烨天蹙眉,”原来命大的不止我一人。“
璃心悠瞥了一眼乐正锦虞,笑道:”说起来,心悠还要感激六皇子的搭救之恩。“
慕容烨天对眼前忽然出现的女子并没产生太多情绪,左右不过一枚棋子,不是他的人也逃不过被别人左右的命运。回想起乐正彼邱的作为,他反倒觉得璃心悠极其可怜。
”你怎么会在这里?“慕容烨天挑眉问道。
乐正锦虞心中一动,她也着实疑惑,难道因为救了南宫邪之后,葵初身心疲惫之下阵法也不灵验了?或者她本身也是早已藏于此处?
可她之前提到慕容烨轩又是何意?
她有满腹的疑问等着璃心悠来解答,可璃心悠偏不告诉她。
她眯了眯眼睛,山林里的瘴气着实令人感到难受,那便速战速决吧!
她骤然从身后拔出一只剑来,笔直地向乐正锦虞砍去。
乐正锦虞曾教育过她几次,要当机立断,把握最快的杀人时机。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不就是这样来的?
她的秀眉微挑,安宁已经被她派人困住,任谁也救不了她。
然而,她的剑方砍下,慕容烨天就出手将它拦下,”不打一声招呼就想取了朕好不容易得来的猎物的性命,未免也太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璃心悠柔媚一笑,眉宇间再不复当初的清纯,”心悠怎么敢不将陵帝放在眼里呢?“
只是——她从发现他们到现在,已经看出慕容烨天身体的异常。若是她毁了容貌又断了一条腿,定会直接将乐正锦虞五马分尸以消心头之恨!
她能够猜出慕容烨天的用意,可这些又跟她有何关系呢?她不需要用乐正锦虞来威胁乐正彼邱,她今日一定要杀了她!谁拦也不行!
她将手中的剑陡然一转,快速从慕容烨天的手中抽离,身形迅速翻闪,越过慕容烨天又向乐正锦虞刺去。
慕容烨天脸色顿沉,他的腿确实不如以前方便,连带着身手也大打折扣。只不过,对付这个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的掌风同样凌厉地扫向璃心悠,两人未多言就缠斗在了一起。
此处的雾气没有先前那般重,却也朦胧不已。尤其是外面的天色悄然转黑,林里的光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消散。
璃心悠此刻也不想其他,一心只想取乐正锦虞命,她趁着潜入南昭国的机会,千方百计地瞒着宇文睿与慕容烨轩找到了这里,就是想斩草除根。慕容烨天拦着,她不介意一起将他处置了。
转瞬间,两人就缠斗了数十招,乐正锦虞瞅准机会,脚下生风般地窜逃。
璃心悠将她的行为瞧得一清二楚,冷笑道:”陵帝这样护着美人,美人可是弃你而逃了!“
慕容烨天阴着脸,连忙追上。
璃心悠双指弯成圈状,轻吹了声口哨。立即有两人凭空出现,拦住了慕容烨天的身形。
璃心悠趁机提剑向乐正锦虞而去。
乐正锦虞回望,见剑向自己刺来,慌乱下脚步再不能移半分。
璃心悠勾唇,扬起的剑散发出泠泠白光,随着刺入面前的肉体,内心狂喜不已。
这个贱人终于要死在她手里了!
难掩的激动褪去,再定眼一看,璃心悠面色一僵。剑身确实刺入了一个人的体内,却不是她想要杀的乐正锦虞。
乐正锦虞只听闻耳边有浓重的呼吸刮过,似乎压抑着极致的痛苦,忍耐着只发出微末的闷哼。
璃心悠这一件刺得很实在,穿膛而过,沾血的剑尖落在了乐正锦虞眼里,让她的眸子变了又变。
有血滴落在地,乐正锦虞心神颤了颤,她压根就没有想到慕容烨天会救她,顿时惊呼道:”你、你没事吧?“她的脸此时算是真正的白了,如同一张纯色的白纸,不见一丝红润。
见慕容烨天没有反应,乐正锦虞心下不禁焦急,可是她的身体又不能动弹,只能任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面前。
璃心悠吃惊,以身挡在乐正锦虞面前,是慕容烨天会做的事情么?
趁她愣怔的时候,慕容烨天将唇齿间溢出的鲜血咽下,挥掌将她拍落在了一旁。
璃心悠口吐鲜血,轻飘飘地倒在了那两名断了气的暗卫身边。
慕容烨天一把将插在胸口处的剑给拔了下来,转头冷着脸望向身后僵化的乐正锦虞。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快速解决了困住他的两个人,清清楚楚地望见了乐正锦虞面对璃心悠刺来的剑时的慌乱不定。
琉璃眸里闪烁着对死亡的恐惧,绝美的面容折射出惊怕的艳丽,穿透朦雾,直直地闯入他的心间,令他陡生不忍,快速斩杀了挡在面前的人,想也不想就冲在了她的身前。
见她僵硬地望着自己,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慕容烨天冷哼。额前冷汗滑落,他扬剑挑断了她身上绑着的绳子。
感受到四周遽然变化的空气,鹰眸一缩,他强忍着,拉住乐正锦虞快速地离开。
他身着的破烂内衫沾满了鲜血,血液流淌下来,融入已经成为黑色的半截紫袍上,更添浓重。乐正锦虞呆呆地任他拉着,完全忘却了反抗。
慕容烨天浑身是血,拉着乐正锦虞奔逃刚不久,林中障气升腾,他吸了几口,被刺穿的胸口恶心异常,他强力屏住呼吸拼了最后的精力带着乐正锦虞离开了莽莽林海。一回到陡峭的山路力气就已经耗尽,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他一路拉着乐正锦虞的手就没有松开过。此时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乐正锦虞立即被带着扑倒。
半响后乐正锦虞才爬了起来,快速活动被绑了半天的手臂,外面的光线已然阴暗。她远远地望向万圣山的暮色中朦胧的树影,看看晕到的慕容烨天,不禁雀跃。
他倒了下了,那她是自由的了吗?趁机离开?乐正锦虞的心狂跳起来,脚步也快速地往前奔走。
可只奔得几步,她又停了下来。璃心悠要对她下手,而慕容烨天不顾一切挡住了她,救了自己逃离了树林…
可是现在,不管慕容烨天只身回去寻葵初么?乐正锦虞莫名地想起慕容烨天与那只母狼。
乐正锦虞慢慢回过身,走回慕容烨天身边。她强迫自已不去想其他,第一次嘲笑自已明明有了脱身的机会却放弃,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罢了罢了!她叹了口气,低下身用力翻过慕容烨天,他脸上似蒙了层黑气。
剑上有毒!意识到这一点,乐正锦虞冷汗涔涔,若是他不挡在自己面前,这会儿她铁定已经死了!
她压住狂跳的心脏,趁璃心悠还没没追上来,吃力地拖着慕容烨天的身体躲藏在山石后面。
期间有数道身影掠过,她盯着晕迷的慕容烨天,克制住自己不发出声响。
待月上枝头,再不见半点人影浮动,她才将身体放松。她抬头瞥望,却撞上了一对荧荧绿光,阴邪诡异,极其吓人。
她本能地想尖叫出声,又怕引来璃心悠的人,只能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
等毛绒巨尾扫到她的脸颊时,她才意识到这是之前的母狼。
瘆人的狼眼望了她片刻,随即拖咬住慕容烨天,一瘸一拐地向前。
兜转了不少的路,最终带人到了一块极为高耸隐蔽的山岩旁。
一路上,每当乐正锦虞想离开的时候,这只母狼便转头望向她,绿幽幽的眼睛瞪得她心里发毛。她只得任命地拍了拍起伏的胸口,跟着它继续往前走。
等将慕容烨天放下后,母狼便立刻转身向料峭的高崖上冲去。银白如弓的月光衬得它那条受伤的腿竟出奇地矫健。
没过多久,它竟带着一株草药还有数根干净的树枝回来了。
不管母狼怎样舔弄慕容烨天,乐正锦虞随手从他身上搜罗出火折。不一会儿,树枝噼里啪啦地烧着,火光将两人一狼的影子拉长。
安昭仪从数人的围困中脱身时,已日落西山。她稍稍思索,便向葵初指示的那处木屋奔去。
然后,她的脚步到达,木屋前方已经出现了一道颀长冷峻的黑色身影。
暗夜中,月光聚拢在他的身上,凛然一国之君执掌天下的高不可攀,岿然不动,威仪如山。
敞开的木门和四下遍布的人马将这里的形势明明白白展现在她面前。
安昭仪止住脚步,望着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子,清秀的眉宇皱成一团。
这便是主上最忌惮的对手?确实百闻不如一见。
温婉气质收敛,安昭仪紧张地唤了一声,”扶鸯。“她要确定里面人的安危才能决定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沐雨听到她的声音慢慢走出了屋子,自然地没有一点受控制的模样。
安昭仪神色放松,”圣上怎么样了?“
沐雨看了一眼宇文睿,如实道:”暂无大碍。“
没有谁比安昭仪更懂沐雨,人熟无情?多年跟随所堆积的感情不是能由自己控制的,就像她对南宫邪一样。
她不怪沐雨救了宇文睿,只是敌我还是要分清。
宇文睿却没有对她动手,只寒声问道:”人在哪里?“
安昭仪一愣,随即摇头,”不知。“
宇文睿扬手,围在暗处的人迅速将她困住。
晨露挥洒,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山谷时,身着月牙色锦服的男子伫立在万圣山下。
三月的时候,他从这里将乐正锦虞带回北宜国,可也仅护了她短暂的时日。
如今前方未定,他又悄然来到这里,站在山下,竟带了分近乡情怯,久久地停滞不前。
私心里,他确实是惧怕的,怕宇文睿抢先一步将她带走。她接受那些男人,唯独拒绝他…
风从四面八方而来,长长的睫毛轻颤,山间隐隐弥漫着的别样气息令他心神一惧。
他回首吩咐不远处静立的数千名侍卫,淡声道:”将此处守住,一只鸟都不许放走。“
话落,月牙色锦袍瞬间向上掠去。
阳光懒懒地投射下来,清冷的风拂过,乐正锦虞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慢悠悠地掀开眼皮,一眼就瞧见了早已醒来的慕容烨天。
昨夜的火已经熄灭,母狼正温驯地趴在他的脚边。
慕容烨天端视着她,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是剑拔弩张,特别是烨轩受她迷惑之后,他想杀她的心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乐正锦虞对上他的目光。从鬼门关死了一遭的人身体恢复能力难道都这么好?昨天那一剑刺穿了慕容烨天的前胸,可他除了脸色极度难看,身体虚弱之外,完全没有要死的模样。也不知道母狼给他衔了什么草药,令他的胸口也不再流血。
不过她更愿意相信,璃心悠那一剑虽狠,却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乐正锦虞眨了眨眼睛,而后揉了揉麻了的腿脚,站起身准备往前走。
见母狼蠢蠢欲动,乐正锦虞轻笑一声,指了指百步开外的流水,”我去洗脸。“
慕容烨天吃力地坐起身,紧紧盯着她背影,谨防她忽然逃走。
乐正锦虞不紧不慢地行至水边。昨日她就观察到,山崖上的水流似乎只有一条,盘旋包裹着各处的山岩,潺潺汇聚通往崖边,再垂挂倾泻而下。
她漫不经心地拨着溪水,有树叶飘过,她想起慕容烨天的那半截衣袍,随手捞起一片宽大的树叶。她偷偷扯了一点前膝处的裙摆,待红色的薄衫扎盖住树叶后,她满意地将它放了下去。
安静做好一切,她转身走了回去,不是不想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如何能跑过狼?
慕容烨天阴着脸依靠在石块前,”你刚才做了什么?“
乐正锦虞没好气道:”在你的眼皮下,我还能如何?“
慕容烨天瞧着她这副无谓的模样,想起了乐正彼邱之前将自己封了穴道扔下山,想起了西陵国,又想起了昨日的种种,恶狠狠地对她说道:”若你再不安分,信不信朕现在杀了你?“
他的眼睛里带着血丝,闪动着猛兽般的光芒,衬着眼角长长的疤痕,看上去吓人之极。
乐正锦虞回过神来,眼中一片安祥,她不以为然地朝着慕容烨天撇了撇嘴,他要杀她早就杀了,用得着现在出手么?何况对他而言,她还有利用的价值。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旁蜷缩的母狼,万分后悔自己昨天没有把握住逃跑的机会。有这只”忠犬“在,将他丢下他也不会死。
慕容烨天似是猜出了她的心思,警告道:”劝你最好乖乖待着!“
乐正锦虞不理他,从昨日下午到现在,她还没有进过食,不知不觉就有些饥饿。
母狼抖擞着站直,瘸了的腿也大好,却是围着乐正锦虞绕了几圈。
慕容烨天的身体没有太多气力,他明白母狼的迟疑,便强撑着将乐正锦虞拽向自己。
”你又想做什么!“乐正锦虞猝不及防地倒靠在他身上,没有一点准备,系在腰间的长带就已经被他扯下。
慕容烨天指间快速穿梭几下,乐正锦虞的手便与他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两人靠得极近,淡淡的清香扑入鼻翼,一丝异样的感觉在慕容烨天的心底蔓延。
莫名的,他想起将她劫回西陵的那几日,帝殿内隐隐留存的清香…
也只是一瞬,他立刻挥开了脑中的杂尘,手掌抓握住乐正锦虞的手,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母狼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这才迈开腿奔向远方。
乐正锦虞的手被他紧紧地抓着,抽也抽不开,索性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须臾间,他们就被头顶尖锐的冷笑吵醒。
乐正锦虞心下咯噔,琉璃眸迅速睁开,便见到脸色泛黄的璃心悠以及她身后的数人。
璃心悠紧锁的眉心与疲倦的神色不难看出她一夜未眠的迹象。她扫望着两人捆在一起的手,讽笑道:”即便绑着,陵帝可知这个女人的狡猾?“
乐正锦虞料到先前想让葵初他们发现的痕迹,定然被璃心悠抢了先。她对自己最近的运气颇感到挫败。
明显地感觉到璃心悠腾腾的杀气,乐正锦虞还是开口想拖延片刻,”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些人怎会听命于你?你…“
对于乐正锦虞的问话,璃心悠一句没有回答。她得到准确消息,乐正彼邱已经寻来了万圣山。
不管之前受的伤,她寻了一夜才将他们找到,眼下未存半分与他们周旋的心思,只有一个信念,断不能再留她活在这个世上!
她不屑地看着面前的两名残兵败将,慕容烨天已不能对她出手,更遑论乐正锦虞。
她的嘴角扯开一抹冷笑,”给我杀了这妖女!“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死透!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乐正锦虞倏地闭上了嘴,目中一片寂然。
只是她未想到的是,慕容烨天竟然握住了她的肩头,支撑着站起了身。
璃心悠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轻蔑道:”慕容烨天,我本无意杀你,只要你不插手,我可以饶你一命。“
带来的这些人是她以往私下培养的手下,自然不会对他们留情。毕竟她现在与慕容烨轩彼此利用,最好不要因为慕容烨天而结怨。
慕容烨天的身体摇摇欲坠,”朕当然不想插手,只是——“谁会与自己的生命过不去?昨日也是意外而已。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乐正锦虞惊诧,”只是,朕不喜别人染指朕的猎物。
乐正锦虞的衣衫此时没了有腰带,松垮垮地搭在肩头,通过微敞的领口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风景。慕容烨天鹰眸一紧,刹那间心跳慢了半拍。
闻言,乐正锦虞好笑,他不是一向不折手段的么?怎么这会儿竟大义凛然起来了?璃心悠杀她的心不是一般地坚定,从昨日的行为即可窥见一斑。
难不成他真的想赔上自己的性命?
想起他昨日义无反顾地挡在她的面前,乐正锦虞情绪开始摇摆不停。
见慕容烨天坚持,璃心悠也不勉强,“那就一起死吧。”别怪她没给机会!
此时天快要大亮,山峰使劲最后力气压盖住晨光,太阳只露出上半个脸,迫切地想要冲破云层耀放自己的光芒。
璃心悠不想再拖延,玉手一扬,“给我上!”
她本想亲自出手,可昨日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又不眠不休寻了一夜,不想再以身犯险。
人一旦被逼入困境中,爆发出的能量总会让人心惊,慕容烨天憋了口血气,似要将内力尽数消耗,不顾伤口崩裂,生生迎上了这些人的攻击。
望着这样陌生的慕容烨天,乐正锦虞一时间百味齐涌上心头。
觅食的母狼恰好回来,见到这一幕后立刻丢下口中的野兔,向被人群围攻的慕容烨天奔去。龇牙舞爪,凶狠毕露。
慕容烨天一瞬间轻松不少,可带着乐正锦虞,被捆扎着的手被禁锢住,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脚步越来越不稳,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乐正锦虞将复杂的心情丢到一旁,借着他的庇护尽力躲开这些人的攻击。有好几次也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扫打这些人脸颊。
再一次双手紧握一起袭上敌人的面孔时,刀光划过,绑扣住二人的腰带顿时成了碎片。
获得了自由的慕容烨天,手脚也施展开,即便断了的腿也不能阻挡他拼尽最后力气的嗜杀。
血腥味到处弥漫,天已大亮。被鲜血包裹着,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慕容烨天的爆发让速战速决完全失去了意义,有人匆忙去取了弓箭。
不多时,璃心悠冷着脸对前方娇斥道:“让开,放箭!”
瞬间箭如雨下,有利箭射穿了正凶猛撕咬的母狼的脑袋。
硕大的尸体砸在脚边,慕容烨天黑眸蒙上血光,即将用光的力气一霎间也提升了不少。
远方有朦胧身影渐行渐近,轻飘飘的脚步声淹没在了箭声中。
璃心悠已经观察了许久,紧紧盯着乐正锦虞不停移动的红衫,最后从身旁的人手里接过弓箭,瞄准,射杀!
锋利的箭矢笔直地朝面门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慕容烨天一个反扣就将乐正锦虞压趴在地。
来不及惊呼,数十根箭同时插入了慕容烨天的后背。
璃心悠唇边的得意只维持了一瞬,四周的箭雨反向她的人射去。她大骇地转身,只瞥见了一抹黑色的身影,就体会到了何为碎尸万段。
来人气息有些不稳,俊美的容颜一瞬间卷起一种冷入骨髓的阴暗。若是知道璃心悠趁着去南昭布署的机会寻到了这里,他不会利用她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在她出发前就杀了她!
一切归于平静,乐正锦虞完全呆住了,直到身上压着的男人被人丢到一旁,身体落入一个冰冷又熟悉的怀抱。
“对不起,我来晚了。”黑色衣袍下的手指冰冷一片,声音夹着一丝颤意。
再不是午夜梦回的孤寂和苍凉,再不是他日日夜夜躺在冰窖中一遍遍回想她的一颦一笑。此时她的人真切地落回了他的怀中。
似乎化为雕塑一般,乐正锦虞只能怔怔的被人揽在怀里,听着耳边冰凉的声音,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在白皙如玉的面颊上,只是转眼间便模糊了她的视线。
杀意不再,恐惧褪去。淡淡的龙涎香掩盖了血腥味,乐正锦虞的喉咙哽住。她双手颤抖地抱住来人的腰,闭着眼呼吸他散发的气息,她很想对他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想放开。
是真的吗?她是不是死了?她是不是在做梦?一松手,他会不会魂飞魄散?
空气忽然变得潮湿而闷热,慕容烨天倚靠在山石旁,数十支箭插在他后背,血流一地,周围的肌肤触之犹如烙铁般火烫。
他莫名地想起第一次见到乐正锦虞的场景,艳丽张狂的红色徐徐踏入东楚的琼筵殿,曳长的身姿盖过世间万千俗花,曾惊煞过他的眼睛。
慕容烨天仰起头,体内的血快流尽了吧?他看着天空中悠然飘荡的白云,心境突然变得平和起来。
原来等待死亡也不是件痛苦的事情,那些想要争夺天下报复乐正彼邱的想法与欲望,在这一刻却似通通消失了踪影。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原来阴冷的自已也有心软的时候。
乐正锦虞突然想起了慕容烨天,推开抱着的男人跑了过去,宇文睿蹙了蹙眉,却没有拉她。
乐正锦虞蹲下来,对慕容烨天笑了笑,“谢谢你!”
她的声音有些哽塞,慕容烨天原先对自己的除之而后快,百般折磨,最后竟然变成了一次又一次地为自己的奋不顾身…
慕容烨天收回视线看她,苦笑道:“你无需言谢,朕从不后悔用你做筹码,即便重来一次也不会。”
他真是疯了,最后竟选择了护她。疯了……
他的嘴角不断咳出血来,艰难道:“不过,其实若不是……朕从没想过要杀你……”
他伸出手,自嘲一笑,“毕竟美人如花,朕私底里还是不忍心折断。”
“咳咳,你就当朕疯了吧!”慕容烨天仔细看着她的脸,似要将连他自己也读不懂的心思带到九泉之下,“乐正锦虞,你走吧!好好照顾烨轩……”
他的话没有说完整,伸在半空的手就颓然地落下,潮湿的草木沾湿了他的手臂,人再也没有了知觉。
乐正锦虞抖着手合上了那双桀骜不驯的鹰眼。她呆在那里,慕容烨天…如果最后他还是对她心狠手辣,如果他依旧想置她于死地,如果…该有多好!
对立者与合作者,仇人与恩人…每一刻都在转换着彼此的身份。
她甩了甩脑袋,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疑惑与不解?
她迷茫的样子撞入宇文睿的眼中,他微微欠身将她从地上抱起。“我会厚葬了他。”
乐正锦虞的膛腔堵得慌,乐正彼邱,慕容烨轩…她想过谁都有可能为她奋不顾身,唯独没有想过慕容烨天。
这一刻,她有着说不清的委屈,似是为求证般,她轻声问道:“他绑了我,这样的下场也算罪有应得是不是?”
似乎只有这般才能让自己内心好过一点,可源源不断的眼泪却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宇文睿静静地抱着她,薄唇紧抿。多日未见,她似乎变了很多,似乎少女时的影子又慢慢回来了。
是谁让她有了这样的改变?乐正彼邱?他的心底隐隐不安。慕容烨天断气前的最后那句话,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杀了慕容烨轩。
乐正锦虞伏在他的肩头,呜咽道:“你没死,真的没死。”
冷寒的容颜松动,化为一腔柔水,“嗯,我还活着。”正因为活着,才能撬开她的真实心壳。
此刻,宇文睿满心满眼里只有她,忘却了与乐正彼邱在前方的争斗。他很想对她说,不去计较以前,他们重新来过可好?
而不远的地方,月牙色的长袍包裹着瘦峭挺拔的身体,青丝玉带,墨发飘扬。星眸冷淡的没有一丝神采,绝尘飘逸的容颜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如一幅上好的水墨画。
望着他们相拥的场景,听着他们的对话,那人全身都笼罩着一股飘渺的气息,似是欲和山色溶为一体,将自己深深埋葬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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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开胃菜吧,欢迎大家品尝。
累趴了…大结局下会过两天发。发现三次码的都不一样o(╯□╰)o
回家睡觉觉了,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