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云彩的另一边

    “曾有个孩子，家里四世同堂。曾祖母曾是大家闺秀，见识气质村子里都没人比的上。爷爷奶奶高中恋爱，学历在同辈也是最高，村子里大事小事都要请二老去主持。姑姑生的俊俏，远嫁台湾，生活得很美好，经常给家里寄钱。两位叔叔各有所长，三叔文采飞扬，奇思妙想，虽然小学辍学，却游遍全国各地，写了不少游记，算得上逍遥自在。四叔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在所有人眼中前途无量。只有父亲初中时因为脾气耿直，把一名无良老师打了之后，回家种地，是兄弟几人中最没出息的一个。


    五年前，这个家庭开始遭受噩运。姑父因为炒股赔了家产，跳楼身亡，姑姑只是寄了一封信便至今杳无音讯。县委工作的四叔结婚后第二年得了食道癌，那个孩子从未听说过的一个名字，仅仅一年就夺走了他亲爱四叔的性命和刚刚出生的堂弟的家庭。四叔死去的第二年，三叔因为常年奔波露宿野外，关节陆续出现疼痛，加上四叔死后的悲伤一病不起，全身瘫痪躺倒了床上。受到病痛折磨一年后，也走了。


    曾祖母虽然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却也无法承受住接连不断的噩耗，终于在一天晚上，一睡不起，甚至没有留下遗言。


    四兄弟里原本最没出息的老二，这位孩子的父亲，却成了最幸福的人。


    背朝黄土面朝天又如何，每到夏日需要在在骄阳的炙烤下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捣鼓那珍若生命一亩三分地，在他看来已经算是无比的幸福了。他很知足，孩子的母亲也很知足。


    祖父祖母被养老院接走后，二人的一切心思都放在了那个孩子身上，在一张张满分的试卷和鲜红的奖状陆续领回家时，他们干活时更有力气了。


    他们觉得能保留住这份幸福就好，一家人无病无灾团团圆圆，儿子成绩优异，必然能考上大学，累一些苦一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是这个孩子不是这么想，他在三叔的故事声中长大，知道了远方有多远，知道了雪域高原之上的寒风凛冽，知道了江南风景的秀丽安然，知道许多同龄孩子根本不曾了解的广阔与浩瀚。他在四叔的指导中学习，四岁时就已经具备直升三年级的能力，小学时就已把初中读了大半。


    两位最亲最爱的人去世之后，他把自己封闭了很久，学习开始落下，虽说凭借底子勉强进了上游，却没了曾经傲视同辈的能力。


    直到有一天站在悬崖之边上，他盯着远方，恍惚之间仿佛历经了一世时光，父母的艰辛与苍老，生活的窘迫与平凡，击碎了他紧闭的内心，他想起来三叔曾在他耳边说出的豪言壮语，想起四叔对他的殷切期盼。他当时对自己说，不能再平凡下去。既然活着，总要活得轰轰烈烈。”


    魏冉以从未有过的专注盯着眼前婉婉诉说的男孩，一时间沉醉于这个让人沉默的故事，这片土地上或许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每个故事都有它独特的魅力。


    “这就是你真实的内心么？”


    郑凡恩了一声，重生真的是灵魂穿越而来么，一时间他也无法判断是不是恍然经历了前世，这些话道出了他的内心，他曾经的经历的确算不上平凡，只不过家里剧变后他的心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再加上之后几十年的生活历程早已把他这一段的绚烂记忆磨得一干二净。


    此时在魏冉面前，不知为何突然机想起了往昔，那早已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东西终于翻了出来。


    “我可以理解为，你其实是个不甘平凡的人么？”


    “我表面上很平凡么？”


    “咳咳。”被魏冉笑盈盈的盯着，郑凡一时扛不住，干咳几声。


    “我知道，你很不平凡，可你还是不会明白，我爸让我离你远一些的意思。”魏冉犹豫片刻，声音略带着一丝苦涩。


    郑凡眉头微蹙，难道自己理解错了，他本想说你爸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不知为何没有说出口，二人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你的未来一定很远，就像空中漂浮的云朵，看的到却有着很长很长的距离。郑凡，答应我好么，一定要去那云朵的上方。”


    魏冉的语气有些奇怪，嘴角噙着微笑，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悲伤。


    郑凡以为魏冉回忆到了往事，产生了感触，笑道：“未来是不可知的，他无限的遥远，却和我们每一个脚印都有关，我们甚至于无法揣测那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不像那早已定型云彩，若真要定个方向，在云彩的另一边。”


    魏冉突然低下了头，郑凡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很低，“可我们只是高中生。”


    预备的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二人之间那种奇妙的气氛，魏冉突然站起身来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我朋友不多的哦。”


    郑凡心头像被突然击中，见魏冉曼妙的身姿突然跑到了人行道上，消失在人群中，笑着走回班级。


    下节课很悲催的是物理课，老周一如既往的提前几分钟到教室，批了郑凡一通，借机宣扬了校园安全论，


    魏冉又恢复了那份卓然不群，静静地翻着书页，似乎老周的话对她完全没有影响，而方才树荫下那促膝长淡的也像是早已忘记，看也不看郑凡一眼。


    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像这个年纪的青春洋溢，让郑凡心跳的同时却无法摸到它的脉搏。


    璀璨建筑开始走上正轨，果壳罐头经过一段时间的滞销后有了一丝松动，郑凡的书桌上，高中课本旁边散落着一本设计手册和经济学原理。


    他没有看几本书便能成为商界骄子那般不切实际的梦想，前世的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了画图看图上，而如今的生命历程已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他需要的是系统的知识体系。


    为此他特地找到了北大的本科生经济类专业教学纲要，按照上面的教学任务逐步读书。


    经济学原理、国富论、货币战争这类最权威的书籍，被列为学前必读书目。


    对于两千年的建筑发展现状，他虽有过研究却并不是很清楚，为了避免露出一些难以解释的马脚，各种建筑期刊也摆在了他的书架上。


    老周的声音听不出感情色彩，像是淡淡的诉说一个事实，比起前些日子五名同学的离开，要有些不在意，但大家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早对他那张随时表露出感情的老脸理解深刻，知道他的不遗憾是刻意为之。


    对于魏冉的离开，郑凡的心比谁都震动，他甚至没得到一点消息，那经常滞留着自己目光的位置就那么空荡荡的只留下记忆中的身影。


    魏思明动了，似乎调到了徽省最南方的一个城市，郑凡走在当初并肩逃窜的大路上，终于明白魏冉口中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我们只是高中生。”


    郑凡默默攥紧拳头。


    这一张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