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照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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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骨塔下，比武场内外，一片默然，所有人，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躺下的不该是那个无名小辈么？


    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抬手擦眼，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就像有无数问号和感叹号在他们眼里旋转，这一刻，那些人的脑袋里装满了浆糊，他们无法思考。


    突然间，雨停了。


    没人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下的，一眨眼间，就像那些雨水不约而同地遁向了别的空间，天空的云层悄无声息地散开，一缕阳光洒了下来。


    那缕暖暖的阳光正好落在场中的沈燕西身上。


    他冷冷地环视四周，目光漠然，却别有一番威严。


    众人鸦雀无声地望着他。


    没有鼓噪、没有谩骂、没有愤怒的吼叫……只有沉默、只有淡淡的恐惧、只有满腔的不可思议、以及莫名其妙的敬畏！


    沈燕西缓缓向外行去。


    身形虽然有些摇晃，脚下的步伐却非常坚定。


    岳禅迎了上来，他非常激动，兴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停地搓着双手。


    他伸出手，想要查看沈燕西的伤势。


    沈燕西摇摇头，制止了他，他挺直着背，在众人无声的视线下坚定地向前而行。


    血从他手臂上的伤口留出，一点一点滴落，落在湿润的地面，转瞬消失不见。


    不一会，两人来到马车前。


    马车停在原来的地方，一直等候在那里。


    两人相继上了车，岳禅给车夫说了一声，车夫扬起马鞭，轻喝了一声。拉车的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昂着脑袋，迈开了步子，车声粼粼，缓缓而行，不多会，速度加快几分，然后，就保持着这样的速度前行。


    岳禅在兴奋地说着什么。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无法停下来。


    和所有人一样，他也没有想到沈燕西对阵钟玄，竟然能战而胜之，并且，整个场面也不落下风，没有半点侥幸可言。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逆水剑派的心法和剑招会如此厉害，一个没有剑气的剑客竟然在公开的生死决斗中干掉了洗髓境巅峰的剑客，这是一个奇迹……


    一个让他现在仍然觉得是在做梦的奇迹！


    沈燕西瞧了岳禅一眼。


    眼神并不凌厉，也没有什么压迫感，不知怎地，岳禅却很自然地收声了。


    “我休息一会……”


    “大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休息一会……到了之后，你叫醒我！”


    “嗯！”


    岳禅点点头。


    随后，沈燕西背靠着车厢，闭上眼。


    ……


    闭上眼，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十几天前，沈燕西掉落悬崖昏迷过去，昏迷中，他迷迷糊糊来到这个地方。


    最初，他以为是做梦，然而，接下来的十几天，每次入睡他都会出现这里。他终于明白，这并不是什么梦。


    四周是茫茫的雾海，无边无际的雾海，不知从何处开始也不知从哪里终结的雾海。


    雾海中，有一个平台，类似于浮空岛的所在。


    平台上，有一面十来丈长一丈来高的照壁，它像一把利刃把平台割开，沈燕西所在的这边也就成了一个半圆形，一个不怎么规则的半圆形。照壁的那边，会和这边一样，还是另有一番风景，沈燕西从未去过那一边，所以并不知晓。


    他曾经试图到照壁的那边去。


    一丈来高，努力一些也不是跳不过去。


    然而，无论他跃得有多高，那面照壁始终挡在他面前，不仅挡住了他的去路，另外还阻挡着他的视线，他在升高的同时，照壁也在升高。


    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心内虚空？


    那些修士应该是这样称呼的。


    习武之人养气练体，通过各种外门功法的锤炼以及大量药物的滋补将整个身子打造成钢筋铁骨，形成金身玉胎，如此便达到了后天巅峰。


    这一过程分为五步，前三境为聚气、通脉、洗髓。


    聚气是通过特殊的吐纳术在下丹田形成气海，通脉则是打通任督二脉，真气运转小周天，洗髓境又不同，真气搬运的是大周天，到了这一步，全身经脉畅通，如此，方能将丹田内的真气外放。


    后面只有两境，分别为玄宫境和冲窍境。


    玄宫境乃是意守五脏。


    每个武者的体质不同，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并不均衡，意守五脏便是将适合自己的某个脏腑开辟成玄宫，使得气海内的真气能够流入其中，经过一段时间的温养和修炼后，使其变成具有五行属性的真元。


    打个比方，如果你五行属金，那么你的真元最好是金属性的真元，如此，就必须以肺部为基点开辟玄宫。


    单属性的真元要远比真气厉害，它有另外一个称呼，罡气。


    这步田地，剑客外放的就不再是剑气，而是剑罡。


    剑罡不但比剑气锋锐，还不像剑气那样只能直来直往，就算离开了剑尖，它也和剑客心意相连，能够随着剑客的指挥变幻方向。


    修炼到了这一步，就可以冲窍了。


    人体有三百六十多处主穴，以及许多不知名的隐穴，体内的五行真元若是能重开某处穴道，引得天地元气入体，使得体内真元和外界元气形成一个循环，如此，便是先天。先天之后另有层次，那些就不是沈燕西所了解的了，他只知道，武者到了最后一步就是破碎虚空。


    修士的修炼途径则完全不同。


    不管是符师、还是术士、又或是阵法师、玄门练气士什么的，所有的修士修炼的根本都是神魂，也只有修炼神魂的修士才会在识海中出现心内虚空这类玩意。


    它是修士的观想之物。


    一开始，心内虚空只能在识海内出现，然而，当修士修炼到了某一程度，这心内虚空能够出现在现实世界里，形成道域，在这个域里，有着另外的规则，这规则无疑对道域的拥有者有利，可谓是杀人灭口居家旅行的必备利器。


    不过，不是所有修士都能够拥有的，要到达形成道域的那一步更是困难重重。


    即便是像沈燕西这种能够彻底稳定下来每次几乎没有一点变化的心内虚空更是少之又少。


    这种程度，必须是婴成境界的修士才能拥有。


    和武者一样，修士的修炼也是分为好几个层次。


    第一步便是照影。


    通过特定的吐纳术入定，在定中观想，最终，让神魂便成一道凝聚不散却又变幻多端的雾影，这就是修炼的第一步。


    这第一步说起来简单，其实不然。


    有很多初学者甚至过不了入定一关，要不心烦意乱，要不就此沉睡过去……这一关的诀窍是似梦非梦，几乎所有初学者都知道。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若是过了这一关，在定中观想也是一大难事，它的诀窍是凝神控制。


    诀窍同样简单，同样难做。


    修士和武者不同，武者就算天赋不佳也不是无可救药，若是财雄势大，只要找到一门适合的功法单是用丹药来喂也能喂养出一个高手。修士则不同，你若是没有那个天赋，没有那种灵性，就算你是即将飞升的大宗师的私生子，也是不成的。


    照影之后是化液。


    将雾影液化便是化液，这一关是水磨工夫，需要长年累月地压缩元气，没什么耐性的人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若等闲……


    修炼就像爬山，越往上路越窄、越陡、越艰辛，到了后面，有时候，甚至无路可走。


    接下来是抱丹。


    化液之后修士的神魂变成了一道水流，一道能够变幻万象的水流。抱丹的过程中，这道水流会变成一个漩涡，漩涡向内压缩成为一颗圆溜溜旋转的丹丸。


    丹破成婴便是婴成。


    到了这步田地，修士开辟出的心内虚空就能在识海中形成实体了，不像前面三个境界那样很容易受到心魔的影响，一不小心便会崩溃，每一次崩溃都会给修士的神魂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


    婴出破窍乃是阴神。


    这一阶段，阴神可以出窍远游，厉害点的人物甚至可以瞬息千里。


    最后，阴神经历阴风之劫、火山之劫、雷海之劫便可出入青冥成就阳神，到了这一步，这方天地便再也容纳不下，也只能飞升了。


    这些和修士境界有关的常识沈燕西以前并不清楚，准确地说，应该是十几天前的他对这些一无所知。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地方的武士，在他的那方世界，一个洗髓境的武士都算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就像井底之蛙很难想象星辰海的鲲鹏一般，以前的沈燕西也很难想象武者破碎虚空、修士渡劫飞升之类的场景。


    那些东西与和他的世界完全不相干。


    然而，现在和以前不一样。


    无论是破碎虚空、还是渡劫飞升对沈燕西而言都不再是天堑。


    只要努力不放弃，他总是能找到一条能够走到最后的路来，不管这条路有多狭窄、有多艰辛……


    沈燕西坚信，最终自己一定能爬上山巅，见到更为广阔的一片天。


    他之所以如此坚信不疑，是因为他拥有这个莫名其妙在识海内形成的心内虚空，是因为他拥有这面奇怪的照壁，最主要的是，那个人在那里。


    那个人就在那面照壁里。


    只是，他真的是一个人吗？


    有时候，沈燕西难免会有所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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