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故人（二）

    第十二章故人（二）


    入夜，众人皆睡了。[]尤其是紫蓝与侍舞，二女哭得一塌糊涂，是以更容易入睡，且睡得更深。二女情谊太深，如今到了分别之际，这份情谊的的确确是难以割舍。不过世事总是无法变换的，再难割舍也需要割舍。紫蓝有紫蓝的路要走，同样的，侍舞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她们都没得选择。


    紫蓝定然是不愿意回去当初那种生活了，她也不愿意回去。而侍舞家中还有父母需要侍奉，道理伦常使得她同样不能只顾及姐妹之情而抛弃赡养父母的责任。她可以选择，但是却不能选。


    夜很深。营火已经慢慢变小了，辐射的光刺破不了这吞人的黑暗，以至于这黑暗比之平常颜色更加深了。


    太黑了。


    忽然，在西南边，出现了一个黑影。这个黑影竟然是比这如墨的黑更加深沉得多。在这黑影的边缘，好像有丝丝黑气弥散开来，一股危险的气息从这黑影身上传来。


    秦风翻了个身。


    那个黑影非常警惕，忙往树林里头隐了隐，将自己一半的身子转过去，让树正好遮住。直到确认秦风确实是没有醒过来之后，黑影才又再次转过了身，盯着秦风。


    小青同样睡着了。终于找到秦风的她放下了承载在心上三年的大石头，这忽然一放松，让她特别想要好好睡上一觉。然而，身为蛇妖的她，对于身边的危险有着非常优秀的感知能力。当那黑影杀气忽然升腾之时，小青立马睁开了双眼，对着黑影的地方看了过去，并且非常警惕。


    黑影不料自己的杀气没控制住，竟能将小青惊醒，便知道今夜是没有机会下手了。往后一退，这黑影便消失在漆黑的树林里头。


    营火还在燃烧着，只不过火焰渐渐变小了。小青醒了过来，被方才的那股子杀气一激，便没有了睡意。看看这个时候，不过寅时初刻，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小青百无聊赖，又再难睡下，便坐了起来，在火堆边捣弄了一下柴火。经小青这么一弄，柴火旺了些，火光映红了小青的俏脸。


    小青转头看了看秦风，目光温柔如水。但是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小青的鼻头竟是酸了酸，眼眶竟是有些红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头耷拉着，蜷缩着身子坐在篝火堆边。眉头皱着，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秦风，看着跳动的火。


    她又看了看一旁熟睡的紫蓝与侍舞，盯着紫蓝的脸看了好久好久，而后她叹道：“世间竟是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连我都有些艳羡了。”


    柴火有些潮湿，发出了“吡波”的响声，火苗被弄得飘了起来。


    秦风醒了。摸了摸脸，转头竟看到小青没睡，便坐到了她的身边，道：“怎么了？我记得你已经睡过去了，怎么醒得早了？”


    小青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不太想睡。毕竟我是蛇妖，睡不睡都是一样的，反正好好调息一下便有精神了。”秦风听后，沉吟了一会儿，道：“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跟我说。”


    小青脸色微微一变，忙摇头道：“呵呵，能有什么事儿啊！”


    秦风眼睛微缩，道：“你不说我也不想逼你，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再跟我说。”秦风顿了顿，又道：“这三年来，他们怎么样了？”


    小青继续将头埋在膝盖间，闷着头道：“还行吧。你师尊自不必说，那老叫花子什么时候也不会委屈自己，不过这三年他也没闲着，整日去阴灵宗门前讨人，闹得整个阴灵宗上下没一人出来。三年来，天下倒也是太平不少。”


    “嗯。”秦风点了点头。


    小青继续道：“正清嘛……这小胖子道行精进不少呢！别看他那贪吃摸样，其实他资质确实不错，三年已经到达结丹境界，看他的速度，恐怕再过些时日便能凝婴了。”


    秦风奇道：“这么快？！”


    小青点了点头，道：“是啊！按道理说他应该没有这么快的修行速度。不过也许是他单纯吧，单纯便不会想这么多了。”


    秦风轻轻一笑道：“看来正清没什么变化。那……那美菱呢？”小青正准备开口说，却是忽然哭了起来，不过光打雷却未下雨。只听她哭道：“哎呀！我可怜的美菱妹妹啊！”


    秦风一皱眉，推了推她，道：“你发神经了你啊？”


    小青啐了一口，道：“你还说呢！美菱自从你失踪之后，整日茶饭不思，这三年来消瘦不少。日盼夜盼奇迹能够出现，你会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可是你呢？一出来之后直接往柳城去了，还风流了吧？我说美菱妹子怎么这么命苦啊！情郎都跟着别人跑了！”


    秦风脸一红，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从堕魔洞出来之后便已然出现在柳城之外了。当日我从洞中出来，虚弱无力，本想喝口水，却没想到整个人栽进了河里。估计是顺着水漂了过来，在一个村头，一对夫妇救了我。”


    说道此处，秦风脸色微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们照顾了我好些时候，我的体力也渐渐恢复了。”秦风说道。小青却搭上了话，道：“这是好事儿啊！后来呢？你怎么会来到这柳城？”


    秦风道：“后来，这村庄竟然迎来了几个强盗。我为报恩请，便将这几个强盗干掉了。可没想到，那血气直接将我的神智吞没，我整个人煞气冲天，竟……”说到此处，秦风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他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脑中不断地浮现出了当日的画面。血光冲天，到处都是求救声，到处都有人喊“鬼”。


    小青吃惊得捂住了嘴，道：“原来……那一村子人竟然是……”秦风猛地抬起头，面色狰狞，嗓子好像哑了，道：“是我！是我啊！我是鬼，鬼！”


    “那……那后来呢？”小青的声音有些颤抖，怕是还未从这惊愕中回过神来。


    秦风看着自己的双手，道：“我犯下如此杀孽，怎好意思苟活于世？然而家仇未报，我不能就这么死了。于是……”秦风将自己的衣服撩起，露出了那不堪入目的胸口。


    “你！”小青却是再也冷静不下来，声音压抑不住，尖叫出声。


    一旁的紫蓝与侍舞被惊醒，睁着朦胧的睡眼看向此处，道：“怎么了？小青姐姐？”


    小青深深吸了几口气，仍然惊魂未定，道：“没，我看错了，刚刚好像看到一只虫子了，吓我一跳。”紫蓝与侍舞听后，笑笑，便又睡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呼吸又开始有节奏了，秦风才道：“这是我自己的罪孽，待到仇报了，这债我自然会还。”


    小青的眼眶湿润了，两条清泪流了下来。她懂秦风，她知道秦风一心向善，她知道秦风最大的弱点便是他的仇恨，但是他并不是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他一直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言行。然而世事难料，先是血瞳，让秦风丧失本性，让他成为一个不知何时便会变成疯魔的人；而后又是假魔种，让秦风向着邪魔之路迈了一步。


    为什么？她在心中问道：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一些！


    她当然知道秦风此刻的心有多痛，她感同身受。她含着泪，伸出了手摸着秦风的胸口，那一条一条狰狞的伤疤让秦风的胸口变得极度不堪。这一条伤疤，便是一条人命，是一份命债！


    “小青，这件事，千万不要与第三人说起！特别是师尊！”秦风郑重地道。小青睁着泪眼，看向了秦风，道：“你以为你瞒得过他么？”秦风盯着小青，道：“那是后话，总之，这件事他没有必要知道。知道又有什么用，因果轮回自有定数，总有一天，我秦风必须要为这三百余条性命付出代价。”


    秦风看向东方，喃喃道：“只希望，别来的那么快！至少，再给我多些时日！”


    小青道：“那我如何与你师尊说？”


    秦风道：“就说是阴灵宗人作祟罢。”


    小青道：“就依你的意思吧！”而后，她又再次将头埋在了膝盖上，闷着声音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秦风听不清楚，道：“什么？说大声点。”


    小青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然后，她又指了指紫蓝，道：“这紫蓝怎么办？”


    秦风道：“日后，她应该是追随左右的。她无父无母，唯有一个妹妹也不知下落。如今孤苦无依，若我不管她，凭她生的这容貌，到哪里都是危机四伏。”


    小青不削道：“恐怕她早就已经羊入虎口了！”


    秦风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早就羊入虎口了？”


    小青斜着眼瞥了瞥秦风，道：“还真能装蒜。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啊？”


    秦风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能不能痛快点？”


    小青哭叫道：“哎呀！我那可怜的美菱妹子啊！”


    秦风不再说话了，拾捣了一下柴火，道：“我没有忘记美菱，在堕魔洞中，能陪我走下来的就是她。”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