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人（一）

    第一章美人（一）


    自秦风入了堕魔洞到如今，时光荏苒，已过三年。


    这三年可谓是天下太平。


    原本为祸一方的阴灵宗在这三年却如同销声匿迹一般，一点声息都没有。


    而三年前苍云策动的攻打阴灵宗妖孽之计划，却是到了罗秀城之后一名阴灵宗弟子都未曾发现，之后便草草收场。不过对外却是大扬正道之名，宣告邪不胜正。


    阴灵宗这三年可谓是憋屈非常。堂堂一个魔门第二大宗，竟是被一个老叫花子闹得闭门不敢出！


    这老叫花子自然是吴极。


    他曾放言：“若是秦风一日未曾交到他手上，他便让阴灵宗难得安生，所有出了阴灵宗山门的阴灵宗弟子尽皆诛杀！”


    阴邪作为一宗宗主，怎能束手待毙？


    他发动阴灵宗上上下下约二万余名弟子围攻吴极。他想着的是，吴极纵然神通广大，但终究是一名踏云修士，莫说二万余名修行者，即便是二万余名凡人，一人一口唾沫也将他淹了。


    然而，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当弟子尽出之后，吴极只不过施了一术，便将五千余名阴灵宗弟子燃成飞灰，而又有一万多名弟子重伤！


    威势逼人！


    一个踏云境界修士，竟然如此神通广大！剩余的五千余名弟子已然吓破了胆，任凭阴邪如何威逼怒喝，就是不愿上前。


    从前，他们对阴邪之命是毫不抗拒，即便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照常执行。然而，吴极之神通，一术灭万人，让所有的阴灵宗弟子本能的恐惧尽皆被激发出来。


    鬼也会怕！


    自此之后，阴灵宗元气大伤，阴邪闭关不出，亲自运行九幽大阵，命弟子收缩回山门，莫要踏出一步。


    一人，以踏云之修为，震慑一宗！


    柳城。


    柳城所属东野古地，与北阴鬼域相交接。东野古地为苍云之驻地，北阴鬼域为阴灵宗之地，柳城成为两地相交之处，因而此处纷争不断。


    然而，在三年前，此处却是变得太平。就因为阴灵宗再无人出现于世间，柳城得以缓慢发展。


    此处以柳为名，亦以柳闻名。城内到处可见柳树，风一吹拂，柳叶随风而动，配上古香古色的街景，其境堪称绝美。


    然而，这绝美的城郭，却被天下人称为“脏城”，因为此处不仅以柳闻名，又以风月闻名。一入夜，到处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三年前，据说柳城迎来一位天下第一美人，令许多王公贵胄慕名而来，只为与佳人相遇，得见天颜。


    今日的柳城，很是热闹。


    天下第一美人放言，欲歌舞一曲。


    整个柳城，便因这句话而轰动。客商、王公甚至是修道之人到处可见，每个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每个人的穿着都非常讲究，不仅如此，衣裳之华美令人难以目视。


    而柳城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到处都是爆竹声，满地都是爆竹碎，不知原因之人，还以为此处十里八乡都在举行婚庆。


    然而，柳城今日又迎来了一个极度不应景的人。一个满身沾着血泥，披头散发之人，他很脏，比地板还藏。


    行人只是看他一眼，便捂着鼻子跑开了，他们的脸就好像踩到了一坨屎，恨不得把喉咙都吐出来。


    “实在是太恶心了！”


    “是啊！这样的人怎么有脸出现在柳城！”


    “今日便是白紫蓝小姐歌舞一曲的大日子，城卒怎么能放这种狗进来？”


    “哎？！这位兄弟，天下第一美人的名讳也是你能说出口的？”


    “是是是！我失敬了！该打……该打啊！”说罢便使劲儿扇了自己一巴掌。


    但那个人对于这些话确是充耳不闻，他只是静静地走着，步伐很缓慢，很沉重，如同拖着铁球一般，迈一步都需要花上吃奶的力气。


    忽然，他撞上了一个人。


    “滚……滚开！哎哟！我的鎏金衣啊！这……脏死了！”被撞的那个人惨叫道，其声之惨，比死了爹娘更甚。


    他指着这人道：“你……你这只脏狗！来人啊！把他给我痛打一顿！”说罢便看着被撞到的地方，揪着那块布心疼得直叫唤。


    被指指点点，这人也不说话，他依然迈步向前走去。前面有两个彪形大汉叉着腰挡住了去路。


    “哎！站住！伤了人就想这么跑了吗？”其中一个大汉道。


    这人道：“我明明是走，却说我跑么？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我还不想伤人……”话音很是清晰，听上去约莫二十左右。


    这大汉明显从声音听出了这人的年纪，更加肆无忌惮道：“不留下点什么就想一走了之么？任凭你走到天下的哪个角落，这个理也说不过去吧？”说罢便出手摁住了秦风的肩膀，显然是想要动手了。


    这人看着这大汉的手，头微微抬了抬，目光与大汉相接。


    “放开。”


    大汉嗤笑道：“恐怕不行！”竟是双手其上，便要将这人一把抓起。


    “好。我留下点东西。”这人缓缓说道。


    大汉放开了手，笑道：“对不住，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人点点头，道：“我懂，我不怪你。”说罢，左手轻轻一抬，只见身侧那名穿着鎏金衣裳的年轻人的左手顿时碎开，而后热血喷洒，肉渣与血喷了身边人一脸一身。而这年轻人早已疼得躺在了地上，不停翻滚。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这人才对着那大汉道：“我可以走了嘛？”


    大汉怔了怔，傻傻地点了点头。


    这人方又迈开了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


    “仙……仙人？”待到这人走得远了，这大汉才缓缓说道。


    这人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家裁缝店，抬头看了看牌匾，上头写着“风流裁衣居”，看过之后，这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一进门，裁缝店的掌柜便道：“这……这位客官……”仅仅是五个字便显露出了他的厌恶。然而，作为生意人，还是秉持着来者不拒的原则，倒是颇为本分的一个生意人。


    他话还未说完，这人便道：“能洗澡嘛？”


    掌柜的点了点头。


    “来两大桶热水，再给我置办一身衣裳，我有钱。”


    掌柜的满脑子黑线，心想今日才过了没几个时辰，便来了这么个扫把星，这月的生意恐怕是不好做了。不过想归想，他还是应诺了一声，带着这人进了里屋。


    “啊！”


    一声充满满足、享受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人开始洗澡。第一桶水马上便脏了，混着泥土与血渍。泡了不久，这人便出了第一桶，而后进入第二桶。


    桶内的水面，倒影着这人的脸。额头适中，眼睛犀利有神，鼻梁挺，嘴型与脸形如同刀削过一般，甚是俊美。


    但是在这有神的眼睛里头，却藏着一丝愧疚。


    他泡着澡，把头靠在了桶边缘，回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


    七日前，他记得他刚从一个山洞爬出来，那个时候他的模样比现在还要不堪，然而他没力气去在意，在爬出山洞的那一刻，他便虚脱了，一头栽进了洞口的一条河。


    等到他醒来之时，已经过了三天。有对好心的农村夫妇在农忙之时忽然发现了他漂到了河边，发现他还没死，就把他救了下来，细心照料了三天。


    他很感谢这对夫妇，他说过会好好报答他们。于是他便将身上的十万两银票拿了出来。但是这对夫妇不愿收，说：“这不过是件不大不小的事儿，别放在心上。”


    然而他很放在心上，下定了决心要报答。


    机会很快就来了，他在二日后的夜晚发现村门口有异动，便出去看了看。没想到是一伙强盗想在夜晚行凶抢劫。


    他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将这伙强盗制服了，交给村里人去处理。


    于是他便出手了，很快便收拾掉了这伙强盗，将他们捆了起来。村里人都非常感谢他，也感谢就了他的这对夫妇。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其中一个强盗袖子里头藏了把小刀，想要割破绳子之时不小心将自己手腕划破，鲜血不停涌出。


    他看到了，觉得这个味道很好闻，之后他便晕了过去，仿佛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梦。梦中他魔性大发，将这一村子三百二十六口人全部杀了，包括那一伙强盗。


    醒来之后，他躺在地上，地上沾着血，他的身上也沾着血。此时早已天亮了，他不敢去看那刺眼的阳光，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


    因为他不敢面对，他怕自己做出不可饶恕的罪孽。


    然而，他最终还是睁开了眼，那一霎那，他几乎崩溃了！数十双惊愕、无辜的眼盯着他，仿佛在谴责一般，仿佛又在发问，问道：“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几乎快疯了！他多么希望这些景象都是假的，这些躺倒在血泊中的人儿能够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


    他哭了，他为了这些冤死的人而哭，为了这些死在他手中的人而哭，为了那对救了他的夫妇而哭，为了这一双双充满怨愤的眼睛而哭，为了自己双手上的血腥而哭……


    他发现他的身旁有把小刀，是那个强盗袖子里头藏的那把刀，他拿起了那把刀，对着这些躺下的，前一刻还活生生的尸体道：“我秦风自知罪孽深重，本应无颜再苟延残喘于世，然身负大仇，望三百二十六位亡魂稍等，他日大仇得报之时，秦风当自刎以慰天灵！”


    而后，他扒开了自己的上衣，在身上划了一刀又一刀，整整三百二十六刀，刀刀入血入肉！


    他很痛，不仅仅是肉痛，他的心更痛！


    望着水中映出来的英俊面庞，他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