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生死一发间

3个月前 作者: 云中岳
    在这凶险无比、电光石火似的短暂接触间,他两次被击倒,也被刀尖划伤肩膊,幸均有惊无险,他不仅从死神的魔掌下逃出,更击毙了四个人,绞断了一人的一条腿。


    凝霜剑挥出,近身的两个人影狂叫着栽倒。


    同一刹那,“蓬”一声闷响,他的右侧挨了一击,一颗磷火弹击中了他,磷火飞溅,他的右腿立即着火。


    他当机立断,立即撕右裤管丢掉,只感到被击处火辣辣地,疼痛而难受。


    “我被火毒所伤了。”他懔然地想。


    这瞬间,右侧崖壁间黑影飞射而至,剑锋红光闪烁,幻着灼灼红焰,人影入目,剑已近身。


    他以为是四神中的血雨剑到了,一声沉叱,运剑自保,“铮”一声暴响,双剑相交,两人同时侧飘八尺。


    秋华脚下一阵乱,另一名黑衣人已经乘机近身,“唰”一声钢刀急落,向他的顶门招呼。


    生死须臾,他向下急挫,上身前倾,反而跌入对方怀中,左手小臂架住了对方握刀的小臂,右手的剑无法运用,右膝却用上了,“噗”一声顶中对方的下阴。


    “啊……”黑衣人狂则着向后倒,钢刀脱手飞出。


    使红剑的人到了,剑气彻体。


    秋华的右腿中了火毒,再情急用膝追击保命,命是保住了,可是就痛得右半身发软,浑身脱力,难以支持,怎敢再与功力奇高的使红剑家伙拼搏?他左脚一蹬,身形飞射,向对面黑暗的壁角窜去。


    他总算看清了使红剑的人,原来不是血雨剑青伯巨。燃烧着的裤管余火未熄,那一盏怪灯也发出一星光芒,可以模糊地看到对方狰狞的面目。


    “可能是红纱恶煞范天如。”他想。


    他以为壁角的暗影可以藏身,岂知却不是壁角,而是一座幽暗的洞口,刹不住脚步,竟身不由己冲入洞内去了,眼前光明消失,重又陷入黑暗之中。


    红纱恶煞衔尾追到,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剑循影急点。


    秋华右脚不便,冲入洞口勉强收住脚步,摸不清洞中的景况,不敢贸然闯进。假使里面是个地底深渊,冒失闯入岂不凶多吉少?


    黑暗中应该是安全的,同时腿痛难忍,少不了大意了些,艺业奇高的红纱恶煞到了身后递剑,他竟然不曾发觉,剑尖射向背心,生死须臾。


    也是他命不该绝,他突然发觉劲风扑面而至,有巨物迎面扑来。


    已没有思索的时间,他本能地扭身侧倒,奋身急滚。


    “呼”一声响,劲风掠顶而过,腥臭扑鼻,有一个巨大的物体,从顶上急掠而过。


    同时,他感到冰冷的彻骨剑气,擦过身侧,也发觉有人从身倒冲过,危极险极。


    他蜷伏在一座巨石下,惊魂初定。


    红纱恶煞发觉一剑落空,失去了秋华的踪迹,目下身处黑暗的石洞中,双方机会均等,谁也占不了便宜啦!他掏出三颗火弹,甩手分向三方射出。


    “蓬蓬蓬!”火光齐明,暗绿色的火焰跳动,热浪隐隐。四面八方的奇形钟乳,幻发出五彩的光华。


    这瞬间,秋华看到了闪动着的人影,不假思索地发出了三把飞刀。


    红纱恶煞向壁角急退,仍慢了一步,被两把飞刀同时击中右胁,但只伤衣衫,同被护体神功震落,他已练至兵刃不伤的境地了。假使他不是知道秋华有宝剑,恐怕早就毫无顾忌地近身与秋华搏击啦!


    秋华吃了一惊,暗叫道:“这家伙厉害,飞刀伤不了他。”


    蓦地,奇异的怪叫声大起,尖厉刺耳,震耳欲聋。刹那间洞穴底部飞出无数巨鹰般的怪物,每一头翅展在五尺以上,飞行无声,飞翔的速度奇快,在下悬的钟乳间飞舞,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有些向洞外飞,有些八方盘翔,只片刻间,巨大的石洞飞满了这些怪物,其数何止千百?洞底部仍有怪物源源而出,不知到底藏有多少,腥臭触鼻,声势骇人听闻。


    红纱恶煞不怕怪物,挺剑向秋华扑来。怪物在他身四周上下飞舞,他似若未见。


    秋华见了这许多怪物,大吃一惊,贴在壁角发怔,有点毛骨悚然。


    “呼呼”两声轻响,两头怪物掠过他的眼前。


    他本能地挥剑奋击,但已晚了一步,一剑落空。


    他以为怪物有意向他攻击,抛开惧情,连发三把飞刀,向最近的三头怪物射去。


    三把飞刀有两把落空,另一把击中一头怪物,怪物“吱”一声厉叫,砰然坠地,在地面腾扑翻滚。


    这一飞刀揭开了怪物的真面目,也救了他自己。


    红纱恶煞已从侧方悄然扑到,藉怪物乱人心神,挺剑恶狠狠地欺近。


    秋华看清了怪物的形状,心中大定,轻叫道:“老天!这么大的蝙蝠,委实骇人听闻,难以置信。”


    蝙蝠是不伤人的,除非你把他捉住。他心中一定,便将注意力转向四周的危机。


    刚扭头,便发觉红纱恶煞在蝙蝠飞翔中接近了身侧不足一丈了,来势奇急,剑将及身。


    他的右腿不便,不能再躲,用剑接招可能支持不了多久,已不容他思索,拔出一枚飞电录,脱手射出。


    红纱恶煞以为是飞刀,一声狞笑,不加理睬,挺剑凶猛地刺来。


    秋华举剑奋力急架,“铮!”架偏刺来的剑锷,火红色的剑尖刺入岩壁,贯入四寸以上。


    红纱恶煞的身躯,仍向秋华压到,“噗”一声压在秋华身上,两人挤在壁上了,左手想抓住秋华的咽喉,却抓在石壁的岩尖上,五指徐收,筋肉抽动,石角逐渐崩碎。脸上的肌肉在痉挛,怪眼似要暴出眶外,嘴唇颤动,张开口艰难地叫:“你……你的暗……暗……”


    口突然闭上了,钢牙咬得死紧,身躯一阵抽搐,呼吸渐紧。


    秋华被压在壁上,右手剑一振,震落了红纱恶煞的剑,剑把反挥,撞中对方的太阳穴。


    红纱恶煞身躯一歪,向侧滑。


    秋华顺手拔出钉在红纱恶煞右肋下的飞电录。


    红纱恶煞突然大叫一声,身躯一蹦,砰然倒地。


    秋华呼出一口长气,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壁根下,心中暗叫道:“火光如不及早熄灭,再进来两个人的话,我恐怕难逃厄运。”


    他想将火弄熄,但又怕有人闯进。不得已,他只好向壁间的凹入处隐身,同时也将气息渐绝的红纱恶煞拖入。


    火焰渐熄,光线黯淡,巨大的蝙蝠群仍在飞舞,尖鸣声震耳。


    有两个黑衣人贴壁进入洞中,但看了蝙蝠群的声势,赶忙匆匆退出,不敢进入察看。


    秋华心中大定,但感到喉间发躁,腹中发烧,他知道,火毒已进入内腑了。


    灼伤处并不严重,只伤了些少皮肤,火毒为何攻心?显然红纱恶煞的火弹含有奇毒,今天大事不妙了。他不怕伤,对毒却心怀畏忌,这些毒玩意如无独门解药,不死也得残废终生,而且痛苦万分。目前他要救人,如被火毒拖住埋骨洞中,那……”


    他心中焦急,五内如焚,猛地收回伸出在外戒备准备进击的凝霜剑,咬牙道:“且刮掉伤处的皮肉也许可减少奇毒入侵。”


    剑锋接近了伤处,突感到一阵冷流先接触皮肤,感到一阵舒畅,燥气徐消。


    剑锋接触伤处,冷流令他感到精神一振。


    “咦!凝霜剑难道可除火毒吗?”他讶然自问。


    他不再作刮肉的打算,用剑在伤处徐徐磨动,久久,喉间不再发燥,内火渐消。


    他极为振奋,忖道:“看来凝霜剑果然有效,我且在此稍候片刻,一面清除火毒,一面恢复精力,再往内闯。”


    洞中火焰已熄,蝙蝠群逐渐安静,四周黝黑,伸手不见五指,正好让他安心清除火毒。


    他听到洞外有脚步声,隐隐传来一个大嗓门的人在说话,入耳字音清晰:“你们确知范爷追入洞内了?”


    “是的,吴小辈已受了伤。”另一人答,带着浓重的川音。


    “进去看看,怎么里面声息毫无?”


    “也许此洞通向另一处呢。”


    “不管通向何处,咱们点火把往里走。”


    “好。”


    不久,洞口火光倏现,洞中的钟乳反射出五色光华,三支火把五个黑衣人,踏入了洞门。


    五个人没留意秋华的藏身处,鱼贯进入走向洞底,有人大叫:“范爷,范爷!”


    秋华等众人通过,便悄然溜出了洞门,贴壁藏身,心中不住盘算:“看来,那使红剑的家伙是红纱恶煞,我何不稍候,等他们发现尸体时,必定带了尸体向三个秃驴报凶讯,我便可以利用他们带路。”


    洞底是另一个小洞,只容一人进入,腥臭扑鼻,下面积粪近尺,深不可测。火把刚伸至洞口,立即再起刚安静归巢的巨蝠,像一阵狂风,尖鸣着向外飞。


    “哎呀!”五人惊叫,丢掉了火把,连滚带爬向洞外逃,全洞骚然大乱。


    “快出去,快!”有人大叫。


    出到洞外,有人亮起火折子,领先向内狂奔。


    秋华在后紧跟,顶上巨蝠尖鸣,整段洞穴乱哄哄,掩去了他的脚步声。


    火折子此熄波燃,五人轮流用火折照路。


    不久,前面突传来沉喝声。


    “什么人?乱什么?这儿是三位圣僧的禅房,不许乱闯。”


    五人应声站住,领先的人叫,“是单兄弟吗?愚兄涂珍。”


    “你们为何擅离埋伏地段?”


    “范老前辈失踪,他手下的八位健仆四死一重伤,走了三个,因此……”


    “吴小辈呢?”


    “被范老前辈追入一座洞穴,两人都失了踪。”


    “涂兄快入内禀报,主人正与三位圣僧等候消息呢。”


    五人奔近,方可看到洞门旁暗影中的守门人。


    洞内透出微弱的光线,足可看清敞开着的洞门。


    秋华从后跟上,盯在最后一人的身后,看清了守门人,立即出手。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紧要关头,慈悲不得,杀一个少一个劲敌,大喝道:“小心飞刀!”


    刀字声落,双手齐扬,接二连三扔出了九把飞刀,在人群奔逃中,刀光如电,火光朦胧,无法看到他打出的飞刀,去势如暴雨打残花,也难逃此厄。


    九把飞刀全部发出,他向地面一伏,贴地急窜,便进入了洞门。


    狂叫声震耳,惨厉的叫号中,五个黑衣人与看门人纷纷倒地。


    洞内的人纷纷惊起,三僧脸色大变。


    洞门内两则站着两个和尚,没发觉秋华贴地窜入,却看到有人狂号着向里栽倒,大吃一惊,双双抢出相扶。


    秋华挺身站起,鬼魅似的到了两僧身后,双掌齐出,“噗噗”两声,劈中两僧的脊心,两僧一声未出,扑地便倒。


    他向侧方一闪,藏身在一座怪石后,向里一看,不由心中狂跳。


    石床上的俘虏,虽戴了头罩,穿了黑袍,但身材不高,极像黑煞女魅。


    而左右两个赤着上身,抱刀而立的狞恶怪人,他感到似乎有点面熟,再一细想,暗叫不妙。


    天残圆明悚然心惊,厉叫道:“四海游神来了吗?进来。”


    他先打量洞内的人,三残很易辩识,独臂翁他也一看便知,唯一陌生的,是那位脸色阴沉的老女人。


    天残圆明得不到回答,只听到中刀的人垂死的呻吟。


    独臂翁拔出了鱼鳍枪,跃上石床,怒叫道:“四海游神,你如不出面答话,老夫先杀人质,再和你决一死战。”


    天残圆明大为不悦,扭头叫:“施檀樾,你要自乱章法?”


    “老朽……”


    “你在我前面如此放肆?”


    独臂翁老脸无光,忍口气跃下陪笑道:“老朽情急,大师包涵一二,对不起。”


    天残脸色稍霁,转首向外厉声叫:“四海游神,你如果再不现身,佛爷便下令杀人质,你能不出来面对面解决么?你休想潜入救人,那是不可能的。”


    秋华不得不现身了,哈哈一笑,挺身站起,向前迈步。他的狼狈情形相当可笑,右脚裤管齐大腿根撕断,火灼处红肿尚未完全消退。


    双方相距两丈左右,面面相对,站住了。


    “哈哈!和尚,咱们少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他狂笑着说。


    “你说什么?”天残圆明厉声问。


    “我说闻名不如见面。大名鼎鼎的三残,名列江湖前辈,修为登峰造极,剑术通玄,想来,该是跺一脚天动地摇的人物。哈哈!岂知尊驾为了我这个初出道的江湖晚辈,居然龟缩不出,洞穴中的十道埋伏,挟人质以要胁,哪一点你具备了江湖前辈的风范?”


    人残圆通勃然大怒,伸手拔剑急冲而上。


    电虹一闪,凝霜剑出鞘。


    “站住!你没交代清楚便想动了?”秋华扬剑暴叱。


    “师弟,且慢动手。”天残圆明亮声叫。


    人残圆通已看出凝霜剑的光华有异,不无顾忌,乘机下台,恨声道:“师兄,这小子决不可以让他活命,不然将是一大祸害。”


    秋华冷笑一声,接口道:“不让我活的人,不止你们几个,多着呢,红纱恶煞就是其中之一。”


    “他人呢?”独臂翁关心地问。


    “他死了。”秋华简捷地答。


    包括天残圆明在内,全部吃了一惊。


    “你好大的口气。”老太婆冷冷地说。


    “在下只告诉你们事实,与口气大不大无关。他火弹暗袭,伤了在下的右腿,在下也用暗器送他入地狱。”秋华也冷冷地答。


    圆明桀桀笑,说:“范檀樾冲动盲目,遭此下场已是意料中事,不足为奇。小辈,你知道你阁下的处境么?”


    “当然知道,不然在下也不会来。”秋华含笑答。


    “你很大胆。”


    “过奖过奖。”


    “你没将咱们这些老前辈放在眼中。”


    “正相反,在下认为你们将是一大劲敌。”


    “而你居然单人独剑送死来了。”


    “为朋友的情义,赴汤蹈火义不容辞。”秋华一面与贼秃打交道,一面留心黑煞女魅的动静。


    黑煞女魅安静地倚壁而立,毫无挣扎的象迹,一双眼睛在微弱的火光下,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他。


    他感到困惑,有点不对劲。


    “哈哈!你可知道这种匹夫之勇,误人误己吗?”天残圆明狞笑着问。


    “大丈夫行事,但求心之所安,不问其他。”他直率地答。


    “你很愚蠢。”


    “不见得。和尚,废话少说,今天你是主人呢,抑或是独臂翁老狗?”


    “目前佛爷是主人。”


    “好,咱们言归正传。你掳来在下的同伴,留字约在下前来,有何用意?咱们无仇无怨,你三残在江湖成名,卓锡五台纳福之时,我吴秋华还未出生呢,可否将原因见告?天下间没有真正过不去说不清的误会,咱们平心静气谈谈,看看在下错在何处。如果在下错了,没话说,向诸位赔礼道歉,剁胳膊砍脑袋悉从尊便,要不然,诸位就必须还我公道,吴某听你们解释这次事情的经纬。”


    天残桀桀笑,笑完说:“佛爷得了别人的八件珍宝,黄金千两,加上四个美貌女人,因此,佛爷便按条件取你的性命。”


    “哦!原来你们是为财为色而出卖自己的人。”


    “小辈,不必嘴皮子逞强。”天残圆明不悦地叫。


    秋华向独臂翁一指,笑问:“姓施的,你给沈家兄弟一千五百两黄金,要他们取我的性命。想来,你也给了一煞三残不少好处,是么?”


    “老夫不否认。”独臂翁冷冷地说。


    “为什么?”


    “老夫不屑回答。”


    “这是理由?”


    “要你的命,没有理由。”


    “在下的同伴是你掳来的?”


    “你认为是不是?”


    “在下这位同伴年岁更轻,似乎她并未得罪你阁下哩!”


    “掳了他,你便会前来送死,他的死皆因你而起,所以你须负全责。”


    “你怎么知道在下会来救她?”


    “从你的为人判断,证明老夫判断正确。”


    “你并不知道在下与她的交情如何,未免过份武断。”秋华在套口风,但并不露丝毫形迹。


    “武断并非坏事,而且事实上你已经来了。”独臂翁傲然地答,状极自得。


    “如果你知道她的底细,你便不会做出这种鲁莽的蠢事了。”


    “老夫不理会任何事,只问是否能引你前来送死。”


    “她的师门在武林中声誉极隆,门下弟子遍天下。你把她掳来,不啻自取灭亡。你问过她吗?哼!大概你独臂翁活腻了,胆子可不小。”


    “我可不在乎谁的师门,他一个后生晚辈,算得了什么?他的师门无奈我何。”独臂翁信口答,不提俘虏的底细。


    “在下已将她被阁下掳走的消息传出了,不消多久,她的师门长辈便会火速赶来,在下委实替你担心。”


    独臂翁的神情始终未变,冷冷地说:“不劳担心,叫他的师门来找老夫好了。”


    “你不怕七煞门的弟兄将你挫骨扬灰?”秋华信口说。


    七煞门,早三十年前武林前辈七煞毒掌黄君实,在浙江雁荡山松涛庄所首创的门派,以歹毒的掌力称霸江湖,二十年中,曾经出了几个风云人物,七煞门的弟子,在江湖颇为活跃,声威远播。但十年前不知何故,掌门黄君实突宣布暂时关闭七煞门,不再收弟子,七煞门的门人在江湖敛迹,极少在江湖走动。“暂时关闭”了十年,似乎仍无重启山门的迹象。


    江湖人不知其中内情,但对七煞门的过去光荣史迹并未或忘。由于七煞毒掌霸道绝伦,而黄掌门对门下弟子十分爱惜而近乎纵容,谁惹了他的门下弟子时,管你有理没理,下手报复不留余地。因此,江湖朋友对七煞门的弟子心怀顾忌,相戒不敢招惹,敬鬼神而远之。目下,黄掌门仍然健在,松源庄虽说门前冷落车马稀,但潜势力仍在,谁也不敢得罪松涛庄的人。


    秋华存心套口风,因为他对石床上的俘虏起了疑心,本能地觉得那人不是黑煞女魅,所以要从独臂翁的口中,套出话风来。经过一场口舌,他逐渐对自己的猜测,有了七分信心。


    独臂翁果然上当,讶然问:“你是说,你的同伴是七煞门的弟子?”


    秋华又明白了两分,如果那人确是黑煞女魅,落在恶贼们手中,岂有不露出女孩子身份之理?平时化装易容术欺得了人,但做了俘虏便不同了。同时,恶贼们必定用刑逼供,黑煞女魅不可能闭口不言,也必定受酷刑所伤,石床上的俘虏,根本没有受刑的模样。


    他哈哈一笑,说:“他是黄掌门的徒孙,信不信由你。”


    独臂翁的神色又变,变得沉着从容,冷笑道:“老夫不管他是谁,反正他的死,该挂在你的账上,七煞门的人自会找你。”


    秋华冷哼一声,转过话锋问:“那两位刽子手是谁?在下似乎认识他们。”


    “你认识?”


    “不错,在成都龙爪庄中,在下曾经在混战中,见过这两位仁兄的面。右面那位相貌如厉鬼,给人的印象尤深,因此在下猜想他是笑弥勒的爪牙。”


    “哈哈哈!你果然高明。”独臂翁狞笑着答。


    “哦!在下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免得老夫多费唇舌。笑弥勒伤重而死,他的两位拜弟倾家散财,招请天下群雄要你的命,这就是你前来此地的原因了。”


    “你独臂翁不像是贪财而替人卖命的人呢。”


    独臂翁脸色一沉,厉声道:“笑弥勒乃是老夫的内侄。”


    秋华恍然,苦笑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看来,咱们仇深似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了。”


    独臂翁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龙爪庄的事,错不在你,老夫虽晚到一步,但已将内情问清。因此老夫给你一线生机。”


    “好兆头,愿闻。”秋华沉声答。


    “你自断一臂,老夫放你一条生路,也释放人质。不然,杀了人质,你也将葬身此地。”


    “条件相当优厚哩。”


    “你已别无抉择。”


    “确是实情。”


    “你答不答应?”


    “条件优厚,同时在下亦别无抉择,在三残与阁下,加上老太婆和那两位刽子手仁兄,五位绝顶高手的围攻下。看来,在下不答应也得答应!可是,你必须先放人质,在下愿以一臂交换朋友一命。”


    “不行,先断臂,后放人质。”


    “别无商量?”


    “别无商量。”独臂翁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在下……”


    “动手自断臂膀。”


    秋华的剑举起了,众人心中大乐,脸有喜色。


    他拂了拂凝霜剑,笑道:“不行,在未获得保证之前,在下断臂岂不太傻?”


    “老夫言出如山。”


    “但在下很难信任你。”


    “你……”


    “在下连闯十关,杀人无数,你们会放在下一条生路?只有白痴才会相信你们的口头保证。阁下,条件太优厚,很难取信于人的。在没有获得切实保证之前,在下不打算上当。”


    “你不以朋友的性命为念?”


    “哈哈!我自己也自顾不暇,处于生死边缘,怎能再顾到朋友的死活?阁下,你把吴某看成义薄云天的英雄好汉,吴某愧不敢当。”


    “你的意思是……”


    “先放人质。”


    “断然不可。”


    “那么,在下另有条件。”


    “你有条件?”


    “是的。你们可以自断一臂,在下也放你们一条生路。”


    所有的人全都勃然大怒,老太婆一声怪叫,寿星杖一引,便待冲出。


    天残圆明喝道:“崔婆婆且慢!且杀了人质再毙了他,反正他已插翅难飞,急也不在一时。”


    秋华举剑跨步,人残圆通立即闪身拦住去路。


    两贼刽刀一抡,作势下砍。


    俘虏木无表情,仅脚下挪动几次。


    独臂翁举手示意停刑,向秋华喝道:“你想抢救人质,不啻促其早死。”


    “你会错意了,哈哈哈哈……”秋华怪笑着答。


    “你……”


    “在下要将朋友亲自杀了。”


    “什么?”


    “反正敝友早晚必死,为免诸位日后与七煞门结怨,由在下亲自动手,岂不两全其美?”


    独臂翁脸色一变,怒吼道:“好个无情无义之徒,你……”


    “哈哈!彼此彼此,五十步笑百步,你并不比吴某多一两分情义。你要杀人质,你杀与我杀有何不同?你看着,在下要一飞刀贯穿他的心窝。”秋华含笑说完,左手一抄,拔三把飞刀在手中,向前扬了扬。


    两个刽子手沉不住气,焦急地横刀挡在俘虏身前。


    秋华立时明白了十分,哈哈哈一阵狂笑,人影疾闪,突然向挡在身前的人残挥剑进击。


    人残一声怒叱,闪身避过剑尖,从侧切入,“飞花点翠”抢攻左空门,立还颜色。


    秋华扭身右移,在双方换照面的刹那间,他的飞刀已连珠发出,射向石床。


    天残和地残飞扑而上,独臂翁大吼一声,鱼鳍枪恍若怒蛟穿浪,凶猛地扎到。


    “啊……”惨号声凄厉刺耳,两个刽子手同时狂嚎,扔掉了刽刀,晃动着栽倒,匐匍两声滚在石床下。左首那人只挨了一刀,刀贯左胸接近心室。右面那人挨了两刀,一中心室,一中七坎大穴,全是致命要害,跌下石床,全身已经麻痹,有气出没气入了。


    左面那人仍能扶床挣扎,大叫道:“庆……老,替……替大哥报……报……仇……”


    声落,手一软,重新倒地。


    秋华已成竹在胸,计算得十分精确,五人不可能同时到达,必须速战速决,第一个必须将最近的人残击毙,以便抢得先声夺人的心理优势。


    他发飞刀时,事实上已和人残易位。天地两残这时在正后方上扑,独臂翁在右后方,老太婆崔婆婆在左后侧,人残占了他先前所站的位置,这时恰在他的正前方。


    他一声怒啸,身剑合一飞扑而上,左手向后打出两把飞刀,身形捷逾闪电,向人残行雷霆一击。他已看出人残对他的凝霜剑有所顾忌,故意用剑找人残的剑进攻。


    人残果然上当,不接他的剑,左闪、欺入、进步、出招反击,一气呵成,居然迅疾绝伦。


    他在冲进中突然一个大旋身,剑急沉快截,光华一闪,宛若电光石火,自参的神奇剑术用上了,手下绝情。


    剑气啸风,“咔”一声轻响。人残竟然不知凝霜剑从何而来,更未料到秋华在身剑合一扑出的凶猛冲势中,竟能突然旋身折向,等发觉光华及体,想撤招封架已力不从心了,危急中缩腰吸腹自救,仍然晚了一步,右肘应剑而折,右胸肋裂了一条大缝,内脏外流,脚下大乱。


    秋华飞退丈余,横剑候敌。


    天地两残手中,各接了一把秋华打出的飞刀,冷笑一声,五指一收,飞刀像碎土般断裂。


    “蓬”人残倒下了,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变化太快,独臂翁和崔婆婆骇然止步。


    天残大吃一惊,丢掉飞刀的碎屑,骇然叫:“一招伤人,你……你会白莲妖术?”


    一面说,一面凛然挺剑逼进。


    四人不敢再贸然进击,成半弧形小心翼翼地逼进。


    秋华徐徐后退,并缓缓向左方移动。他换了位,独臂翁反变成在他的左方了,他一面移动方向,一面冷冷地说:“看谁剑下溅血,吴某的飞刀比阎玉帖子还灵。”


    独臂翁心中有点发寒,不敢太过迫近。


    天残咬牙切齿叫道:“你的剑虽是宝剑,佛爷并不在乎。佛爷要将你化骨扬灰,方消杀害师弟之恨。把你的飞刀全送过来,你伤不了佛爷,佛爷要毁了你所有的飞刀,再好好收拾你。人多反而不便,诸位退!”


    他的话众人不敢不听,纷纷退下。


    秋华正中下怀,收剑阴阴一笑道:“大爷的飞刀多得很,你毁不了的,打!”


    打字声落,左手先发三把飞刀,右手的三把衔尾飞出,射向天残的丹田穴。


    和尚练了火候纯青的禅功,丹田虽是要害,但却是他的功力所聚处,除了用宝刃打击,飞刀像是替他抓痒。


    和尚伸左手的食中两指,奇快地敲落了前三把飞刀,灯光微弱,他居然目力超人,无一落空,被敲中的飞刀应指爆折,毫不费力。


    他已试出秋华的飞刀劲道,不再用手敲击,哈哈一笑,背起手以丹田接刀。


    “蓬蓬蓬!”飞刀着体,黑袍出现刀孔,但三把飞刀像是击中坚韧无比的软甲,发出轻响而一一弹落,反飞丈外翩然坠地。


    秋华暗暗心惊,但也心中狂喜,冷笑着扬手,第七第八……九把飞刀接踵飞射。


    这瞬间,右手已掏出两把飞刀和一枚飞电录。


    和尚在数者难逃,他生活在仙穴中,练成了锐利无比的夜眼,黑暗中可以见物,在微弱的火把下看暗器,比常人在阳光下看物相差无几。如果他对秋华的飞刀怀有戒心,可能死不了,一时大意,未能察看射来的飞刀有异,枉送了性命。


    他挺着肚子,盯视着秋华,光线从背后射来,对他有利,他不看暗器,却盯着秋华的脸部,捕捉秋华的眼神,防范秋华动念逃走。反正飞刀击破不了他的护体神功,何所惧战?


    “蓬蓬蓬!”七八九这三把飞刀,全射在丹田穴上,一一被震飞。他哼了一声,捧腹狂笑:“哈哈哈哈……”


    “蓬蓬!”第十第十一把飞刀射到,依然被震落。


    “哈哈……嗯……啊!”笑声的最后,是一声异叫。


    飞电录只发出一声轻响,如击败革,从丹田穴贯入,几乎透背而出,禅功无用,挡不住神刃。


    “你……”他以左手掩住丹田穴,闷声叫。


    第一个看出有异的是地残,骇然挺剑冲出。


    “大和尚功德圆满,撒手西归永辞红尘。”秋华叫。


    地残到了,剑出“万鳅撞堤”,剑如千虹乍射,剑气所发的啸鸣殷殷震耳,慑人心魄。


    “呔!”秋华发出惊心动魄的怒吼,剑出“万法归宗”,立下杀手,以毕生功力聚放剑身,行雷霆一击。


    “铮铮铮……”剑鸣似连珠花炮爆炸,碎折成寸的剑身八方激射,人影乍合,光华飞舞中,突然声浪顿寂,人影已分开了,看清两人换招的人,只有一个崔婆婆。


    老太婆脸色大变,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惨白地骇然惊叫:“自古英雄出少年。今后江湖道上,将是四海游神的天下,唯他独尊。他的剑术玄之又玄,可怕极了。”


    “啊……我……”天残圆明叫,左手拔出了丹田穴的飞电录在眼前,身形猛地颤抖,接着叫道:“我……我死得……冤……”


    声落,砰然倒地。


    地残身躯摇摇,上身前俯,右手只剩剑把,以手掩住咽喉,血染手掌,心坎有血沁出,丹田穴也有血迹,胸腹的黑袍已被血染湿。他身躯摇晃了片刻,突然向前仆倒,一声未出,便挣扎着断气。


    秋华退出丈外,右胸有血沁出,右耳根也有一条细小的血缝。这说明了他用凶狠的招术伤人,自己也经过艰辛可怕的生死历程。


    “剑招仍未臻完善,我得再下苦功。”他木无表情,喃喃地自语。


    崔老太婆寿星杖一摆,踏出一步。


    秋华的目光回到老太婆身上,凝霜剑徐升,冷冷一笑,虎目中冷电四射。


    崔婆婆浑身一震,站住了。


    “你可以走了,崔婆婆,你将是今天的见证。”秋华用沉静震耳的清晰声音说。


    “老身领情。后会有期。”崔婆婆定下神说,向侧举步,绕过秋华,沉静地出洞,在洞口扭头说:“三残留有几个女人在洞中……”


    “请婆婆带她们出去,结此善缘。”秋华屹立不动地答。


    独臂翁恐惧地向四面打量,只有他一个人了,恐怖的阴影笼罩住他,令他浑身发僵。久久,他咬牙叫:“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秋华深深吸入一口气,沉静地问:“老前辈,你认为在下在龙爪庄错了吗?要不要看看在下胸前脱了皮的火烙伤痕?”


    “已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独臂翁苦笑道。


    “不然,人无是非之心,禽兽不如,你不是不明是非的人,而是血比水浓,为内侄而逞一时意气而已,我不怪你。你可以平安离开,但必须将在下的同伴下落说出,不然,在下别无抉择。”


    “贵同伴对你极端重要吗?”


    “如果不关重要,在下会冒万险前来送死么?”


    独臂翁吁出一口长气,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毫无救回他的希望。”


    “说说看?”


    “那天,本来我们已妥为安排,等你们到了石牛山下手袭击的,不料人手安排不妥,变生不测,你们发觉被人盯梢,分头诱敌,却被一位青衣人抢了先着,出其不意将贵友掳走了,误了咱们的大事……”


    “那青衣人是谁?”


    “你最好不必问,他留了字。”


    “字我看到了,那是……”


    “那是老朽派在路上监视的朋友,涂改那人的留字,那人的意思不是这样的。”


    “写的什么?”


    “写的是:峨嵋候驾。来不来悉从尊便。十日为期,过期不候。知名不具。”


    “他到底是谁?”秋华急问。


    “你真要知道?”


    “在下非要知道不可。”


    独臂翁向远处石床上的俘虏一指,说:“你去问他好了,他亲见那人将贵同伴擒走的。”


    秋华收剑大踏步而行,顺手拾回天残手旁的飞电录,在一名刽子手的腰中找到铐钥,放下了俘虏。


    那人拉掉头罩,原来是个二十余岁青年人,脸色因惊吓过度而泛着青色,看清了秋华毫无恶意的神情,方始惊魂初定,期期艾艾地问:“你……你怎知我……我不……不是贵……


    贵同伴?”


    “连一个最亲近的朋友也分辨不出,那岂不是笑话?”秋华徐徐回答。


    “但我……我戴了……”


    “少废话了。告诉我,是不是你目击敝伴被人擒走的?”


    “是……是的。”


    “那人是推?”


    “我……我没……没看清……”


    秋华脸色一沉,扭头向远处的独臂翁看去,虎目中杀机怒涌。


    青年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退两步。


    独臂翁举步走近,亮声叫:“告诉他。咱们与吴秋华的恩怨,就此一笔勾消,他的生时死地,咱们不用关心了。”


    青年人挺了挺脊梁,放心地说:“阴风客邹士隆,四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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