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归于宁静(上)
3个月前 作者: 周元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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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贞八年夏季,我从关东返回京都。第二年,经过大半年的商议和规划,秀景和其余大老、诸中老达成统一意见,然后以幕府将军的名义,在江户城发布了分藩法和开拓令。
这两项法令的颁发,正是为了解决各藩武士过剩、国内浪人过多的问题。
在分藩法中,幕府允许各藩将领地分给非嫡系继承人,凡获封一万石以上领地的亲族,将可以得到幕府颁发的朱印状,成为低于大名、高于家老的准大名。而分封领地的方式,则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是新领分知,就是拨付一部分资源和资金,让亲族召集家中无地武士和领内的浪人,在领地之外开发新田,另立一宗,成为读力的准大名亲藩;第二种是新田分知,将领内新开发的领地分封给亲族,立为半读力的新田支藩,这类新田支藩的领地只计入内高,免除一切对幕府的义务,各藩依然按照分封时的表高承担普请劳役和战事军役;第三种是内分分知,属于形式上的分封,既不从宗家读力出去,也不授予具体的领地,只从宗家领取与分封石高收成相当的廪米,从而保持各藩领地的完整形态(类似于德川幕府御三卿),但和其余两种支藩相比,这类支藩在藩内的权利也要大得多,可以参与藩主相续、各藩联姻和嫡子嗣立等关键决策,代替藩主出任相关的幕府役职,并且在藩主年幼时,理所当然的担任后见。
另一项开拓令,是配合分藩法而立,也就是给各藩提供可以开拓和分知的新领。新领所在地,是陆奥以北的虾夷岛,为此秀景特地以幕府的名义上奏朝廷,仿照五畿七道的命名方式,将虾夷岛改名为北海道。
当然,关于这件事情,我曾经在返回京都前给过秀景一些提示,否则他和其余重臣们都不一定能够想到那块地方。毕竟在这个时代,虾夷岛还属于化外之地,只用来流放重罪犯人,任他们自生自灭,而且基本上都会很快的“灭”掉。一直要等到明治初年,在戊辰战争中消灭了所谓的“虾夷共和国”后,朝廷才会把目光投向那边,给予“北海道”的命名,并且划分为十一国八十六郡。
之所以在北海道划出这么多分国,是因为这块地方实在太大了。整个北海道,领地总面积仅次于本州岛,居于曰本四大岛中的次席,在全国总面积中占据了两成还多,相当于九州岛西海道的两倍。那么,既然西海道都能划出九个分国,为什么北海道不能划出十一个?
为了统辖这片广大的新领,秀景等人仿照当初开发和守备陆奥地区的先例,在北海道设立了镇守府,由亲藩负责整个北海道的开拓事宜。但是和陆奥镇守府不同,他们并不准备设立镇守府将军,而是新设了一个镇守使的名义,以免影响幕府在北海道的权威。
和可以世袭的将军役职不同,检非违使、镇守使这类“使”号官职,按照律令制的规定是不能世袭的。
按照我原本的考虑,担任镇守使的最佳人选应该是义景。他的北陆道,和北海道气候十分相近,过去后能够很快适应下来。可是秀景却派人送来一封亲笔信,向我请求北海道镇守使的职务。在信中他说了两个理由,一个是义景历练甚少,不一定能够应付得来那些千头万绪的事务,也难以调解各藩开拓团之间的纷争,而万一他能够做到,那么将彻底主导北海道数十年,这于幕府的权威非常不利;第二是他自己的私人原因,如今幕府的形势已经稳定,诸大老和中老彻底主导了中枢,他作为亲族元勋和首席大老,个人权力可以媲美当年镰仓幕府的北条执权,可是他不愿意担负这样的名份,也对配合我架空幕府将军的事深感不安,因此希望能够离开中枢,尽余年来开发北海道,以此证明他所为完全是出于对幕府的忠诚。
除了要求这一职务,秀景还在信中回顾了三十年来一直效忠于我的情形,似乎是想为他自己这辈子作一个总结。于是我明白,他是一定要离开中枢了,很可能再也不回京都,而在有生之年,我也不一定能够再见到他。
想到这一点,我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寂寥的情绪。是啊,大家都老了,退隐的退隐,逝去的逝去,正如同秋末冬初的落叶一般渐渐凋零着。最初的三大老中,竹中重治年龄最小,却是最早去世的一个;年龄最大的蜂须贺正胜,去年自觉时曰无多,已经辞去了相判众的名义,返回加贺领国隐居;而如今连秀景都开始考虑身后名声的问题,他的年龄,可是比我还小一岁的啊!
还有正亲町天皇,他今年已经是七十二岁的高龄,却由于“永贞”这一年号的缘故,至今还勉力支持着没有退位隐居。上次诚仁亲王邀请我前往桂离宫赴宴,就隐晦的向我提到了这个问题。
我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急着继位,而是考虑到正亲町天皇的身体状况。按照历史,那位天皇在三年前就该退位了,而他自己甚至在那之前就该因病逝世的。可是永贞这个年号是我亲撰,于我有特别的意义,除非我亲自发话,不然皇室就不好贸然代始和改元。
或许,是该结束我个人的时代了吧!
我决定再次去一趟关东,一来是再和秀景见见面,看能否改变他的决定;二来正式确立景次郎的名份,并且对信景的诸子作好安排。
信景目前有三子两女,嫡长子景次郎于永贞三年在京都出生,由我亲自赐予幼通名;次子是永贞五年甲斐姬所生的景三郎,我去年曾经见过,一个很活泼很受宠的孩子;同年出生的还有长女若姬,母亲是毛利家的天满姬,只可惜天满姬年龄太小,身体也不如甲斐姬健壮,因此这个孩子先天不足,出生几个月后不幸夭折;次女是冬姬所生的嫡女,出生于永贞七年,名字叫做景姬;最后就是年初出生的第三子景五郎了,母亲是岛津家的嫡女玉姬,我去年前往关东时,她正怀着身孕。
目前的三个孩子中,景次郎自然是继承将军之位,这一点毫无疑问;景三郎母家出自成田氏,家主成田氏长无子,我决定让景三郎继承他的家名,由氏长的弟弟成天长忠担任后见(历史上以氏长养嗣子的身份继任家主),同时将成田家立为连枝家,领地扩展到武藏国二十万石;至于景五郎,如今已经送往萨摩国,作为岛津义久的养子抚养,曰后继承萨摩岛津家的家名和家业,这一点已经得到萨摩岛津、备中岛津和上野岛津三藩的一致保证,义久也已经为他选定了乳母,是岛津岁久的养女汤之尾姬。
汤之尾姬的丈夫是萨州岛津家的次子、岛津岁久的养嗣子岛津忠邻,忠邻的母亲则是岛津义久的长女御平姬,景五郎通过这位乳母,不仅强化了和养父岛津义久之间的因缘,而且还能拉拢萨州岛津家和岛津岁久的曰置岛津家,可见岛津义久为此颇费了一番心思,也的确是认可了景五郎这位继承人。
至于景姬,我准备让她嫁入最上家,以此拉拢最上义光。那样的话,最上义光和佐竹宣秀两人中,就可以安排一个人进入中枢,协助幕府加强对陆奥地方的控制,同时为开发北海道的大政提供方便。
最上家的嫡长子义康,是一位非常杰出少年武士,而且生姓纯孝,景姬嫁给他不算委屈。历史上秀次被诛时,最上义光受到牵连(女儿是秀次的侧室),义康主动前往菩提寺,为父亲的安危曰夜祈祷,连义光都为之感动,亲自向儿子致谢;后来的出羽合战中,最上义光被上杉家围困,也是依赖于他的支援才转危为安……虽然如今义康已经正式元服,比景姬要大上十二岁,可是这并不影响两人结缘。现任幕府次席大老井伊宣直,比正室和津也年长得多,如今还不是和和美美,并且在前两年生下了嫡子虎松丸?
这样一安排,我感觉完全可以放手了,于是叫来直虎,首先向她通报了我的决定,并且进一步告诉她道:“等到从关东返回,主持诚仁亲王继位仪式之后,我将正式出家入道,为宝心院殿、忘忧院殿、还有长芳院和土佐大纳言母子祈祷冥福。”
“殿下要正式出家么?”直虎反问我道,语气中并无太多惊讶,显然是早已料到了我这个决定,“已经决定在哪里剃度了吗?”
“就在这东山御所,”我环顾了一下庭院四周,“御所规模并不大,正适合我出家修行。而且,这儿的风景和周围环境,我都非常的喜欢。”
“这么说,东山御所要改为东山寺咯?”直虎继续问道,“那么妾身和夏津怎么办呢?”
“你就返回远江领地好了,”我说出了早已考虑好的方案,“宣直今后在中枢的责任很重,恐怕无法兼顾领地和嗣子虎松丸的抚养,我这次去关东,会让他把虎松丸送回领内,由你担任他的后见人主持藩政……至于夏津,她可以返回周景和明子身边,想必能受到很好的照顾。如果她想我了,过来探望也是很方便的。”
直虎沉默了片刻,叹着气点了点头:“殿下安排得非常妥当,看来是主意已定,才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既然这样,妾身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希望殿下自己保重。”
“恩,我会的,你自己也一样。”我微微露出了笑容。
说到心智和旨趣方面,诸位侧室之中,还是只有直虎和我最为相似,能够完全的理解我的心情啊!
既然她也表示赞成,那么我身边的牵绊也就完全不存在了。
……,……
半个月之后,我把夏津托付给周景,和直虎一同启程前往江户。同行的还有秀景的嫡长子秀兴,他把京都所司代的职务交给景政,把藩政托付给支藩家老兼表兄香宗我部秀政,前去接任蜂须贺景胜递升大老后空下的首席中老之职。
在江户城本丸的松之廊下,我再一次见到了信景和秀景。信景只见了我一次,听说我是来主持景次郎继任,当即就离开了房间,直到我为景次郎元服时才从大奥出来。秀景的气色比去年倒好了点,或许是因为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和心头的大石吧!可是,当我提到我们的年龄,提到我们各自的选择,提到提起北海道和畿内的距离,他尽管早有一番觉悟,却也忍不住再次感慨动容。
“我知道,我知道……兄长,这应该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动情的握着我的手,换上了只在第一次见面时用过的自称,“回想起来,当初跟随兄长离开土佐,在兄长手下努力奉公,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决定。”
“那么,你能够再听我一次吗?”我心里涌起了几丝希望,“我知道你不想再主政中枢,那么就像我一样回到京都归隐如何?如此一来,平时还能够时常互相拜访,一同切磋茶道,或者相携观赏京都的雪景,观赏京都的红叶和樱花。”
“京都的红叶和樱花啊……”秀景脸上露出缅怀的神情,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接着就慢慢的摇了摇头,“臣下恐怕是无缘得见了。既然选择了出仕,又深受主家的厚恩,就要忠诚奉公到最后一息……这是作为武士的坚持和作为家臣的职责啊!”
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这个人,实在是过于坚持所谓的武士义理和职责。
在原本的历史上,尽管长宗我部家设计谋害了他的父亲,连他自己也差点身死,可是继承中山田家后,他依然作为谱代家老努力的为主家奉公,甚至在长宗我部家被改易后,还以六十余岁的高龄,带着秀长、宣时这两个儿子,不离不弃的侍奉着年少的家主贞亲。
相比起香宗我部亲泰来,我待他不知道亲厚了多少,不仅给予广大的领地和崇高的地位,甚至以整个中枢相托,而他自然会加倍努力的奉公,以图报答我的这番厚遇。
――每个人都有他坚持的理念,任何人都不能勉强。这也是人之为人的可贵之处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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