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月定城

    阳春三月，明媚的阳光洒在苍苍定城的每一个角落，那成排成列的松柏屹立在光芒中，分外高大。


    城的中心立着一根高高的木柱，一个肥硕的人头在木柱的顶端悬挂着，无头的尸体就在木柱下面，招来了无数的苍蝇。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闹市，周围又有几名巡逻的骑兵守护，恐怕这无头的尸体早就让野狗给叼了去了。


    人们低着头在这里匆匆走过，私底下却不停的议论着这个曾经权倾定城的尸体，发出些许几不可闻的感叹和高兴的声音。每天都会有一些士子慕名而来，看着那腥臭的尸体和高高木柱上的人头，旁若无人的大声辩论着，然后离开。


    陈季站在木柱的下面，看着就在前边不远处的尸体，浓浓的尸臭扑面而来，让他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是还是忍住了。对于盟主如此心狠手辣却又事事据理的行为，陈季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不过对于朝野上下这种糜烂的风气，狠狠打压一下也不是不行。


    作为云州联盟的首席谋士，陈季并没有褒贬自己的盟主，只是静静地看着，引起了不少民众和士子的注意。


    远处马蹄声起，人们纷纷避让，一个白眉皓首但精神矍铄的老将军一身轻甲纵马而来，他身后是轻装的黑衣马队，个个表情肃杀，紧紧追随着前面的老将军。


    老将军在陈季面前生生勒住马，跳了下来，对于这个根本没有回头看自己的布衣男子，老将军似乎没有丝毫的抱怨和不满神色，反倒是顺着布衣男子的目光看向天空。


    天高云淡，那个肥硕的人头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宋将军来的这么匆忙啊？”突然，陈季淡淡说道。


    老将军呵呵笑道：“不匆忙又能怎么样，老夫戎马一生，就是四处跑的命。”


    陈季一笑：“我不也这样吗？不过咱们这算是离得近，这回可苦了高将军了！”


    一想到镇西军统帅高大元要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白发老将军和年轻的布衣男子在那木柱下相视大笑，分外的畅快。而黑衣马队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丝毫没有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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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白色的通道。


    对于这个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梦，叶轩已经熟悉了。


    一切就像昨日重现。放眼望去，空荡荡的只有一种颜色，在这天地之间流淌着，却丝毫没有单调的感觉。


    白色，白色的天地，白色的河流和树木。


    而在这悬空的通道尽头，那道门依旧立在那里。隔绝着虚无和梦幻。隔绝着假象与真实。


    有了上次的经验。叶轩不敢再在这个奇怪的白色空间里面过多停留。狠一咬牙，几乎要和这白色融为一体的白衣公子纵身掠起，随着他的衣袖飘动，七彩光芒大盛。化作浩瀚的能量浪潮拍向那座大门。


    “轰！”大门轰然破碎，而七彩流光之中那道毫不起眼的光影也随之掠了进去。天地之间一下子有些黯淡，浓郁的酒香扑鼻，还是那座像酒窖一样的怪异空间。在空间的最中心，那个被铁链死死捆住的虚幻灵魂一脸无奈的看着破门而入的白衣公子，苦笑着骂道：


    “他娘的，你小子喝醉个酒得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叶轩皱了皱眉，但还是抓起流星剑狠狠的砍在了铁链上。


    “当”的一声，铁链毫发无损。流星剑被弹了回来。


    “用法术吧，同样是陨铁，砍不断。”似乎是看到了被解脱出来的希望，心中的愤怒和焦急消失了不少，灵魂原谅了白衣公子的无知和莽撞。依旧是虚弱的笑道。


    话音未落，轮回之光和七彩光束就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随着接连响起的“咔嚓”声，绑在灵魂身上的铁链轰然断裂。而灵魂不知是因为太虚弱还是因为过于高兴，竟然晕了过去。


    远处响起异常的声音。叶轩下意识的回头看去，通道里的业火已经熊熊燃起，大有向这里蔓延过来的趋势。滚滚的热浪已经扑面而来，这想要烧遍碧落黄泉的红莲业火三千所到之处，势不可当！


    突然间叶轩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将那个看似没有什么封印效果的大门给生生碎开了。一旦大火烧进来，这不知道汇聚了多少美酒的空间就会真的成为燃烧着的地狱！


    蓝色光芒亮起，水属性能量已经蓄势待发。


    然而那虚弱的灵魂却突然睁开眼睛，无力的挥了挥手。升腾起来的蓝色光芒竟然不由自主的黯淡下去，而不远处也传来酒坛在大火的烧灼下爆裂的闷响声。


    就在叶轩气愤的想要将这个虚弱的灵魂生生捏碎的时候，空间的上空裂开了一道缝，无穷无尽的虚空和黑暗渗透进来。而叶轩怀中的灵魂则缓缓地升起，类似于轮回之光的白色光芒和金黄色光芒覆盖了整个天空，也覆盖在灵魂的身上。


    像是迎接归来的帝王，无数的光芒在他的前方延展，在他的身后灿烂！灵魂似乎一下子就恢复了活力，大部分的身体已经融入到那光芒中。这神圣而威严的光芒缓慢的流淌下来，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在这光芒中匍匐，不敢再往前进一步。


    灵魂突然冲着叶轩笑了笑，然后驾驭着光芒，向裂缝升去。


    最终，在白衣公子的注视下，那道灵魂缓缓地升起，再升起，顺着那道裂缝，消散了。


    一切仿佛梦幻一般，但亲眼所见。


    一切又像是真实，但无处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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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叶轩霍然坐了起来。


    晨曦透过窗外的松柏，透过薄纱流苏，落在他的脸上，手上，也落在身边的女孩的脸上，手上，还有那柔顺的秀发上。


    叶轩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实在想不起来昨天到底做了些什么，不过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也不用他去想了。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梦，还有梦里那个灵魂。


    那一刻的威严，那一刻的王者风度，那一刻的君临天下，深深震撼了叶轩的心。


    他是谁？又是谁竟有这样的实力，能让那熊熊而来的业火匍匐？


    就在这时，寒冰月无意识的翻了一个身，正巧撞在叶轩的手臂上，寒冰月一下子惊醒了。坐了起来。女孩看了一眼叶轩。怔在那里。也不知道是被晨曦倾洒在少年的脸上那一刻逆光的英俊所吸引，还是也记不清楚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去的就当过去了。”叶轩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


    “什么意思？”


    叶轩一把揽住寒冰月，笑着说道：“你敢说你不明白？”


    “我”


    “吱呀！”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正怪异的对视的叶轩和寒冰月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洛雪笑嘻嘻的走进来。一直走到床榻边。叶轩轻轻松了一口气，不过能够这个明目张胆的进来的，也就只有洛雪和云姬瑶两位盟主夫人了。


    “二位，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洛雪直接坐到床沿上，笑着说道，“盟主大人，你那几位将军谋士可都在外面等着呢，要不。叫他们都到这里来？”


    叶轩轻咳一声，眼睛盯着洛雪的小腹说道：“好啊，叫他们都来看看盟主夫人最近长膘了没有。”


    洛雪玉脸一红，狠狠瞪了叶轩一眼：“你信不信我去向云姐姐告状？你快点儿出来，我和月月说几句话。”


    “叫的怪亲。”叶轩无奈的说道。随手拿过床边架子上的衣袍，麻利的穿好，然后将须臾不离身的流星剑系在腰上，迎着晨曦大步走了出去，丝毫没有逗留的意思。


    目送叶轩离开，洛雪并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房门再次被打开，连云雷圣光都没有拿的白衣女子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了椅子上。突兀间，房间里的气氛怪异起来，洛雪默不作声，而寒冰月和云姬瑶毫不掩饰的瞪着对方，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云姬瑶突然笑了笑：“巫圣女性情刚烈，诡诈多谋，现在这么变得这么顺从了，难道叶盟主的魅力已经超过了你们心目中一统云州的目标了，还是另有所图？”


    突如其来的刁难显然没有让寒冰月惊慌，巫圣女微笑着说道：“如果我说我喜欢他，你满意吗？”


    云姬瑶不可置否的拿过桌子上的茶壶，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感觉。


    “那就是不满了，”以寒冰月的冰雪聪明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不知道云姬瑶为什么不明摆着说出来，停顿片刻，寒冰月方才轻声说道，“那既然你从心里面就不喜欢的话，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了。那好吧，我说我是为了找出叶轩的破绽，你信吗？既然你们能在巫教里面安插下陈仲这颗棋子，我为什么就不能到这里来？”


    “你认为这样就能找到叶轩的破绽？叶大盟主纵横天下，可不是这点儿小伎俩就能逃过他的眼睛的。”云姬瑶淡淡说道。


    “是啊，他的确是我遇过的最难缠的对手，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失手两次的对手。我很佩服他，也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当然，我更想知道的，是他是以怎样的方式能使支离破碎的妖族第一次联合在一起，能使以天诛剑派为首的大大小小无数的修炼门派彻底和妖族、凡人混合的天衣无缝的，而又是怎样的胆略能够弃云州三年而不顾，任由巫教的势力在云州十三郡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寒冰月直直的盯着云姬瑶，“如果说卓航翁能够做到这些，我信，毕竟他活了这么多年，而且又是当年和龙凌并肩征伐天下的好友，他的实力毋庸置疑，他的人脉遍布云州，他的名声如雷贯耳。可偏偏，卓航翁只是这些事情的施行者，而真正幕后的操作者，却是叶轩。”


    一直沉默的洛雪突然笑了：“你看到结果了？”


    “看到了。”寒冰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场天下角逐的战斗，云州联盟和叶轩必然是胜利者。正因为看到了这些，我并不会选择为巫教而死，也不会选择因羞辱而自尽。一如云姐姐的天诛剑派，洛姐姐的汉州部落。”


    云姬瑶难得点了点头。


    “爷爷性格刚烈，无论巫教怎样叛乱分裂，他都不会忍让，而且以他手中的实力，可以让任何的叛乱者都瞬间消失。但巫教也会因之实力大损，面对由卓航翁率领的云盟精锐，爷爷定然回天乏术，而叶轩，会让巫教继续存下去吗？”寒冰月淡淡的说道，讲述着自己心中看到的已经成为必然的结果，“从青儿姑娘殒身开始，恐怕云州联盟和巫教就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成败已经是必然。


    任谁也无法阻挡时代前行的巨大车轮，一切螳臂当车的，都会成为道路上飘落的花瓣，当那车轮卷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滚过的时候，再美的花瓣也必回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