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老军人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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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三章老军人的骨头


    ‘万家灯火’，楚韵秋的那幢房子里，多了个小孩，是杜小琳的儿子虎蛋，这几天戚东替杜小琳料理了她婆婆的后事，只是没敢告诉她真相，以免对她造成打击，只说老太太还继续治疗中。


    关于这件事，事市里知情的人并不多，虽然那天几个东陵市的政要人物都出现了医院，但消息还是封锁着，因为涉及到一个挺大的案子，杜小琳头部又缝了七八针，也要医院养一段时间，她协助破案的事也只能等她伤好了才能进行，这期间省厅和市局刑警队的联手秘密调查案情了。


    戚东正式开始市委办秘书处上班时都是五月底了，东陵的天气转热，六一儿童节就眼前。


    一起和戚东去南华的市委副书记曹振飞早就回来了，他南华也呆了有些日子，连开会带向几个省委领导汇报工作也耽搁了十几天时间，另外‘东陵资本’南华迅猛崛起的形势他也注意到了，从侧面打听了一下，这家民营资本取了‘东陵’的名字，老曹一开始还以为是东陵的地方的企业。


    回来之后，他把‘东陵资本’南华的发展情况也大致向丁兆南汇报了一下，言下很是推崇。


    曹振飞认为东陵资本和东陵资管公司操作上‘如出一辙’，而它的发展要比东陵资管迅速。


    市委也为‘东资管’的发展推进开会以进行了讨论，因为‘东资本’是民营，‘东资管’有政府背景，自然操作运营上有很大的不同，是乎前者迎刃有余，而后者就显的有颇多的掣肘了。


    而参加会议的‘东资管’老总楚韵秋指出，“……市政府承诺的10亿注资只到位了三千万，说来说去是钱的问题，前期虽然解决了城区工业园的问题，但那几个亿的款子也是从‘安发’拆借来的，市政府和东陵商行应该予以‘东资管’大的支持，光是眼红‘东资本’没什么意义的！”


    蒋建勋市长倍感压力，‘东资管’的摊子是市委书记给支撑起来的，但是真正要支持的话，还得蒋建勋这个市长出一把力，他想坐亨其成的可能性不大，这也是丁兆南召开这个会议的目的，他就是挤兑挤兑蒋大市长，如果你蒋建勋承认自已无能，那好吧，我丁兆南会连‘市长’的工作也做了。


    那天会议，所有的常委都看蒋建勋，丁兆南这一次把蒋建勋逼进了死角，后退都找不见路。


    一连好几天，蒋建勋亲自往‘工农中建’四大行跑，一边让常务副市长去和商行张建成再商量对‘东资管’的支持，他不想自已的威信扫地，他清楚的知道，这一次要是不干点实事，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也就戚东正式上班的头一天，确切的说是1998年5月29日，市政府财政局向‘东资管’第二次注资，这一次是三亿五千万，其中三亿是以市政府财政局的名义从四大行拆借来的，另五千万是从财政局挤出来的，应该说，蒋建勋这次的落实是比较有力的，看来有些人得赶着才走。


    市委办，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杨国瑞走了进来，刚刚市委秘书长杜信天打电话叫他过来。


    “……国瑞，你来了，先坐嘛，呵……有这么个事，你和兼着秘书3处处长的刘副秘书长谈一谈，她老兼着那个‘处长’也不合适，我的意见是挑个年轻有为的同志上来锻练锻练……”


    杨国瑞心里一动，近来市委丁书记挑合适的秘书，看来这个秘书3处的处长要给丁书记的专职秘书挂了，说起来也只是个正科级的小衙门，但是有了实职那就不一样了，“……好的，我回头和刘秘书长谈谈这个事，还有就是省组那个秘书特训班还没结束，咱们这边给丁书记挑选的秘书人选以他们三个为主的，是不是再另外加两个进去？”他是看出问题，光那三个人选是不够的。


    “嗯，可以嘛，再加两个，这不……丁书记给了个‘命题’，让三个秘书处的秘书们发挥他们的笔杆子呢，每人写一篇不少于千字的稿子上来，咱们丁书记爱才，我看啊，他要从稿子里点状元。”


    杨国瑞接过杜信天递过的一篇底稿命题瞅了瞅，标题是《东陵市社会经济产业调整若干建议》，呃，这个命题是小秘书们能写得来的？开什么玩笑，他们要是能对产业结构调整给出有建设意义的意见那可不得了啦，这不是大书记摆明了硬赶着鸭子上架吗？小秘书们也有指点江山的机会吗？


    当杨国瑞把稿子复制了三几份给三个秘书处的头头儿发下去后，说了这么一段话，“……秘书工作可不向大家想的那么简单哦，不光要把领导们平时的琐碎事物解决好，多时候要把自身的理论水平和实践结合起来，思想认识尤其要提高，要站高的层次去考虑和看待问题嘛，这个命题可是丁书记下的，是给我们市委办秘书处所有秘书们的一个学习和进步的机会，嗯，就说到这里吧，下周一收稿，周末两天休息时间，应该能憋出一千个字吧？丽君同志留一下，你们先散吧……”


    只听杨国瑞后一句话就知道他不太看好这些秘书们的水平了，让他们两天憋一千个字呢。


    刘丽君留了下来，秘1、秘2两个处长离开了，他们都是市委办的副主任（副处）兼职的。


    随后杨国瑞就和刘丽君谈到了让她卸下3处处长这个职位，实际上她兼着也不合适，她是括号标明的正处级，你说你还一直兼着这个按规定是‘正科级’的职务能合适吗？“我同意上的决定，另外……我建议陈副主任可以兼3处的处长，小陈同志兢兢业业的干了十多年，工作经验很丰富！”


    刘丽君的资格可不比杨国瑞低，她和杨国瑞一起时也不会感觉给他压着一头，有些情况杨国瑞他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一起呆了十多年了，谁还不晓得谁那点底子？


    “……丽君主任，你就不想想丁书记发下这个命题的背后含义啊？呵！”杨国瑞笑咪咪的点着烟。


    刘丽君明显楞了一下，但她很快蹙着眉道：“这个……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吧？咱们市委，秘书处的处长向来都是副处干部兼着的，这才能体现秘书工作的重要性，处里秘书们怕不能服众吧？”


    “呵！体现部门的重要性也不光是‘高配’方面嘛，有一些年轻干部还是有才能的，上面也提倡干部年轻化，也可能是上面想改一改一惯的机关做派吧，另外说小陈主任平时就很忙了，再兼上一个秘3处长，不是要累垮他吗？具体怎么订办公到还要开会的，杜秘书长会亲自主持会议！”


    这话等于告诉了刘丽君，你别和我争了，没意义，这是杜秘书长的意思，刘丽君勉强笑了下。


    她是万万也没想到，丁书记会拿下自已兼的‘处长’，肯定是丁书记的意思，秘书长杜信天是什么性格，她还是很了解的，他不会轻易得罪谁，这人猾得很，这次摆明了态度肯定是有人支持他。


    当然刘丽君不会知道她给戚东‘穿小鞋’的那一段引起了丁棠的不满，给她上了眼药，丁棠也不是给人上眼药那种人，但是她和戚东关系不一样啊，戚东受屈委如同她亲受一般，这气咽得下？即便戚东一点也不乎，可丁棠是女人，女人心眼儿小一点也是正常的，这个是性别差异造成的。


    资管是有钱了，又一大堆企业争先恐后的来求着让‘资管’包养他们，各自把公司的资产债务等资料一堆一堆的送进‘资管’来，主管审核这一块的是楚韵秋的绝对心腹曾倩茹，自从上次临江县事件之后，曾倩茹算是进了‘戚营’的第一员女将，不仅姐姐审了冤得了救，她也找到了靠山。


    管曾倩茹现想‘低调’一些也有所不能，昔日市里那些眼珠翻到天上的企业老板们，哪一个看见‘资管曾科长’不是一脸奉承的笑？这是时势造就的英雄，你不服不行，我就让你服呢！


    “……小曾啊，既然马总提议借拔一台好车给你专用，你还推辞什么？用呗。”梅蓉怂恿着。


    她是恨不能赶紧的把曾倩茹给拉下水，现她看出来，这个曾倩茹压根就是那个‘戚主任’给塞过来的，又给楚韵秋当成了心腹用，由此可推之，戚楚二人之间也是有关系的吧？内幕？奸情？


    现听说‘戚东主任’调进市委秘书3处了，梅蓉傻眼了，这小子行啊，一步要登天呐？


    曾倩茹是为自已英明正确的选择感到由衷的开心，如果不选择戚东，自已不仅没有现的‘地位’，同样也会牵扯进临江县事件中给搞惨掉，姐姐曾倩琴的凄惨就不能说了，想想就让她心惊肉跳，可自已却过了一劫，老天有眼啊，戚东真是自已的大救星，真的是打心眼儿里对他怀着感激。


    也因为关系近了，楚韵秋拿曾倩茹当‘姐妹’看待了，曾倩茹也不傻，赶紧往上贴，也就这一个多月时间吧，曾倩茹当楚韵秋是‘主子’的侍候，同时也知道了梅蓉的一些底细，这是必须的。


    现梅蓉摆出一付假脸劝曾倩茹‘享受’，她心里不觉冷笑了，你眼红啊？想害我啊？嘿！


    “……梅副总，我有桑塔纳坐就不错了，哪敢奢求多啊？那进口车，吓死我也不敢坐！”


    “怕什么嘛，进口车也就是政府这边领导们禁用，企业干部不限制的，换了我是你，肯定用的。”


    “那让马总把车借拔给梅副总吧。”曾倩茹顺水推舟，她清楚，现自已手里有权，梅蓉嫉妒了。


    其实何止是梅蓉嫉妒？资管上上下下有几个不嫉妒曾科长的？审核科管的事太宽，实权派啊。


    快中午时，排着队请曾倩茹吃的企业头头们堆了一院，曾科长每天都得挑一家去应付，这是‘政治任务’，是楚韵秋交代的，因数楚韵秋不想应付他们，一鼓脑全推到曾倩茹那里了，“找审核科去。”


    于是，资管审核科就成了名红权重的职能部门，反观梅蓉这个第一副总，居然成了‘大总管’，说是协助楚总主持日常工作的，哪一片都能管，可哪一片也未必听她的，梅蓉那叫一个郁闷。


    戚东打出租车赶过资管公司和丁棠汇合，结果路口堵了车，他只好步行下来往里面走了，从大街走进去要到资管公司还有半里长的路，要经过一个小型菜市场的，一到中午就容易堵车。


    今天也碰的巧，一辆桑塔纳把一个老汉给撞了，这个老汉是菜市场来回捡菜叶子的，给撞的老汉已经挪到了路边去，头也磕破了，一身土灰，嘴角也有血，但他手里还抱着一些烂菜叶子。


    戚东就觉得老汉眼熟，再仔细一看，咦，这不是资管公司看大门的李长山李大爷？怎么这样了？


    “……李大爷，您怎么这捡菜叶子？不是资管后面锅炉房烧锅炉吗？”戚东挤入了人群。


    四周的人一个个都摇头叹息，说什么的都有，都是同情可怜老汉的，但他们也很无奈的。


    “……听说老汉的腿是越南战场上打残的，看看现这下场？你还让孩子去当什么兵啊？”


    一个中年卖菜和他老婆这样说，他老婆说，“……你知道个屁，老李头家让人家偷了，他那些残废军人证、转业手绪什么的都丢光了，也去补办过，可是政府那办事效率，要这要那的，老汉瘸着条腿，跑了几趟办不下来，他就放弃了，一直就前面那看大门，前一阵子给人家开除不要了！”


    李长山对戚东也是有些印象的，这时候见他也混人群中，不觉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没说话！


    一边扶着他的一个年轻人这时也道：“……大爷，我带您去医院看看吧，您看您非要跑车轮下面去抢个烂白菜叶子，我哪防的住啊？急踩刹车也迟了，唉……您说为了个白菜叶子值不值啊？”


    众人也是议论纷纷，不怪这个司机，是李长山想抢车辗到那个白菜叶子前把它捡出来，结果事起突然，开车司机根本防不住有这样不要命的人，所以才酿成了惊心动魄的这一场‘小事故’。


    “……大爷，跟人家司机去看看吧，这事也怪不得人家司机，好心领你看伤，你就去吧……”


    “……是啊，李大爷，去看看伤吧，这一把年纪了，还是残废军人，都没人管，这世道……”


    李长山坐台阶子上没动弹，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朝那个司机道：“……我说了，我不去医院，是我撞了你的车，我活该，你快走吧，不怨你，撞死了是我自找的，我不怪你，你赶快走吧！”


    老汉脾气怪异，众人劝他也不听，固执的坐那里不走，都这般年纪了还隐约可见军人的钢性。


    戚东伸手拍了下年轻司机，“你走吧，大爷就交给我了，赶快把车挪开，别这里塞着了。”


    那年轻人看了眼戚东，他都耽搁了有一会了，走了又怕这堆人骂，不走又无计可施，“我这……”


    “行了行了，小伙子，你快开车走吧，我老汉不给‘公家’找麻烦，哪死哪埋就行了……”


    围着的一堆人也劝那司机走，司机后还是把联系方式留给了戚东，说老汉有什么事可以通知他，倒是个挺负责任的小伙子，桑塔纳一开走，窄路就挪开了，堵塞的路面就渐渐疏通开了。


    围周围的人也纷纷散开离去了，必竟已经中午了，各人不能顾着看热闹不回家吃饭啊。


    “大爷，李大爷，还认识我吗？我是戚东啊，城区政府的那个戚东，您怎么这捡菜叶子。”


    “我记得戚主任的，资管公司嫌我老，手脚不行了，烧不了锅炉了，给人家辞掉了，早些年我的那个破屋子给卖了，一直就住单位传达室，现没去处就街头上流荡，捡点白菜叶子凑乎活。”


    戚东听的那个心酸呀，“您可是有军功的残废军人啊？政府不会不管您的，你去找政府啊。”


    “不找了，不找了，不给他们添麻烦了，我老了，这腿脚不行，重办那些手绪还要我去部队开证明的什么，我弄不来了，不补它了，凑乎着活吧，还是那句话，死哪埋哪吧，反正这条命也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能活到这岁数大爷知足了，你忙你的去，大爷没事的，这点伤算个球，真要死街上，还怕政府不给我张卷尸的破席子？不怕影响市容就摆着看好了，呵，你给我个烟抽。”


    戚东从兜里掏出烟，整包塞李长山手里，连打火机都塞给他，身上的几百块钱全掏给李长山。


    “孩子，你这是做啥？我告诉你，你李大爷不用谁来可怜，把你的钱拿回去，别侮辱你面前这个走过枪林弹雨的老人，大爷是穷的球没一条了，但还有一把老骨头，活了六十几岁没给部队和政府找过半点麻烦，也不欠谁的情，大爷是靠自已这双手和这点能力活着的，别末了再让大爷背你的人情债上路，光棍了一辈子，习惯了，孩子，别给大爷填堵，烟我收下，钱肯定一毛也不要！”


    不知道啥时候左侧已经站了两个女人，赫然是楚韵秋和丁棠，这时，楚韵秋哽咽的出了声音。


    “李大爷，是我们欠您太多，我知道您要强，但是你给撞了总归要看看伤的吧？”


    楚韵秋对老军人有特别的一种感情，听着李长山每一句话，她心似刀剜一般，“大爷……”


    “是楚总啊，别价……没事，老汉这骨头还硬朗着，只要有一口吃的三年五载还死不了，现过的挺好，菜街上烂菜叶子没人扫，我捡着足够一个人吃的了……”这话叫丁棠也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