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我要开始（三）

    孟凰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但有些人却拿捏身份，看不起孟凰一个小小发传单的。收取了尊重，但却转手将这尊重弃如敝履的，正是那些“精英”和“贵人”。孟凰的确涉世未深，但这点尊重，不是大家一直挂着嘴上，要求下一代去执行，而自己又偏偏做不到的吗？


    愤世嫉俗从来都不是孟凰的标签。她明白全然没有黑暗面的社会也不是真正的社会。看到的永远都不会是全部。所以，孟凰在亲眼看到这些“精英”“贵人”的行事后，才更加愿意去喜欢亲近那些真正值得尊敬的人。即使，他们的双手污秽不堪，即使他们的车子也是沾满泥泞。但他们在接过孟凰微笑递过去的传单时，同样也是微笑着回应她。即使他们眼中藏着不敢相信的羞涩和受宠若惊。但他们却依然感受到了孟凰对他们的尊重。


    孟凰当然知道他们并没有多高的经济能力能够负担的起一栋正在建设中的房子。但她相信，即使他们住不上这些高楼大厦，但依旧会有一栋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而且，他们现在努力付出汗水的工作，就是为了给自己的真爱的家人筑造一栋属于他们的家。而不是一栋装修豪华的房子。


    孟凰在发传单中，的确也学到了许多，看到了许多以往她没机会去了解的事。发传单其实就是一个切入点，一个社会的横断面。每一张传单就是一个跟不同人接触的链接。通过它，孟凰可以近距离，短时间的看到不同人对同一种行为的不同反应。孟凰不需要研究什么社会学，但适当的了解和认知，既能检验自己从书中所学的判断，又能将真实世界的一个层面展现在孟凰的面前。算是一个孟凰即将进入社会的缓冲，让她能够有一定的心里准备。也难怪，现在的学校都开始重视社会实践。毕竟高分低能，也算是学校教育的一个大的失误和漏洞所在。


    这些。其实都是孟凰在发传单的闲暇之余，感悟到的东西。孟凰其实挺奇怪的。该她认真想一件事的时候，她的脑中却习惯性的一片空白。可在她闲暇放松的时候，她的脑子又闲不下来各种乱想。不是幻想一个故事。自己当主人公。就是反复的背诵自己以前背过的古文，像是《赤壁赋》《出师表》之类的。而且，她还觉得背诵这些古文能让她更加放松。真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究竟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下午五点，太阳终于下去了不少，温度也减弱了许多，只是余光依旧耀眼非常。但这时路口边的车也多了起来。孟凰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飞快的在路口四条路上忙碌了起来。直到手里的传单发完，去拿新传单的时候，她才有机会稍歇一下，喝上一两口水。但这个路口的车还是极少。而且路扩的很宽，往往孟凰还没跑到跟前儿，这边红灯就亮了起来。着急赶路的人哪会等孟凰一个发传单过去给她添垃圾的呢。


    孟凰来回跑了半个多小时，可还是没有追加到之前跟方经理说的三分之一。眼看下班的时间也快到了，孟凰也不免着急了起来。虽然经理不会检查自己剩下多少。但孟凰总觉得自己若没有发完传单，就是没有完成任务，也就是没有完成计划。虽然问题不大，但足以折磨的孟凰寝食难安。


    也可能是她知道自己以前失败就失败在得过且过上，所以，她对于自己的计划，总是极重视的。而她害怕变化。其实也就是害怕这个变化会打乱自己的计划。


    她的计划，通常一次，一天只会也只能专注于一件事。如果有了突如其来的事，那么她就会变得异常的不安，焦躁。生怕自己原定的计划会因为这突然加进来的事而完不成。孟凰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一个自认为安全的牢笼，别人影响不了她。也无法干涉她。但她却也只能待在自己建造的牢笼里。而别人只要稍稍晃动牢笼，她就会有种地动天摇的崩溃感。


    时间越是临近，孟凰的焦躁就越是明显。一直挂在脖子上耳机也被她卷起来放进了包里。抱着剩下的二分之一传单，重新站在了路口，等待着红灯亮起。


    5、4、3、2、1


    孟凰紧盯着倒数计时器。跟随着最后的数字倒数，直到剩下1，孟凰就直接走了出去。满面微笑，将传单两张三张的一起递了出去。从前往后，孟凰一一走过，一个也不放过。直到灯都变绿了也还站在路中间，将手中剩下的传单递给缓慢启动，路过孟凰的卡车司机手中。然后微笑感激的看着他把接过的传单放在了副驾驶座上，飞快的远去。而孟凰就站在几辆车的中间，等待着后面的车都走完，这才收起脸上的微笑，面无表情的走回了她的“大本营”。


    孟凰接下来如法炮制，只在纸袋中留下了两三张便一下子拿起剩下的一多半，准备再去路中间。


    可谁知，她却错估了那剩下一多半传单的重量。刚把传单拿出一多半，一个不留神，传单就从孟凰的手中滑下，不但重新掉回袋子里，还将孟凰右手的虎口割了两三道不同深浅的口子。鲜红色的血瞬间就从这几道口子中渗出，很快就汇集成了两三道鲜红的血痕。而孟凰这时，才感觉到了疼痛。


    孟凰看着血不断渗出的伤口，又是烦躁又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以期能够暂时压抑住自己的暴怒，烦闷，怨恨，无奈，精疲力竭和无助。可是，这么多的情绪涌来，只是闭上眼睛又能压抑的了多久呢？孟凰现在脑中就只想一脚把这些该死的传单踢飞，眼不见为净。可这种恣意发泄情绪的做法又不是孟凰的风格。所以，她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沉默着掏出纸，处理自己被割伤的手掌。


    但被割了那么多道儿口子，孟凰即使止了血，可还是止不了疼痛。因为是虎口，她连握拳都是痛的。而且，稍一使劲儿，还是会有血丝渗出来。


    孟凰看着纸袋里，厚厚的一沓大概还剩百十来张的传单，又不由的发起脑袋空白的呆来。


    “还记得这个梦吗？”


    忽然，孟凰仿佛幻听一般，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而紧接着，孟凰忽然就因为这幻听的一句话，联想起自己从小最害怕的一个梦――在一片黑暗中，孟凰虽然一个人待在那里，但心境却很是平和。但平和很快就被打破。就在这片黑暗的远处出现了一个光点，由远及近，光点逐渐变长成一条无限增长的白线。白线越聚越多开始缠绕在一起。而孟凰就在这股熟悉的不安感中呆立在原地。看着线团不断的变大，占据着身边的每一丝空间。孟凰开始逃跑，可是始终都逃脱不掉。不管她疯狂的向着哪个方向飞奔，都无法摆脱线团的纠缠。很快，整个漫无边际的空间就被这些线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满。而线团为了能够获取更多的空间还是积压和掠夺孟凰周遭的任何空隙。而孟凰连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无力阻止，直到自己被淹没在其中。


    这个梦，无论孟凰做上几次，只要她想起来，就会止不住的心跳加快，极为不安。梦里没有任何骇人惊悚的元素，但就是让孟凰发自内心的恐惧。


    孟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个梦。这么多年来，自己已经很少会做这个梦了。但不想，现在这样突然想起来还是令孟凰在这大热天里胳膊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孟凰摇了摇脑袋，想把脑中关于这个梦的回忆甩出去。可是，脑子里的东西又如何能是随便甩一甩就能够甩的出去的。因此，这个梦使得在孟凰之前的众多情绪中，又添了一个不安，而且还是极其的不安。而这股不安又将她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糅合到一起，汇合成了一种孟凰根本就无法分辨的情绪，随时等待着爆发。


    在这种汇合需情绪的作用下，孟凰连传单都没心思发了。只是坐在路边，抱着双腿，把头放在上面闭着眼睛。想靠老办法来慢慢舒缓这些情绪。但时间慢慢过去，孟凰的眼睛始终都不曾睁开。只有越皱越紧的眉头，还证明着孟凰没有崩溃的昏倒。


    “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以前我不是总是在教别人该怎么做，可我现在怎么越活越倒数了？只是割到手而已，只是天热没人出来而已，只是发个传单而已，只是做件自己计划外的事而已！”突然，孟凰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忿恨的心道。


    “我不是都麻木了吗？那为什么我现在又这么难受？我不是最害怕挑战吗？那又为什么会为了孟老师干涉我，替我做决定的事埋怨他？我就是个胆小鬼，既然不敢迈出第一步，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望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孟凰又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虎口带来的疼痛让孟凰忍不住勾起来唇角。没错，这点痛，就是对自己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