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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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了希望也就有了野心，他期待着自己能够正视这个的世界，这么多年的低迷总也该抬抬头了。


    阴云闭月，苍穹阴郁的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悠远，深邃，神秘。


    此刻正值子时，也是这一天之寒气为浓重的时候，霜雾浸透了生满蓬蒿的荒芜院落，随便呼吸一口都能感受到那股沁入心脾的凉意，带着一点枯草的陈旧味道，这院有一块巨大的卧牛石，平整之处凿刻着棋枰酒桌，颇有闲逸之趣。


    杨玄侧卧那巨石上，脑海之翻来覆去也就只想着那千余字的经，可偏偏又不敢深想，默念经还能勉强保持心宁静，可一入意境之，便生出天花乱坠、夜叉恶鬼种种繁杂琐碎之念，一叶可以知秋，一字同样也可衍生出无边世界，一入当必然迷失。他与书真意近之时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可却不敢越雷池一步，那种雪山崩塌一般的杂念涌入脑海，让他隐隐有些力不从心。


    他就这般边缘上进进退退徘徊不止，半月下来毫无所获，脸颊日渐清瘦，眼眸也少了几分神采。


    夜已深，天已寒，睡意已至。


    他恍恍惚惚入了梦境，无的荒原上游荡，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将要向何处而去，像一棵树，饱含了千年岁月的沧桑。


    十方世界眼目所及之处，除了茫茫无的荒原，什么也没有，连一个皱褶也找到不到。找不到一个可以寄托方向的目标，哪怕是一棵树，一块石头，一个视野的斑点，他不敢妄动，他害怕迷失这里，于是，他只能抬头看天。他从未见过这样一片完整的天，一点也没有被蚕食，天与地的交合出永远都是一条线，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这样天地太过孤单，蝼蚁会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天地，巨人也会感受自己如同蝼蚁一样卑微。他像个放逐者一样，这无的荒原漫无目的游荡，足迹连成一个个纠缠的圆圈。


    也不知道多久，才看见了一个俯瞰四野的制高点，他爬了上去，西北风浩荡万里直扑而来，这风带着一丝暖意，隐隐有诵经声随风而来，像这死寂荒原的一缕生机，细细一听竟然是《地藏本愿经》，他依旧不懂其意，只是这么静静的听着，忘却了曾经绞脑汁得出来的见解，忘记了心那矫揉造作的虔诚，然后似有所悟，触摸到了某种真谛，说不清道不明，但相较之前又却截然不同。


    他沉思明了，他一直祈求着佛来渡化自己，却忘了佛经关键的一层意思。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人心本来就是佛，他不需要渡化，而是要去渡化这世上的众生。


    杨玄此刻心无比的清澈、无比的宁静，自知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心已有一方佛国，可接引众生。


    入定之境又有三重小境界之分，第一重为入境、第二重为见性、第三重则为破境，破境之后可以通神，有诸般神通。


    入境之初神魂虚弱如雾气，并无实体，杨玄如今低头自视，便只能瞧见自己脚下无根，随风而荡。但心每念一遍地藏本愿经，佛国虚空之便有种种力量加持下来，神魂逐渐壮大，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晒干的草菇突然接触了到了清甜的山泉。


    反复念诵经自然是一个枯燥的过程，但杨玄不甘寂寞，所以比任何人都能忍受寂寞。


    一念入定到天明，闻着耳边鸟鸣狗吠声此起彼伏逾渐紧凑，他睁开了眼。


    整宿不寐，但自定境醒来却没有一点疲惫，便是这十几日来殚心竭虑造成的焦躁也一扫而空，头脑思绪如同经过梳理一般，条理十分清晰。如今哪怕扔给他几大本烂账，估计也不会犯难，而且之前武学上的种种垂死挣扎的推测，如今也有重焕生机的感觉，没有师者指点没有要法秘诀，仅凭清晰的思路和丰富的经验，他竟然这条路上开辟出了一条崎岖的小道，虽然艰辛，但可供前行。


    神魂之术虽然有诸般妙用，但无论哪种流派，都有一个可以称作弊病的共性，那就是大器晚成。神魂未能破境之前，神修者都没有立竿见影的克敌制胜之术，所以此之前杨玄断然不会放弃武修，因此他走了一个二者兼顾的道路，只为适应生存。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杨玄白日习武，晚上便沉浸定境之，山不知岁月，他竟然不知已经到了月末。


    杨氏宗族朔方城一带有诸多田产，但边塞气候恶劣不适宜耕种，家族产业的心也都放阴山里的几处矿山上，稀稀拉拉的几处农庄也就被这么冷落下来了，除了秋收年关这些节气，家族里边一般都对这几处地方不闻不问的，因此出现乡野之间的马车也显得有些突兀，事出无常必有烦心之事，杨玄斜靠门边看着疾驰而来的马车，眉头微微一皱，兀自骂到：“就不能清静清静！”


    马车自门前停下，走下来一年男人，体形臃肿颇有富态。


    杨玄走出庭院出门相迎，虽然心厌烦，但来者毕竟是族长辈，相应的礼数还需做周全，免得被人借题挥。


    年胖子没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语，但目光总鼻尖上游离，不曾多看杨玄一眼，对于晚辈的礼节性的问候也只是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掸了掸衣襟上那些莫须有的尘土，抬脚进了庄园，除开冷漠也没透露出太多针对性的刻薄。一同而来的还有那位体格魁梧的车夫，手里拿着账本笔墨，与杨玄并肩而行时，眼神之的恶意毫不收敛，相比年男人的绵柔，多了几分跋扈与张扬。


    对于近乎挑衅的目光，杨玄并未动怒也并未畏怯，只是极有礼貌的回以微笑。


    简陋的厅堂里准备了一壶的茶水，年胖子自上席落座，不多言不多做，捧起茶杯小啜一口，然后又不停的用舌尖剔着牙齿，片刻之后吐出半截茶叶梗，眉头微皱，似乎不满杨玄用这等拙劣的东西招待他，将剩余的半杯茶用小指推到了一边。


    “穷乡僻壤的，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小叔多多包含。”杨玄笑容一成不变，谈不上刻意的逢迎。


    “这个月农庄的地租应该三石左右，折算银钱八十两。”杨海良转了一圈手上的扳指，开门见山点清楚了来意。


    杨玄闻言眉头一皱，杨家枯藤镇周围一带有田地三十多顷，每月三石也算合乎常理，但这枯藤镇紧邻着阴山，三十多顷田地起码有七成都属于荒地。前些年农庄一年到头能往家族里上交一多两都算是超额完成任务，而今每月八十两，摆明是刁难他，莫说他现没钱上缴，就算是有他也断然没掏自己腰包打自己脸的想法，于是摆手拒绝。


    “这租金也不是我想要收，家里的规矩，我只是照章办事而已。”杨海良撇撇嘴也不生气，言语另有所指。


    “这农庄收租都秋收年关的时候，这时候来未免不合时宜。”杨玄若有所思，又瞥了瞥坐一侧的车夫。


    从一开始杨玄就感受到了对方眼眸**裸的敌意，这种飞扬跋扈的自信绝非一个下人该有的，一番仔细回忆，他却是想起曾经杨默父亲的身边见过此人，一时忍不住想笑，笑容之又有些毫不隐藏的怒意。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就好像一个烂泥坑，因此也没有太多原则，但他有他的底线，谁不让我好好过，我便不让他好好活，杨默一而再再而三的报复举动，已经触及了他这个底线。


    那车夫一直不怀好意的瞅着杨玄，如今将见他若有若无的看了自己一眼，而脸上的笑容似乎还有些不屑的感觉，他一句话不说端起手边的茶杯泼了过去，跟着杨海良来收租纯粹只是个幌子，其实他就是存心找麻烦的，哪会乎杨玄这个空有名头的杨家少爷。


    这一杯茶泼过来，杨玄也没来得及躲，让劈头盖脸淋了个正着，狼狈不堪。


    杨玄伸手抹去脸上的茶叶沫子，神色极为平静的看了看坐上席的杨海良，只见这家伙又端起茶那里装模作样的品起来，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也印证他之前的推测，两人本来并无仇怨，如今却来找他麻烦，显然是受人所托抹不开情面。


    既然杨海良无心他和杨默之间的恩怨，杨玄自然也无所忌惮，扭过头看了看那一脸恶气的车夫，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