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前世今生番外 ⑥

    夏天的日出总是特别早，第一缕晨曦透过纸窗时，七海雪习惯性的睁开眼。


    耳边有轻缓的呼吸声，她迷迷糊糊侧过脸，就看到那个男人的睡脸。剑眉舒展，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脸侧，似乎感到被注视着，三井寿皱眉在七海的肩膀上蹭了蹭，眼睛还闭着，像个孩子似的。


    七海不自觉的就笑了。


    好暖。


    山间的清晨常常伴着浓雾，太阳升高前，即便是炎夏也带着一丝阴寒。


    三井的手臂紧紧揽住七海的腰，两人的腿交叠着，不着寸缕。像这样被对方强硬的保护似的抱在怀里，肌肤相亲的温度，真的好暖。


    【二人同睡，就都暖和；一人独睡，怎能暖和呢？】


    脑子里突然蹦出《传道者书》里的一句，七海的脸瞬间烫了起来。


    昨晚不顾一切的扑过去什么的……自己果然是疯了。


    本以为在水潭边只是武士大人的一时兴起，还想着就当了结三井两次出手相助的恩情也就罢了，谁知道那人竟是认真的……认真的，絮絮说着要不顾身份的娶了自己，去求老师写推荐信，去工作养家……认真的，说要对她好。


    那个人啊……那个人，还是这么的温柔……


    七海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明明我并不值得……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


    三井睡的有些不安，一醒来就看到七海笑着的眼睛，雾蒙蒙的带着水光，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声音有些嘶哑，三井清了清嗓子，也笑了，“在看什么？”


    “在看三井大人。”


    “什么三井大人，不是未婚夫吗？”三井笑着吻过去。


    七海红着脸不出声了。


    <


    两人像新婚夫妇一样扭扭捏捏亲亲热热的住在了一起。


    三井砍柴打水，七海洗衣做饭。太阳好的时候，两人嘻嘻哈哈的一起拧床单晾，常常弄得掉到地上又重洗。清晨或者傍晚，两人蹲在院子里的药田边，七海手把手的教三井辨认各种药材，三井偷偷捉了小虫去吓唬七海，欢乐的享受女孩儿嗔怪的追打。又或一起去林中打猎，七海设套，三井就背着竹弓在周围转悠，偶尔射来山鸡野兔回去加餐。手拉手爬到最高的山顶去看海，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漫天的星星。


    日子就像流水似的，不知不觉就到了秋天。


    篱笆外的红花早早便凋谢了，就连枝头的蒴果也被秋日晒的脱水变色。檐廊下的萱草绽开了金黄的花朵，竹屋前的柿子树挂满了青色的小果……天高云淡，风清日爽。


    三井背上七海收拾好的包袱，转头笑道：“别送了，好好在家等我。”


    “嗯。”七海低头替他整好腰间的系带，轻声应道。


    “别担心，有消息就找人给你送信。”三井又道。


    “嗯。”


    “你有什么事就到山下找拳馆的铁男，你就说你是三井的女人。”三井爱怜的揉揉七海的脑袋，“我会和他打招呼，别怕。”


    七海只在‘三井的女人’那句微微红了眼圈，还是低着头：“知道了。”


    “那，我走了。”


    “嗯。”


    “你保重。”


    “你也是。”


    “等我。”


    “嗯。”


    望着三井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七海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秋风吹过，空山，透骨寒。


    心都好像随着那个人走了。


    七海伸手握紧胸前的衣领，这才落下泪来。


    【阿雪姑娘，风声已经越来越紧了。】


    七海回忆着红子这次过来时说的话。


    【最近江户城里很不太平，有人在盯着雪片追查，黑白两道的都有……上个月我便和你说趁早走人，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迟迟不见动作？】


    怎么办？要收拾东西逃吗？


    脑海里浮现出三井的笑容。


    【好好在家等我。】


    言犹在耳。


    她心一沉，有了决定。


    【对不起了，红子。】


    【我总是要等他的。】


    【这个世上，我也只剩下一个他还可以等了。】


    ……


    >


    江户城，花街，菊屋。


    “说！你到底把药藏哪儿了？”龙二气势汹汹的推开红子的门，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鞭子。


    矮桌上的一盘金平糖顿时被鞭子抽的满地都是。


    “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红子闲闲捡起一颗糖，放进嘴里慢慢嚼，“今天刚做的金平糖，甜着呢，来一块儿？”


    “少废话！我知道是你做的。”龙二咬牙切齿的走进来，“想独吞这门生意？也不看看你有那个命没有！？”


    “命？”红子不紧不慢的吃糖，一次两三颗，牙齿把糖咬的咔咔作响，“一条贱命，有什么好稀罕的？到头来该怎么死就怎么死，我怕的什么？”


    “哼……”看到油盐不进的红子，龙二不怒反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是，阿龙那小子现在被铁男罩着，你算是无所顾忌了。不过若是我想要他的小命儿，依旧是易如反掌――想要他三更死，他便绝活不过五更！”


    “好大的口气呀……”红子淡定的微笑，不为所动的继续吃糖，“不过我的龙二大人，你现在的人手不知道还剩下几个了啊？”


    想起最近几天明里暗里损失的人手，龙二的心顿时一寒：“是你……？是你给他们透的消息？昨天你见了阿龙，你都说了什么！？你是不是把药给了他？！你和铁男联手了！？”


    “我呸！”红子抓起盘子砸了龙二一脸，“这种黑心的药，我这辈子都不会让阿龙的手上沾上一点儿这个！！”


    “呵……”被盘子砸的鼻子生疼，龙二反倒呵呵的笑了，“我就喜欢你这种贞烈高洁的样子。这么说，药还在你的手里？”


    红子斜了龙二一眼：“在~拿回来我就直接扔马桶里去了。”


    “你这女人！”龙二强忍怒气周旋，“好好说，要买什么衣料首饰通通买给你！”


    “谁还骗你不成？真的倒马桶里了。”红子心情愉快的吃着糖，“脏的臭的凑作堆正好。”


    “你！混蛋――！！”龙二冲上来拽住红子的头发就是一拳，“那可是一个月的量！这个月要是拿不出货来，那些客人通通都要发疯！！”


    红子挣扎着推开龙二，狼狈扑倒在矮榻旁，钗鬟散乱，一侧的肩膀都从扯开的领口露了出来。


    只见那消瘦的肩膀忽然颤抖了起来，红子神经质的仰脸大笑：“啊哈哈，哈哈……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子。”龙二瞧着衣冠不整疯狂大笑的女人，底气不足的笑了笑，“我不管你到底把药藏到了哪里，反正我早晚会找到的。就是把菊屋全掀了，我也干得出来。来，现在就乖乖的把药给我，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我不喜欢打女人。”


    红子闻言，好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呛咳：“啊哈哈……咳咳，呃，是啊！”她回转身，狠狠的瞪着龙二。“你是不喜欢打女人……呵呵……”她妩媚的伸手理了一把头发，笑得满脸是泪，“你只是欺骗我，下药控制我，用我弟弟的命逼迫我而已！”话到末尾已是牙关紧锁，目眦欲裂。


    龙二的眼睛阴沉沉的，脸上还挂着那副笑嘻嘻的表情：“我的好人儿，乖乖。你看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呢？一定是金平糖吃多了，快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你我二人一切都好商量。”


    “好商量？商量着杀了我后怎么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吗？”红子全不买账，“哦，对了，还有阿雪姑娘的头上。”


    龙二狼一样的注视着红子。


    “还想着这个月拖过去，再去拿下个月的药？我劝你不要打什么如意算盘，上次我去拿药时，阿雪姑娘的屋子里可是住了一个男人。”红子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得意的坏笑，“一个武士大人。”


    龙二的心里咯噔一声，忐忑的吞了口唾沫：“你是说……七海洋一……回来了？”


    红子翻了个白眼，整整衣服，又嚼了一块糖：“我到希望是，不过不是也不要紧，这位武士大人――据说是姓三井呢……”


    “三井……野狗？”龙二想到这两年突然冒出的那个剑法出众的少年武士，凶狠又冰冷，如同失群的野狗。“常在拳馆出没的那个三井？”


    “没错。我估计现在阿雪姑娘已经跟这位武士大人跑了，也不知道他们会跑去哪里，不过哪里都比这里好。唉，女孩子都是这样，喜欢跟着野男人乱跑。”红子吞下咬碎的糖，又抓起几颗扔进嘴里，“更何况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更是打死也不会回来了吧？”


    “……事情的真相？”


    红子得意的仰起下巴：“她可是个聪明的孩子，和我们都不一样。”


    龙二额头的青筋直跳：“你告诉她什么了？”


    “呵呵，我告诉她那块儿怀表其实是我从一个纨绔恩客手里偷来的？还是告诉她你本来是直接拿去当掉买酒，谁知怀表里照片上的人竟然正好撞到你的手里？”红子拍着手，坐到榻上不紧不慢的笑道，“我该告诉她吗？你最开始只是临时起意想把她骗来卖给茶屋，跟着她走到药店才知道她会做阿片？告诉她，你见多识广，灵机一动就编了个谎，把这姑娘一骗就是三年！告诉她，七海洋一根本就不在你的手里，他早就死了！早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子笑的前仰后合，简直像疯了一样。


    “闭嘴！！”龙二脸色铁青，愤怒的上前掐住红子的脖子，“你不会告诉她的！这里面你也有份儿！！事情败露了，我会怎么死，你只会比我死的更惨！官府已经注意到我们了，这几天风声多紧你知不知道！？铁男一伙儿天天盯着我们，准备抓我的小辫子！这时候你告诉那丫头这些，你是不想活了吗！？”


    红子被掐的脸都紫了，吐着舌头说不出话。龙二狠狠把女人甩到墙上，任由她捂着脖子哑哑咳嗽。他皱眉吐了一口口水：“呸！臭、biao子！”


    红子拼命咳喘着，脸上还带着扭曲的笑：“呵呵……果然一点儿都不疼……咳咳……”她抖着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金平糖，仰头一口吞了下去。


    “等等！”龙二一把抓住红子的手，“你吃的是什么！？”


    红子已经翻起了白眼，口鼻亦开始流血：“呵呵……呵呵……金平糖，真甜啊。金平糖……”


    龙二捡起一颗金平糖放嘴里咬碎，薄薄一层糖衣下，藏的尽是雪片的苦味。


    该死的！被骗了！


    龙二警惕起来，两步奔向门口。


    只听门外响起了一串脚步，有女子压低声音在回话：“大人，前面就是红子的房间，刚才龙二就是进了这里。”


    “嗯，去把门打开。”


    ――是官差！


    顾不得地上傻笑的红子，龙二用力搬开靠墙的箱子，却发现以前挖好的狗洞已经被石头泥土填平堵死。


    “臭娘们儿！”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龙二别无他法，转身推窗从二楼跳了下去。


    ……


    “红子――！！”直美一开门便看到屋里一片狼藉，红子口鼻流血傻笑着躺在地上。


    “仙道大人，犯人是从窗户跳出去的。”相田彦一查看了一番，出门回禀道。


    “封禁道路城门，四下分散了搜！”仙道彰穿了一身直参的衣服，闻言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官兵：“是！”


    袖袍一甩，仙道皱眉疾步而出。