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能否破西城

    吃完饭后，杨玖重新盘算了当前的战况。


    宋士尧率领的水师能够全军覆没，虽然与敌我力量悬殊有关系，但是最直接的关系，还是宋士尧这个人。


    杨玖忍不住感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够让两万多士兵视死如归，随他坚守到最后只剩二十三人？


    宋士尧给杨玖带回两万士兵阵亡的消息后，杨玖其实更在意的，不是死去的那两万士兵，而是眼前这个人――宋士尧。


    以前杨玖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只因为这个人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小官，而且在军中默默无闻，根本无法引起杨玖的注意。


    但是今天，杨玖不得不被眼前的这个人震撼住了。


    作为曾经带过无数小弟黑社会头目，杨玖永远都想不明白，宋士尧是怎么让那两万士兵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听从他的指挥抵抗到最后。


    要知道宋士尧带领的是两万个人，都是有着思想的人，而不是两万个人偶。


    无论如何，杨玖从此以后，对宋士尧这个人刮目相看了。


    有了眼下这么一个人才，杨玖如果还不懂得重用的话，那真可以说是瞎了双眼了。


    战场上的一切变化，都是大势所趋，但所谓的大势，却被少数的人掌控着，或者说，只有少数的人能够掌控战场上的大势。


    在广西战场上，能够左右大势的人，侬智高那一方的不算，杨玖这边的，除了陆德源和杨玖之外，今天又多了一个人，那就是宋士尧。


    最起码，杨玖是这么想的。


    所以，为了宋士尧一个人，杨玖可以改变自己当初的战略方向。


    之前，杨玖对围攻邕州城的计划，是打算消耗战，截断邕州水源，困住邕州粮食来源，在这五黄六月天，满城的人张口就是几万张嘴，只要杨玖长久围困住邕州，不愁耗不垮邕州。


    但是现在，既然出现了宋士尧这么一个人才，杨玖的计划就要改变了。


    杨玖打算再冒险一次，再赌博一次，用最快的办法攻下邕州城，减少日后的风险。


    这个计划，就是让宋士尧带领少数的军队继续阻挡侬智高从梧州撤回的大军，然后杨玖率领宋军大部急攻邕州，只要在一天之内攻下邕州，那以后一切都万事大吉，广西大势已定。


    唯一的风险，就是不知道邕州城能不能在一天之内攻破。


    虽然现在邕州城防空虚，但是敌军毕竟有城池便利，即便是宋军将近二十万大军，稍微有一个差错，恐怕就要前功尽弃。


    这个计划刚刚冒出杨玖的脑海中时，杨玖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如果陆德源在杨玖的身边，一定极力鼓吹杨玖冒险一搏。但是现在陆德源不在杨玖身边，而这个计划又非常冒险，杨玖不得不再三思量。


    时间在杨玖的思索中眨眼而过。


    第三天傍晚时分，南路军三万水师如期到达邕州，船队停靠在蒲庙镇，距离邕州十里地。


    杨玖在接到南路军水师到来的消息之后，即刻任命宋士尧为南路军都指挥使，即刻，准备狙击侬智高率领的叛军。


    之前宋士尧坚守住西津之后，呼延金和高小义接过了防守任务。


    而叛军在经历了一场苦战之后，不得不停歇下来休整军队，所以之后再也没有发起过大范围的进攻。


    蒲庙码头，杨玖亲自为宋士尧送行。


    “宋士尧，这南路军全部都是水师，装备精良，战船庞大，水手老道，是一支真正上过战场，出过大海的水师，你率领他们，应该会比之前的那一支军队轻松些。”杨玖开着玩笑说道。


    宋士尧却怎么都笑不起来，板着一张脸，说道：“大人，属下亲手葬送了一支军队，难道大人还要让属下再次领军吗？”


    杨玖说道：“本官现在跟你说再多的道理，都不如你自己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屡败屡战。”


    宋士尧低头沉默。


    “时候不早了，出发吧。”杨玖说道：“这一次，本官相信你依旧能够守住西津。”


    宋士尧眼中目光炯炯，双手抱拳，告别杨玖，之后登上主船，率领船队缓缓开去。


    杨玖随后回到三塘镇，传达军令，定下今晚的总攻时间，让各部队早早生火吃饭，做好全面攻城准备。


    夜幕降临大地的时候，宋军除南面郁江之外，向邕州城三面发起进攻。


    战斗在无声之中悄然开启，宋军总共十五万大军对邕州城发起猛烈的攻击。


    这其中，尤以东城的战况最为猛烈。


    杨玖亲自坐镇二塘，先是调动大军结成方阵，高举盾牌组成防御，稳步向邕州城迈进。


    在逼近到邕州城第一道防线之后，城上火球发射下来，落在队伍中，火星四射，被击中的士兵全身燃起大火，痛声呼喊，防御阵型被大乱。


    邕州城上随后立马射来一波接着一波的箭矢，如同长长的冰刺一样，不断命中宋军的士兵。


    但是宋军士兵在阵型被打乱之后，就立马发起了冲锋，撞城车、云梯、强弩、战车迅速向邕州城逼近，片刻间就抵临城下，开始了攻城。


    邕州城防御一场坚固，虽然杨玖能够感觉到那座城上的兵力有些空虚，但是防守的蛮兵却非常顽强，几乎是异常凶猛地抵抗着宋军的进攻。


    城墙下的地面上突然爆开，露出三个黑洞，然后从里面爬出来一个个宋兵，源源不断，加入攻城战中。


    邕州城上投下巨石，将地道出口全部都堵死，同时缝隙被那些来不及躲避的宋兵的血肉填满。


    杨玖在二塘镇的帅帐里，听取前线的一个个消息传回来，同时传出一个个命令。


    当得知三个地道出口都被巨石堵死之后，杨玖立即下令地道兵另寻方位，重新挖出一条出口来。


    传令兵刚刚下去，铁桀一脚跨进来，说道：“东面的西津传回消息，侬智高率领的大军进攻猛烈，新编水师指挥使宋士尧请求放弃西津，退守郁江窄面处。”


    杨玖没有理会铁桀，看着刚刚跑进来的传信兵。


    那个士兵看了一眼铁桀，说道：“报告大人，邕州城北城方面莫名遭到山林中的野兽冲击，虽然伤亡不大，但是阵型被打乱，无法再对攻城发挥战力，主将常衡请求暂时停止进攻，等休整好队伍之后再发动进攻。”


    杨玖听了，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杨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杨玖自然对这一次的总攻做足了准备，但是到现在，杨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侬智高。


    或者，是低估了叛军的整体实力。


    “传令，北城方向常衡部大军不得停歇，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都要坚持进攻北城，牵制守军的兵力，给西城的李毅部空出足够的时间。”


    “接令。”传令兵立马跑下去。


    杨玖随后对铁桀说道：“你到二塘三塘走走，看还有什么士兵能拉出去，全都拉走，把养马的，运粮的，连炊事营都拉走，去西津支援宋士尧，告诉他，西津是最后的防线，倘若西津保不住了，后面的郁江再无险要可守，侬智高的大军迟早都能回到邕州城。”


    铁桀接令，匆匆而去。


    目送铁桀离去，杨玖突然长叹一声，全身疲惫地坐下来。


    此时此刻，杨玖突然有些想念陆德源了，现在杨玖总算发现，即便陆德源在自己身边说的都是一些废话，自己的心中也一直都是踏踏实实的。而现在陆德源不在身边，杨玖总感觉心中慌慌的，说不出的不好的感觉。在之后的时间里，战场的情况传回来的甚少，就算是有，也都是一些“战况惨烈”“伤亡大部”“久攻不下”的报告，让杨玖每一次心都要下沉几分。


    情况越来越不妙，眼看大半夜的时间过去，邕州城在十五万大军的猛攻下居然能够坚守到现在，这让杨玖感到阵阵胆颤。


    而此刻，杨玖眼看在夜晚攻下邕州城无望，不得不做好迎接天亮的打算。


    如果天亮了，那么攻城的军队的士气会陡然跌落，而守城军队的士气会陡然高涨。


    如果天亮了，那么就是在暗示着攻城的士兵，已经持续进攻了一夜了，该休息了，同时也在提醒着守城的士兵，已经看到曙光了，再坚持一下，就能够迎接胜利了。


    如果天亮了，侬智高率领的大军就可以行走湍流险道，准确地掌握西津的地形情况，让军队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而对于宋士尧来说，天亮了就意味着新编水师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实力、装备、兵员甚至布防策略都会被叛军瞧得一清二楚。面对十几万的叛军，宋士尧再无任何优势可讲。


    当杨玖想清楚这些之后，顿时仰天一声长叹：“李毅啊，我宋军二十万儿郎的命运，就都要看你能不能在黎明之前攻破西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