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3个月前 作者: 云中岳
    朱家皇朝的人对“朝天”二字,似乎有特别的爱好。原因可能与朱元璋做过和尚有关。’


    做和尚而参加香军推翻蒙古的皇朝,香军却是半佛半道的四不像组织,所以登基之后,第一个整顿的就是佛寺官观,彻底管制这些吃了饭没事干的僧道,根除日后可能也造反的祸源,却又鼓励百姓求神拜佛听天由命。所以南京有供官民膜拜的朝天宫,规模最大香火最盛。


    京师北迁,又在阜城(平则、平贼)门附近改建朝天宫,供官民膜拜,都设有道官住持。


    朝天宫除了庙会期间,昼夜有香客前来叩拜之外.平时天一黑就管制大牌楼的孔道,不再任由信众进香。大官员出入.也只能从偏殿往来。


    但观四周却是繁荣的市肆,夜市并不比秦淮河风月区差。仅夜禁开始,夜市即散而已。


    天刚黑,一声绵绵的震天长啸破空而至,不知发自何处,震得数十间殿堂里的道人们,个个悚然而惊,似乎连大殿也在震颤。有如处身在狂风暴雨中。


    引起了一阵骚乱.宏大的二座大殿门闭门了,各处的灯火不但没减少.反而增多。不必要的执事人员,纷纷回避,必要的人,则不安地各就定位。


    不久,全观骚动已止,除了必要的值夜执事人员走动之外,里里外外一片沉寂,大有风雨前的片刻宁静光景.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观外的夜市并没发生多少影响,逛夜市的人依旧摩肩接踵,观内所发生的事故,观外是不可能知道的。


    没有人再出入,似乎内外断绝了交通。


    强故将至,长啸声已表明朝天宫已成了目标,想冒险将囚禁的人带出,不足容易的事,外面可能受到封锁,阴谋诡计已被看穿了。


    二更初,狭了长布卷的人,终于出现在观前,踱着方步昂然通过大牌楼。


    两个把守的中年老道,本来打算将人拦住,一触来人焕发慑人炯炯奇光的虎目,打一冷战,退至一旁,远出三丈外,仍然感到凌厉的杀气逼体。


    ※※※


    跨入香烟缭绕的偏殿,劈面迎出两个中年老道。


    “呵呵!你这里的殿堂真够雄伟壮观。”他抢先发话,笑声直震耳膜,“千余年古宫观,不同凡响,用来作赌注。即使不是其蠢如猪,至少也是愚不可及,因为赌一定会输的。”


    “施主你说甚么?”那位长了一字粗眉的老道,似乎真的听不懂话中的含义。


    “我的话,每个字都直震耳膜,你如果听不清,那就算了。”


    “施主……”


    “我来讲理的。”


    “讲理?”


    “对,讲理。我要见正-真人紫府散人,不要说他不在。”柳思声如洪钟,脸上有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


    这种笑,不怀好意,有如盯着鸡笼的黄鼠狼。


    正一真人是道官的封号,地位甚高,紫府散人是绰号,等于是天官的散仙,是道号。


    另有俗家姓名,通常知者不多。


    “施主贵姓大名.是否事先约好的?敝宫……”


    “我叫柳不思。”他的话简单明了,不讲礼数,“当然不需事先约定。你们最好带我去找他,以免贵宫的神像法器遭殃。因为他-定会和我碰面的,晚见不如早见,是吗?”


    “真人正在入定。”老道断然拒绝,“施土有事必明天再来,或者……”


    “你去通报好不好?真人会见我的。”柳思冷笑:“他知道我来了,不可能入定躲起来。”


    “不,施主……”


    “我自己去找他,后果你们负责。”


    老道伸手急拦,眼前人影却一闪即逝-


    声怪啸,老道发出了警讯。


    各处传出隐隐金钟声,在外走动的人惶然走避。


    片刻问,全宫沉寂。


    ※※※


    闯入一座小殿,五个老道惊叫中慌乱窜躲。


    朝天宫的老道约有两百余名,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人,整天与官吏信众打交道。绝大多数所谓神棍,一旦碰上舞刀弄剑、天不怕地不伯的强梁,胆都快要吓破了,谁还敢出面应付?


    少部份宫中的亲信首座人物,是紫府散人的党羽,皆集中保护紫府散人的安全,不敢分散至各处与入侵的强梁防守拼搏。


    “带我去见贵宫的住持。”柳思抓住一个走避不及的老道:“如果不,我砍你十七八刀。”


    “我……我带……你去……”


    老道魂不附体,乖乖应允。


    砍一刀已经没有命,砍十七、八刀还得了?


    ※※※


    宫北端的一座讲坛。四周花木扶疏,共有三十六盏气死风大形圆灯笼,坛四周临时插了十六支火把,广约二亩的空间里火光通明。


    十六名主要职司的老道,穿了朱红色法服,佩剑执拂,一个个宝相庄严,在两丈见方的讲坛左右列队,还真有几分有道全真的气概。


    讲坛上,一道、一僧、一俗并肩而立,年纪皆在花甲上下,更具威严。


    正一真人是道官,在两京的道官与外地道录司道官的衣饰不同。


    中间那位老道,戴九梁冠,穿金栏朱红法服。栏,也就是外面的装饰衫,用金色的边饰,所以叫金栏。只有两京的道宫才配穿用.十分神气。所佩的剑古色斑调,拂法是白色马尾毛柄加金雕图案。


    南京的皇亲国戚以迄百姓小民,都知道这位有道的正一真人,朝天宫的主持,称他为活神仙,据说道力通玄.能知过去未来祸福休咎。


    和尚也有高僧的气概,地位也很高,穿黑绦皂法服,披浅红色袈裟,袈裟的绿文和饰环是金色的,一看便知是僧官。


    禅杖金光闪闪,所挂的念珠每一颗皆有鸽卵大,乌光闪烁,决非菩提木所制。


    右首的花甲老人穿绿底团花绸长衫,佩剑装饰华丽,剑穗育一颗猩红的宝石,映着火光红芒暴射。


    没有仰止山庄的人在场。也就是说,掳人的主犯不在,也就没有证人指证,这种理怎么讲?


    柳思将刀从布卷中取出,插妥在腰带上,脸上有邪笑,或者阴笑,大摇大楼到了讲坛下。


    坛高三尺,石阶五级。这是说,如果他不登坛,站在坛下,身分地位就低了一级。


    他毫无顾忌地拾级而上,登坛的用意极为明显。


    身分地位高的人,喜欢高高在上,居高临下与人打交道,高才显得大。


    公堂、台坛、甚至大厅,建筑的格局都是高的。金銮殿皇帝的宝座,当然高高在上。


    他不是来听讲道的.所以要登坛。讲理如果没能获得同等地位,那是投诉而非讲理。


    扼守在坛口的两名老道,当然不容许他撒野,守土有责,不许他越雷池半步。


    “不许上来,大胆:“两老道同声沉喝,挫马步出手相阻,双掌齐伸,向下虚拨。


    挫马步,表示已经用劲,虚拔应该伤不了人,坛上坛下相距足有一丈。


    但在内功有成的高手来说,劲道外发伤人平常得很,威力的远近,决定于修为火候的精纯度,以及所练的内功种类。


    有些人可在三丈外灭烛,有些人在丈内可以裂石开碑。


    两老道两个巨掌一拨之下,暗劲如潮,似乎形成一股小风暴,气旋呼啸向下涌发。


    柳思今晚穿了青长衫。袖桩与袂尾风扬而起,但身形却沉实稳健,逆风而进丝毫不受影响。


    脚下不但不受迟滞,反而急步加快而上。


    双手左右一伸,大袖桩飞扬中,双手吐出袖口,虚空猛地-抓、内收。


    “呃……”两老道还来不及发第二掌。像被无形的巨灵之爪所抓住,立脚不牢,惊叫着往内侧倒,骨碌碌滚至坛下,手脚略一抽搐便昏迷不醒。


    柳思已登上坛口,举目环顾。


    “谁胆敢在讲理之前.毛手毛脚下毒手,严惩不贷。”他冷冷一笑,笑容带有邪恶味,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邪味十足,“那两个老道死不了,但他们是人质,就算你们行文武当山,把武当山的元老请来,也解不了他们所受制的经脉。在下不想杀朝天官的老道,但废了便不至于惊动南京。”


    其余十四名老道,本来要冲上动手.却被紫府散人抬手示意,阻止他们妄动。


    “大天龙爪”花甲老人惊呼。


    “错了,是爪。”柳思站在坛口不再逼进:“我柳不思勉勉强强其是魔道人士,不敢掠正道人士打抱不平,惩恶霸除贪官的美誉,所以所使用的武功,用魔字比较贴切些。前辈认为是大天龙爪,也可能有所根据.爪功其实不论如何标新立异,功效大同小异。请问前辈贵姓大名?”


    “你不要管老夫姓甚名谁,反正你不会因为我是甚么人而退缩。”花甲老人不愿通名,做巡缉营走狗,本来就不是应该感到的光荣的事。


    “对,就算西天大菩萨,加上元始大天尊出现在这里,也阻止不了我挥刀。”


    柳思豪气飞扬:“不将月华仙子完整地交给在下带走,我要杀得你们这些混蛋做噩梦。


    喂!紫府散人,你这牛鼻子妖道,要为了藏匿一个女人,与朝天宫共存亡吗?”


    “贫道不会让你撒野。”紫府散人必须站出来,以主人身分打交道:“朝天宫经常有人前来讹诈,威胁。你不是第一个,从来就没有人成功过,你也不例外。”


    “在下不是装腔作势无聊威胁的人,我来,就有成功的把握,朝天宫绝对没有巡缉营营区坚固,巡缉营营区何在?你这里已受到封锁,事实俱在。”“小辈,你恫吓不了我……。


    “哈哈!你怎么这样蠢?”柳思大笑,“我只要任意放上一把火,整个南京便会沸腾起来,你这种禁不起火的地方,平时都得火烛小心,何况是有人故意放火?把人交给我带走.何必冒玉石俱焚的凶险?鄢狗官能拔给你百万银子重建朝天官,落成后也不可能让你主持了,你怎不想想后果?我现在和你讲理,就是要你明白利害。”


    “小辈,你根本名不正言不顺,居然敢来讲理?朝天官三百余名道侣,没有任何一个人招惹你这个默默无闻的小辈……”


    “你这个名满南都的所谓活神仙一宫之主,根本就是一个浪得虚名没有权当的混蛋。”


    柳思笑骂:“你朝天宫的三百余个杂毛,的确没招惹我,但藏匿月华仙子,就表示你朝天宫包揽了这场是非。我只等你一句话:放人或是不放人。”


    “贫道……”


    “说!”柳思叱声如沉雷。


    “月华仙子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这就是朋友的道义,不能以如何重要来衡量。”


    “你们是一伙的?”


    “没错。”


    “那就对了,贫道有一起擒住你,文给巡缉营法办的理由。”紫府散人不再和他胡扯。


    “这就对了,你总算有担当,不是没有担当的混蛋,我为坛两侧还有十二名老道,被爆发的劲流撼动,纷纷倒退落坛下,无法及时发动攻击。


    这瞬间的暴乱,攻击落空。


    蓦地长啸震天,刀光疾下宛如雷电自天而降。


    是柳思,人升至两丈高下,脱出和尚与紫府散人的合击,然后凌空下搏,刀如雷霆急降。


    和尚与紫府散人哪来得及再发招?全力一击后劲不可能立即凝聚、发出。


    一声怪叫自紫府散人口中发出,与震天长啸相应和。


    一僧一道化虹而走,花甲老人也向下一挫退出讲坛。


    坛厂有两个昏迷的老道,另两个仍在挣扎叫号求救。


    柳思屹立坛上,收刀仰天呼出一口长气,和尚老道不接招化虹而遁,他凌空一击浪费了不少真力。


    拔出一枝火把,他跳下坛昂然走向不远处雄伟的殿堂。


    殿旁的花圃钻出两个娇小的人形,脸上一块黑一块白,所穿的夜行衣也有灰斑,真像两个鬼,曲线玲珑,一看便知是女人。


    “柳兄,人囚禁在后面的静室。”一个鬼面夜行人奔到,是潇湘龙女的嗓音。


    “防守森严,我们进不去。”另一个是吴惠茹姑娘,绝剑狂客的爱女,“门窗都闭死了,人躲在门窗内防卫,进去不易,不能用火攻,怎么办?”


    “咦!你们不是今晚要再次袭击巡缉营工地吗?”例思先不回答火攻的问题:“这里不需要你们策应……”


    “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潇湘龙女说:“必须先解决你的电我们才放心.我们的事并不急,柳兄。”


    “临时改变汁划,人少并无妨碍,人多改变必定不易,会吃亏的。”


    “只是改为骚扰性的攻击而已……”


    “哎呀!”


    “柳兄,怎么啦?”激湘龙女惊问。


    “难怪八表狂龙一些重要人手没赶来出面。”柳思苦笑,“你们不去找他们,他们就会找你们。我想,他们已经找出你们的潜伏处了。”


    “这……不可能的。”潇湘龙女心中存疑:“我们是分散潜伏的……”


    “赶快回去通知你们的人。”柳思郑重地说。


    “柳兄,你的意思……”


    “千万不要忽略他们的侦察能力,谭姑娘。他们一定会潜抵你们藏身的地方,等侯你们回巢,破晓时分发动攻击,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柳兄,我们有一部分人在宫外。”


    “赶快要他们派一部分身手灵活的人,回去要你们留在藏匿处的人秘密撤走。哦!绝剑狂客的藏身地方在何处?”


    “在下浮桥附近。”


    “好,务必在八表狂龙抵达之前撤走。记住,一定要秘密撤走,切记不要惊动监视的眼线,必要时,哪怕要钻狗洞扮虫蚁,一寸寸地爬离现场。”


    “这……”


    “你们走吧!我应付得了。”柳思冷冷一笑,“我要在这里吸引他们,可能要拖至五更初,他们就会认为我在这里救人不顺利,就可以放心大胆等候时机,按计划一举歼除你们了。”


    “吴姐,你走一趟好不好?”潇湘龙女抓住吴姑娘的手臂,“我跟在柳兄身边.也许用得着我。”


    “好,我通知外面的人。”吴姑娘心中焦急,对柳思的判断深信不疑,事关她老爹的生死存亡,她恨不得插翅飞走传警,说完便急急走了。


    柳思丢掉火把,放弃用火把将妖道逼出来的念头。因势利导,必须依情势的变化调整对策。


    八表狂龙利用他制造有利情势,他为何不将计就计另造机会?


    朝天宫的人把他拖住,走狗们便可集中全力,不必派人防备他,一举歼除九华余孽了。


    如果他早早成功,走狗们就必须派高手中的高手对付他,必定影响歼除九华余孽的实力,很可能被一些首要人物漏网。


    放火威胁是速战速决的手段,但他不需速战速决。


    “你们还没找到可以对付八表狂龙的人?”不需速战速决,他也就放松情绪,缓步向那座外面光亮,里面幽暗的殿堂举步。


    “没有找到。”潇湘龙女失望地叹厂一口气:“恐怕日下的武林四霸天,也对付不了芥子神功一击。我和吴叔负责联手缠住他,由其他的人铲除其他的走狗。”


    “很危险,你们两人缠不住他,他会以快速的行动,歼除你们的人,逼你们和他近身决战。”


    “吴叔也知道危险,因此始终不敢大举发动攻击,本来预定三更天再次袭击巡缉营的工地,不得不中止以免牺牲一些人。”


    “这混蛋不亲自来找我;真聪明,反而利用我吸引你们的注意力,暗中策划歼除掉你们的妙计。唔!你知道绝剑狂客的藏身处?”


    “知道。”


    “你不要逞强出手,尽量保存精力。”


    “你的意思……”


    “不久自知。”


    “柳兄,透露一点嘛!”潇湘龙女碰碰他的手膀央求。


    “天机不可泄漏,反正你跟在我身边,尽量避免交手保存精力,以后就有精力应付强悍敌人。我要进殿堂和他们玩玩,你不妨用坐山观虎斗的心情旁观。”


    “这……”


    “玩,需要有好的情绪才能得心应手,你如果存心拼命,反而会把命玩掉的。”


    柳思一面走一面说:“白发郎君满肚子复仇怒火,所以我就不敢带他来闯龙潭虎穴了。”


    “你救月华仙子,救人如救火,也救人心切呀!”


    “那不同,姑娘,我有信心,有把握。妖道再蠢,也不会为了一个与他无关的月华仙子,而让朝天宫化为火海屠场。我可以断定,他已经在后悔了。他与茅山三子虽则有交情,还不至于冲交情份上,用朝天宫的存亡来尽朋友的道义。他容许走狗们将人掳来朝天宫暂时藏匿,并不知道我这个三流混混不易对付。刚才他用神御小飞剑行致命一击,铁定可以成功的,岂知却劳而无功.他总算知道大事不好了。心中一虚,他还敢和我赌命?事实上他一知道藏匿月华仙子的消息走漏,便知道大事不妙,后悔已来不及啦!他这座市区中人人可来的朝天宫,根本就防止不了一个小混混入侵。”


    “但如果走狗们逼他……”


    “他会运用官方的压力,对付巡缉苦的逼迫。鄢狗官虽则权倾朝野,毕竞不敢干犯众怒。不会允许走狗们胡为,以免影响他的前程。看我的,分!”


    潇湘龙女居然知道配合他的心意,投身向左鱼跃,远出两丈外,手-触地身形斜滚三匝。


    五六种暗器。从殿前廊的暗影中破空飞出,危机间不容发.暗器全部落空。


    柳思是向左激射而出的,斜飞而起,暗器皆从他的身下呼啸而过,发射暗器的人,没料到他先一刹那看出危机,更没料到他胆敢腾空飞跃。


    腾空飞跃是最危险的事,会被人当飞鸟般射下来。


    但速度太快,发射暗器的人,甚至不知道他已腾空,失去第二次发射的目标和机会。


    身形再起,砰然大震声中,坚牢沉重的中间大殿门,被他长身踹开了,门杠一折两段。


    共有四个伏在廊下的老道,焦急之下,不假思索地跟入,被人破门而入当然焦急。


    刀光反而从殿内向外进射。人影在门内与刀光会合。


    一眨眼,先冲入的两个人肩骨被刀背敲碎了,狂叫着摔倒,半边身躯失去活动能力,任何移动也会痛入骨髓,连右锁骨也断了,有肺必定受损。


    刀光到了门外,门外的两个老道冲势难止,也不知道先入殿的同伴遭了何种变故,发现刀光及体,已经无法闪避了。


    刀到人倒,也是被刀背敲倒的。


    “拖进去摆在神案上。”柳思拖起一个老道,向奔来的潇湘龙女指示,“他们是人质。”


    神案又长又大,柳思用刀扫落案上的供品、法器,将四个只剩下半条命的老道搁上案,解老道的腰带上绑.四马倒钻蹄摆成一排,权充供品。


    神案是供桌,摆四个人绰绰有余。


    取下方面殿门的门杠当拆屋的工具,三五下把把中间的神龛打得一塌糊涂,巨大的漆金神像头断足折,神幔座架全被打得撤了一地。


    一阵暴响,三座神龛七零八落。


    “砰砰……”他开始打毁门窗,偏殿门、厢窃、后殿门,全在门杠的扫击下崩毁。


    他回到殿中,丢掉门杠拔刀出路。


    “就会有人出来了。”他将几盏长明灯,放在一堆神幔的中间,灯一倒,定会燃烧那一堆干燥的织金神幔:“你负责看守这四个老道,必要时宰了。”


    “施……主……”一名老道哀叫:“你们与巡……巡缉营的过节,与……与本宫无……


    无关,请……请施主高抬贵……手……”


    “去你娘的混帐?”柳思破口毒骂:“你们躲在廊下用暗器偷袭,已经罪该万死,竟然敢说与你们无关?你们可以任意行凶杀人,别人都不用活了,我要砍掉你的狗脑袋。”


    钢刀的锋刃,压上老道的脖子。


    老道手脚都被绑在身后,像捆妥的猪,不但无法挣扎,连挪动也力不从心。


    “饶……命……”-老道厉叫。


    刀刃轻轻拖动,颈皮被割裂,鲜血慢慢涌出,老道惊得魂飞魄散。


    “用你来活祭。”柳思高叫,刀举起作势欲砍。


    “住手!”悦耳的女性嗓音,从破了的右后殿门方向传来。


    “卡喳!”钢刀略偏,下落,砍掉了老道的道髻头皮,也伤了顶门部位,钢刀砍入神案近寸。


    “嗯……”者道胆落地叫,突然吓昏了。


    香风入鼻,一个打扮得像仙女的美妇,带了一个同样美丽的俏侍女,轻灵地出殿。


    仙女不会佩刀剑,这主婢两人的剑宝光四射。


    “朝天宫里暗藏春色,紫府散人知法犯法。”柳思拔出刀,流里流气怪叫:“好哇!他这个道官完蛋了。喂!你是哪条花船上的粉头?是哪一朵秦淮名花?好,一身媚骨,艳冠群芳,以后我去找你快活。”


    正一真人是道官,查禁各地宫观神庙的不法勾当,绝对禁止夜间女香客逗留,所以柳思说紫府散人知法犯法,这可是极为严重的罪名。


    有些地方的寺庙,甚至不许妇女进入烧香。


    茅山的山门外,皇帝朱元璋亲颁了圣旨,刻碑竖在门正中,碑上刻的字是:禁止妇女登山。


    禁令维持至大明中叶之后,妇女可以半公开地上山烧香,但圣碑仍在。


    美妇美艳绝伦,天香国色大概颇为自负,脸上不施脂粉,细嫩的肌肤白里透红,不需脂粉添颜色。


    这一番刻薄的话,把美妇气得直咬银牙,脸色更白了,甚至冷青。水汪汪的媚目也变得不再可爱动人;猛然放射出阴森锐利的光芒,眼神十分可怕,真像一头凝视着猎物的母豹。


    “狂徒无礼!”侍女沉此,手按剑靶便待冲出。


    美妇伸手虚拦,阻止侍女超越。


    纤手再抬,五个线条柔美晶莹洁白的手指,奇怪地伸屈张合,具有吸引人好奇的潜在魔力。


    柳思眼神一变,接着邪笑重新涌现。虎目也重现笑意,全身肌肉开始放松。


    “你在有意勾引我?”他邪笑着问。


    美妇的神色变得好快,先前因激怒而引起的母豹阴森形象一扫而空,婿然一笑媚态横出,罗裙款摆莲步轻移,风情万钟向他接近了两步、三步……


    他的侧后方不远处,一根大柱后突然射出一道激光。


    潇湘龙女像一个虚影,快得几乎令人目力难及,剑光进射,叮一声击落了即将光临柳思背心的激光,跌落大方砖,发出铿锵的清鸣。


    是一把八寸扁针,有点像柳叶刀。她正要扑向大柱,突然感到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潜劲,将她吸住往柳思身后拉,双腿准备弹跳而出的力道也突然消散了。


    她本来就接近柳思身后,不由自主向柳思的背部靠。惊骇之下,她猛然醒悟,缓缓迟至柳思身后,背部相向替柳思警戒后方。


    大往后闪出另一名侍女,快速地移至美妇身后,偷袭失败,侍女脸色大变。


    扁针的速度惊人,只能看到光而不见影,竟然被潇湘龙女奇准地一剑击落,怎能不惊。


    美妇显然也暗暗心惊,狠盯了潇湘龙女的背影一眼。


    潇湘龙女只留意柳思后方的动静,看不见美妇的举动,却感到神智有点模糊,而且显然有点心神不属,警戒的意念渐浙淡薄,举剑的手也懒洋洋地下垂。


    幽香更浓,微风是从美妇的方向吹来的。


    美好像是虚悬在空中的。飘浮在地面脚似乎不沾地,优美地飘近了两步,已到了柳思身前一丈左右。


    腰问伸来一只大手,潇湘龙女本能地左手一抄,抓住了从背后仲来触及她的大手。


    一颗豆大的丹丸,塞入她的手掌心。


    她虽然陷入神智恍榴中,但并没完全迷失,心中一动,将丹九塞入口中吞下。


    两个人在一起,要想神意契合,必须经过长期的接触,相互了解而且曾经长期合作过。


    她与柳思相处的时间,虽然次数不少,但一直不曾真正在一起长时间相处,居然与柳思的种意契合,确是异数,连她自己也大感迷惑。


    其实,在柳思指导她如何对付八表狂龙时,她便对柳思寄以完全的信任和依赖,对柳思的思念与时俱增,无形中她的意识,已不由自主地紧附在柳思身上,也就感受到柳思的关切,因为柳思也有点喜欢她。


    丹丸下腹,片刻便神智恢复清明,她的注意力,也立即放在身后的变化上了。


    “你很狂放。”美妇不再接近,笑吟吟地说:“东方小妹说你是好色之徒,你与白发郎君一样好色如命……”


    “你错了,女人。”柳思也邪笑,满面春风:“天下的男人,十之八九好色,即使教养到家,表面道貌岸然,心里面不见得无贪无欲。问题是,好色的手段和作法看法,是否不损害别人。以我来说,我认为男女相悦,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投嫁人我没娶要,我喜欢你即使算是好色,也没构成犯罪呀!”


    “咦!”美妇大感吃惊。


    “你怎么啦?”


    “你……”’


    “我并没胡言乱语,表示我是神智清醒的。”


    “我不信”美妇拒绝承认事实。


    口中不承认事实,行动却暴露了心中的不安,身形一闪却至,纤纤五指点向胸膛,五个看似柔若无骨的手指,突然呈现有力的线条;每个手指皆劲道十足,分别寻找目标、将柳思的左右期门、膻中、左右神封、五处重穴三道经脉,全控制在五指所能及的范围中。


    很不妙,掌心突然被柳思伸出的一个食指,不轻不重地-捺,正中劳宫穴,整条手臂突然劲道消失,阻断了力源。眼一花,左颊被拧了一把。


    美妇骇然飞退,张首结舌如见鬼魅。


    根本没看到柳思的双手移动,怎么手和颊突然受到攻击?


    “信了吧!呵呵呵……”柳思大笑。


    “你……你真的会妖术……”


    “是吗?”


    “难怪茅山三子也奈何不了你。”


    “他们的道行差远了。”


    “紫府散人的元神御飞剑也劳而无功……”’“所以他躲起来了,由你这美死人选死人的骚狐狸,用天狐香与美色双管齐下,对付我这个好色之徒。哈哈!你来得好,你一身媚,正合我的胃口。可是……”


    “可是甚么?”


    “我对你这种特殊的女人,有特殊的嗜好。”柳思流里流气,笑容近乎邪恶:“你必须把全套骚狐的技巧全用上,才能应付我的无边需索,我要把你在床上整得几乎变成零碎,今后你将永远记得我这个可爱的男人。”


    “该死的!你……你像是知道我的底细。”


    美妇跳起来咒骂,手一动长剑出路。


    “我有你在江湖上坑害良家子弟十年来的全部资料。但事不关己,我不会找你。你既然找上我,我非常高兴,你我是郎才女貌,荡妇碰上色狂,你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保证你上了床妙不可言。”


    “你……你真知道我?”美妇意似不信;


    “第一眼我就看穿你了。”柳思的手按上了刀柄,“艳名满天下的荡妇天下双狐,你喜穿白,白妖狐彭秋月;另一头狐是黑妖狐尚春萱。”


    “咦!你……”


    “我的消息非常正确,声望愈高的人,不论文武,皆在我掌握之中。”


    美妇大吃一惊,粉脸变色。


    “黑妖狐尚春萱,目下在杭州鄢狗官身边,是鄢狗官名义上的第三姬妄,她在京师一露面我就知道她的底细了。你白妖狐与她臭味相投,与她颇有交情,为了重赏出面帮助她的走狗,是情理中事。鄢狗官为了防止刺客,不断地网罗羽翼,以夫子、护法、客卿、总管、班头等等名义,以重金聘请具有奇技异能的人才,保护他的安全,也替他搜刮天下。我想,策划仰止山庄的人,劫持月华仙子,定是你的杰作,你才会了解五福客栈内住客的情形,东方玉秀主婢怎敢到那种地方踩探?”


    人影急冲,剑光似匹练,白妖狐乘机发起猛烈的致命攻击,身动剑出发招一气呵成,速度已发挥至体能极限,剑气凌厉志在必得。


    柳思似乎更快些,刀已在闪电似的瞬间出鞘,铮一声架住剑,左脚切入右手扣住了白妖狐的右腋窝,手一共,剑脱手抛出。


    “哎……”白妖狐痛得尖叫。


    两侍女大骇,双剑化虹而至。


    柳思将白妖狐向左一推,以白妖狐挡住一名侍女的剑,侍女骇然撇剑移位,刀已乘虚光临。


    一声轻响,刀背部中侍女的颈脖。


    同一瞬间,潇湘龙女像怒豹般扑向另一侍女,剑出狠招乱洒星罗,整整刺了侍女七剑之多。是那位用扁针偷袭的侍女,所以她出手不留情。


    八表狂龙也对她的剑术深怀戒心,可知她剑上的造诣是何等高明了。


    两个侍女,几乎同时倒地,一死一伤,结束得好快。


    一阵裂帛响,白妖狐成了一个大白羊。


    “不要,不……”白妖妇只能绝望地狂叫。


    “你要的,骚狐狸。”柳思将裸女按倒,扭转双手用对方的腰带背捆双手。


    “柳……兄,不……不要这样好不好……”在……旁背转身,手足无措脸红耳赤的潇湘龙女也向他央求。


    “如果不将她如此折辱,倒楣的一定是我们,尤其是你。”柳思一面捆一面说:“这骚狐狸一身都是杀人小玩意,而且迷魂大法道行颇高,袖底衣带都有泻放天狐香的管囊,发髻上所有针钗都可致命。你最好避免和她的媚目接触,即使她已被捆住。她的目光一吸住你,就会有可怕的事故发生。”


    “那是迷魂大法?”


    “对,一种控制神智的正宗神技。月华仙子也精于此道,但缺少这妖狐的媚力。”


    柳思抓住带头站起:“她要你替她解绑,你将毫不迟疑遵命。她要你拔剑向我攻击,你出剑将比任何人都快。”


    “这……定力……”


    “你能无时无刻运用定力吗?”


    “也许……”


    “没有也许。”柳思郑重地说:“如果她不在我的控制下,你必须毫不迟疑立即打昏她,或者一下子就把她完了,不然你一定遭殃。


    “我……我记住了。”


    “没有甚么可羞的,谭姑娘,在江湖闯荡的男女,在弱肉强食的鬼蜮江湖中,你会碰上许许多多,千奇百怪残忍可怖的事,如果适应不了,赶快回家过安安分分的日子。哈哈!你羞红得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怎么还能动剑与人拼命?你出观去吧!免得碍事。”


    “你……你不要小看我。”潇湘龙女壮着胆转过身来,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子:“我也会在秦淮河一带踩探,我不会离开你。”


    “好现象,总有一天,你会取代日下武林三女杰的地位。”


    “我不会,我会和家父回洞庭打鱼。”


    ‘洞庭有一位前辈。岳阳的五湖钓叟候洞庭,他的女儿凌波仙子侯翠华正是武林二女杰之一。这两年,好像有点消沉,极少在江湖走动了。”


    “我家在湘阴与侯家没有往来。”潇湘龙女说:“我也人想做什么女杰。这次随家父出来替吴家助拳,完全是冲家父与吴家的交情。你呢?仍想在江湖游荡?”


    “男人有天生的劣根性,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其中包括在江湖浪掷生命,有些人称之为理想或野心。”他不作正面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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