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无力的斧子

    伙计引路，绕过照壁，里面的场景比我想象的还刺激，一位穿着体面的小生和二三个家仆扒了裤子，趴在并排的条凳上，被狠狠地打着板子。


    “今天打伤你家小夜的，就是这几个家奴。”李大夫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


    “停，先停会，把这几个畜生给我丢后院去。”老爷子是认识李大夫的，而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话他也牢牢记在心里，拱手倒鞋向前，“这不是李大夫么，今天你来，老朽这可是蓬荜生辉啊。”


    “不敢不敢。”李大夫看来不仅仅是大夫，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举人老爷的气势，“今天，我只是陪个友人来找他的妹妹。”


    “这位是？”老爷子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也不再假装热情。


    “这位是真白的哥哥，真二......听说他家小妹在你家做客，特意来感谢领回的。”老爷子是好脸面的人，就算是李大夫也客客气气地给他台阶下。


    “是是是，我家妹子叨扰了，还请老爷子能放我妹子回去。”这辈子就吃了没文化的苦，我的这句话一下子就捅了一个大篓子，连李大夫都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一副被我打败了的表情。


    “放？你说什么？好好好！你倒是以为我藏着你家妹子咯！还是以为我们都是流氓，抢了你的妹子？”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呵斥，张员外的祖上可是堂堂的三品大官，虽然自己没才进不了高堂，但好面子的他捐了个员外郎，没才却不能失“品”，这是他的底线，而这次的确是他理亏，所以才分外敏感。


    “张老爷子，他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他名字就知道了，地地道道的农民，粗俗的很，大字不识一个，您老就别跟他见识了。”李大夫不断地为我打着圆场，并偷偷使着眼色，不让我再多说话。


    “那行吧，我今天就当没听见，不过这真白姑娘算是我请回家做客的，留一晚上总是要的，明天我一定好端端地把人给你们轿子抬回去.......”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家妹子可是黄花大闺女，可不敢留在外面过夜，大老爷子，您就高抬贵手，通融通融啊。”扑通一下，我就跪了下去，文化人之间的默契我可不懂，我只知道今晚说破天了也要带自家妹子回家去。


    “嘿！你可别不识好歹，我堂堂员外郎，说一就是一，说了让你家妹子借宿一晚，就借宿一晚。”老爷子自己也知道道理不在自己一边，可自家那该死的畜生都把别人姑娘家的衣裳都撕烂了，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指不定就什么事都发生了，老祖宗的规矩的确是大姑娘家在外留不得，可大晚上的，哪里去找一件相同的衣裳，就算补也只是强人所难，老爷子丢不起这脸，只等明天去寻套一样的，再好生劝慰真白姑娘几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又如果小儿子真心想要那姑娘，那也得把活做齐了，八人大轿抬进家门才对......


    “老爷子使不得啊，使不得啊。”乡下老头一个，连话都说不来，我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缠住张员外，扯着他的裤脚不放。


    “之微，别这样。”李大夫此时也慌了神，不知道该劝我，还是再劝劝张老爷子。


    “李大夫，你别说话，今天就对不住了。”老爷子看样子是说不服我们了，迫不得已强行赶之，“来人啊，送客！”


    三两个护院也不含糊，刚刚还在给少爷打着板子，现在赶个个把人，也没什么难的，纷纷上前，把我拉开，往屋外拎。护院各个人高马大，力气比蛮牛都大，就算我常年砍柴练出了一身臂力，也毫无办法。情急之下，也不管后果怎样，就抽出了腰间的斧子，肆意挥舞，一时之间倒是吓退了这些伙计，不敢轻易靠前。


    “之微，额不，真二，你干什么呢，有你这样的么？”一旁的李大夫大声呵斥，也不给我回应的机会，一把夺下了斧子，扔到了一边，“这里死了可是真的死了啊，你这不是把自己往火里推么！”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讲着什么，可刚刚一时间鼓起的勇气，又一下子不知道散到哪去了，而此时的护院们才缓步上前，秀着肌肉，请我们出门。


    浑浑噩噩，似乎失去了整个世界，又好似曾经经历过，这是种切骨的痛，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掉，跌坐在地上。


    “真二，别乱想，没事的，你妹妹没事的，张老爷子虽然霸道，但为人还是不差的，不会让你妹妹吃亏的，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李先生也蹲坐在我一旁。


    “可不是这么说啊，我妹妹可是我的宝啊，怎么能让她睡外面啊！这不是胡闹啊！名节啊！”我的满腔怒火却翻不过厚重的院门，剩下的只是无奈与叹息。


    “迂腐！什么年代了，你以为是原始社会啊！”李先生十分生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啊？”


    “没事，别打岔！真二，我真是怕了你了。算了，你想不想现在就见到你妹妹。”李大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又把我从深渊拉了回来。


    “什么法子？”


    “用用脑子，你好歹......额，不多说，你想啊，这张老爷子是不是好面子？”李大夫循循诱导。


    “是啊，可这跟我妹子有什么关系。”我百思不得其所。


    “笨，你在他门口喊不就结了。”


    “喊什么？喊有用么？”我还是一点都不明白。


    “我去，你属猪么！你动脑子想想，他不是好面子，在乎别人怎么说么，你就在他门口喊冤，越响越好，最好把邻居都惊动了。古话不是说了么，爱哭的娃有奶吃，张大爷他那么爱惜羽毛，一定不想把这件事闹大，所以你只要耍无赖，保管你今晚就能见到你妹妹。”


    “这也行？”虽然在心里已经认同了他的想法，但还是有不少的疑惑。


    “废话，还不快点。”


    “我冤啊！我可怜的妹妹，你怎么那么苦命啊。”也没有再多想，只是随着自己心中的苦闷，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老天不长眼啊！苍天啊......”


    也许是我喊得太过凄惨，渐渐周围的街坊邻居都亮起了灯，有骂的，有出来看热闹的，甚至还有人扔出了肚兜，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李大夫倒是淡定地站在我的旁边，一点都不在乎周围异样的眼神，似乎吃准了张员外一定会下套，也丝毫不理睬张家门口的那些伙计，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反正自己是站在街上，又没碍着他家啥事。骂又无趣，打又打不得，这些张家的伙计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开条缝，回去向管家又或是老爷请示。


    就算是快过三更了，可街坊邻居的兴致倒是越来越高，纷纷穿着风凉的走了出来，甚至都有搬桌子的，围了三两个好友，准备开吃宵夜......


    “行了行了，别闹了，老爷请你们进去，害不害臊，害不害臊，难道还能把你家妹子吃了不成，也不看看咱家是谁，那能做这种挨千刀的事！”张府的管家还是最后出来收场面，打板子被邻居听见了也就算了，反而能体现张家的铁面无私，说到底还是一件好事，可让这老头那么喊下去，张家可没本事再在这立足了。


    “好了，别哭了，有戏。”李先生低声把不识趣的我扶了起来，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并带着我不紧不慢的地跟着管家去到了屋里，也不管身后各个失望无比的街坊邻居。


    “李安，李大夫，你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一进门，就发现老爷子板着脸站着，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可不是我，我也拿他没办法，要不这样，老爷子你大人有大量，就让他看一眼自己的妹子？”李大夫倒真是热心肠，要是换了别人，才不会来管我这等屁民的死活，“就让他看一眼，也免得他日后乱说话，你说是不是啊，真二。”


    “是是是，就一眼，看一眼就好，我以后一定不乱说话。”李安向我使了一阵子眼色，我愣是不明白，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


    “就一眼？”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似乎张员外开始有些动摇。


    “就一眼。”此时的李先生，已经知道自己是胜券在握。


    “好，就冲着你的面子，老朽今天就答应一回。”张员外咬了咬牙，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来人啊，带路，去真白姑娘的客房。”


    不想事情竟突然有了转机，我感激地看着李大夫，真心是文曲星下凡，来救我们一家的大善人。跟着张老爷子，七绕八绕，又穿过了后花园，从来就不知道会有大户人家能那么阔气，基本就是把风景都搬回自家后院了，可我的心不在这，只是想早点能见到自家的妹妹。


    “妹子啊。”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就看见了自己完好无损的妹子，忍不住就扑了过去，“有事没啊，给哥哥看看，伤着哪里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