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许诺
3个月前 作者: 听语邀歌
清幽楼台,本是个与人相约谈趣的好地方,可奈眼前之人偏偏是有备而来,目的明确。
即便是出宫在外,沈妙清依旧是精妆华服,全身上下从头饰到绣鞋,无一不是极为名贵的,子初只是轻轻地扫了她一眼,对方不做声,她也平静而视不准备开口。
“看你的样子,像是不在乎本宫究竟会有什么话想说?”墨色夜空上挂着一轮银盘似的圆月,沈妙清白皙的脸颊上施了薄粉,黛眉细长朱唇染脂,在月辉下美绝人寰,双手交叠端坐在窗边,肩背直挺脖颈细长,仪态清贵雅致。
同为女子,就是子初也要承认沈妙清确实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再加上她工于妆扮,本是七分的姿容也足足升至了十分,这样的美丽是精致的,一分一毫都如经过精密计量,精得不够真实,一如画中之人。
阿语沏了一杯白茶放在竹木桌上,本分地退到了一边。
子初甚感觉好笑,道:“公主以为我会期望听到什么话?”
沈妙清看着她淡笑洒脱的模样,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抹肆然的英姿,两道身影不知为何交替重合,本来想好了的话仿佛被一块鹅卵石堵在心头,顿感无比心烦,之前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又霎时有些动摇。
阿语看出了沈妙清的挣扎,暗自叹了一口气,于是适时出声道:“公主,茶要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热的。”
她的声音像鸟鸣一般清脆,沈妙清顺当下就稳了稳心神,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任由那略微不适之感淡去,这才继续面色和然道:“先前是本宫考虑不周,没有仔细审查你的品性就妄断结果,以为你……”她状似尴尬地笑了笑,转过话:“本宫非是不讲理的,近来与皇后娘娘聊过许多,这才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持重之人,如若是这样,本宫也就放心了许多。”
以为她是那种不懂得矜持的下贱轻浮女子?
“对她放心”这样的话如果是一开始就说出口的也就罢了,只是她前后言辞转变太大,快得让人生疑。
“所以公主是想——?”子初眼神一闪,顺着沈妙清的话就接了下去。
“殿下对你好,亦是殿下懂得怜香惜玉,若是你二人相互有情,本宫便成全了你,虽说你身份不够,不过殿下宠着你,那本宫应你做个贵妾也无妨,如若生了儿子,将来抬个侧室亦未尝不可。”沈妙清美目如绳索,套在了子初的身上。
妾分贵贱,就地位身份上而言,贵妾所生的子女是远远要高于贱妾的,更何况沈妙清还抛出了侧室这个名头,要是普通官宦贵族也就是了,却偏偏还是王侯,晓得轻重的人都要欢喜地不止身在何处了。
子初沉默,面容平静无喜无悲。
沈妙清看了眉间沟壑出现了又快速消失,道:“怎么?原来是本宫想错了?”
子初目中暗隐轻嘲,笑了:“妾?”
原来说了这么多,什么成全她,什么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终究不过就是想要以这样的法子嫁给易长卿?以此做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个侧室子初都不会放在眼中,更遑论是妾!
沈妙清抿唇笑了笑,慢慢端起阿语重新倒的热茶啜了一口。
“那真是很抱歉,我此时此刻我还没有‘攀枝’的想法,而且我作为医女,身份虽不如什么贵族名媛,比起寻常人,我亦觉得挺好,犯不着为了一个名分就轻贱了自己,且日后还不能再继续行医,公主想要的回答怕不是我能够给的了。”子初的淡然的面上蓦然漾起了清水波纹般的轻柔微笑,回绝了。
“好不识趣!公主人中之凤都能容得下你,你胆敢说出如此这般不知廉耻的话!莫非你还想要公主做小你做大不成!”子初言语之淡薄惹恼了阿语,她羞愤之下就脱口斥责道。
果然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只不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迫使她改变了主意做不了他唯一的女人,不得不采取下下之策,决定让子初做小,不知道的人或许还真会以为沈妙清有多么贤惠大度呢。
子初晲了阿语一眼,对方此时双目锃亮,面色红红,胸口一起一伏情绪波动有些激烈。她也犯不着因为一个下人的话再做驳斥,再说只是一个侍女,说到底她也是忠心于人,能做主的还是沈妙清罢了。
阿语怒喝之际,沈妙清面色也是跟着一黑。
“本宫好言好语的也不是在求你,既然你觉得是本宫委屈了你,那便将本宫方才所说的都忘了吧,阿语,送客!”她袅袅的声音冷冷的。
阿语正处在愤怒中,沈妙清的命令自是正中她的下怀。
还不待她出言请人,子初就望着沈妙清的阴霾密布的眼睛不愠不火笑道:“不必送了,公主是千金之体,这般深夜的,如是不快回宫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京城尽管繁荣,可天子脚下总有漏网之鱼,小巷小路的,路上遇上宵小什么的也不奇怪。”
她刚一提醒,沈妙清娇美的脸就骤然白了白。
子初越加肯定她这次是秘密出宫的并没有带什么随从,碍于身份她不可能做得太绝,可是说一两句闲言碎语唬一唬人,让对方有所顾忌,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
“公主——”阿语鼓着塞,实在感到有些不值:“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这样不满足,简直厚颜无耻!殿下怎么会看中她这样的女子!”
就是子初离开了,沈妙清依然骄傲笔挺地坐在那里,神情不再温和,冷声道:“我若不这样,你以为本宫还有把握他的可能?”
阿语闻声突然欲言又止,她立刻想起了易长卿对待沈妙清疏远的样子,包括那日陛下将他传入宫中议事,之后却再也没有提及为沈妙清指婚的事。
她忍不住苦涩,公主这样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即便嫁于他,当真能开怀吗?数年的服侍,从年少青涩的时光到现在彻底明事,曾经只道殿下性情本就淡,现在公主都亲口与陛下道明了,还换来对方的无声回绝,事实难道还不够清楚?
是公主不愿意面对现实,还是情到深处难以自禁?她想了想,终究暗暗叹了一口气。
客宴都散了,她们主仆二人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没多时就回去了。
来时以轿子代步,回去时沈妙清还是吩咐了阿语雇了马车。
穿过了京巷即将要从小巷转入大道,马车突然急剧一晃,随后伴随着车夫受惊后大喊的声响,沈妙清瞳心中一个咯噔。
阿语尖叫一声,瞳孔乍然缩紧,那一瞬然突然想到了子初离去时的警语,惊疑,真有宵小?
……
昨夜冷然彻骨,今日却似暖和许多。
“……说到底也是景嫔运气好,这样一吓,反倒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可好,陛下也知道了她现如今有了孕,恨不得将她当做宝贝似得宠上了天。”宁妃一身素绿绒襟,外罩藕色狐皮袄,整个人裹得极暖,略红润的面上带着讽刺,直来直往,脸多余的掩饰都很是不屑。
元妃妩媚的眼睇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她藏得这样深,硬是瞒过了所有人,若非本宫的人无意间在医女中听到一二,就连本宫也被蒙在了鼓里,当时与你这样一说,你也真是沉不住气,你若是不喜她,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如若陛下发现了可怎么好。”
宁妃不以为意地嗤笑道:“陛下发现了又怎么,本宫又不曾害她,也不曾喂她吃了什么毒药,是她自个儿不中用胆子小,再说整个宫中连陛下都不知这个枕边人竟怀了近三个月的身孕,本宫又怎么会知道,要怪更不能怪到本宫头上。”说着,她越是觉得自己想得对,不仅颇为得意。
笑着笑着她又皱着眉:“可惜了她腹中的孽种,也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承显帝的子嗣也是孽种?能当着元妃的面说这种话的,也就只有她了。
元妃身边的侍女夏柳眼珠子一转,娇笑道:“什么皇子公主,瞧景嫔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就是生出来的也未必是个好的,娘娘您此时有甚好担心的。”平日她就是个能耍嘴皮子见风使舵的。
宁妃听了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看着夏柳道:“这道也是,能生得出来得有,活得下去的可不多。”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
“本宫也觉得夏柳说的有理。”元妃的嗓音嚅软似棉糖,让人酥酥麻麻,说着便又轻轻一笑:“你总是担心那景嫔,也不瞧瞧自己,身子现下也好了大半,若是不服,你也去怀上一个便是了,与她又置什么气。”
元妃这话说着听起来像是在为她打气,又像是在打趣。
宁妃本来就十分在意别人说到怀孕的事,可是偏偏元妃这样的语气,她就是不来气,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喜欢没事找她诉说,而不去找宜妃或是庄妃的原因之一。
“本宫一直在喝那个什么姓谢的医女开的方子,说起来的确也好了不少。”说着,宁妃眼眸一亮:“兴许还真的有些效用,快,去内医院请李医官来为本宫把把脉。”她催促身边的侍女霜降,搭着她的手快速起身而去。
元妃只是笑望着宁妃,直到她彻底走出了昭离宫大殿已然远去,她嘴角的笑意才渐渐褪去转为冰冷,眸子微微阖着,其内露出点点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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