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佛世难值

3个月前 作者: 炜炜豆奶
    建武十七年的春天,孟光长公主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景行止给她把过脉,开了药方之后便要离去。


    孟光长公主冰冷的手指拉住景行止的手腕,虚弱无助的说:“阿止,你别走好不好?好不好?”


    孟光长公主的颜色虽不是一见倾城再见倾国,但是整个南国也是数一数二的,然而,景行止却轻轻抚开了她的手,十分温柔又十分冷漠的说:“我还要去为殿下抓药,殿下如果不想一个人,那我去将轻盈找来。”


    “你知道我是想要你陪着!”


    景行止似未闻,独自走出了房间。


    “你待谁都那样的好,为什么不肯再对我好一些?”


    躺在床上的孟光长公主容色萎顿,眉宇之间是吹不散的愁怨,目光迟迟望着景行止的背影,许久,才别开眼,看着床顶,似乎有所领悟,有所感慨。


    时间滑到建武十九年,孟光长公主坐在竹屋前的竹椅上,静静的读着一卷书,那是皇宫里面的密书,孟光长公主出嫁的时候不经意带出来的。


    那是由光武帝做太子时养着的一群幕僚所编写的,记载着南国两百年以来的大小战役,大到南国的开国之战,小道一次几乎连南国子民都不知道的叛乱。


    其间记载的,十分的真实,远远比史官所载的可靠。


    起初成婚的时候,景行止除了参禅诵经,偶尔被孟光长公主缠得不耐了,便会与她一起坐在竹屋外说几句。


    这个时候通常是孟光长公主在说话,景行止静静听着,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似是在倾听,又似是莫不在意。


    后来孟光长公主也领会到景行止天人合一,完全不为所动的境界,只是静静的坐在景行止的身旁,读着她从遥远的长安千里迢迢带来的书卷。


    那时,偶尔,景行止会随她看看她的那些外间不为流传的古籍,孟光长公主此时手中的那卷书,便是景行止最不喜欢的。


    他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读到了那本书,对书中直言不讳的草菅人命大为厌恶,自那时,孟光长公主就记在心头,将这书束之高阁。


    今日不知怎么的被轻盈取出来,她坐在屋前,静静研读,从她打开书卷的那一刻,整整四年,长安里的喧嚣浮华此刻扑面而来。


    她撇过眼,漫不经心的看向正核目的清润温和男子,觉得他比长安还要遥远,像是天穹上灿烂的星子,十分好看,十分遥远。


    南国有山千百座,便有千百座寺庙。


    南国子民信奉佛寺几乎已经到一种病态的虔诚,萧元在马车的一个巨大的摇晃中惊醒,目光看到跪坐在一侧的轻盈,整个人才回到现实中。


    现在是光武十五年,她是萧元,不是那个爱得已经病态的孟光长公主。


    萧元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轻盈立刻抬起了眉眼,温声道:“殿下,您可饿了?奴婢备下了杏仁露。”


    萧元点头,手背抚开车帘,入目所见的都是青翠浓绿的颜色,山中的飞鸟唧唧喳喳的吵闹着,萧元想到了自己在树上做一朵婆罗花的日子。


    “这座山,我很喜欢。”


    “诺。”


    很突兀的,轻盈应道。


    萧元看着轻盈的脸,有些奇怪的问:“你这是何意?”


    轻盈被萧元问得愣愣,有些紧张,怯怯的答道:“以往殿下若说喜欢什么,待回了宫,陛下都会赐予殿下。所以,奴婢才会???”


    “你是说父皇会把这座山赐给本宫?”


    “只要殿下喜欢。”


    萧元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手支着下巴。


    她清楚的知道光武帝十分宠爱自己,但是没有料到着宠爱居然这样重,倒不像是一般的疼爱独女,似是一种愧疚,或者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不必了。”


    “诺。”


    孟光长公主的汤沐邑在金陵一带,那是整个南国最富饶繁华的地方,堪称鱼米之乡,每年上贡的东西从来都是吃不完用不完的,再多封地,倒是有些过了。


    “殿下,到了。”


    轻盈先下车,接过侍女递来的凳子,摆好,伸出手将萧元扶下来。


    崇山上的古刹有些小名气,佛寺年代久远,墙壁已经开始脱落,露出斑驳的黑色石头,有些落魄。但实际上香火旺盛,越往里,越是大气恢弘。


    萧元方一下车,便有小沙弥上前来迎接,避开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直接将她领到了寺院深处。


    萧元在这间开满金色桂花的小院中再次见到了景行止。


    他端坐在桂花树下的蒲团上,指尖拈着一粒棋子,面容温和舒朗,像是春日的一朵花,飘扬在和煦的暖风中,自由自在的,美丽安详。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白色长须的老和尚,应该便是轻盈说过的方广高僧,慈眉善目的,一双眼睛明亮剔透。


    景行止的眼锋在发现萧元的时候,先是怔了怔,旋即唇间露出一抹笑意,掺杂了几分亲近与熟稔。


    萧元上前,却似没有看见他,径直的对方广和尚说:“信女萧元,特地来请师傅解梦。”


    她打断了棋局,但是方广却没有不悦,眉眼慈善的看着萧元,那双眼睛似乎将时间的万物的看了个透彻,所有的污垢阴暗都无处隐藏。


    “阿弥陀佛。”


    老和尚念了一句佛号,轻轻抚了抚胡须,笑道:“优昙婆罗树华,事所难值,贫僧得幸,与施主一见莫如是。”


    萧元被他一语道破天机,心中原本的散漫可有可无的心态顿时收敛,郑重其事的看着方广和尚。


    “萧元近日,屡被梦魇所困,还请师傅指点。”


    身侧的景行止微微顿了顿,目光灼灼的看着萧元,似乎要将她看出个洞。


    “饮光,时辰不早了,你也该下山了。”


    景行止闻言,眉头微不可见的皱起,旋即点头,起身告辞。


    “施主,你在婆罗树上感我佛缘,便可知佛门有轮回之说?”


    “自是知道的。”


    “那施主所困的,便解开了。”


    萧元一怔,有些茫然。


    “施主本是树上的一朵婆罗花,机缘之下成为了公主,心中想必困惑不安。”


    “我正是想问,她去哪里了?”


    “她,”方广笑着,指着萧元,“不就在这里吗?”


    “可我,”萧元蹙着眉,“我是一朵花,不是公主。”


    “这一世是一朵花,焉知哪一世不是个公主,轮回往返,生生不息。”


    萧元在那一瞬间,似乎顿悟了,她明白了方广口中的话,她便是孟光长公主。


    在她被大梵天王摘下献给佛以后,那漫漫岁月,她便是如常人一般,不断的轮回,她便是孟光长公主。


    她一病醒来之后,突然记起了自己曾经是一朵花,而非是孟光长公主。


    “那为什么会做梦?”


    “小施主,那都是曾经一一经历过的,你自然会记得。”


    经历过的?


    萧元满眼都是震惊,自己明明没有如梦境那样嫁给景行止,又怎么会经历过呢?


    “小施主,你梦中所见,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只是有人不满意结局,又重新造了个开始,求一段机缘。”


    萧元又开始迷惑起来了,难不成???


    “小施主聪慧,你上一世是孟光公主,这一世依旧还是孟光公主。”


    这怎么可能?


    萧元满心都是惊骇,从小院中走出来时,眼中的飘忽神色依旧不定,轻盈上前来扶着她,低声问道:“殿下,高僧怎么说?”


    萧元摇头,她想起方广和尚最后说的那句话,“施主,佛家讲究缘分,施主的缘分在长安。”


    长安,她出来的已经很久了,应当回去了。


    “本宫想回长安。”


    “诺。”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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