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幻境（一）

    第二十三章幻境（一）


    雪夜刘宅灭戾灵，金陵论佛傲群英。血瞳染身杀意浓，邪窟机缘遇魔种。阴灵一去陷堕魔，善意却被魔心扰。得遇佳人共陪同，千里故友柳城会。宿敌一见生死战，名动天下又如何？


    回到故地，秦风这三年来的际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中一一闪过，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


    穿过树林，鸟鸣声声。秦风找到了昔日三人刻过字的桃树，上头写着：在一起，不分开。字迹稚嫩笨拙，然其意可会。回想当年三个孩童相依为命的日子，秦风心中感慨万千。


    秦风摩挲着桃树上幼年时候三人刻下的字，喃喃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其眉间一丝不安隐隐若现，心想：“经历千辛万苦，终于略有小成。然而如今却修得魔体归来，师尊到底如何对待尚未可知。若是明白我心中无奈自然是好的，若是嫉恶如仇，欲把我一刀砍了，到时我便自尽罢。”


    小青与紫蓝了解秦风此时此刻的心态，在同一时间伸出手搭在了秦风的肩膀上。二女不由得一愣，没想到对方与自己会做出同样的动作，相视一笑。


    秦风感受着左右肩膀上传来的温暖，定了定心神，缓缓吐了口浊气，道：“走吧，回家。”


    行至一处空地，秦风远远望着不远处的茅屋，心中急切难耐，恨不得马上冲将过去，大声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秦风快步走去，他再难按捺！小青微微笑着，与紫蓝一起慢慢向茅屋走去。


    站在门外，秦风听到了一个男子的粗犷声音。


    “一千五百二十八！一千五百二十九！一千五百三十！一千五百三十一……”中气十足，略带着磁性地嗓音破空传得甚远，方才消散。


    秦风心头狂喜，这不是正清是谁？他心想：“这小子，这些年来长得这么壮实了！那些肥肉几乎都快看不见了，恐怕现在一拳得砸穿一块大石头吧？！”然而现实中，他只是笑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反倒是正清，此时他正一手拿着一块巨石，用粗麻绳绑起来，而后一下一下地平举着。忽而感觉门口有异动，转头看去，惊喜叫道：“秦大哥！”说罢，竟是直接将手中两块巨石甩开，也不管扔哪，便向着秦风飞奔过去，人还没到，就已经张开双臂了。


    “哼！”秦风闷哼了一声，胸中沉闷非常，未想这正清一抱之力竟是颇大。然而秦风却未露出任何难受表情，与正清熊抱在一处，道：“好兄弟！”


    正清应道：“哎！”说罢便放开秦风，“老大，我原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秦风微微笑道：“别忘了我可是你老大！”正清摸了摸自己的精钢短发，哈哈大笑道：“是了是了！老大怎么可能轻易便死了？”忽而看见秦风背后竟站立着一位绝美佳人，举手投足之间美丽儒雅，比之九天仙子更为超然，不由一愣，喃喃道：“没想到这世间竟有比美菱更美的女子。”


    秦风道：“这位姑娘名叫白紫蓝。”转过身又对紫蓝介绍道：“紫蓝，这便是我的好兄弟，罗正清。”语罢，正清走到紫蓝面前，摸着头憨笑道：“白姑娘生得如此漂亮，活像画中的人儿，在下方才失礼，白姑娘莫要见怪。”


    紫蓝抿嘴轻笑，心中欣喜，道：“罗兄弟说笑了。”


    小青则揪着正清耳朵，斥道：“好你个罗呆子，竟忘了问候你青姐姐！”罗正清忙讨饶，道：“青姐，青姐，耳朵……耳朵快掉了！”


    外头打闹声大，自屋里头传来一女声，恍如隔世之音，说道：“正清，伯伯让你做得功课你做完了么？青姐是否来了？”


    秦风一怔，心头狂跳不止，猛地向屋里张望。他看到了三年来魂牵梦绕的人儿，抑制不住激动之情，唤道：“美菱。”美菱缓缓从屋里走出，步伐轻缓，盈盈生莲，此时，在她眼中，只剩下秦风一人。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美菱心中亦是激动不已，走到秦风身边，伸出玉手抚摸了秦风脸颊，泪水喷将出来，哭咽道：“我原以为你死了……”秦风心想：“这三年来我日夜饱受相思之苦，美菱又何尝不是？此前她以为我已死了三年，其心中凄苦更是胜过我千倍万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轻抚她如瀑秀发，道：“我回来了，我再不走了。”


    此时，在二人心中，不过彼此，哪里会在意旁人？


    正清与小青说了一声，便去镇里头采买酒肉，欲与秦风把酒言欢，听其畅谈这些年的经历。而场间却徒留小青与紫蓝二人尴尬，小青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捡了一个干净处坐了下来，唯独紫蓝呆呆站着。


    小青看着紫蓝如此模样，心想：“未曾想这世间还有与我一般痴的人。”便将紫蓝拽过，令其坐下歇息，道：“走了许久，你该累了，先歇息歇息。”然而紫蓝却似乎没听进去，人虽然已经坐在小青旁边，但是眼睛依然盯着秦风的宽阔背影。


    相拥许久，二人方才放开，领着紫蓝与小青入内。美菱始觉有一女子跟随，其美貌更甚自己，不由醋意横生，然而今日是与秦风重逢的好日子，只是相识了一下，便不再过多询问。秦风见美菱不住看着紫蓝，心想：“需得找个机会好好跟美菱解释一番才是。”


    过了一个时辰，正清满载而归，酒肉饭食列满桌子，招待大家坐下。秦风斟酒举杯，正欲说些什么，小青却已是连饮三大杯，大呼痛快。这些天跟着秦风不停赶路，今日才算正儿八经吃饭。


    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今日是什么大好日子？怎会置办如此好酒佳肴？”说罢，只见门槛之内踏入一只破烂草鞋，而后踏将过来的却是一只布满窟窿的布鞋，端详此人，竟是真真正正的老叫花子，衣裳褴褛，怕是有一两年未曾洗过澡，黑白相间的头发更是杂乱如鸟巢一般。


    然而，在场之人却是一喜，只听正清道：“师尊，快坐快坐，今日我买的酒可是醉仙楼的一品女儿红。”吴极眯眼笑道：“妙极！妙极！”竟是毫不拘束，挤着秦风与美菱便在二人中间坐下。


    没法与秦风同坐，美菱心中恼怒，轻声嘀咕道：“臭老头。”吴极本已斟酒欲饮，虽然此声细如蚊鸣，却逃不过他的耳朵，登时颚下灰须根根竖直，道：“美菱，你说什么？”美菱气上心头，推搡了他一下，道：“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不问过别人，不是臭老头是什么？”


    吴极气急，又不能真跟这小丫头计较，忽觉手上有东西便欲摔出，心里突然想道：“我吴极嗜酒如命，把酒随意扔了不就是把命随意扔了？不可不可。”便一口饮尽杯中美酒，方将杯子摔碎，道：“胡闹！”


    美菱心中没有一丝惧意，瞪着吴极说道：“你已上了年纪便是老，一两年不洗澡自然身子发臭，不是臭老头又是什么了？”吴极心想：“这小丫头说得对极，然而这‘臭老头’是万万不能承认的！”但是又想不出辩驳之词，便只能闷声坐下。


    美菱再次推搡，指着正清旁边说道：“臭老头，我不与你一同坐。”吴极也不争了，新拿了个酒杯便换了位置，道：“真是世风日下！”美菱又能与秦风同坐，搂着秦风胳膊不放，生怕放开了，秦风就不见了。这样的场景，三年来她已数不清梦过多少回。


    秦风举起酒杯，道：“师尊，不肖弟子敬您一杯！”吴极自斟自饮，浑然不觉，只是说道：“酒先放下，不急着喝。风儿，你可知如今天下盛传的一件事是什么？”秦风依言放下酒，道：“徒儿方才脱难，便马不停蹄赶往风镇，途中并未听闻天下有何奇事。”


    吴极正欲吃根鸡腿，却发现整只烤鸡全没了踪影，而小青面前已经放了一推骨头，手中兀自拿着一根肥美鸡腿啃咬不放，道：“死青蛇，吃得恁快！”便举起秦风所敬之酒饮尽，道：“经‘包打听’四处传播，你杀死阴九幽一事已是人尽皆知。”


    秦风一愣，心想：“那日与阴九幽死战之际，四处无人，这消息怎会传出？”便出口问道：“徒儿不才，这‘包打听’是何人？”吴极解释道：“这‘包打听’乃是天下第一奇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天下奇闻人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秦风心想：“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神通广大之人，此人道行必是极为高深。不妙，若是此人也知道我入魔之事，那到时岂不是人尽皆知？这又怎生了得？”须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秦风便出口道：“师尊，既然您已知徒儿杀了阴九幽，便一定知道徒儿已经入魔。”


    秦风说出这话之时，神色紧张，心想：“师尊自我等小时候便教导我们正邪之分，正魔之别。如今，我闹下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竟然还有脸来求师尊原谅，真是十足可笑！”但哪怕是这么想，其实他心中依然还是希望吴极会原谅他。


    吴极问道：“你手上是不是沾着三百二十六条无辜人命？”秦风心头一惊，老实答道：“是，正是徒儿所造杀孽。”说罢，腾地一下便跪倒在地，伏地道：“杀了我吧！”


    吴极身子巨震，身子往后一倒，竟是摔倒在地，正清急忙扶起，只觉吴极全身皆在颤抖。吴极指着秦风道：“真是我的好徒儿！”秦风不敢回答。小青却是帮秦风辩解道：“吴老头，你先别着急生气。秦风之所以变成这幅摸样，也不是他所要选择的。此时你固然痛苦，你却不知秦风其实比你痛苦千倍万倍么？”


    吴极道：“你说什么？”


    小青目光毫不躲闪，叉着腰道：“虽然我是只蛇妖，但我也深知正邪之分。你望秦风一心向善，殊不知他命途坎坷，有些事情早已是命中注定，任他、任你、任我都改变不了，枉你修道百年，却连这些都看不穿么？”


    吴极听罢，脑中顿时清明，他忽然想起二十一年前与奇人“妙诸葛”在某个夜晚所说的话。


    “找我作甚？”吴极说道。


    妙诸葛说道：“我前日算了一卦。”


    吴极道：“卦象是什么？看你的脸色，应该不是很妙。”


    妙诸葛道：“昨日，我夜观星象，兴之所至，卜了一卦，却是一‘水火既济’之卦。”


    吴极斜视道：“盛极将衰？可有卦象？”


    妙诸葛道：“卦象自然是有的，但是奇也怪哉！在这‘水火既济’之卦中，却含有‘风水涣’之卦。”


    吴极道：“‘拯救涣散’？这便是卦眼？”


    妙诸葛点头说道：“正是！”


    随后，吴极走了，临行之前只听妙诸葛说道：“二卦合一，至凶之兆。然至凶之中必存善果，‘风水涣’中必有解卦之象。相信你吴极必能找到这破卦之物。”


    吴极听闻秦风已然入魔，心中虽然痛惜非常，却想起了这件事情，思忖道：“难不成风儿便是这破卦之物？拯救涣散，风水之涣，必以善克。是了！风儿正途已涣散，正应了这‘风水涣’之卦，或许这真是造化之意。”


    其实吴极心中亦是不想责罚秦风，然而当日重誓实难弃之不顾，如今寻得了一个绝佳借口，吴极心中稍安，便不愿再追究。


    秦风身边，美菱、正清与小青皆在劝着吴极，但是吴极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坐直了身子，道：“风儿，你可知入我门下你所立之誓言？”


    秦风道：“徒儿一刻不敢忘！”


    吴极叹了口气，道：“当日我虽然如此说，但此时我却不能这么做！为师也知道你历经坎坷艰辛，但是却不离善念，肆意屠杀亦非出自本意。此次杀孽，为师不会追究，然而这些孽尝，你自己知道该如何偿还。”


    众人一听，心中皆喜。吴极既然如此说了，必是不责罚秦风了。


    然而秦风却依然长跪不起，直到吴极去搀扶，秦风才起身。吴极道：“明日，我上一趟苍云，替你寻求解决之法。”


    却在此时，只听门外一声呼啸，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说道：“无极师兄，还望出来相见。天羽有要事相商。”


    吴极轻哼，道：“已有人将东西送来了。”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