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将进酒

3个月前 作者: 万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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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苒提了御笔在绢帛上画了大晟的疆域轮廓,娓娓道:“舜纯如今已是蠢蠢欲动,皇上此时不做谋划更待何时。”


    初苒手指划过疆界外围,一处处道:“大晟东为大海,西有齐姜国、南越国。齐姜自不必说,南越国地贫人稀不足为惧。南边是懿王的封地建州,经过上次圈地之事,懿王已低调许多,断不至于与舜纯联合。那么剩下,最令人担心的,就是大晟与百乌的千里边境线。”


    “西北线有王左乾死守,可以令人放心,王左乾现在也算是皇上的人了。可正北一线呢,若舜纯内乱一起,百乌军乘机南下,将战线不断向南推进,一路下压,则晟京危矣。到了这种局面,王左乾自顾不暇,懿王军团来不及北上勤王,皇上则势单力孤,腹背受敌。”


    初苒抬了头看向元帝,面色恳切。元帝沉默不语,望着那一盏明烛良久,才叹道:“朕也正是做如此想,才更觉痛心。朕本想着与大行令聂鹏举商议,以已故去的老太尉留书求情为由,奏报上来。朕再顺水推舟为聂焱作保,让他领上将军之职仍镇守威远关。”


    “可他却自暴自弃,流连烟花柳巷之中,朕命人去寻他数次,他都置之不理。”


    初苒不禁宽慰,她就知道元帝早有考量,有聂焱守住了大晟的北大门,即可攘外又可安内,何况这人可是未来太尉的不二人选,要想让人遗忘他这次的疏失,就必须要有再立大功的机会。这样的人不将他放在最重要的战略位置上,又当置于何处。


    “皇上就让阿苒去试试吧。”见元帝愁眉深皱,初苒忙又道:“阿苒带了穆风前去,定不会有事的。”


    元帝仍是不做声,初苒却笑着伸手:“去之前,阿苒还要向皇上借一样东西,非有此物,阿苒可没有底气站在那位名满天下的大将军面前说话。”


    元帝好奇,不由问道:“何物?”


    “虎符!”初苒口中吐出巍巍两字,面不改色。


    一个时辰后,城西倚红楼。


    一道窈窕的身影,捧了佳酿朝后院清雅的小楼走去。她纤腰一束,珠衫轻薄,红纱遮面,正是初苒。


    推开一扇门进去,初苒搁下酒菜,安静的站在房中。


    “滚!”


    不过才两三日,就有两个男人对自己说这个字,初苒心情实在不大好,侧头想想,索性一牵裙裾,在那正饮酒的人面前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一道如冰刃般的目光直视了过来,初苒也盈盈回看。


    说实话,她第一次见聂焱还真是有些意外。虽然早听人们称他“冷面郎君”、“玉面郎君”,必然俊朗不凡。可今日一见其人,初苒仍是惊艳。


    他豪饮浇愁,也丝毫不损风雅俊逸,头上一只墨玉鸿鹄冠束发,一袭天青色锦袍衣纽整肃,虽然眼中微红,颌下有些青茬,却仍然修眉如刀,直鼻峭立,冷面含威。


    初苒持壶斟上一盏酒,推至聂焱面前:“妾闻郎君最是怜香惜玉,何不先尝尝妾带来的佳酿。”


    一时间酒香四溢,这是初苒自宫中带来得御酒。


    聂焱正欲发作,嗅到酒香就忽然变了脸色:“你是何人?”


    初苒抬手解了面上的轻纱,嫣然一笑:“自然是与将军有缘之人。”


    聂焱面露讥讽,唇角哂笑,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倒有几分姿色。”


    初苒也端了酒盏浅酌一口,遗憾道:“可惜妾今日前来,却不是让郎君鉴赏颜色的。”


    “哦?那为何事。”


    初苒手覆上面颊:“妾只望郎君能记得妾这张脸,待哪一日大晟宫倾国破,烽火四起,妾忙于奔逃之时,求到郎君驾前,郎君能怜在妾为故人,救妾性命。”


    说罢,初苒敛了笑,也将面前的酒尽饮。


    聂焱已经黑了脸,半晌,才长身而起声音淡泊:“天下好男儿多得是,聂某未必有能力护姑娘周全。”


    初苒却温言道:“人贵有真心,边城也有好男儿无数,但是真正肯怜惜月儿姐姐的,也只有将军一人。”


    聂焱霍然转身,怒道:“你们皆不配提她!”


    初苒见他眼中猩红,知他定是还陷于儿女情长之中,便不欲再这件事上继续纠缠,须知这等伤痛可不是凭她一字半句,抑或一时半日就可以消解的。


    当下,初苒面露娇憨,把玩着手中一乌黑发亮的事物,撇嘴哀道:“郎君如此无情,真是教妾伤心。”


    聂焱猛地瞪大了眼,待要细看时,初苒却又已将那事物拢于袖中。


    “你手中所持何物?”聂焱心中震惊,劈手欲夺。


    “不过是件小玩意儿罢了。”初苒哪里肯给,伸手就将那东西塞于怀中。


    “休要扯谎!聂某自幼从军,会连这东西也不认得么?拿来!”聂焱大掌一伸,欺身而来,锋芒毕露。


    “郎君何故如此,妾却不明白。”初苒步步后退,眼见得背已抵上窗棂,看着聂焱锁喉而来的大手,初苒忽然抬头笑道:“早闻三郎风流倜傥,恣情狂放,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聂焱一呆,手忽然停在空中,眼中划过一丝清明。那黑色的事物必是虎符无疑,此女虽然句句都在调笑,却眼波沉凝,成竹在胸。现在又有虎符在手,只怕身份非同寻常。


    默然垂了手,聂焱退回坐榻之上,仍是自饮。


    初苒也坐回桌前,仿若方才的事不曾发生一般,见他脸上尽是颓然之色,初苒目光悠远,轻道:“三郎如此苦闷,不如妾作一曲,为三郎解忧可好。这是妾在乡间偶尔听到的《刈麦歌》,虽是俗俚之音,倒也新奇。”


    说罢,也不看聂焱,执起牙著在酒盏上轻轻一击,低声吟唱道:


    “门前的竹马无人骑,


    屋里的织机无人用,


    孩子们都去寻找母亲,


    阿女们也匆匆出了门。


    麦穗沉沉地低头,


    原来她们是去了麦田里。


    太阳火热啊,


    为什么田里只有女人和孩子,


    因为男人们在边城手握剑戟与长矛,


    他们要守护自己心爱的故土和家园……”


    聂焱眼角微抽,端着的酒盏中漾起层层水纹。


    初苒悄然抬眼:“世人常道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只怕坊间,也有不少人如此看待将军。可是,妾却曾听一位智者说过:‘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聂焱手狠狠一颤,酒盏中的酒洒去了大半。


    初苒昂首,声音掷地铿锵,字字清晰:“别人如何想,妾不知,但将军在妾看来就是真豪杰、大丈夫,有情有义。大晟的子民,边城的百姓,都还在指望着将军,将军何故自弃?”


    聂焱起身背转,眼中已是微热。那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如一把开启心锁的神匙,尽数解开了他心头迷惘和背上的重负。


    初苒轻道:“将军或者已然猜到,此次将军遭逢绝境,乃是有人计谋已久。那人并非单是为了谋算将军,针对聂家,他想的是大晟天下。”


    “方才妾所说国破宫倾,也不是危言耸听。战事一触即发,威远关若没了将军,必会内忧外患,皇上腹背受敌,捉襟见肘。到那时,将军纵还有心报效国家,只怕也晚了。”


    聂焱猛地回头:“不过几只跳梁小丑,就妄图毁我大晟百年基业,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将军仍肯驻守朔城,拱卫京师,那话便自然是痴人说梦。”初苒微笑。


    聂焱眼中燃起火苗,面色却依旧黯然:“纵然有千种理由,聂某此次仍是罪孽深重,还有何脸面为三军主帅。”


    初苒取出虎符握在手中言道:“妾以此物为证,上将军姜源殉国,皇上欲命将军接任上将军一职,仍驻守威远关,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话当真!”聂焱精神一振。


    初苒点头:“虎符在此,岂能容妾胡言。这次百乌敢以十万兵马犯境,情势往后只能更加严峻。皇上望将军速速振作,返回威远关。而将军的兄长,此时也在府中翘盼,将军当作何选择,想来不必妾再多言了。”


    聂焱听到兄长,神情又是哀伤。


    细细端详过聂焱神色,虽然仍是伤感,却是愧悔与激奋并茂。初苒知他心结已解,便盈盈福身道:“妾已出来许久,能与将军畅怀倾谈,乃妾之幸也,夜已深,妾当告辞了。”


    聂焱见眼前之人不过十五、六岁摸样,却聪慧灵透,品行高华,不禁脱口问道:“姑娘到底何人?”


    初苒抿唇一笑:“待将军立下奇功,凯旋之日,妾自当再来将军驾前贺喜。”


    说罢,她便转身朝门边走去,走到一半,初苒又回头肃然道:“妾还有一言相问将军。若有一日,将军坐镇朔城,外有强兵压境,内又有妖邪作乱,将军当何以应对?”


    聂焱修眉一拧:“姑娘所言当真?”


    初苒叹道:“妾也不愿一语成谶,还望将军早作打算才好。”


    娇小的身影终是消失在门外,聂焱看着案上的御酒,心中激荡翻腾,连宫中的一女子都有如此见识与心怀,他还有何可顾虑,又有何理由不昂然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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