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3个月前 作者: 云妜
风沙漫延,扰乱晴天,丹心照明月。
遥望城外,兵器相见,浮生又一劫。
君独守皇宫已非昨日威严,谁在此哽咽。
故人一直就站在君的面前,不问也不怨。
哀鸿遍野,断壁残垣。那人一身素服,立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疲倦地闭上双眼。
山河本该锦绣如画,为何只余帝王空恨!
伸出手来,手掌能够握住的,就只有无尽荒凉。
为何会走到如今地步,他已经失去所有,为何连最后的荣耀也被夺去!
她对夫君说起,想要前去拜访一位故人。她欠他太多,有些话想要单独说清。
夫君没有阻止,牵着孩子在家等她。
她担心途中生变,暗暗施了法术,如此一来,他们就暂时无法找她。
一路走来,满目疮痍。世人仰望着神明,等待着救援。
这干涸的大地,四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白骨森森,血肉飞溅。人间如同地府,再也寻不到半处净地!
她遥望着城墙上的君王,眸中滑落清盈的泪珠。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见到那阔别许久的容颜,心中涌起难言的悲与喜。
“华辰!对不起!”她望着他满面的风霜,忽然双膝无力屈下。
她向来骄傲,不跪天不跪地,只跪过自己的父母。然而此时,她跪的是天下苍生。
就在及地的瞬间,他却飞身而下,伸出手扶住了她。
“我不怪你。”他声音低沉,“帝国注定有此一劫,你不过是无意闯入。才会伴随着它一同毁灭。”
“华辰……对不起……”
“除此之外,你对我无话可说?”
“皇子和公主可好?”
“他们已经被我送回家乡,我派了人照顾他们,从此再也不会让他们踏足皇宫半步。”
“这样也好,他们本该是快乐无忧的。”
“我枉为人父,但愿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们。”
“为何忽出此言?”
“虽然烬天已死,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自己也将时日无多。整座帝国风雨飘摇,就算世人肯宽恕我,我自己也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他紧紧地攥着手中龙剑,脸色惨白的如同灰烬。
君萧萧,拨剑鞘,还以为就此一了百了。人在生,责在身,与谁同归都不可能。
卿浅不忍再看他脸上的悲怆,默默地转过了身。
他想要伸手挽留。望了望半空中的血色,终究放下了手,仍然是紧紧地攥着龙剑。
她在他布满风霜的眼中越走越远,直到再也不见。
她步履踉跄地来到母亲的玉像前,那里前来祈福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跪在地上,虔诚地仰望着她。他们将所有的希冀都强加于她。殊不知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人间女子,她所有的心愿,就是相夫教子。永不分离。
人潮涌涌,她根本就无法挤进去,只能远远地站在那里,远远地思念着她。
“娘亲……对不起……”
她在心里低低地说着,飞了过去,给她上了一炷香。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滴泪珠落下,正好熄灭了香火。
她轻轻拭去脸颊泪痕,懵懵懂懂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又一颗泪珠落下,落进了她的眼睛里。
“娘亲!娘亲!”她欣喜地呼唤着。“真的是你吗!”
玉像隐隐地幻出一个人影来,那正是卿浅日思夜想的娘亲!
她飞身而起,扑进了娘亲的怀中。
“卿浅……我的孩子……”宁媗疼爱地轻拂着她脸颊的伤痕。“还疼么?”
“只要能够再看到娘亲,什么疼都忘了!”
“好孩子,怎么学的这么乖?”
“女儿本来就一直都很乖啊!娘亲,你终于化出人形了!我们一起去找爹爹,一家人再也不会分离!娘亲,女儿真的很乖很乖!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傻女儿……”看着她满脸伤痕,眼睛里却闪跃着期待的神采。她怎么忍心告诉她,这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幻梦!
“娘亲这么聪慧,我怎么会傻呢?娘亲,我们去看恒儿!”
“恒儿?”
“我跟夫君的孩子啊!他可聪明了!娘亲,他比我还乖呢!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你跟墨沨终于冰释前嫌,看到你们修成正果,娘亲真的很高兴!”
“娘亲,谢谢你,一直都在包容着我。我以前那么任性,做了很多错事。我以后再也不会惹娘亲生气了!请娘亲原谅我!”
“傻女儿,是爹娘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才会让你受尽苦难……无论你做了什么事……爹娘都不会怪你……你永远都是爹娘的乖孩子……”
“娘亲真好!”卿浅搂着她的脖子,猛亲一口,“快点去找爹爹吧!爹爹那么久不见娘亲,肯定都要急疯了!”
“女儿……我……”
“娘亲!走吧!恒儿最喜欢外公外婆!”
“女儿……对不起……”
“娘亲!走嘛!”她蹭在娘亲的怀里,假装没有看到她渐渐幻灭的泪水。
她拼命地施法,想要将她留下来,永远地陪着她。就像幻世里一样,为她熬汤,为她缝衣。帮她带着恒儿,跟爹爹一起四处游玩。
正沉浸在幻梦之中,忽然听到那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宁媗,我来接你!”
只见云翳之中渐渐幻化出一个人影,而此人除了深爱妻子的昀昕,再也不会是别人!
“昀昕!”宁媗欣喜万分,从来都不敢奢望,今生竟然还能相见!
“宁媗!”他对她微笑着,伸出手将她揽入了怀中,“即使如今只余魂魄残念。我们也要永远相守。宁媗,我好想你,请不要再留我一个人……”
宁媗点了点头,温柔地靠在了他的胸口。
“爹爹!娘亲!”卿浅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请你们早点回来!”
昀昕隔空敲了敲她的脑袋:“真是个傻女儿!哭起来这么难看,跟个猴子似的!以后不许再哭了!否则爹娘就不要你了!”
卿浅抹干眼泪,却忽然闻到些许血腥。她张开手心一看。只见上面竟然满是鲜血!
她默默地攥紧手心,望着爹娘,欢欣地笑着。
“你们不能走!”世人高呼道,“你们若是离开,谁来守护我们!”
宁媗没有说话,她不知该如何承受,世人那沉重的心愿。
卿浅施法阻绝了他们的声音,看着爹爹携手娘亲,两人渐渐消失在天尽头。她痴然地说道:“爹爹……娘亲……这一次请为自己而活……请你们自由自在……如同幻世里的相爱……你们牺牲生命换来我的半世快乐……我真的很感激……现在……我将它还给你们……”
爹爹。娘亲,请原谅女儿的任性。下辈子再做你们的女儿,相守一生去报答你们的恩情!
圣莲炽烈,子规啼血。大爱无情,天道可改。
她看着世人脸上的绝望,听着他们口中的呐喊。终于。她决定走出那一步。
这一切罪孽由她犯下,也只能由她挽救。
倘若从一开始,她便不曾存在……
她施法回到那一天。冰天雪地的圣洁之中,一朵雪蕊静静盛放。
无数的子归鸟在半空中飞舞低唱,吟出古老的安魂圣曲。
圣莲盛放到极致,子规泣出鲜血,天地才会恢复清明。人生大梦,本就如真如幻,永远都分不清虚实。
彩羽斑斓,子规涅槃。那朵雪蕊渐渐衰败,枝叶凋零在风雪之中。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施用子规幻术。创造出一个梦境。
当墨沨牵着恒儿四处寻她,忽然听到她的声音从风中飘来:“夫君……对不起……请原谅我……终究不能陪你一世白头……我已经自私一次……不能继续放任自己……”
墨沨大惊失色,慌忙施法。
雪花纷飞。美如幻境,正如初见之时。
她的容颜渐渐清晰,嘴角却流着鲜血。
“卿浅!”他焦急地呼唤着,“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这就去找你!等我!”
他不顾一切,想要闯入幻阵。
她却步步后退,摇头道:“我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再也无法走出……夫君……一切由我而起……倘若我就此消失……天地就会再次恢复如初……而那些世人……也就不会再为难爹娘了吧……”
“卿浅!卿浅!你怎么能够如此自私!你可以不顾我,但是你怎么能不顾恒儿!你是孩子的母亲!”
“恒儿……恒儿……”卿浅望着乖巧的孩子,痛哭起来,“恒儿……娘亲对不起你……以后爹爹会好好照顾你……你一定要听话……”
“不!”恒儿大哭着,“我要爹爹和娘亲一起陪着我!娘亲!你回来好不好!恒儿会努力长大,恒儿可以保护娘亲!”
“恒儿……娘亲做了太多的错事……唯有以此挽救……”
“娘亲!等恒儿长大好不好!恒儿会变的很厉害,这样就可以帮助娘亲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卿浅望着墨沨,对他露出一个清柔的微笑,“夫君……我爱你……”
“卿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为什么一次次地离我而去!”墨沨猛地抽出冰魂剑,砍入了幻阵之中。
然而,那幻阵非但没有被破开,反而渐渐变得虚无。
鲜血从他的胸前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白雪。
“卿浅!”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幻灭,痛苦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的容颜越来越远,唯一清晰的,就是她唇角涌出的鲜血。
“卿浅!”他对她伸出手,却怎么都触不到她。他的眼中泣出血珠,就如同多年前的初见。
多年前的那天,她从圣洁雪蕊走来,对他浅笑嫣然。那时候他看不真切,却早已铭刻下前世的誓言。
他又想起百年前他走进离恨殿,师叔对他说过,他天生孤星入命,注定孤独终老。
他没有想到,自己倾尽生生世世,那般努力地抗争,竟然还是敌不过宿命。
空有一身仙法又如何,甚至经脉里被封存了远古神力又如何!
他想要守护的温暖,全部都离他而去。就如同这掌心的雪花,渐渐消逝无痕。
“爹爹!你怎么了!你的眼睛……”恒儿强忍住眼泪,对他说道,“爹爹不要伤心!恒儿跟爹爹一起修炼,总有一天会救出娘亲!”
墨沨的嘴角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却到底没有告诉他那个残忍的事实。
他安置好离恨殿之后,牵着孩子,回到了最初的地方——绝尘峰。
天地孤寒,他立在断崖边,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
影影绰绰中,隐约看见她朝他们走来。
“夫君!恒儿!”
她雀跃地唤着他们的名字,声音如同婉歌般清灵。
“卿浅,我们回家。”
墨沨微笑着,对她伸出了手。
胸口处鲜血翻涌,他却只是微笑着,任由鲜血濡染墨色衣衫。
天地尽头,一只子归鸟翩翩飞来,落在了他的手上。鸟儿嘴中的雪蕊花瓣染上血迹,悠悠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