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红鸾宫中恨事多 扬子江上风波愁

3个月前 作者: 司马紫烟
    张菁菁见关山月呆呆不开口,禁不住又问道:“关大哥!你明白我的话吗?”


    关山月摇头一叹道:“菁菁!我实在不懂!”


    张菁菁苦笑一下道:“关大哥!你历劫情场,终于有着一个美满的归宿了,可是五台山上,偏多怨妇,相见不如不见……”


    关山月心如刀刺,连忙摆手道:“好了!菁菁,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张菁菁怨怼看了他一眼,终于低低地道:“我综观一下这几年武林纠纷,莫不出之于情孽作崇,目前我的力量还压得住,但是我不敢永远担保下去!”


    关山月连忙道:“菁菁!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要知道我……”


    说时他忽然想到江帆就在旁边,忙煞住口不往下说了,然而他眼睛里却把未尽之意,表露无遗!


    张菁菁居然明白了,点点头道:“关大哥!我完全懂得你的意思,所以我对你并不怀恨,对能够身事你左右的江姑娘也没有嫉妒……”


    关山月忽然动容一拱手道:“菁菁!人之相知贵于心,对于你这一番知己之情我将永生难忘,因此我就不再多说了!”


    张菁菁口中微露怅然之态道:“关大哥!你今后作什么打算!”


    关山月道:“我还有一件未了之事,等那件事办完后,我可可能终老大巴山上的广寒宫里,永远不履人世了!”


    张菁菁又点点头道,“好!那我就不再耽搁你了,你请吧,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我们仍是很好的朋友,假如你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关山月摇头道:“我相信不会有了,我的事只有自己才能解决,任何人都帮不了忙,可是我会记住你的话,假如你有空的话……”


    张菁菁抢着道:“我会去看你的,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关山月一怔道:“你任何时候都是我最欢迎的客人!”


    张菁菁苦笑一下道:“关大哥,我不相信你永远是一条无羁的神龙,但是我也不知道你在什么时候才会找到那条情感上的枷锁,所以我才把重逢之日约在不定之期,老实说,我要看的不是你,而是那个……”


    关山月摆手道:“那是不可能的!”


    张菁菁不以为然道:“我不相信,你师父等了二十多年才找到自己,你也会更久,但是我相信在你这一生中,必然会有那一天!”


    关山月默然片刻后才一拱手道:“菁菁!再见了!”


    张菁菁也黯低声道:“再见!关大哥!再见!江姑娘……”


    江帆一直在旁边呆呆地听着,这时忽然道:“张姑娘!你的五台山上还能多收容一个人吗?”


    张菁菁怔了一怔道:“你怎么忽然想出这句话来了!”


    江帆面色一变道:“多亏你跟关大哥的这一番谈话,才使我明白了自己该去的地方,我是属于你们那一群的……”


    关山月也怔了,连忙道:“江帆,你什么地方来的这个念头?”


    张菁菁也道:“江姑娘!五台山上是离人怨归的地方,你是关大哥的妻子,你们将来的日子是多美好!”


    江帆凄然道:“关大哥!张姊姊,你们不要骗我了,虽然我懂的事情很少,可是我对应该明白的事并不糊涂……”


    张菁菁怔然片刻道:“江姑娘!我不知该对你说什么才好,可是我并不拒绝你参加五台山的怨女行列……”


    关山月大急道:“菁菁,你……”


    张菁菁正色道:“关大哥!我无意破坏你们的婚姻,但是我觉得江姑娘离开你未当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关山月欲语无词,江帆却泪光闪烁地道:“关大哥!是我自己要离开你,我们的婚姻虽然只是口头之约,我依然会为此而永远感激你……”


    关山月低声道:“江帆,我不是那种反覆无常的人……”


    江帆点头道:“我明白!你是个好人,你答应娶我虽然只是出于怜悯,可是我相信你会好好待我的,不过我还是要离开你!”


    关山月沉默片刻才道:“我不会负你的……”


    江帆连忙道:“不要这样,你若是如此固执,我的离开便没有价值了,我之所要离开你,就是要给你充分的自由去从事更好的选择,我这样做并不后悔,我会像张姊姊一样,永远地守着你……”


    张菁菁忍不住用手搅住她的肩头道:“江姑娘,你怎么想得通的?”


    江帆苦笑道:“我本来还是懵懵懂懂的,直到听了你们的谈话后,我才真真地明白,你说得很对,关大哥是一条无羁的神龙,他的心中从未爱过一个女人,到现在为止,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受着道义所迫!关大哥!我没有说错吧!”


    关山月没有说话,张菁菁却颤着声音道:“你没有说错,而且你比我说得更透澈,关大哥为我冒死上大巴山,慨然答允你的婚约,都是为着道义的束缚,其中绝没有爱情的成分,当然他对我们并不是绝对无情,只是那种感情并不足以满足我们的需要!所以……”


    江帆飞快地接口道:“所以我们只有在希望中等待!”


    张菁菁苦笑一下道:“你还有这个希望,我连这一点也死了心!”


    江帆抬起脸道:“只要关大哥的心中没有别人的影子,我们始终是有希望的,张姊姊,你不要灰心……”


    张菁菁惨然道:“我认识他最早……”


    江帆道:“你给他的最多,爱他也最深……”


    张菁菁点头道:“到目前为止可以这么说……”


    江帆连忙道:“将来不会有人比得上你了!”


    张菁菁一咬牙道:“可是依然不能使他动心,我还有什么指望呢!”


    江帆也默然了,关山月却难堪地道:“菁菁!你们把我说成一个天性凉薄的人了!”


    张菁菁摇摇头,忽然庄容道:“关大哥,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相信江姑娘也没有这个意思,在我们心中,你仍然是一个最值得尊敬的男子汉,值得我们为你作一切的牺牲,所以我们都不恨你,而且还为你祝福……”


    关山月怔然片刻才道:“谢谢你们,我永远感激你们!”


    江帆却正色道:“关大哥!我们不要你感激,正如我们不要你勉强的感情一样,我会跟张姊姊永远厮守在一起!”


    张菁菁展颜一笑道;“当你找到真正的爱情时,我们会去看你的!”


    关山月摇摇头道:“我想不会了,世上不会有人比你们俩更了解我!”


    江帆道:“那你可以来看我们,当然那时你一定要怀着真正的爱情,不管是对谁,我们都一样地欢迎你!”


    关山月一拱手道:“这倒是可能的,目前我的心情很乱,给我一段时间平静地思索一下,或许我会有那种需要!”


    张菁菁道:“在感情的选择上,你有充分的自由!”


    关山月庄容道:“假如我决定爱一个人,一定在你们二者之中……”


    张菁菁微笑道:“关大哥!你不必把自己限制得这么死,感情的事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可是为了你这句话,我们一定会等着你的……”


    关山月忽然一笑道“那你们也不必把自己限制死了,假如你们找到……”


    张菁菁庄容道:“不可能的!我们对自己都有着相当了解!”


    关山月不敢再说下去了,飞身上马道:“那就再见了,请为我珍重此身……”


    他不敢多看她们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策着马,飞快地离开了,两个女孩子泪涔涔地望着他的背影。


    骑尘由浓而淡,直到完全消失后,江帆才哽咽着道;“他还会回来吗?”


    张菁菁用手抹抹泪水道:“谁知道呢?不过你已经放他走了,就不必再存那种希望了,否则只有徒增自己的痛苦……”


    江帆却幽幽地道:“不!关大哥为人义重如山,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张菁菁牵过她的马道:“别去想他了,我们只需要献出自己以求心安,却不能要求他怎么样,要想得到这样的一个男人,只有这个方法,你离开他是对的,否则你只能得到他的人,却永远无法获得他的心,本来他……”


    江帆道:“本来他只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现在却……”


    张菁菁笑笑道:“不错!现在却必须与你分享了,不过我并不后悔,我一个人的力量也许太单薄,加上你,我们就不会失去他了!回去吧!五台山上有许多事要做呢,我们或许会等很长久的一段时间……”


    两个人扭转马头,在蹄声中步向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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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山月策马狂奔,几次想回头看看,但终于忍住了,他知道两个女孩子一定在目送他的背影!


    摆脱了江帆,他有着释然之感,却也不无怅惆之忧!


    张菁菁的确是了解他最深的一个人,居然把他的内心赤裸裸地解剖出来了,像一面镜子,活生生地照出他的一切!


    从第一次在荒漠上以明驼令主的身份初现江湖,他的心中就只有着一股难以遏制的豪情。


    张菁菁是第一个接触到的女孩子,其次是孔玲玲(那时他是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完全不知道她曾对自己有过一段绵绵的情意),然后是乐小虹,柳依幻,江帆,一直到最后在千蛇谷中重晤小仙奴灵姑……


    这些女孩子都曾或隐或明地对他流露过爱意,有的深可刻骨,有的转爱为恨,有的隐约之间。


    可是没有一个女孩子会令他真正动心过!


    想了半天,仍是没有结果,他开始怀疑自己来了,除了自己是个不近人情的怪物外,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的目标是往巫山.看看李塞鸿与温娇会晤的结果!


    由晋入蜀,沿途都是山地,路途崎岖,骑马不但辛苦.而且反而缓慢.因此他决定改由水路前往。


    所以到达秦中,他立即弃马就舟,顺汉水而下鄂东,在夏口换船直驶长江而西行入蜀。


    运气很好,当他的轻舟抵达夏口时,恰巧有一条大船正待解缆而行,顾不得旅途劳顿,他又搭上那条船。


    这是一条长江的客船,船上的搭客人品复杂,因为他到得较迟,客舱都已被人占去了,他只好挤在统舱中!


    统舱中的人品更杂了,有拉纤的脚夫,货贩的小商人,探亲的乡农,也有一些走江湖的卖艺人!


    这批人都是从来没有接触到的,偶然相处在一起,倒也别有风味,虽然人家因为他的衣着与气度不凡,对他特别客气,一个小商人还特别让出自己铺位给他,使他感到很不过意!


    正值金风飒爽的深秋,天微有寒意,又值连日阴霾,绵绵秋雨,别增离人愁绪,使得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关山月一时高兴,掏出一块银锭,向船家买了两缸好酒与十几斤配套腌肉,邀请全舱的人同酌!


    这一番豪爽的举止在他只是兴之所至,却使得全舱的人都对他侧目相视,态度益发恭敬了!


    关山月原来是闲得无聊,想与大家同乐一番的,这一来反而弄得不自在起来,只好避开阿谀的人群。


    一个人蹲在铺上喝闷酒,心里不痛快,酒喝起来也不是滋味,可是他忽然被另一个吸引了注意!


    那是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形容枯槁,面皮黧黑,想是饱经风霜,看起来约有五六十岁,然而关山月认为池不会有这么老,那人擎着一方破蔽的布招,上面写着,“吴口天直言论相,马前神课,预示休咎!”


    那几个字笔力雄健,比诸颜黄名字毫无逊色!


    看他落拓的样子,当然不可能是花钱请别人代写的,可是这一手字比广寒宫中的体书还见高明。


    再者这人的态度也很特别,大家都在开怀畅饮的时候,他一个人落落寡欢,对放在面前的酒肉如同未睹!


    关山月看了半天,终于忍不在过去一揖道:“先生为什么不喝酒?”


    那星士淡淡地道:“无功不受禄,在下自己买不起酒喝,却不愿接受嗟来之食,更不愿接受人家的布施!”


    语气十分冷淡,而且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关山月倒不在乎,旁边的人却忍不住了,尤其是那个让出铺位的小商人,更是鼓起眼睛怒叫道:“你这家伙简直混帐,这位公子爷是一片好意……”


    说着攘袖作态,像好要动手揍人,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叫嚷起来,关山月连忙拦住那商人道:“各人有各人的自由,这个倒是不能勉强!……”


    那商人仍是不服气道:“他不领公子的情没关系,可是不能乱说话,照这样讲来,我们岂不是成了接受公子的布施了……”


    关山月也觉得那商人的话不错,乃笑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下请各位喝一杯水酒,只是想跟各位交个朋友,承蒙各位看得起,在下十分感激,兄台何必为一点小事而生气呢?”


    经他这一婉转解释,那商人倒是消下了气道:“公子这样讲,我们倒是不敢当,可是这家伙出言不逊,实在混帐,非要他作个明白交代不可!”


    那星士一睁眼道:“要怎样交待?”


    商人瞪眼道:“至少你得向大家道个歉!”


    星士淡淡地道:“那也没什么,可是你一连骂我两句混帐,又该如何交代呢,是不是也应该向我道两个歉!”


    那商人一翻眼道:“你本来就是混帐!”


    星士伸出枯瘦的手指计数道:“三句……”


    那商人忽然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也会打算盘,今天碰上我这个做买卖的你可占不了便宜,不错!我一连骂了你三句,可是我们全舱除了这位公子外,还有十九个人,你一句话把我们全骂上了,扣掉三个你还欠十六个混帐呢。”


    那星士翻翻白眼一叹道:“我们跑江湖的碰上你们做生意的,还有什么话说,可是我生来是一副死硬骨头,要我道歉是办不到的……”


    那商人鼓起眼睛,相士却接着道:“你若是认为不合算,不妨再骂十六个混帐!”


    商人倒怔住了,歇了片刻才道,“我没有那么好精神……”


    星士却不依道:“不行,你非骂不可;我平生最怕欠人家的债,尤其是欠你们这些黑心的生意人,一分银子,利上滚利……”


    那商人哈哈一笑道:“不错!今天可倒上霉了,我就是专靠放高利贷起家的,今天你欠下十六个混帐,过了两三年,我算盘子一打,连你十八代的祖宗都可算成混帐!”


    关山月觉得商人的话太尖刻了方自一皱眉头,其他的人却哈哈大笑起来,那相士却毫不生气,淡淡地道:“我欠你只有一个混帐,其他都是人家的,因此算起来,你还倒欠我两个,希望你记清楚,到时候我讨起帐来,只怕还不起!”


    那商人哈哈一笑道:“只要你算得出,我就还得起!”


    说完不再理他,自顾与别人喝酒去了,关山月却为之一怔,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太简单。


    可是从外表看来,他们一个是落拓的的穷江湖客,一个是土头土脑的小商人,实没什么起眼之处。


    而且自己与他们同船已有一天,也不见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行动,心中怀着疑问,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请教先生……”


    那星士一举布招道:“我是算命的,除了问卜之外,无可奉告之处!要找算命,就必须先谈好价钱,以免事后纠缠不清!”


    关山月一怔道:“兄弟只想请教一下先生贵姓大名!”


    那星士指指布招道:“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关山月怔然道:“先生的本名就叫吴口天?”


    相士点点头道:“不错,这个名字既属算命身份,又得拆字之机,对吃这一行饭的说来,再恰当也没有了!”


    关山月正想开口,那相士又道:“阁下要算命,先谈价格!”


    关山月一笑道:“那我就请先生算命吧!不知先生要多少报酬?”


    他是存心要摸清这相士的来龙去脉,可是那商人又挤了过来,含笑对关山月一拱手道:


    “公子!你不必听他胡说八道,他的命相要是真的灵验就应该替自己算算什么时候可以发财……”


    那星士哼了一声道:“我自己早算过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发财!”


    关山月连忙道:“请先生说个数目!”


    商人又插进来道:“公子不一定听他胡说八道,不妨由我来跟他谈价钱,对于讨价还价,我最内行了!”


    关山月微笑道:“不用了,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用不着斤斤计较!”


    那商人微笑道:“公子说得太多了,像这样子的算命先生,两个铜钱就足够打发了,你看他的样子那有赚银子的命!”


    关山月正觉得这商人说话太过份,而那相士却道:“我的相金与我自己的命无关,完全看对方的命而定,命有贵有贱,富者千金不多,穷者分文不值!”那商人微笑道:“你看我这一条贱命究值多少钱?”


    星士端视片刻道:“照你的命相看来,的确一文不值!”


    商人不以为意地笑道:“既然我的命一文不值,你不妨替我先算一下,反正不用花钱,落得占个便宜,看看你相得准不准!”


    那星士淡淡地道:“你的命一文不值,可是要我看相,至少要一千两金子才行!”


    那商人跳起来道:“那你替这位公子算命,岂不是要一座金矿!”


    星士微笑道:“不然!他算命只要一钱银子就够了!”


    这一句话使得关山月也略略生气起来,觉得这个星士实在太不近情理,自己对他这样客气,他反而不识好歹!


    可是那星士却笑着解释道:“我的相金与别人不同,越是值钱的命,相金越低,越是贫贱的命,相金越高,若是皇帝问相,我可以一文不取!”


    关山月这才感到好过一点,那商人却冷笑一声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相士吴口天也冷笑一声道:“我若是懂拍马屁,便不会如此落拓了,就因为我生来就一副不会吹牛拍马屁的臭硬骨头,才订下那种规格!”


    关山月笑笑道:“先生的取酬规格的确与众不同!”


    吴口天哈哈一笑道:“其实这才很公平地交易,命贵的人,生就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用不着我去饶舌预示休咎,指点迷津,因此我不能收他们的报酬。至于命贱的人,很可能因我一句话而脱避凶危,取价千金并不为过!”


    关山月听得连连点头道:“先生之言有理!”


    吴口天长叹一声道:“这年头讲道理的人就没饭吃,譬若以阁下而论,拿出个千百两银子,不会有问题,可是我只能收下一钱银子!”


    那商人又叫道:“像我们这种人,连身上的肉割下来当狗肉卖,也值不到一千两金子,因此你又捞不着油水!”


    吴口天叹道:“惟其如此,我才一贫至此,几至三餐不继!”


    那商人朝关山月一笑道;“公子爷,一钱倒是不太贵,你如果不肉痛,不妨照顾他一下生意吧,这家伙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


    吴口天连忙道:“不错!在下从昨天上船到现在,粒米未曾沾牙,我替阁下算个命,以充这酒肉之资如何?”


    说时指指面前的酒菜,关山月一笑道:“先生何须如此客气,这酒菜本来就是……”


    吴口天连连摇头道:“不行,我是一分文不轻取别人的,一钱银子能换多少酒肉,我就吃多少,否则我宁可饿肚子!”


    关山月觉得这家伙简直怪得可以,乃摇摇头道:“先生的操守真是耿介……”


    吴口天道:“穷人就是这一身傲骨有还值几个钱,否则一无可取!”


    关山月连忙道:“那就请先生指点一下吧!但不知先生要如何……”


    吴口天笑笑道:“在下算命先看相,不要阁下开半句口,就可以说出阁下过去的遭遇,如有不验,任凭阁下撕毁招牌!”


    那商人笑道:“这块破招牌能值几个铜子!”


    吴口天庄容道:“招牌难分价值,却是我性命身家,卖卜算相乃求生之道,砸了招牌,我只有饿死一条路!”


    关山月连忙道:“先生不必看得如此严重!”


    吴口天板着脸道:“台端若是存心顾生意,就不能抱着这种态度,假如是闲着没事拿我开开胃口,我可没那么贱!”


    关山月也正色道:“在下诚实求教!”


    吴口天这才端详了他片刻道:“照朋友的相貌上看来,是自小孤露,眉飞人鬓,先主丧父,骨肉乖离,至于令堂夫人……”


    关山月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家母怎样?”


    吴口天顿了一顿道:“在下说出来,台端不会生气吧!”


    关山月一咬牙道:“先生尽管说好了。”


    吴口天轻抚鬓道:“令堂与令尊本无姻缘之分,与台端也无母子之缘,偏偏不幸勉强凑合在一起,所以才导致人间最大惨事!”


    关山月心中一痛道:“先生说得一点不错。”


    吴口天又道:“阁下命宫太硬,随父则克父,随母则克母,虽有兄弟,却非手足,而且照阁下的现相看来,令堂大人已经……”


    关山月心中一酸道:“家母新近才弃世!”


    吴口天道:“而且死于非命……”


    关山月强忍住自己的眼泪道:“不错!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吴口天又端详他片刻,道:“阁下虽然幼失所养,却没有受过颠沛流离之苦,近年来虽然历经艰险,却能得阴人之助……”


    关山月目瞪口呆,觉得这家伙确不是一般普通江湖术士可比,至少他相人术可说是高明之至!


    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一般的经历也许是由耳闻可得,至于自己的身世,却知者极稀,他居然也一口道出。


    可是吴口天说到这儿,却不往下说了。


    关山月等了半天见他不开口,忍不住催问道:“先生还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吴口天笑笑道:“敝人以相论命,所知仅限于此,阁下如果还想知道什么事.不妨一一提出问题,敝人再逐项答覆!”


    关山月想想道:“在下将来结局如何?”


    吴口天道:“这倒是很难说,照阁下的命宫而言,从二十五岁以后,应该没有一天安宁稳日子可过,阁下命宫该有三十六次大劫,现在不过闯过了六次,下余三十次,每次都可能有血光之灾,究竟能否渡得过,在下却不敢预言……”


    关山月默默无言,那商人又插嘴道,“你不是可以预测休咎吗?怎么又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江湖腔来了,像这样子的算命谁都会!”


    吴口天两眼一翻道:“命由天生,运因人改,生死之劫,怎可以随便妄下断语,一念之慈,暗中即是功德,行一善事,增德一记,冥冥之中,自有鬼神司其事,善恶因果,报在眼前,我是凡夫俗子,怎可预知天机!”


    关山月悚然动容道:“先生所言极是,对于将来的事,在下也不敢多作预闻,凭心行事,鬼神自知,在下也不去考虑它!”


    吴口天鼓掌道:“对!此达人之论也,行事全凭一心,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则天心自有公道,虽凶不凶,虽危不危!”


    关山月又道:“在下此刻欲往西行寻人,但不知……”


    吴口天道:“这不是相上可以看出来的,阁下可以拆一字,拆宇在机,机生于心,阁下随便说一个字看看!”


    关山月信口道:“我就说个关字吧!关山万里之关!”


    吴口天用手伸进面前的酒碗中蘸了点酒,在身前的舱板上写下了一个关字,然后闭目深思有顷道:“阁下所提出的与寻人无关,与问事倒是有一点关连,假如阁下真的是西行寻人,敝人只好砸招牌了!”


    关山月连忙道:“寻人本为问事而去!”


    吴口天却摇头道,“这不同,拆字问机,只能求一个最重要的答案,假如阁下主要的目的是寻人,则根本无人可寻……”


    关山月仔细一想,自己是到巫山去找李塞鸿,最主要的目的是去看看她与温娇之间纠纷如何解决!


    因此严格说起来,找不到李塞鸿并没有关系,而那件事情的结果才是自己真正想知道的!


    所以他对这个吴口天更发钦服了,肃容一拱手道:“先生的确高明,在下主要目的是去探访一件事情!”


    吴口天笑笑道:“这就差不多了,阁下也太会作弄人,明明是问事,却说是寻人,害得我差一点想跳下长江去!”


    关山月再次拱手问道:“在下西行问事的结果如何?”


    吴口天想想道:“照字面上看,事情倒会是有结果,不过不在目前!”


    关山月怔然道:“先生可以说得更加详细一点吗?”


    吴口天道:“我是就字而论,所知仅限于此,拆开-字,便成门丝,单系是系,双系是丝,闭门理乱丝,只要锲而不舍,总会理由一个头绪来的,所以我说阁下所问之事,必有一个顺利的结果,可是门前双丝才成关,看来还有些节外生枝,事外生事,所以结果不在目前而在将来……”


    关山月想想道:“先生只能指示这么多吗?”


    吴口天一笑道:“敝人只是从一个字上去探测一件未知之事,能说出这么多已经是不容易了,阁下不能对我太苛求!”


    关山月一拱手,说道:“多蒙承教,在下十分感激!”


    吴口天叹了一口气道:“敝人总算把一钱银子赚到了手了,说得舌焦口干,才混到一场吃喝,可见求生之道殊为艰……”


    说完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然后大口吃起肉来,顷刻之间,风卷残云,将一盘腌肉也送下肚去,摇头长吟道:“浮生所余唯一闲,可惜闲字不卖钱!舌焦唇枯尽半饱,若得温饱不羡仙!”


    关山月见他说得可怜,连忙将自己的酒肉也移到他的身前,举起酒壶又给他斟了一满碗道:“先生尽管吃好了!”


    吴口天抬头看看他道:“在船上酒肉的价格不比岸上,一钱银子所能换到的只有这么多.因此敝人不敢多作打扰!”


    关山月皱皱眉头,觉得这个人实在也做得太过份了。可是又想不出其他话来使他多吃一点!


    倒是那个商人笑笑道:“算命的!你自己分明还想吃,却要装作很清高,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呢!依我说你就别客气了!”


    吴口天摇摇头道:“不行!不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商人笑笑道:“我看你实在太可怜了,给你出个主意吧,你不妨再替公子爷算个命,混个吃喝如何!”


    吴口天眨眨眼道:“这倒可以,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关山月一时想不起来,商人又帮着出主意道:“你可以算公子爷命宫该有几房妻室!”


    关山月皱眉头道:“在下对这个不感兴趣!”


    商人挤着肉胞眼笑道:“公子爷!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讨老婆是大事,你何必不好意思呢?我们穷人能混一个老婆到手,已经是很满足,像你公子爷这一表人材,身边有的是金子,不多弄几个女人,岂非虚渡一生!”


    关山月听得不入耳,正想开口,吴口天却道:“阁下假如对自己终身大事有兴趣的话,敝人倒也是甚愿奉告,而且还可以混个下半辈子安定生活!”


    关山月听得一怔道:“先生此言何意?”


    吴口天一笑道:“台端命虽贵像,以他事问卜,相金仅此一钱,惟独红鸾星中偏生贱像,如问终身,非百金不可!”


    关山月听得怔了片刻,忽然探手入怀,摸出一颗明珠,晶莹光圆,放在舱板上一拱手道:


    “先生视此可值百金之数否?”


    吴口天拈起明珠看了一下道:“阁下真的要问吗?”


    关山月点头道:“敬候所教!”


    吴口天叹了一口气道:“台端姻缘途上多舛,生具玉树临风之仪,应多佳人垂青,可是阁下终身所归,敝人却不忍相告……”


    关山月坦然道:“先生请直言无妨!在下自知终身无望……”


    吴口天摇头道:“不!不!阁下命中该有一房妻室,只是那对象却要比阁下大好几岁,而且是个再蘸的寡妇……”


    关山月这下倒是真的不相信了,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也不会娶一个年龄大于自己的寡妇为妻。


    吴口天见他不相信,乃正色道:“台端如若不信,不妨先将这颗明珠收回,等事情应验之后,再付给敝人也不迟,敝人也知道此事颇难取信!”


    说着要把明珠还给他,关山月拒绝道:“那倒不必了,在下对于先生命相,十分钦佩,不过这件事听起来颇出意外,万一真如先生所言,在下再要找先生付酬难了!”


    吴口天摇头笑道:“不难!不难,此事于月内即可应验,在阁下离船之前,必见分晓,到那个时候敝人再取酬金还来得及!”


    这一说关山月更难相信了,估计水程,恰好赶上顺风,一两天内即可到达巫山,难道在这段时间内,真会发生那种事吗?因此他想了一阵,果然把珠子收了回来,放入怀中道:


    “既是如此,在下就等看看先生神相吧!”


    吴口天却眉飞色舞地道:“这颗珠子敝人是赚定了,敝人浪迹半生,今天才发到一笔横财,不可不大事庆祝二番!船家!船家!……”


    船主听见他的叫唤后,立刻过来道:“客官有何吩咐?”


    因为乘客中只有关山月一个豪客,所以这次他询问的对象仍是对着关山月,关山月一指吴口天道:“是这位先生叫你!”


    船主转脸相向,脸色已不如先前温顺。


    吴口天两眼一翻道:“今天我也要大请一次客,你去把船上所有好酒尽量开出来,把好菜也尽量送来!不管多少银子,要快!……”


    那船主好似不信,那商人却帮着催促道:“你怎么不快去呢?”


    船主迟疑地道:“各位客人请原谅!本船载客颇多,带的酒菜有限,而且客舱中还有十几位贵客,酒菜要留一点给他们……”


    商人一瞪眼道:“他们花银子,我们也要花银子!……”


    船家陪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小船所备酒菜无多……”


    商人笑笑道:“原来你顾忌这一点,那也不要紧,今夜不是要在宜都停泊吗!你们可以上岸去补充……”


    船家似笑非笑地道:“各位川资要到离船时才付,卖酒菜的人家又不肯赊欠记帐,小人为预购全船的伙食,已经……”


    那商人微笑道:“你支吾了半天,不过是怕我们赖帐,先把话说明了多好,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圈了呢!……”


    说完打开自己的铺盖,取出一锭银子,约重二十两,递给船家,船家眉开眼笑,接着自去招呼料理!


    吴口天一斜眼道:“你怎忽然大方起来了!”


    商人耸肩笑道:“我只是慷他人之慨,替你暂时垫付一下,你现在是身怀千金的大财主,我还怕你不还给我……”


    吴口天笑笑道:“若我所言不验,杀了我也还不出你的银子!”


    商人毫无不在乎地道:“那也没关系,你付不出,这位公子爷付得出,我那块银子是多年积蓄,留做将来的棺材本的!”


    吴口天哼了一声道:“请客的是我,你凭什么要别人付帐!”


    商人哈哈一笑道:“万一你说准了,你就有明珠抵帐,万一你说不准,对公子爷而言,正是天大的喜事,白花几两银子也没有关系!”


    吴口天冷笑一声道:“你的算计倒很周到!”


    商人微笑道:“做生意全靠眼光准,算盘打得精,反正我这笔投资绝不会落空,捞一笔白吃白喝,何乐而不为!”


    吴口天瞪了他一眼道:“你这家伙真厉害,本来我并不打算请你的,既然你垫付了银子,倒是不好意思不带你一份了!”


    商人微笑道:“我就是防你这一手,所以先作大方!”


    吴口天淡淡地道:“你也别太得意,不花钱的酒菜吃下去未必能消化,钱花自己的,血流自己的才有意思!”


    商人哈哈一笑道:“我的想法不同,钱花人家的,血流人家的更有意思,做买卖的人,毕生就是在这上面动脑筋……”


    吴口天忽然一转眼珠道:“你那块银子是留作棺材本的吧!”


    商人点点头道:“不错!我活着可以沾人家的光,死了可没办法,因此省吃俭用,存下那块银子以备送终之用……”


    吴口天突然神色一沉道:“我免费送你-相,那块银子你自己绝对享用不到.因为你命中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商人哈哈一笑道:“我小时候也算过一次命。那个算命先生跟你的说法完全一样,可是他说我活不过三十岁。我为躲那一劫,在三十岁那年,整天足不出户,连水塘旁边都不去,果然顺利地逃了过去,由此可知命由天注定,事在人所为!”


    吴口天淡淡地道:“今年你是四十九岁,而且恰在船上,一关可躲,再劫难逃,我推定你绝对躲不过这一次!”


    商人哈哈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最多那二十两银子算我请客好了。积了多年的棺材钱,便宜各位吃喝一场,未当不是一件好事。我死后无知,你们活着,可不见得痛快,因为你们想到吃的是我的棺材盖,啃的是我的棺材底,那种滋味未必能够咽得下!”


    关山月听得眉头一皱,恰在此时,船家带了两个伙计提了几缸酒与一些菜肴进来,舱中的人一起欢呼迎接。


    可是紧跟在船家之后,进来一个满头珠翠,身穿白衣的少妇,年约三十出头,一迳来到吴口天身畔道:“爹!听说是您在大请客,这是干吗?我们为了达成任务,隐藏身份还来不及,您反而大肆招摇!”


    吴口天笑道:“你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已有人识穿我们的身份了。倒不如敞开来干一场。凤儿!你也别走,在此陪我们喝两杯酒吧!”


    少妇眉头一皱。吴口天笑道:“别去管客舱中那些脓包,这个舱中才是真正的卧虎藏龙之地,你认识这位大老板吗?”


    说时用手一指那位商人。少妇摇头道:“女儿不认识!”


    吴口天微微一笑道:“那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他是水道三十六绿林寨的总瓢把子铁算盘商仁。这舱中全是他手下的绿林豪雄!”


    关山月心中一动,铁算盘商仁之名倒是有耳闻,然而始终没见过面。想不到竟是这土头土脑的小商人。


    那少妇淡然一瞥道:“商英雄倾巢远出,想必是找到一笔大生意了!”


    商仁哈哈一笑道:“不错!普通小买卖.我商某何须亲自出马,不过这笔生意有点扎手,商某正想邀二位帮个小忙!”


    那少妇柳眉一竖道:“我们目标相同,明人不说暗话,大家各干各的!”


    商仁微笑道:“凤姑娘好大的脾气。难怪黑凤凰到现在还是孤身只影,找不到配偶!眼看着年事老大,你也不着急吗?”


    那少妇脸色一沉,商仁又笑道;“你不着急,令尊大人倒是很着急,他不惜自砸招牌,替你找了一个对象,你要不要看看……”


    吴口天却伸手一拦,阻止他说下去道:“废话少说!喝酒,喝酒……”


    商仁见吴口天的脸上隐有一股怒色,先前他们二人虽然针锋相对,口头上各不相让,此刻竟客气起来了。


    连忙笑着道:“对!对!现在我们还没有做冤家的时候,而且又走到一条路上。大家还是先叙叙交情吧!凤姑娘请坐!”


    那少妇冷哼了一声道:“不敢当,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着就要扭身离出,商仁的脸上可挂不住了,双眼一翻,伸手掀开衣襟,摸出一把精钢的小黑算盘道:“凤姑娘!你不要假清高,商某虽然身在黑道,讲究的是明争明取,比起你们来也并不见得丢人!”


    那少妇蓦然地回身鼓目,喝怒道:“我们怎么样?”


    商仁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少妇怒声道:“我就是不明白,非要你说说清楚。”


    商仁嘿嘿一笑道:“商某不过落个男盗之名,还没有当婊子!”


    少妇厉叱一声,扬手一摸鬓角的穿珠金凰,只听见铮然轻响,凰嘴中射出一片青光,罩将过来。


    那片青光中挟着无数银星,将三个人都罩在里面。商仁手舞铁算盘,挡住了自己,吴口天一展布招也挡住了。


    关山月猝不及防,也没有可用的东西,只好默运真气护身,仅举起衣袖,障住面门,唯闻悉悉连声。


    等他放下袖子只见胸前袖上,遍插一蓬细如牛毛的银针,吴口天的布招上也是如此。


    只有商仁的身前一星不沾。那蓬银针都被他用铁算盘扫落在地下,那少妇微微一怔道;“铁算盘果然名下无虚,你这个下属似乎更高明!”


    吴口天却一沉脸,喝道:“凤儿!你怎敢如此放肆!”


    少妇毫不在意地道:“爹!既然他们也跟上了这条船,迟早都须一决……”


    说完又指着关山月问商仁道:“你这个部属叫什么名字,出身那一家?”


    商仁哈哈一笑道:“凤姑娘!这下子你可走跟了。商某的绿林道中还能有这种人才,连商某自己给人家当下属都不配!”


    少妇又是一怔,吴口天却笑道:“凤儿!你太鲁莽了,不问青红皂白就随便出手,幸好遇上关大侠,要是换了别人,岂不是误伤了一条人命!”


    少妇怔然道:“关大侠!那一个关大侠?”


    吴口天道:“关大侠能有几个。武林中有那一个姓关的配称大侠?”


    少妇变容失声道:“莫非是明驼令主?……”


    关山月愤然起立,将身上的银针一抖落地道:“不知关某何处得罪小姐!”


    少妇怔然失色,吴口天连忙道:“关大侠不要误会,小女不识尊颜,以至冒犯虎驾。幸好大侠神功盖世,未受所伤。”


    商仁冷笑一声道,“明驼令主驰誉天下,要是被你们那一把破钢铁伤着了,那折在他手下的各家武林豪雄都成了饭桶!”


    少妇瞟了商仁一眼,居然不理他的冷嘲热讽,对关山月深施一礼,然后才以歉疚的声音道:“关大侠,妾身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关山月见她自动赔罪,倒是无法再发作,只得也道:“不敢当,既然是事出误会,自是怪不得小姐!”


    少妇盈盈一笑道:“大侠在漠野中初逞雄风,即已盖倒武林,一鸣惊世,妾身风闻心仪,深憾未能一见尊颜!”


    关山月被她说得更不好意思,呐然无以为答。


    少妇又道:“大侠明驼随身,独脚金神闻名天下,怎么都不在身边呢?大侠现在身在此舟,莫非也是……”


    吴口天连忙道:“胡说,关大侠不过是适逢巧合……”


    商仁也笑道:“明驼令主身怀绝技.武功盖世,怎么会看上那些玩意儿,他假如真要有意思,我们就不必费神劳力了!”


    他言中有物,说得虽然客气,却是要用话扣住关山月叫他不要插手管他们的事,关山月自然听得来!


    斟度情形,他想这两拨人都是为着一样珍奇的宝物,而且怀宝之人也这船上,虽然他并无夺取之心。


    可是见这两拔人身手都不凡,他们觊觎之物一定也很珍贵,为着好奇,他倒想问问清楚,于是一拱手道:“关某有眼无珠,竟不知高明在侧……”


    商仁一笑道:“商某不过是个强盗头子,当不起高明二字。这两位可是真正的高人,大侠可听过剑门卜隐?”


    关山月一怔道:“剑门卜隐?家师倒是提起过,深以未能谋交为憾!”


    吴口天一笑道:“幸亏在下未曾被令师找到,否则这面算命招牌也将成为令师的囊中之物,要等大侠赐还了!”


    关山月脸上一红,知道他是指师父当年遍访各大门派,掠取他们的掌门信符之事而言,乃轻声道:“家师昔年之举实出无奈……”


    吴口天一笑道:“在下不过是讲笑话。令师孤独大侠的一片苦心,天下昭知,且喜龙华会已为大侠荡平,大家都可以安心了!”


    商仁也笑道:“不错?大侠不但扫平了龙华会,而且也力创天魔教,使得天下武林同道得免浩劫,真是无上功德!”


    关山月脸上一红道:“各位对在下的事倒是很清楚!”


    吴口天笑笑道:“在下不但清楚,而且还托大侠之福,得以榜上除名!”


    关山月一怔道:“先生莫非是龙华会上人?”


    吴口天笑笑道:“不错!不过在下能为不足,仅能在鬼榜上挂个末名,大侠位列仙榜之上,自然不会认得!”


    关山月更不好意思了。吴口天一叹道:“在下为西门无鉴网罗列榜的,虽然明知其非,却也无法拒绝,只得虚与委蛇,苟且偷安而巳!”


    关山月却不信道:“刚才见令嫒身手,先生当更高明,怎会屈身鬼榜!”


    吴口天讪然道:“在下自度所学,或许能挤身仙榜之列,可是力不足与群邪相抗,只好藏拙更名,以免招人注意。”


    关山月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先生适才替在下所看的相……”


    吴口天摇手道:“在下对大侠仅知其人而已,以相论相,还是靠着自己的功夫,否则对大侠的身世,怎敢妄下评断!”


    商仁笑笑道:“吴先生的相法不逊管辂,直追鬼谷,的确是有言必中,对大侠的论相可能不会错,只是对在下……”


    吴口天微笑道:“商英雄自然不会相信在下胡言乱道,不过照台端气色而言,今日必有凶危,危起于贪,若能放弃贪念……”


    商仁冷笑道:“吴先生可是要我就此罢手!”


    吴口天道:“生死祸福,在人自择!”


    商仁哼声道:“那么先生自己呢?你们从田家化名上船,凤姑娘更侧身娼楼,曲意交欢对方,难道不是为着贪念所驱!”


    吴口天正色道:“天生重宝,必使用于正途,敝父女虽然也得想到碧玉凤凰,却是为着天下众生,此心耿耿,唯天可表。”


    商仁冷笑道:“先生说得倒真好听!”


    那少妇又倏然变色道:“姓商的,你若是敢插手,姑奶奶就先给你一点颜色看看!我们为着这样东西,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商仁也冷笑道:“商某也是一样,劳师远出,绝不会空手而回。”


    那少妇杏眼圆睁,愤然又要动手,船舱中那批形形色色的人物也都掀翻衣襟,准备拨出武器!


    关山月却一摆手道:“各位何必如此!先把话说开来。”


    吴口天朝少妇一挥手道:“凤儿!不准胡闹,东西还没有到手。”


    商仁也挥挥手把那批人顿住了道:“我不怕你们。可是也不想现在动手,好容易才得到了碧玉凤凰的消息,现在闹起来,让人家有准备……”


    那少妇听了这句话,果然又安静了下来!


    关山月却莫名其妙地道:“各位所说的碧玉凤凰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仁连忙道:“关大侠既然不是为此而来,还是不要问的好!”


    那少妇却一瞪眼道:“你不说我说!我不怕人家知道!假如碧玉凤凰能落人关大侠的手中,我倒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


    商仁眼珠一转道:“很好!关大侠仁义天下闻,他若是有这个意思,商某不但干涉,反而愿出全力为之臂助!”


    少妇哼了一声,道:“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商仁豪笑道:“当然!商某虽然出身在黑道,讲话绝对算话。可是你们自己可别想动歪脑筋。商某相信得过关大侠,却信不过你们。”


    少妇怒声道:“姓商的!我们若是得手之后,看都不看一眼,马上转手给关大侠。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商仁哈哈-笑道:“贤父女舍得,商某自然也不在乎做一趟亏本生意!”


    少妇正要开口,关山月却摆摆手道:“二位盛情,在下十分感激,可是关某并无此心。”


    少妇忙道:“关大侠!你别客气了。天下唯有你配当碧玉凤凰的主人,而你刚好在这条船上实在是天意。”


    关山月莫明其妙地道:“小姐!关某连碧玉凤凰是什么东西还不知道。”


    少妇一笑道:“关大侠,你别小姐小姐的叫得人多难受。妾身贱名一个凤字。大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


    商仁跟着笑道:“不错,凤姑娘的大名也只有关大侠配叫,我们只要敢提到黑凤凰三个字,就得留神给割了舌头。”


    关山月一怔,喃喃自语道:“黑凤凰?这个名字好像听人提过。”


    商仁笑道:“走江湖的人若是不知黑凤凰,那就白混了。好在她是穿着一身白衣,要是她穿着本来的服装……”


    关山月连忙道:“江南道上盛传黑衣女侠,不知可是姑娘!”


    吴凤的脸上微红道:“关大侠过奖了!”


    关山月拱手道:“女侠行踪飘忽,仗义专诛奸佞,关某出道太晚,仅只耳闻盛名,不意今日得睹庐山真面目。”


    吴凤红着脸正想说话,吴口天却连连以目示意,大家都猛然回顾,只见舱门口立着两个汉子。


    吴凤连忙站起来笑道:“两位老爷怎么会到下舱来了!”


    一个麻面微髭的中年汉子冷冷地道:“你久出不回,我们不放心,怕你掉下江里去了!”


    吴凤抿嘴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那里会这样不小心!两位老爷也是太过于小心。


    此地太脏了,我们还是到前舱去吧!”


    那汉子一笑道:“不是我们小心,是王老爷叫我们来看看他对你简直着了迷,一会儿看不见你,就像掉了魂似的!”


    吴凤脸上一红道:“赵老爷在笑话了!”


    那汉子冷笑一声道:“不是我说笑话,是王老爷说笑话,他居然担心大名鼎鼎的黑凤凰掉下长江里淹死,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吴凤脸色一变道:“赵老爷!你的话奴家实在不懂!”


    那姓赵的汉子一笑道:“红姑娘白凤仙不懂,黑衣女侠黑凤凰,真想不到你装得这么像,连老爷都瞒过了!”


    吴凤脸色一变,伸手要去按头上的凤珠。那汉子笑道:“黑凤凰,你忘了那梅花针刚刚用过一次,不装上新的是发不出玩意来的,你老实一点跟我们走吧!”


    吴凤神色一变,见商仁与吴口天都站起身子。商仁的手下也都作势欲动,忽然跟珠一转道:“赵老爷!你可别拿我们穷人家开玩笑。什么黑凤凰白凤凰,我一个窑子里的姑娘,还配叫凤凰!”


    那汉子冷笑道:“这一套还是留着对王老爷去耍吧!”


    吴凤昴然道:“好!我也要请王老爷评评理,说你们欺负我!”


    说着昂起头,向舱外走去,关山月也想跟着出去。吴口天忙将他暗中拉住了,可是那汉子却冷笑一声,道:“小舅子!你不是想见识一下什么碧玉凤凰吗?跟那婊子一起走好了。


    有黑凤凰保护你,别担心少了一根汗毛,你真是走时运。黑凤凰居然舍得把还没有到手的东西送给你!”


    关山月怒不可遏,奋然一掌,推向那瘦子的肩头,口中喝道:“混帐东西,你口中放干净些!”


    那汉子肩头一晃,居然避开他的掌势笑道:“小舅子,你的功夫还差得很远呢!”


    说着轻探一点,对准他胸前点来。关山月初时出掌,并不知对方武功深浅,所以并未用力。


    及至那汉子避掌回招,他才知道对方身手非凡,脸上不动声色,暗中凝气作势,挺胸硬接受了一指。


    可是他已将穴道闭住了,而且反而抢出一拳,击向那汉子的右臂,双方的动作都疾逾闪电。


    关山月胸前中指,只觉得对方的劲力很劲,被点之处如受重击。而那汉子却被一拳打得连退五六步,刚好撞向商仁而去,商仁不闪不避,举起手中铁算盘,对准他背上就是一下。


    算盘上的铁珠震得叮当直响,那汉子却朝前一仆,倒在舱板上,口中鲜血直喷,连连地翻着。


    另一名中年汉子脸色一变,冷笑道:“好!想不到这船上还埋伏着不少高手!”


    说着话身形朝外急退,吴凤不容他脱身,双手齐出,上探双目,下击小腹,也是迅速异常。


    那汉子不敢正接,跺脚向旁纵去,撞破舱壁.落在外面的船舷上,飞也似的向前逃去。


    吴凤欲追不及,一顿足道:“糟了!这下子被他识破行藏!”


    商仁却冷笑一声道:“怕什么!只要他们在这条船上,我就非逼他们交出碧玉凤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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