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诛心之言

3个月前 作者: 成吉思汗的多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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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打不相识,真正的男人都不婆婆妈妈。


    一握手,王军和聂新宇都有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几杯酒下来,王军一直紧绷着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或许,酒精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让人的心情得到放松。


    长辈在座,李家子弟自然是都要向田友光敬酒。


    轮到聂新宇敬酒的时候,田友光却是端坐在那里没动,看向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嘴角撇了撇:“新宇,我问你几个问题,要是你回答妥当,我就干了这杯。要是回答让我满意,我就和你碰三杯。”


    聂新宇心中一凛,但同时也有些兴奋,知道自己先前的表现已经让田友光感兴趣了,嘴上却是很恭谨地说着:“田伯伯发话,我一定知无不言不敢打马虎眼,只是怕才疏学浅,不一定能回答的上来。”


    “还挺谦虚的嘛,这点上倒还挺像你爸。”田友光呵呵笑着,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听说你想去政府机关部门工作,那你听说过‘皇甫平’这个名字吗?”


    一听这话,聂新宇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差点哑然失笑。


    田友光这个问题要是问这个年代的官场中人,哪怕是厅级高官甚至是更高级别的领导干部,只怕都无法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聂新宇先知先觉,岂能对这个九十年代初期最敏感的政治评论不一清二楚?


    聂新宇清楚记得,九一年也就是今年年初,明珠市《解放日报》的头版头条上接连发表了四篇署名“皇甫平”的大声疾呼改革的评论文章,在后世里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田伯伯,我有个同学是闽南人。”聂新宇笑了笑,“明珠市地处闽南经济政治重心,当地流行闽南语。”


    “哦。”田友光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眼神里也有了一丝诧异,“这和皇甫平这个名字有什么关联吗?”


    聂新宇微微一笑:“在闽南语里,‘皇’和‘奉’谐音,‘甫’和辅助的‘辅’同音,‘平’自然不是评论的‘评’。”


    李家人如听天书,田友光心里却是惊涛骇浪,翻滚不已!


    对于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聂新宇能够读到这几篇文章本身对田友光来说就是一份惊喜,而看聂新宇的表情,似乎曾经专门研究过这几篇文章,还真是一朵奇葩!


    “新宇,我还是不太明白,按照你的这个推断,这个‘皇甫平’三个字连起来作何解释?”田友光皱了皱眉头,也是似懂非懂,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


    “田伯伯,我这个推测也不一定准确。”聂新宇却是卖起了关子。


    “新宇,和你田伯伯好好说话。”李家明低斥了一声,“田伯伯不是外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别绕圈子。等下你田伯伯脾气来了,给你几巴掌,那是你自找的。”


    李家明这话看似训斥自己儿子,却也是在点田友光脾气火爆的伤疤,让他不由摸了摸下巴,有些尴尬的讪笑了几声。


    “奉人民之命,辅佐一号首长,宣传一号首长最新改革开放思想。”聂新宇故意放缓了语速,以保证田友光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田友光的脸色变了,身子往后一仰,要不是坐在他旁边的田军眼疾手快扶了他一下,只怕田友光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也难怪田友光如此动作表情,在九一年,关于“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东欧剧变,让国内很多人都惶惶不安。


    东欧剧变后,全国舆论的中心都是反和平演变,报纸上对改革开放讲得很少,改革开放进入了一个徘徊期。在九一年的上半年,有不少“理论家们”要求分清楚改革是社会主义改革还是资本主义改革,他们真正的用意是在反对经济改革的市场化方向。


    当然,身为军人,田友光对这种意识形态上的争论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可问题是,就在上个月,国内有好些个改革派的官员干部或被明升暗降,或提前退休,或干脆被直接免职,这引起了田友光的不安。


    毕竟,田友光不只是衡耒军分区司令员,同时也是衡耒市市委常委成员、副厅级领导干部!


    田友光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聂新宇这话虽然言简意赅,却是字字诛心之言!


    在衡耒市的官员干部当中,也并不缺乏改革派中的代表人物。可田友光所接触的高级领导干部当中,也从来没有哪个改革派官员干部说出聂新宇这种冠冕堂皇偏偏又是以人民的名义,打着一号首长的旗号直奔改革开放这一旗帜鲜明的主题。


    擅自揣摩上意!


    在官场中,这本来就是绝对犯忌讳!


    因此,说聂新宇这番话是字字诛心,在田友光看来,一点都不过分!


    见过胆大的,还真没见过聂新宇这么大胆子的!在田友光看来,即便是那些部级高官,也不敢轻易得出聂新宇这样的结论!


    当然,田友光的潜意识里认为聂新宇之所以如此大胆,应该是出于无知者无惧的缘故!


    王军看向聂新宇的眼神也有些怪异,心里更是觉得这个场面实在有些诡异:以田司令员今日的身份地位以及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大咧咧性格,居然会因为聂新宇短短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而如此失态!


    “聂新宇这个家伙绝对是个妖孽。王军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手又有些发痒了!


    李家人倒是都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李家明看了田友光一眼,眼神里有些微的惊诧。在李家明看来,自家的老三这话提到了人民和一号首长,虽然有些好高骛远,但以聂新宇华清大学高材生毕业的身份,也不足为奇,不值得大惊小怪!


    “呃。”田友光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眼睛盯着聂新宇,一脸郑重的表情,缓缓说道,“新宇,这话在这说说就算了,在外边可一定要注意。”


    “知道了,谢谢田伯伯。”聂新宇也没有笑,很是恭谨地说道,“我这话在外面从来没有说过,也是田伯伯您问起了,我不敢说假话,就脱口而出了。”


    李家明却是有些不满意了,聂新宇一向是他的骄傲,平时自己都舍不得说几句重话,而田友光这番话在李家明看来实在是有些重,也没有什么道理。


    “老田,你也别吓唬我家新宇。”李家明撇了撇嘴,“新宇刚才这句话,我听着就没有什么问题,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就是我们这些‘臭老九’也都已经登上了课堂里的讲台,难道还‘以言获罪’?”


    田友光愣了愣,却也是为之语塞,苦笑了一声,看向了聂新宇,干巴巴地说道:“家明啊,我这可是为了新宇好,不信你问他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聂新宇总觉得田友光这个军分区司令员有些怵自家老爸!不过,老一辈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哪。


    不过,聂新宇觉得自己有义务替田司令解围,毕竟,田友光是好意,而且,这个祸也是自己惹出来的!


    想了想,聂新宇就笑着说:“爸,田伯伯确实是在为我好。您不知道,从八十年代末开始,国际上出了很多大事件,国际大气候和国内小气候一碰撞,发生了一些化学反应。譬如说,1989年6月,波兰统一工人党在选举中遭到惨败,由胜选的团结工会进行组阁,波共由此失去政权。接着是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10月发生分裂,自动放弃了政权……”


    说到这里,聂新宇特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田友光的反应。


    见田友光对自己的话似乎有些兴趣,也没有阻止的意思,才咬了咬牙:“而且,据我推测,不出半年,苏共必然会解散,苏联也会解体。”


    说到这里,聂新宇的话戛然而止!


    这下,不只是田友光,就连王军和李家明也都变了脸色!


    如果说聂新宇先前那句让田友光失态的话让王军和李家明都似懂非懂,那这一次他们两个也是彻底听明白了。


    “三哥,要是你猜准了,我看你可以去当算命先生了。”李佳璐笑嘻嘻地接了一句。


    不过,李佳璐很快发现大人们的脸色都有些吓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低下头老老实实小口泯着她最喜欢的葱花蛋汤!


    聂新宇这个不负责任的推论实在是把在座的所有成年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特别是田友光,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田友光突然打而来个哈哈,呵呵笑了起来:“不愧是华清大学的高材生,新宇脑子里的想法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来,新宇,我们干一杯。”


    说着,田友光主动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和聂新宇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


    随着田友光的这个举动,似乎刚才的阴霾都已经烟消云散。不过,李家明的眼神在田友光和聂新宇脸上转来转去,眼神里多了一丝隐忧!


    “家明,我从这些孩子身上看到了你三十年前的影子啊。”田友光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主动提起的那个话题,呵呵笑着,“特别是天阳这孩子,简直和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一个模子里铸造出来的一样。我是怎么也不会忘记,当年的冬天,我没有棉被,都是挤在你的被窝里睡的。你一共也只有两双袜子,却是和我一人一双,从开学穿到放假,都没有换过……”


    田友光说着说着有些动情,眼圈都红了起来!


    李家明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伸手拍了拍田友光的肩膀,声音里带有几分哽咽:“要不是有你根正苗红,总是替我挡着灾难,以我的家庭成分,只怕活不过那个年代……”


    提及那个多灾多难的年代,一桌子的人都黯然神伤!


    即便是还在上初中的李佳璐,都记得小时候生产队老队长的儿子抢走了她心爱的鸡毛毽子丢进了淤泥沟里,气得她哭了整整一天!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发展才是硬道理哪。”聂新宇强行笑了笑,“历史告诉我们:不坚持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继续争吵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次,即便是田友光听了,也只是翻了翻白眼,苦笑了一声。


    不过,出于某种顾虑,田友光是死活也不接聂新宇这个话题了,鬼知道他一接腔,聂新宇又会抛出什么“激进”的言语来!


    此风不可长!


    这个场合也更不能再往深聊下去!


    “家明,你和刘正航离的这么近,应该是经常走动吧?”田友光有意无意地说了句,“当年要不是你从水稻田里硬是把刘正航拽着去报考一中,他现在只怕也只是个普通老百姓。”


    聂新宇心中一咯噔,知道田友光这话看似随意,却是含有深意。


    要知道,父亲李家明是个不问政治的老实人,可刘正航却是泮塘乡乡长,不可能不知道老同学田友光调到衡耒市工作,十有八九是早就主动去拜访过田友光。


    甚至,聂新宇推断田友光之所以能够找到父亲李家明,最大的可能就是从刘正航那里得到的消息!


    聂新宇也可以想象出,刘正航拜会昔日的同学今天的市领导田友光的时候,自然是要大打同学情谊这张友谊牌。田友光这句话看似无意,却很有可能是想通过李家明的嘴来验证刘正航这个老同学的人品。


    很显然,田友光信任李家明胜过刘正航!


    “每年也就过年的时候互相拜个年。”李家明摇了摇头,“刘正航是我们泮塘乡的乡长,不比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工作忙着呢。”


    聂新宇心里叫了一声糟糕,父亲这话一出,只怕就把老同学兼父母官刘正航给彻底得罪了!


    聂新宇倒也没有要巴结刘正航这个乡长的意思,可李家祖祖辈辈都在泮塘乡,要是得罪了自己的父母官,怎么说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


    事实上,李家这些年虽然因为出身问题在村里受了一些气,但比起其他的一些地主富农成分之类的家庭来,却又幸运了很多,起码每次被“武斗”都只是做做样子,基本上都是“文斗”,不能不说李家明的老同学刘正航也或多或少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不管怎么说,聂新宇觉得李家必须领刘正航的这个人情!


    而且,聂新宇和刘正航的儿子刘斌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又都是在县一中读高中,虽然不是同一个班,但交情不错。刘斌为人豪爽重义气,聂新宇对他也很有好感,认为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爸。”聂新宇赶紧笑着说,“正航伯伯这些年可没少关照我们家,粮票邮票农药化肥什么的,我们家都比队上其他人家要多一些。”


    “是啊。”罗玉梅在察言观色方面可比书生气十足的李家明要强多了,在桌子底下悄悄踩了他一脚,嘴上笑着,“前些年闺女得了那个急性泻痢,可是刘乡长派专车帮忙送到区公所医院治疗的,连油钱都没有让咱们出。”


    田友光微微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呵呵笑着:“是吗?家明,吃了饭我们一起去刘正航那里唠嗑唠嗑?”


    聂新宇心中一动,虽然田友光的衡耒方言说的很地道,但“唠嗑”这个词应该是北方人的语言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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