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二十节
3个月前 作者: 阿瑟·黑利
一张折叠床搬进了尼姆的办公室。他回来的时候,床已在那儿,并照他吩咐的那样,上面铺着床单,放着毯子和枕头。
维基已经回家了。
他内心依然充满了对凯伦的思念。尽管辛西娅说了那番话,但他自责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这不但对他而且对他是其中一分子的金州公司来说,都是一种罪过。是金州公司辜负了她。在现代生活里,供电线即生命线——这对象凯伦这样的残废人来说,一点都不夸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供电都不该中断。尤其是象金州公司这样的公用事业公司,服务可靠性是第一要义,是一种近乎神圣的信托。然而,从翌日开始,这条生命线将一而再再而三地、悲惨地、令人悲痛地、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不必要地被掐断。尼姆断定,在继续循环断电期间,还会产生其它的损失和灾难,其中有许多是不能预见到的。
他怀疑他是否还能摆脱他为凯伦感到的那种内疚?时间长了,也许会的,但是,现在还没有。
尼姆希望此时身边能有个他信得过的人谈谈心。但是,他还没有把凯伦的事告诉过露丝,如今也不能这么做了。
他坐在办公桌旁,双手蒙住了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他必须做点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哪怕一两个小时也是好的。
白天发生的桩桩事情——灾难接踵而至——使得他没有能够处理积压在桌上的公文。假使今晚不处理掉一些,他知道明天的公文要比这多上一倍。既是为了减轻精神上的负担,也是为了其它原因,他终于坐定下来开始工作。
他才集中精力工作了十分钟,忽然听到办公室外间的电话铃响了。他在自己的分机上接了电话。
“我敢肯定,”特丽萨·范·伯伦的声音说,“你以为你今天作为公司发言人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既然你提到了嘛,特斯,”他告诉她说,“我倒是这样想的。”
公众关系部长咯咯地笑了起来。“新闻界可是从来不睡觉的,真作孽。我这儿有两个人希望见你。一位是美联社的。他正在写一篇关于我们循环断电的全国性报道,还有几个补充问题问问你。另一位是南希·莫利诺。她不肯讲明来意,只是说要了解些情况。你看怎么样?”
尼姆叹了口气。“好吧,带他们来吧!”
有好多次——眼下便是其中一次——他为耶尔法官先生的离职而感到遗憾。
“我不呆在这儿了。”过了一刻,公众关系部长说。她介绍了那位美联社的记者。他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记者,两只眼睛粘乎乎的,不时发出烟鬼惯有的咳嗽声。南希·莫利诺自愿留在外间办公室,等这位美联社记者走后再进来。
这位用专线发稿的记者提的问题,既内行又详尽。他用自己的速记法在一叠稿纸上迅速记录着尼姆的回答。谈话结束时,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并问尼姆:“要我把那位姑娘叫进来吗?”
“好的。请!”
尼姆听到外面那扇门的关闭声,然后南希走了进来。
“嗨!”她说。
同往常一样,她的穿着虽简单却很入时——今晚穿了件珊瑚色的丝绸衬衫,完美地衬托着她那无瑕的黝黑的皮肤。她那漂亮的、颧骨高高的脸上似乎少了些——虽说不是全部——原先那种傲慢的神气。尼姆忖度着,这也许是因为自从他们俩上次在克里斯托弗·哥伦布饭店见面以及随后发生的那些惊人的事件以来,她变得友好一些了的缘故吧。
她在他对面坐一下,把两条长长的、优美的腿交叉放在面前。尼姆看了她的腿一眼,随即转向别处。
“嗨!”他应声道。“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呢?”
“你瞧,”她站了起来,把一长条纸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他看到这是一份电报打字的复写副本。
“这是一篇刚传来的报道,”南希说。“将刊登在晨报上。我们想加些评论——比如说你的——登在下午版上。”
尼姆把椅子转到光线较好的位置上,然后说:“让我看看这篇报道。”
“你不看是很难加以评论的,”她懒懒地说。“慢慢看。”
他先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又从头仔细推敲起来。
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五月三日电——作为解决当前石油危机的一个紧急步骤,美国将发行一种叫作新美元的新货币。新美元将用黄金作后盾,其面值等于十个现在的美元。
总统将于明日下午在白宫记者招待会上宣布发行新美元。
某些华盛顿官员已经把这种新货币称作“诚实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五月三日电——作为解决当前石油危机的一个紧急步骤,美国将发行一种叫作新美元的新货币。新美元将用黄金作后盾,其面值等于十个现在的美元。
总统将于明日下午在白宫记者招待会上宣布发行新美元。
某些华盛顿官员已经把这种新货币称作“诚实的美元”。
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各成员国将被要求接受新美元作为购买石油的支付手段。价格调整问题将通过谈判解决。
石油输出国组织已初步作出谨慎的赞同的反应。然而,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发言人希克·阿梅德·默塞特发表声明说,在缔结任何一项以新美元为基础的协议之前,首先要做到对美国的黄金储备量进行独立审计。
“这当然决不是说我们认为美国政府在它的黄金储备量问题上说了谎,”希克·默塞特今晚在巴黎对记者们说。“但是,很久以来一直有谣传,说美国的黄金储备量并不如官方公布的那么大。对此,我们不能漠然置之。因此,我们希望核实新美元的黄金储备是真实的而不是虚构的。”
总统预计将告诉美国人民,他们可以以十比一的比率用旧美元兑换新美元。开始,兑换将是自愿的,但是,根据拟议中的法案,此种兑换五年之后将带有强制性。以后,旧美元将被淘汰,只有供钱币收藏家鉴赏的价值。
在记者招待会上,有人无疑要向总统提出……
的美元”。
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各成员国将被要求接受新美元作为购买石油的支付手段。价格调整问题将通过谈判解决。
石油输出国组织已初步作出谨慎的赞同的反应。然而,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发言人希克·阿梅德·默塞特发表声明说,在缔结任何一项以新美元为基础的协议之前,首先要做到对美国的黄金储备量进行独立审计。
“这当然决不是说我们认为美国政府在它的黄金储备量问题上说了谎,”希克·默塞特今晚在巴黎对记者们说。“但是,很久以来一直有谣传,说美国的黄金储备量并不如官方公布的那么大。对此,我们不能漠然置之。因此,我们希望核实新美元的黄金储备是真实的而不是虚构的。”
总统预计将告诉美国人民,他们可以以十比一的比率用旧美元兑换新美元。开始,兑换将是自愿的,但是,根据拟议中的法案,此种兑换五年之后将带有强制性。以后,旧美元将被淘汰,只有供钱币收藏家鉴赏的价值。
在记者招待会上,有人无疑要向总统提出……
尼姆思索着,那么金州公司在华盛顿搞院外活动的代理人上星期提及的可能性现在已经成为事实了。
他意识到南希·莫利诺在旁边等着。
“我并不是什么经济问题专家,”尼姆说。“不过,我相信不是经济专家势必也能看得出,”——他用一个手指点了点那张电讯稿——“自从发生通货膨胀以来,再加上我们依赖进口石油,眼下发生的事情已属冰冻三尺。不幸的是,受打击最惨重的还是许许多多的属于正派的中产阶级的人们,他们要排着队,把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存款以十比一的比率兑换新美元。可是,即使在现在,这种做法也不过是为我们争得一些时间罢了。一直拖延到我们停止购买我们无力支付的石油,停止花我们没有的钱,然后着手开发我们自己迄今为止尚未开发的能源资源的时候。”
“谢谢。”南希说,“这好得很。”她收起她一直在上面做记录的笔记本。“附带说一句,在我们报社,他们似乎认为你是个未卜先知的人物。噢,对了,讲起这个,你也许愿意知道我们将在星期日版重新刊登你在去年九月的那次意见听证会上的讲话——在那次听证会上,你大发雷霆而且倒了霉。突然之间,你那次讲话现在看来比当时更有意义。”她头脑闪过一个念头。“你想不想告诉我——供发表的——你对这一切的感想呢?”
在一时的冲动下,尼姆打开办公桌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文件夹。从那里,他抽出一张蓝色的信笺,并高声吟诵起来:
在那收获的时刻
切记要仁慈宽厚,胸怀坦荡,
对人世的反复一笑之置。
在那收获的时刻
切记要仁慈宽厚,胸怀坦荡,
对人世的反复一笑之置。
“不错,”南希说。“这是谁写的?”
“我的一位朋友。”他发觉自己说话有困难。“一位今天才去世的朋友。”
房间里一片沉默。然后,她问道:“我可以都看看吗?”
“我看没什么不可以。”他把那张信笺递过去给她。
南希读完后,抬起头来。“一个女人写的?”
他点点头。“是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今晚进来时看到你那么垂头丧气的原因吗?”
尼姆淡淡地笑了笑。“假使我看上去真象那样子,我想,回答应该说‘是的’。”
南希把那张信笺放回他的办公桌上的文件夹上面。“想跟我谈谈这件事吗?非正式地谈谈,如果你愿意的话。”
“好吧,”他说,“非正式地谈谈。她的名字叫凯伦·斯隆。她四肢瘫痪,从十五岁起,就一直是这样。”他打住不讲了。
“讲下去,”南希说。“我在听着呢。”
“从各方面来看,我认为她是我见过的人中间最美的人。”
两人相对无言。然后南希问:“你是怎么遇上她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事情发生在去年七月那次断电后不久……”
一个小时之前,尼姆渴望能有个人在一起谈谈知心话。此时,他把这一切都倾诉给南希。她谛听着,偶然插上个把问题,不过大部分时间里一直一言不发。当他叙说凯伦的惨死时,她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着,并轻声地说:“哦,可怜!可怜!”
“所以你看,”尼姆说,“我猜想,我看上去垂头丧气并不奇怪。”
南希走到办公桌旁。她指着摊在桌子上的公文。“那么你为什么还为这堆废纸伤脑筋呢?”
“我有工作要做呀。还有哩。”
“废话!甭管它,快回家去。”
他摇摇头,并朝那张床瞟了一眼。“今晚,我就睡在这儿。我们还有不少问题,而且明天——记得吗?——我们就要开始实行循环断电了。”
“那就跟我回家吧。”
他看上去一定非常吃惊,因为,她又柔声地补充道:“我的公寓离这儿只有五分钟的路。你可以把我的电话号码留在这儿,你如果非来不可的话,你很快就可以回到这儿。如果没有电话叫你,我在你离开之前起来给你做早餐。”
他们俩面对面地站着。尼姆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儿,意识到南希她那颀长的、苗条的和诱人的身材。他非常渴望更多地了解她,更多更多地。而且他意识到——正如他一生中经常发生的那样,今晚已是第二次了——他正在受到一个女人的引诱。
“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的,”她尖锐地说。“因此得快下决心。”
他踌躇了片刻,然后对她说:“好,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